第41節(jié)
他總是那么好,一次又一次的給她機會,在她自我厭棄的時候,他依舊愛她疼她如故。 舞臺上,陸天嶼挺拔修長的身影在曲調結束時翩然而至,他談吐得宜,微笑著面對眾人,與宋佳雯的互動溫馨而甜蜜。 然而在目光轉到窗邊一隅時,他身形僵止,手腳倏爾陣陣發(fā)涼。 ☆、第 40 章 斷弦 秋日的陽光不那么炙熱,白金的顏色柔軟地鋪灑開來,避開拉至一半的絲絨暗綠的簾布,照進餐廳里。 葉善善就坐在窗邊,斜照的溫度使得額前微微發(fā)燙,弧度繾綣的鳳眼之下卻全是冰涼。 眼睛空洞迷惘,眼角墜落的淚宛如晶瑩的水鉆,劃過璀璨的痕跡。 她不出一點聲音,卻哭得很傷心,一滴滴眼淚掉下來,漸漸地串連成線,在淺色的桌布上暈染開來。 慢慢變成了哽咽。 “葉……善善?” 江駱遲疑了一下喚她的昵稱,隨即將手邊的餐巾紙遞了上去。 她顫了一下,好像是被這一聲驚醒,終于從自己的世界里擺脫而出。推拒開他的手,迷惘的怔然之后,葉善善忽而露出一笑。 只是腮邊還帶著淚,那模樣仿佛雨后的薔薇,脆弱而嬌美。 江駱開始覺得看不懂她了。 只見葉善善站起來,一步步往臺上走,她的步伐不快也不慢,身影纖細,脊背挺直,仿佛再大的暴風雨都不能將她打垮。 “善善……”陸天嶼嘴角的笑變得僵硬,眼中不覺流露出擔憂,他腳往前邁了一步,伸手想說什么。但她看也不看,與他擦身而過,走上了臺。 他低了額,光滑的鏡片將眼睛里的擔憂暗斂,里面還蘊藏著說不出的情緒。 “下面這首曲子,送給一個人。我和他相識于一個意外……”她的笑容迷茫卻美麗,像是大森林里迷路的月精靈,倉促慌亂地找尋回家的路,卻再也看不到她熟悉的藤蔓和花草。 琴弦撥動,如剛剛一樣,《愛的禮贊》回旋在餐廳的上空。 但里面包含的情感截然不同。 剛剛的主旋律是甜蜜的思念,現(xiàn)在就是心靈的悸動,撩撥著人的情思。 第一次見面,是他身為陸氏集團的總裁,被學校邀請在大禮堂發(fā)表演講,用以激勵將要畢業(yè)的芊芊學子。她是萬千學子中的一個,坐在臺下,仰望他的萬丈光芒。 家境不容許她戀愛,她的感情史一片空白。正因為什么也不懂,她才在那抬頭一眼中,迅速地淪陷。 彼時他身著正裝,英挺俊秀,侃侃而談時嘴角帶起優(yōu)雅地笑弧。等到進入提問時間,臺下犀利的問題依舊沒能讓他動搖,自信仿佛與生俱來,如同上流社會的貴族。與氣質不同的是,他解答時言語中的一針見血,強大而震懾,由不得人說不。 她被演講臺上男人的風姿折服,著迷間,不知哪邊的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蹌著站起來。在一群坐著的人中,鶴立雞群。 他的視線自然地轉投到她身上,顯得那么專注,“這位同學的問題是?” 她和他對視,仿佛是被他攝了魂,半晌都沒說話。等被身邊的人又推了推,才反應過來,登時臉熟的像大大的番茄,紅得不像話。然而整個大禮堂的人都看了過來,不能不問。 一著急,她也不知怎么的,脫口而出,“你、你有女朋友了嗎?” 滿堂哄笑。 他也愣了一愣,才笑起來,那低沉磁性優(yōu)雅如大提琴,從話筒中傳出,在禮堂里、在她心間蕩開。 “如果你愿意的話。”他說。 旁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玩笑,她心里也明白,卻臉頰醉紅,如陷入了熱戀的少女。 這是他們的初識,一直到她畢業(yè)后到陸氏集團應聘,被他選中擔任助理,從而變成了他的女朋友,她都緊記著這一幕。 以為是因為有這個意外而美好的開始,他們才能相識、相愛。 可是—— g大調柔美的曲調中多了一絲哀怨的情調,舞臺上的女子陷入痛楚的沉思,腮貼著琴,感受著自那傳來的嗡聲哀鳴,臉頰一片冰涼。 這樣嫻淑地拉弓,也不過只此一曲。 而這一曲,定的,卻是別人的情。 臺下,陸天嶼仍舊筆直的站在那里。風暴在仿佛平靜無波的鏡片后聚集,慢慢變得深邃,他下意識地松開宋佳雯的手,保持著回身的姿勢,一動不動。 宋佳雯含著的笑意已然凝固。 曲調在情緒復雜的尾聲驟然結束,臺上的人維持著那個姿勢,像是入了神。 陸天嶼心里緊繃的弦像是被人狠地撥弄了一下,就這么沒有預兆的斷裂開來。 她看向他,那雙與宋佳雯一般無二的鳳眼,此刻盛著那么獨特的哀慟和惘然。 “他教了我良多,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我愿意就可以。也不是我愿意,他就愿意——” 她縹緲的眼神仿佛透過他,在看向別處。忽而抿著唇一點一點笑開來,像三月綻開的桃花,羞怯動人。 他驀然就想起他們的初識,她還只是一個青澀稚嫩的學生,漲紅著臉問了那個令人尷尬的問題。倘若是別人,他必定會生氣,可是當他越過黑壓壓的人群,和那雙眼睛對視,那些譏諷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鬼使神差,他開了一個更加令人尷尬的玩笑。 他一直以為,那時候自己就看出了她和佳雯相似的眼睛,相似的面孔,所以才會對她不同。但在這一刻,他倏爾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當時的心境。 他看到的根本不是宋佳雯的替身,而是葉善善,是單純美好,笨拙得讓人失笑的葉善善。 葉善善將握著的小提琴放下,鳳眼迷離,彎起笑弧—— “感謝他,在最后教會了我,什么叫痛?!?/br> “我愿一生銘記。” 她鞠躬,行禮的姿勢亦是他教給她的,已經(jīng)沒有了最初的笨拙,流暢而優(yōu)雅。他心里升起無法言喻的酸澀,仿佛一個眨眼,她就會破繭成蝶,離他而去。 冷汗從額頭掛下來,他一個激靈,從噩夢中掙脫。 不對,不能這樣! 他下意識地甩下宋佳雯攀上來的手臂,追向她離開的背影。 此時回味才意識到,她在道別。因為他準備和她分手,和佳雯復合,因為佳雯的那一曲《愛的禮贊》—— 陸天嶼突然感到心口抽疼,眉尖緊緊地皺了起來。 · 葉善善在回到位置上之后,就被江駱帶到了餐廳外。 “怎么啦?”她天真的語氣里還有點小歡快,簡直和剛剛哭成淚娃娃的不是一個人。 江駱抬手,快速地在她頰側狠狠一按,她“嘶”地一疼,頓時又一陣淚眼汪汪。 他指尖帶出了血絲。 “去藥房?!惫麛喔纱嗟刈隽藳Q定。 “你都發(fā)現(xiàn)了……”葉善善不太好意思地蹭蹭鞋,“那還是先回店里吧,畢竟是我把他們的琴弦弄壞了,總要賠償?shù)摹毙鈩澚藙潱謩澚藙潯?/br> 那猶猶豫豫小氣巴拉的樣子,就差明說“我沒錢我們還是亡命天涯去吧”。 江駱單手插兜,凌厲的眉峰挑起,“如果沒有賠償,你以為我們是怎么走出來的?” “用腳啊?!?/br> 她理所當然地說。 “……” 他實在不想和蠢貨計較,瞥了她一眼,“錢已經(jīng)賠了。” 琴曲驟然停止,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憑他的眼力,看不見那被斷弦彈破的一線傷口,卻能看見她在那一瞬間緊繃的神情,和瞇起的眼睛。 猜出個大概,他就先去找負責人賠了錢。 “可是……”她大眼懵懂,稚氣的很,渾不像是剛剛那優(yōu)雅又悲苦的模樣,“要是猜錯了,你不是白給了一筆錢?干嗎著急先給……” “走吧,去藥店。”他懶得理她,拽住她的手腕二話不說就拖走。 要不是她難過的樣子實在叫他心煩,他也不會想盡快把她帶出餐廳,遠離那個男人。不過這種沒意義的事,何必讓她知道。 可惜他們的速度還是不夠快,沒等攔到出租車,陸天嶼就已經(jīng)結好賬追了出來。 待看到善善身邊站著另一個男人,他瞳孔一縮,猶如搶奪地盤的狼,渾身進入了警備狀態(tài)。 “善善。”他暫且沒有理會江駱,站到了葉善善面前。 然而話沒出口,很快發(fā)覺—— “……你受傷了?” 葉善善沒有客氣,“拜你所賜?!?/br> “我?”他驚愕。 一輛出租車停在三人面前,她頓了一下,和他說:“陸天嶼,你算了吧?!?/br> 認真而決絕。 眼看著她就要被江駱拉著塞進出租車里,陸天嶼一個箭步上前,手搭在后車門上,另一只手扯住了葉善善的胳膊,瞇起眼,“你說清楚,什么算了,怎么算了?” 她臉頰上還有為他流過的淚痕,他們怎么能算了? 她也不生氣,反而笑起來,“你真沒意思,我對你好的時候你不領情,我為你生氣發(fā)怒的時候你維護別的女人,現(xiàn)在我和你一刀兩斷,不想要你了,你追著我跑,陸總裁,你說你自己算什么?” “我……”他語塞。 葉善善掙開他的手,斜睨了一眼快步跑來的宋佳雯,對著陸天嶼笑得燦爛。 然后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耳光,叫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花費多少個夜晚學了一首曲子,原來是你們的定情曲,呵——”她抬起下顎,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高傲姿態(tài),可是她本就生的嬌小,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眼底地驚慟,和一劃而過的水光。 “玷污了你們純潔的愛情,真是對不起了。” 她語氣中的恨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