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長相思
葉霜喬在他們身邊乖巧聽話得過分,簡直讓十夜愈發(fā)不安。 也許是因為佩劍被十夜沒收,她平日里只把玩著那只纏著軟鞭的匕首,十夜檢查過,那小刀沒開刃,刀身又厚,這樣的小東西別說殺人,削個蘋果他都嫌鈍??稍趺凑f也是把明晃晃的兇器,放在葉回雪徒弟的手中,配上那張人畜無害的純真笑臉,他就是怎么看怎么詭異。 可楚何淵擺了擺手,他自幼習武,還沒弱到被個不開刃的匕首就能刺殺的程度。 這話說得輕巧又坦然,可楚何淵對葉霜喬,并非像他表現(xiàn)得這樣全然沒有戒備。 事實上,自從遇到她,他的夢魘愈發(fā)嚴重了。 他身份尊貴,多年來,尋過醫(yī)問過藥,甚至請四海聞名的高僧為他看過命數(shù),可看來看去,高僧也只能長嘆一口氣:“世子爺命星璀璨,氣運高懸,這尋常的污糟晦氣怎么會壓得住殿下的夢?…… ” 可不僅壓了,還壓了好多年。 高僧無奈想從夢境的內容找找突破,可他一醒,這夢便全忘了。任誰也解不開這無題的問。 晚上睡得不安,白日里還要看葉霜喬鬧騰。 也不知葉回雪究竟是怎么養(yǎng)的徒弟,葉霜喬竟能每日不羞不臊說出那么多直白露骨的話,沒規(guī)沒矩。 “公子,”——葉霜喬從第二日起便這樣喚他,“你娘親懷你時究竟吃了什么好東西,讓你生得這樣漂亮,眼睛和星星一模一樣。” “公子,你握筆的手可真好看。風姿綽約,那個詞是這么說的吧?” “我要是有錢,一定要把你養(yǎng)起來,一輩子不讓你碰這些刀啊劍啊的,習武多苦啊?!?/br> “公子,你寫字真好看,鐵畫銀鉤,字字都該裱起來收作藏品。” “公子,你教我作畫吧?你這樣好看,我想把你畫下來?!?/br> “公子,我若是你娘親,一定要請先生教你彈琴。才不辜負你這身白衣?!?/br> 連十夜都看不慣,怒沖沖的吼她:“你胡說什么,我們公子自會彈琴?!?/br> 葉霜喬丁點不惱,反而驚喜:“真的嗎?那我唱歌,你彈琴,好不好?” 楚何淵不想聽這兩人聒噪,擺擺手腕,以“此處無琴”結束了這場對話。 萬萬沒想到,當天晚上葉霜喬不知道從哪里真淘回了一架琴。 十夜目光狐疑:“偷的?” 葉霜喬翻了個白眼,嫌棄的罵他:“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樣沒素質?我拿耳墜換的!” 說著晃了晃半邊空蕩蕩的耳朵,臉上皆是得意之色,另一邊沒當?shù)舻亩鷫嬕搽S著這動作叮咚作響。 楚何淵越來越拿她沒辦法,只好接了琴,試了試音。問她:“要聽什么?” “長相思?!?/br> 他不會,可架不住她眼巴巴的盯著。室內微光朦朧,她一雙眸子像壇古酒,酒還在壇子里,可酒香已經溺人。只能無奈妥協(xié):“你先唱一遍,我便會了。” “好?!比~霜喬臉上綻放出一顆極絢爛的笑容,每次如了她的意,她便這樣笑起來,盛滿了雀躍的歡喜,像孩童跑了半條巷子終于追上心愛的風車,仿佛全天下的幸福都裝了進去。何況她的要求又都那樣容易滿足,總是讓他不忍拂她的意。 葉霜喬唱起來,聲音冷清又凄婉。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余音裊裊。是楚何淵從未聽過的小調。聽得出是首閨怨的詩,孤棲落寞,辭清意婉。這么好的詩,不該寂寂無名,可他竟真的沒聽過。 忍不住問她:“這歌誰做的?” “不知道?!彼剖菦]料到他會問這個,撓了撓頭發(fā),“是柳姨教給我的,她常唱……” 追問加上推測,猜出了這個柳姨的身份,該是當年以才情揚名的名妓柳如夢,算算她失蹤的時間,正是葉回雪從江湖上銷聲匿跡的前夕。 只是沒人曾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到一起。一個青樓風塵女,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除了都是人們茶余飯后的議論佐料,兩人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交集。 柳如夢盛名時楚何淵尚且年幼,對青樓??妥炖锎祰u的“才女”也不感興趣,沒成想對方這才名竟是貨真價實,能寫出這樣瑰麗動人的詞句。 說歌以詠志,何況又聊起過往,一夜之間倒仿佛成了朋友,在房中鬧得歡樂,直到店小二敲著房門來催,才不舍的鋪了床鋪入睡。 · 因此,當夜里葉霜喬輕手輕腳的翻窗而出,身后楚何淵睜開的一雙眸子里滿是被背叛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