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禾？”

    “師…師兄，我回來了?！?/br>
    第354章 迷障

    釋灃披上衣袍，他踏上河岸時，發(fā)現(xiàn)師弟的眼睛睜大，流動著危險的意味，陳禾喉結(jié)滑了一下，然后局促的垂頭：“師兄，我，我…”

    “心魔解了？”釋灃帶著笑意問。

    “那不是心魔?！标惡瘫灸艿姆瘩g，他想將畫收起來，結(jié)果釋灃已經(jīng)按在卷軸，將它徐徐展開觀看。

    這幅畫初時筆觸凌厲，顯得山石氣勢迫人，在延伸到花樹時，逐漸變得平緩，繪枝條時還有些殘留，在棠梨花上，就只剩下純?nèi)坏娜岷土恕?/br>
    然而這些都比不上，畫中人的神韻。

    其實畫不完整，衣袂袍角都只是虛化的一抹，墨跡轉(zhuǎn)淡，寄于畫上的執(zhí)念隨著墨跡也趨向于無，最終就成了這有些奇異的畫卷。

    它甚至稱不上是一幅好畫。

    若有人凝神細觀，必定會神智恍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釋灃只看了一眼，就將畫卷起來交還師弟：“收起罷，萬萬不可給沒有羅天上仙境界的人看，除非是想要他們的命。”

    “師兄，我…”

    陳禾想到自己一會三歲，一會又以為自己是離焰，在仙界遇到師兄多久就折騰了釋灃多久的黑歷史，簡直要抬不起頭。

    可他又舍不得將目光從釋灃身上移開。

    紅衣烏發(fā)，涉水而過——這是釋灃留給他最初也是最深的記憶。

    更不要說陳禾都記得，更清楚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師兄?！彼麉葏戎s緊將蜃珠塞進紫府靈臺。

    “從天尊給你那些殘破的記憶開始，你就陷入了這層迷障。”

    釋灃將師弟拉著坐下，他沒有什么不適，由于仙人的體質(zhì)，連痕跡現(xiàn)在都沒了，這是一件好事，否則陳禾會更尷尬。

    “你覺得前世的自己更有能力，你覺得面對困境時，你比不上他?！?/br>
    所以蜃珠被封時，陳禾潛意識就讓離焰的那段記憶冒了出來，并且因為陳禾記憶的特殊性，理所當然的就認為自己是離焰了。

    真正的離焰，縱然留下一段破碎記憶，但記憶能替代一個人活著嗎？如果能，那么修真界諸多門派封存的，用以傳承功法的一段記憶，也能說他們還活著。

    “迷障在你心里，雖然我曾說過，師父也開導，你那時想得明白，壓住了迷障，但它還是一直存在?！贬尀栞p輕撫摸師弟的面頰。

    自從來到仙界后，這是第一次，師弟真正站在他面前。

    陳禾不自主的偏過腦袋，小聲嘀咕：“但我本來跟他就是一個人?！?/br>
    昨天占到的便宜，是怎么都要咬定的。

    “師兄，我會對你負責的！”

    “……”

    釋灃扶額，有些哂然：“你哪學來的話？”

    “呃，話本里?！标惡虒㈩^埋在師兄肩上，眷戀的聞著釋灃的氣息。

    “春。宮圖本？”

    “師師兄！”

    陳禾一抬頭，磕上釋灃下頜，對仙人來說這點碰撞當然不算多痛，釋灃意味深長的摸了摸師弟的腦袋：“這可不是飛升前，你長高了?！?/br>
    陳禾的臉色一陣青，又一陣白，他鬧不清師兄是另有所指，還是隨口一提。

    身高什么的，曾經(jīng)是他的心病，這次總算記得了。

    “不到渡劫期，你就敢飛升，膽子不小。”釋灃不輕不重擰住陳禾臉頰。

    陳禾原本對新境界那點兒得意，霎時蕩然無存，差點就想跑。

    “這…我這也是沒辦法，怕被人盯著，借河洛派赤玄真人的運氣擋一擋。”

    “結(jié)果還是鬧出諾大的陣仗，驚動仙界，你這是不是多此一舉呢？”釋灃俯頭問。

    陳禾心虛的移開眼睛：“那什么，師弟我天賦異稟，天道記恨…”

    “不要胡說?！贬尀柫⒖毯戎埂?/br>
    浮初小世界的天道，是覆滅了不知多少仙界的地脈所化，真被它記恨還得了？

    提到渡劫，陳禾倒是想起一件事。

    “師兄，你看?！?/br>
    陳禾一招手，指尖多出一抹淡淡的銀光。

    “嗯？”釋灃沒看出所以然。

    “這是大羅金仙的靈力。”陳禾指尖一動，掌心多出一團赤紅火焰，蓬勃旺盛，充滿強悍的氣息。

    火焰竄起來，一頭扎進河水里，化作一個胖墩追著魚撲騰。

    “……”

    陳禾尷尬的甩了甩手，補救的對釋灃說：“不是這個，石中火自己跳出來的?！?/br>
    說完，這次掌心多了一小團金色火苗，十分微弱，似乎一陣風就能讓它熄滅。

    “空中火？”

    “正是，我將它藏在仙核里?！标惡膛d致勃勃的說，“其實這是空中火被黑龍赦電劈毀后，留下的最后一絲本源，小陽山空中火深藏地底，它擁有浮初小世界的地脈氣息，如果時機得當，它將使世界分裂，屠戮生靈，也就是說——”

    陳禾說到一半，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

    釋灃沉著臉，冷冷看他：“這樣危險的東西，你往仙核里塞？”

    “…我，我那時不知地脈的事?！标惡淘~窮。

    其實只是為了保住蜃珠，藏進仙核，更留下空中火以防萬一，若有人強行擊碎他仙核，空中火會立刻將蜃珠毀去。

    與師兄的記憶雖然重要，但是比起性命，比起暴露身份，顯然留得有用之身，活下去更加重要。

    陳禾不敢再炫耀，趕緊將空中火收起來。

    他踟躕著是直接認錯，還是找個借口將話題轉(zhuǎn)開。

    一只手落在陳禾額上。

    “我會擔心?！?/br>
    “……”

    “沒有足夠的實力，跟著崩潰的仙界一起退為凡人，這都不算什么，吾輩修行之中，若是神魂俱滅，你讓師兄怎么辦？”

    陳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

    清風悠悠，南鴻子靠在涼椅上打瞌睡。

    是的，涼椅，雖然抵不上凡間手藝人賣得那樣精細全部由竹條編成，但是大抵一個模樣還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br>
    “桃花流水鱖魚肥，都是一句空話?！?/br>
    南鴻子自言自語，這破地方，有魚，味道不行！跟凡間河里肥嫩的魚差得太多！

    有雞有羊，可這雞rou根本沒幾兩，吃起來忒累，專門啃骨頭了。

    “還好貧道不吃東西也餓不死。”南鴻子慶幸的說。

    竹樓前挖出來的火塘，上面架著一口鍋，咕嚕嚕的翻滾著，里面是洗得干干凈凈的蘑菇，南鴻子伸頭看了看，嘆口氣，往鍋里倒了一點麒麟rou的湯。

    霎時鮮香撲鼻，隨著青煙飄起，傳得很遠很遠。

    早晨圍在這里看得目瞪口呆的村民，早就離開了，他們心中再驚訝，也得去山里找今天的吃食，可沒工夫站在這里心氣不平。

    身體強壯的進山打獵，女人與老人，沿著河邊的林子撿野果，抓魚。

    魚并不好抓，它們的鱗片堅硬，而且牙齒鋒利，在水中非常靈活。

    香味傳來時，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咽了口水，眼神復(fù)雜。

    “這些仙人哪來的吃食，難道是外面帶進來的？”一個站在水里抓魚的老人，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更深的佝僂下腰，感慨的說，“仙界是個好地方啊?！?/br>
    “一個去了只能死的好地方。”旁邊的老人連聲冷笑。

    “我都百八十歲了，還怕什么？”

    被嘲笑的老人索性爬上岸，朝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走去：“老夫都要看看，仙界的吃食有什么了不得的。”

    幾個小孩互相看看，哄然跑過去。

    他們循著香味跑到竹樓前，孩子咬著手指盯著鍋。

    老人顫巍巍的擠出笑容，見南鴻子在打瞌睡，一努嘴，幾個孩子立刻高興的朝鍋邊跑過去。

    還沒挨近，就被一股力推了個跟頭，滾在草上，孩子們茫然四顧。

    “咳，這個，你們不能吃?！蹦哮欁討醒笱蟮恼f。

    麒麟rou湯對仙人沒什么作用，不代表凡人也能把它當成調(diào)料隨便喝。

    “你要在村子里住下來，就要給我們好處。”最壯實的小孩一咕嚕爬起來，板著臉說，“不然，我們村會把你趕出去，山里都是野狼，會把你們分吃了?！?/br>
    南鴻子慢吞吞捋著拂塵，有趣的說：“可這里不是你們村子，這棟竹樓已經(jīng)在山腳下了。你們在這里待久了，也許會有野狼冒出來呢?！?/br>
    小孩心虛的四處張望，聞到香味時他們就想來了，但就像南鴻子說的那樣，這里算是半危險的區(qū)域，平常根本不給他們到這里來。

    老人深深吸了口氣，眼睛發(fā)亮，呵呵笑道：“果然是仙界的好東西，就是不一般?！?/br>
    “哪里，就是路邊的蘑菇，諾，那邊還有一堆呢！”南鴻子隨手一指。

    老人臉色立刻變了，長在陰暗樹根下的，是一叢叢色彩艷麗的花蘑菇，他干笑了兩聲，再也不覺得香味誘人了。

    ——仙人就是仙人嘛，什么都不懂！

    “家里還等著魚下鍋，就不打擾了?！崩先撕呛堑男χ?，在村里他是老朽一個，仙人的好處，他是搶不上手的，索性連提醒也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