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沒說話，不知道是被他的小天使英勇的形象驚呆了，還是發(fā)覺了一些微妙的事。

    直到他開口笑問：“老大，你剛才怎么沒有提？”

    半玩笑的語氣，但隱約又像在質(zhì)問。

    “無關(guān)幫派，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不必多說?！彼痪鋷н^，然后在兩人陡然安靜下來的沉默間，掛了電話。

    其實他們兩人都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

    對于江駱來說，童年的陰影歷歷在目，甚至現(xiàn)在還時常會做被人強(qiáng)壓著頭溺水的噩夢。

    夢里的他就像是沒有腮的魚，不能吸氣，氧氣缺到極致時，胸腔灼燒，咕嚕嚕地泡泡飛快地往水面竄去，透過水流，顯得沉悶而脆弱。無論怎么掙扎，都無法逃開頭頂?shù)膲褐?。只有在他身體僵硬的像一具尸體的時候，力道才終于松開……

    他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繼母永遠(yuǎn)縱容著親生的兒子，他從小時候起就好像是對方的一個玩具。

    那個血緣上來說的弟弟永遠(yuǎn)有層出不窮的惡作劇，每一個都惡劣不堪，有天他終于忍無可忍，反抗間失手推倒了對方，他腦袋磕在茶幾一角破了皮。

    流出的血讓他暴跳如雷，十一二歲的孩子，威風(fēng)凜凜地指使著保鏢把他按進(jìn)了客廳的金魚缸里，看著他的掙扎痛快地拍手，一直嚷嚷著沒看夠。要不是保鏢害怕?lián)先嗣?，到后來叫人救治他，他可能已?jīng)死了。

    這個真實的噩夢，他日復(fù)一日的記著，似乎永遠(yuǎn)也不能忘懷。

    “不舒服么？”她一直朦朧著眼兒，安然地依著他。

    此時仿佛心有靈犀，察覺到了他緊繃的身體和內(nèi)心的恐懼，又往上靠了靠，睜開眼和他對視，細(xì)聲糯糯地問。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每當(dāng)對上他的時候，才像是有桃花瓣飄進(jìn)了水面，瀲滟芬芳。他其實或多或少能感覺得到她的傾慕，在她大著膽子咬他那一口之前……

    人總是會因為一個人無條件的對你好、喜歡你而反饋對方，那些女人因為他的權(quán)勢和外在條件愛慕他，當(dāng)然無法觸動他。她的歡喜那么純粹，時常令他覺得窘迫，可是，心動可以用理智去制止。他是成年人，在兩個選項里，果斷地選擇相伴十幾年的友誼。

    從沒想過，這個選擇會有變化。

    他一直不明白飛揚(yáng)為什么執(zhí)意叫她小天使，以為不過是一個接近對方的昵稱，可是他現(xiàn)在知道了——

    她就是他的安琪兒。

    是他從小企盼、夢寐以求的安琪兒。

    ☆、第 47 章 坦白

    “舌尖上的小燕子”裝備技能，白薇到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了效果是什么。

    可能是獎勵她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效果有兩個，一個是口舌生香，與人接吻時口腔里自動溢出甜味，大約是冰糖燕窩或者奶香燕窩那么一個口感，區(qū)別在于她本人越激動，體現(xiàn)出的口味越濃。另一個，是吻技上的提升，一定要用一個有關(guān)燕子的詞來表述，那就是“燕穿柳幕”，輕盈靈動，直擊敏感點，引爆對方的感官。

    這么一對比，她以前的吻法真心青澀。

    要不是江老大的威儀光環(huán)神圣不可侵犯，她十分有興致拉著他多來幾次，看男人失控絕對是她的惡趣味之一。

    可惜葉善善是個羞澀的姑娘，在生氣時咬對方一口已經(jīng)是極致大膽的表現(xiàn)了。

    白薇把白天發(fā)生的事在腦子里整理了一遍，閉上眼，安心地與江駱各躺一邊，準(zhǔn)備睡覺。

    公寓里有客房，但是兩人都沒力氣打掃鋪床，干脆都睡在主臥。畢竟不是相處已久的情侶，她還懷有身孕——他們背和背的距離間涇渭分明。

    睡到半夜，葉善善不覺往當(dāng)中一滾，觸到了烙鐵一樣發(fā)燙的江駱。

    她反應(yīng)很快，察覺不對馬上開了床頭燈，見男人眉頭緊皺，時有囈語，皮膚溫度又燙得灼人，當(dāng)即打了呂飛揚(yáng)的電話。

    “江駱好像發(fā)燒了——”她焦急地雙手握著手機(jī)。

    呂飛揚(yáng)頂著一頭凌亂的金發(fā)爬去接電話，睡眼迷糊。等聽到她的聲音頓時一個激靈。緊跟著知道老大生病的消息，他拍了下臉清醒，“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乖，你別急，不會有事的?！?/br>
    按掉通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套上了衣袖，頭一鉆穿好上衣，快速地提褲穿鞋，撈來車鑰匙出門。

    是他大意了。

    老大以前為了克服這個弱點，曾經(jīng)連續(xù)一個月下泳池劃水閉氣。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幾乎每次下水后都會高燒，休養(yǎng)病好后堅持繼續(xù)下水，最終還是沒能克服。在他的勸說下才暫時放棄。

    也許是時隔太久，他居然忘了這個后遺癥。

    其實他不知道，江駱這回內(nèi)心的恐懼已經(jīng)消除無幾。身體原因是一部分，內(nèi)心關(guān)于他的糾結(jié)和愧疚才是引爆的源頭。

    ·

    自白薇來到這個時空，也算得上是醫(yī)院里的?？土?，只是這回從病人變成了探病陪床人員，感受很是不同。

    原來這里住院的程序復(fù)雜如斯，每個人都很忙，但分工明確，有條不紊。

    呂飛揚(yáng)給江駱安排的也是高級單人房，恰好在上回葉善善住過的那間隔壁。一應(yīng)瑣碎的事物全靠他辦妥，她只要守在房間里陪他即可。

    門打開一道縫隙，燈光灑落，看見她趴在病床邊，抬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老大，他心里就像打翻了調(diào)料瓶，五味雜陳。

    “小天使?！狈磸?fù)握了握門把手，他推開來，“事情都處理好了，這張卡你拿著，不管是開藥還是做檢查，都只在這里扣就行。這段時間幫派里的事情很多，我可能沒工夫常來?！?/br>
    “麻煩你了。”她偏過眼睛，彎成一笑。

    他無形中生出挫敗感。

    “你……”他開了口，卻許久沒能接下去。

    “什么？”她歪著頭。

    “……聽老大說，他落水的時候是你救了他?！?/br>
    “嗯，當(dāng)時聽到了孩子的叫聲，我以為是小朋友出事了，沒想到到的時候，居然是他掉進(jìn)去了……”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笑眼彎彎，“你放心啦，他不會游泳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當(dāng)時的情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懶得多問，你們心里有數(shù)就好?！?/br>
    她表明立場，雖然感到古怪，但是不會過問他們幫派里的事，只要他們能保證自身的安危就好。

    多么善解人意——可是該死的他一點都沒覺得高興！

    “……其實，我是想問，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畢竟你還在懷孕，最好也去檢查一遍?！彼麖臒灥那榫w中脫離，眼底盛著擔(dān)憂的光芒。

    她心里一暖。

    “據(jù)說孕婦游泳有很多好處呢，你別太擔(dān)心啦?！彼Z氣輕松道。

    呂飛揚(yáng)也知道這個定論，只是單純地游泳和救人截然不同，到底還是不放心。而且提到懷孕的事，他能看見她眼里的忐忑，陰影里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起床單，顯得很是不安。

    她從身體里流露出的訊息無疑是在表明，她在害怕一件事——害怕他會不會接受那個孩子，會不會因為孩子，就放棄和她在一起。

    自己很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不介意這個孩子的出生，可惜——讓她感到不安的人并不是他。

    猶豫再三，呂飛揚(yáng)的手還是落到了她的發(fā)頂，輕輕揉了一下，“我不擔(dān)心，你也不要太擔(dān)心?！彼麚P(yáng)起唇，燦爛的笑容依舊那么打動人心。

    手心的溫度透過秀發(fā)傳遞給她。

    葉善善猛地睜大眼睛和他對視，像是震驚猜測，對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

    他說得那么隱晦，可是她畢竟不是真的單純無知，他不止是從這一系列的事情中了解到她心有所屬的人，而且甘愿退出，甘愿成全。他甚至舍不得逼迫她給他一個交代，這段時日的努力，他心甘情愿地放棄了。

    這樣的縱容和寵愛，曾經(jīng)有人給過她，但那都是她處心積慮接近對方，取得好感后才得到的。只有這一回，呂飛揚(yáng)在她的任務(wù)里可以說只是一個牽線的路人甲式的人物，固然她覺得有他這樣一個朋友很舒服，但從沒想過在他身上浪費(fèi)時間。

    “飛揚(yáng)，我……”她咬了咬唇，堅定地?fù)屧谒懊嬲f，“我不需要你的祝福，無論結(jié)果怎么樣，我自己會努力。你不要祝福我。”

    說得那么斬釘截鐵，決絕的可愛。

    在那一瞬間，他心里像被小爪子揉開，軟成了一團(tuán)。別看他成日嘻嘻哈哈，其實他總是以理智冷靜的態(tài)度去觀察每一個人，總的來說，他是一個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背后的門合上，一聲輕輕地嘆息落下，他笑容帶著些許惆悵，卻又得意而愉悅。

    “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天使?！?/br>
    ·

    江駱這一遭發(fā)燒來勢兇猛，幸而退燒的速度也很快，有葉善善隨侍左右殷殷照顧，他有再多的地方不舒服也都感覺不到了。只是身體還虛弱，需要休養(yǎng)。

    既然人已經(jīng)到了醫(yī)院，江駱也同小金毛一樣表示出對她的擔(dān)心，叫她去做檢查。拗不過病中偽裝虛弱的男人，葉善善心知沒有半點問題，也只得爽快刷卡，花冤枉錢。

    偏偏就是這一去，乘電梯的時候見到了陸天嶼。

    “你還在住院？”他皺起眉。

    幾日不見，他變得大為不同，像是經(jīng)歷過一番翻天覆地的打擊，素來沉穩(wěn)斯文的他，身上透露出明顯強(qiáng)勢的氣息，眼鏡后的那雙眼，銳利更勝往昔。

    “不是我?！彼还P帶過，接著狀似友好地問，“你也來看?。俊?/br>
    他搖了搖頭，“我來看你?！?/br>
    “……等等，你什么意思？”

    別以為我聽不懂你在罵我……！

    陸天嶼這才發(fā)覺上下文語意不對，稍稍一怔，看著她瞪圓的眼睛，笑意流淌，低聲笑道：“我沒說過嗎，善善，你就是我的病，我的——相思病?！比终{(diào)侃，七分認(rèn)真。

    葉善善驀地一窘。

    看過這個男人太多頹廢冷酷心痛的一面，她幾乎忘了，這位很是精于甜言蜜語，半真半假，半玩笑半誠懇，聽得人暈暈乎乎、迷迷醉醉，最終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可以說她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如果他不愛葉善善，就不會感到后悔和心痛。但是，他的甜言蜜語使得原主越陷越深，最終死于非命。

    所以對這些話她免疫力高達(dá)100%。

    “直接說吧，找我干什么？”

    她不為所動的樣子映入眼中，陸天嶼適然彎曲的長腿站的筆直，凝視她片刻。

    走近幾步，他陡然將對方納入懷中。雖有秀發(fā)遮掩，他的唇依舊無限貼近她的耳朵，低而輕聲：“善善，回到我身邊?！?/br>
    話音一落，她生氣想推他，“你——”憑什么？

    忽而念頭一動，轉(zhuǎn)變了語句，似笑非笑地問：“你不介意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他笑容依舊，只有鏡片阻隔了里面透出的冷酷和寒霜，“這有什么難的，打掉就好?！?/br>
    “……陸天嶼，你以為你是神嗎？”她不可置信地抬頭。

    “我是?！彼芍槃萃顺鰬驯?，卻抬手捏起她秀巧的下顎，含笑的眼睛落在她的烏眸里，不知怎么，看得人一抖?！吧粕仆藛?？很久以前，我教你在公司生存的技巧，每當(dāng)有難題被解決，你都會興奮地說我就是你的君王，你的神?！?/br>
    她激動又興奮地時候，就會赤腳跳到床上，彈簧床一彈一彈，像是起伏的心情。她雙手緊握崇拜看著他，然后孩子氣地?fù)湎聛?，又親又鬧，“天嶼，天嶼，天嶼……你好棒……你就是我的君王，我無上尊崇的神明！”

    明明是安靜乖巧的一個人，瘋起來的時候，他攔也攔不住。

    可是無可否認(rèn)，當(dāng)時他的心情有多愉快。多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就這么維護(hù)著她，讓她高興一輩子。

    “善善，我還是我，只要你給我機(jī)會證明?！被貞浧鹉切g喜奪目的過往，他的光彩黯淡下來，可是那溫柔的強(qiáng)勢依舊。“那個孩子是一個錯誤，如果生下來，每當(dāng)你看到他，就會回想起那段可怕的記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