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話說到這,尉遲瑞終于回頭瞟見了立在門口的那幾個人似乎一動不動,仔細(xì)一看似乎都是些侍衛(wèi),個個人高馬大,心下微頓,再仔細(xì)望向那慢慢飲著茶水的食客,頓時七魂八魄嚇得四處飛濺。 “草……草民方才沒有瞧見,沒有向驍王請安,還望殿下恕罪!” 驍王看也不看那跪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的叔父,只是用巾帕擦了擦嘴,然后沉聲說道:“哪個在朝為官的李大人,他的同僚倒是顧念著舊情,聽聞是前朝將軍的女兒竟是那般歡喜,難不成是要湊上滿門的前朝忠烈,譜寫一曲鐵血丹心的佳話?” 驍王話語里的不善叫個人都能聽出來,尉遲瑞急得差點老淚長淌,真真是一朝不慎,禍從口出??! 飛燕也瞧出驍王有心刁難伯父,也跟著跪下,不卑不亢地說道:“驍王多慮了,如今尉遲家也不過是靠賣上一碗薄粥維系生計,一日三餐便是人生頭條大事,再無旁的精力。叔伯也是一心為民女的婚事考量,一時有些心焦,其實小女身為街頭商賈,那樣的人家實在是高攀了,想來也是叔伯央求到了別人,又不好退卻,舍了叔伯一個臉面罷了,哪里會成?” 說著又微頓下言道:“驍王似乎還未飽足,民女又煮上一鍋新粥,要過會兒才好,不過家中尚有弟妹還未食飯,可否讓民女的叔伯先回去照料弟妹?” 尉遲瑞被侄女大膽的行徑都嚇癱了,便是忐忑不安地等著驍王發(fā)話。 驍王慢慢轉(zhuǎn)著手中的茶杯,不發(fā)一語,只任著那叔侄二人跪在地中。跪了半天才出聲言道:“既然是門一味高攀的親事,那么明日便不要看了,免得累及了旁門倒是不好……” 說著,放下了茶杯,便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讓逼仄的粥鋪更是顯得喘不過氣來。幸好那驍王許是晦氣找夠了,終于跨出了粥鋪,轉(zhuǎn)身上馬走人了。 尉遲瑞長出了口氣,可是轉(zhuǎn)念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求來的親事,被這驍王一攪合頓時雞飛蛋打,立刻又哭喪起了臉,呆呆地跌坐在了原地。 尉遲飛燕瞧著叔伯的樣子,心里也是不忍,連忙將他攙扶起來柔聲道:“叔伯不用在多慮燕兒的婚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何須勞神,我讓鴛鴦去割rou了,一會再打上壺酒,叔伯回去與我們再好好地喝上一頓。” 尉遲瑞被飛燕攙扶起來,依然有些頹喪,出了粥鋪的大門,看著清冷無人的長巷,猶自疑惑的問:“這驍王怎么跑到這來了?莫不是……看上了你?” 想著之前驍王叫侄女過府的情景,尉遲瑞心里有些敲鼓,難道是因為飛燕模樣俊俏,讓那驍王動了色心?若是這樣,可怎生是好?他雖然覺得自己的侄女樣樣都是極好的??傻降资乔俺坡涞娜思?,何況飛燕的父親又是個抗齊的名將,怎么看都是不能到一處的。若是入了驍王府,那驍王又是個有人品的,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一抬軟轎將飛燕從小門接入,給個侍妾的名分罷了這……這可怎生是好? 飛燕卻被叔伯的話逗笑,只覺得這叔伯真是多慮了:“那驍王如今貴為大齊的皇子,府里哪里會缺女人,若真是想對侄女不利,那上次侄女恐怕就難以周全了,今兒左右不過是路過,順便嘗個新鮮罷了!” 尉遲瑞聽了,覺得也是甚有道理,便惋惜地一揮掌:“這瘟生的,山珍海味吃膩了?倒是吃飽了撐的跑來喝粥!你叔伯可是下了血本才求動的李大人啊,唉!可惜了我那描金嵌著碧璽的妝盒了,既然已經(jīng)開口給了李大人,可是不好要回來啊……” 這下飛燕便恍然大悟,推敲得八九不離十了。她原是聽了叔伯之言,還心下納悶,竟是有這般忠義不怕死的?原來哪是敬仰前朝的尉遲德將軍???分明是叔伯又掏了床下的箱底子,估摸又是向那李大人炫耀了一番雄厚的私藏。那李大人便是添油加醋地炫耀了一番,引得旁人誤以為這前朝的侯府之家,雖然低調(diào)可是財力雄厚,是個隱遁的富豪,便是眼巴巴地來相親了吧! 當(dāng)下便是哭笑不得,只當(dāng)沒聽到叔伯這一路的碎碎念,回轉(zhuǎn)了家中。 鴛鴦這時也提著荷葉包著的豬rou,還有一小壇米酒回來了。入了小廚便開始忙碌起了晚餐,一時間,那濃郁的rou香終于沖淡了叔伯大人的愁思,一家人愉快地享用了一頓難得的饕餮盛宴。 粥鋪順利開張后,飛燕便要忙著安排堂弟入學(xué)堂讀書的事宜了。這幾日一旁書院的先生也來食用了幾次粥,她都是有留心,特意盛情接待,免了先生的粥錢,順帶提及了自己的小弟要入學(xué)的事情。 這座書院乃是“鐘靈書院”,書院前的匾額是前朝大儒的手筆,雖然一朝改朝換代,可是書院的盛名卻是絲毫未減。書院里的學(xué)子莫不是家中有些根基的,非一般人能入學(xué)。 不過那位王先生為人甚是隨和,在粥鋪的時候,便順便考了考賢哥兒的功課。尉遲敬賢打小兒是在侯府的私塾中開蒙,由叔伯請來的名師授課,加上他才思敏捷,功底本就不差,只是這幾年略有荒廢生疏了些,但就算這樣,也讓王先生頻頻點頭,直覺孺子可教! 他最后對尉遲飛燕說道,若是賢哥兒想要入學(xué),他可以推薦,可是這一年四十兩的學(xué)費,乃是書院規(guī)矩不能減免的,不知她可否拿出。 尉遲飛燕毫不猶豫,立刻回道這學(xué)費是一定會付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分成兩次上下半年的支付?先生心知這小門小戶拿出這些錢銀的確不易,便點頭同意,囑咐著敬賢下個月入學(xué)。 待先生走后,敬賢才急道:“堂姐,家中哪來余錢付這高昂的學(xué)費?我不去!” 可是尉遲飛燕卻正色道:“錢財之時,你這小兒莫管,只要回去好好的溫習(xí)功課,將那以前詩書俱看一看,莫入了書院跟不上功課,平白丟了尉遲家的臉面!” 這位堂姐板起臉來,不怒自威,尉遲敬賢連自己的老子都能頂一頂嘴,卻向來不敢跟堂姐爭執(zhí),只能閉了口,回屋去翻找舊時的書本去了。 這幾日,尉遲飛燕與鴛鴦又是連夜趕工,新出了一批繡品,送到那千繡齋后,飛燕又提出要預(yù)支些銀兩,那掌柜看上一批繡品的確是走得不錯,賺得甚是流暢,便點頭同意。 于是飛燕湊足了銀兩,又覺得這銀子太過散碎,怕交錢的時候,讓書院的人看輕了堂弟,便去銀鋪過了小秤,化開了銀水澆灌出幾錠水紋足兩的銀錠。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便一早梳洗趕緊,拿出鴛鴦新縫的書袋,裝好的書本又給了賢哥兒些銅板,課間可以買些湯水,便領(lǐng)了他去了書院。 只是剛走到了書院門口,便撞見了一位青巾長衫的儒雅書生。那書生本要低頭禮讓,可是看清了飛燕了臉后,頓時微微睜大了俊秀的眼眸,低聲喚道:“尉遲小姐?” 尉遲飛燕聞言抬頭,與這書生四目相接,也是微微一愣,竟然在這書院遇到了她那退了婚的未婚夫婿——王玉朗。 第8章 這王玉朗也算是個當(dāng)世的才子,寫下的詩文流傳甚廣。他與書院的幾位負(fù)有盛名的先生都是至交,此來也是尋訪好友,沒成想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預(yù)見的尉遲飛燕。 若是早些時候見到了她,他只怕是喜不自勝,可是眼下見了她,卻是讓他苦悶的心情更加郁結(jié)難當(dāng)。 父親一心要在宦海里的風(fēng)浪里見風(fēng)轉(zhuǎn)舵,竟是強(qiáng)硬地迫著他解除了與飛燕的婚約。他天性隨和,恪守禮孝,對于父親的命令自然是不能違抗。想起與尉遲小姐最后一次相見時,孤零零的靈堂里,除了幾個老仆,便是她那瘦小的身影,那雙總是巧笑嫣然的素凈臉龐,只剩下如冬雪一般的清冷,那一幕在幾年總是在夢里反復(fù)的出現(xiàn)。 現(xiàn)在毫無防備地突然撞見,一愣之下,便是嘴唇微微發(fā)抖,王玉朗本就白凈的面龐愈發(fā)的煞白。 飛燕心知,現(xiàn)在這王家公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與自己毫無瓜葛,更何況那日在驍王府的情形看來,王公子已經(jīng)貴為樂平公主的未來駙馬,更是不可多言了。當(dāng)下便是依著禮節(jié)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拉著弟弟的手想要進(jìn)了書院。那王玉朗卻似乎有話與她講,依然立在她的身前,欲言又止,可是千言萬語最后只凝成了一句:“尉遲小姐……好久未見,可安好?” 尉遲敬賢也是識得他的,在一旁冷冷地說:“我堂姐離了趨炎附勢的小人,自然活得更加暢快舒心,就不勞王玉朗公子費心了?!?/br> 飛燕看王玉朗因為堂弟的話兒頓時困窘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慌張,便拉了拉賢哥兒的衣袖低聲說道:“不可這般無禮。”然后連拉著他走了。她走得匆忙,自然沒有看到身后的那位儒雅的翩翩公子依然在癡癡地望著她俏麗的背影。 帶著弟弟見了先生,又安頓料理好囑咐了堂弟乖乖跟先生學(xué)習(xí)文義后,飛燕便從學(xué)院里出來了。沒想到走在門口,居然又遇到了靜候在一旁的王玉朗,便是低頭準(zhǔn)備從他的身旁快速走過。 卻不曾想那王玉朗竟是鼓足勇氣趁著四下無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扯到了一旁的巷子里,然后才急急松開了拉著她的手說道:“小生唐突了,請小姐恕罪……” 若是換了旁的男人這般無禮,飛燕早就揚起一巴掌飛了過去,然后轉(zhuǎn)身疾走到人多的大道之上了??墒撬橇私膺@位王公子的秉性的,倒是個無害的青年,心里倒是沒有太多惶恐。此時將他眼圈微紅手足無措,反倒像是被餓狼叼住的大白兔一般,她也不忍厲聲斥責(zé)他了,只能盡量平緩著話語問道:“王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緊的要講,為何偏要來到此處?” 王玉朗見飛燕并沒有羞惱,這才平緩下心情低低說道:“當(dāng)年一別后,家父便將我囚在在家中,不肯讓我再去找尋你……后來,好不容易從后門偷偷出來后,再去尉遲府上,下人卻說你已經(jīng)離去了……我只想說,當(dāng)初退婚乃是家父的意思,在小生心中……尉遲小姐才是小生今生唯一要娶之女子……” 飛燕原先只當(dāng)這王公子要說些抱歉,今生無緣之類的場面話,便準(zhǔn)備著應(yīng)和上一兩句,讓這性子綿軟的公子心里好受一些 ,可是卻料不到,這公子竟然說出了些“情難了”一類的深情之語,倒真是比疾聲厲色還讓人措手不及。 尉遲飛燕連忙打斷了他的未盡之言。低聲說道“彼時你我年幼,一切俱是父母安排,世道多變,王丞相那般去做算是審時度勢,就算家父在世也是怨不得的,身為兒女自然是當(dāng)聽從父母的安排,小女從來未曾嫉恨公子,如今也是生計安穩(wěn),請公子不必費心。想來王丞相應(yīng)該會為公子安排良緣,還望公子惜福,莫要辜負(fù)了眼前人……” 不提這父親安排的姻緣還好,這一提,倒讓王玉朗的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饒是文弱的書生也有逼急的時候,只當(dāng)是尉遲飛燕也聽到了那丟人的風(fēng)聲,只恨不得當(dāng)場咬舌自盡,緊握拳頭一下下?lián)]舞到了巷子里的磚壁之上,一時間右手血rou模糊,倒是讓飛燕心里大吃一驚。 她也不知這王玉朗為何如此反常,再與這新朝的駙馬夾雜不清反而不好,便是急匆匆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塊巾帕,讓王玉朗將手上的鮮血止住,又胡亂寬慰兩句,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昨兒個傍晚,隆珍遣了小廝前來帶話,說那竇勇外放出差不在京中,請飛燕過來她的宅院聊天解悶,今日因為要送弟弟入學(xué),粥鋪便歇了一日,所以出了書院,她回轉(zhuǎn)家中,叫上了替叔伯做好飯菜的鴛鴦立在了巷口,等著隆珍府里的馬車,便一同上了馬車。 隆珍的別院在京城一側(cè),算不得深宅大院,但是好在府宅夠新,磚瓦圍墻都是當(dāng)世的樣式,院子里的假山花草經(jīng)過隆珍的調(diào)弄,倒是不顯得俗氣,還真是個清幽安閑的所在。 進(jìn)了宅院見了隆珍,姐妹二人閑話了一會,隆珍眼尖,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飛燕身著的藍(lán)布粗裙的衣袖那沾了些血痕,便“呀”地輕叫了一聲,拉過飛燕的纖手翻撿著是否受了傷。 飛燕這才發(fā)現(xiàn)是遞給王玉朗巾帕的時候,沾染玉郎的血跡,便笑著說是切rou的時候沾上了豬血。 隆珍聽聞飛燕還要親自切rou,長嘆一聲:“原是還要做這些個粗活,若是將這好好的玉手弄得粗糙了可怎生是好?說到底,當(dāng)初尉遲老將軍舍不得你太早嫁,若是當(dāng)初在戰(zhàn)事前嫁了,那王家再不要臉面,也是做不出岳父陣亡便休妻的丑事,若是生個一兒半女,現(xiàn)在也就安穩(wěn)了……” 飛燕聞言雖然并不茍同,可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答話,倒是隆珍自覺自己勾起了飛燕的傷心事,連忙圓場道:“不過那王家見風(fēng)轉(zhuǎn)舵,也沒落得什么好下場,因為樂平公主試婚一時,他們王家的臉面是丟光了……” 聞聽此言,飛燕不禁抬頭,好奇地問道:“試婚?”隆珍揮了揮手,讓在屋里伺候的婢女都盡退下,才道出了原委。 她因為身為驍王手下猛將的小妾,平日里與其他府宅的外室也多有走動,這等香艷的貴胄八卦倒是搜羅了不少,加之她心里也是怨恨這王家,倒是特別留心。 要知道父親與那王丞相之前也是舊識,王丞相官運亨通,與父親堂當(dāng)年的提攜不無關(guān)系。當(dāng)初她蒙難被拘在將軍府生不如死的時候,曾經(jīng)輾轉(zhuǎn)托人送信給這位父親的舊友,訴說了自己的苦楚,希望他在驍王面前說情,讓竇勇能放了自己回江南與母親團(tuán)聚。 可這位昔日和藹的叔伯丞相,卻只是回了一封書信,上面事不關(guān)己地寫著一行小字:“家事難斷,老朽愛莫能助?!?/br> 這等的薄涼,真是冷了人的心腸。 想到這,隆珍冷笑著說道:“meimei不知,王丞相是個一心要攀龍附鳳的,倒是好不容易為自己的兒子又召了一門顯貴的親事,竟然要做那樂平公主的駙馬,可那樂平公主行事倒是甚是標(biāo)新立異,聽聞皇上定下了這門親事后,竟央求了那皇后派了一位宮女去了丞相府,指名要與那王公子同床一宿,試一試”短長”才肯下嫁!” 尉遲飛燕雖然是云英未嫁,但是見識頗多,這隆珍刻薄之語里大膽詞匯一下子讓她的臉微微泛紅,小聲道:“jiejie可真是個敢說的!哪里會有這般荒誕之事?” 隆珍一挑細(xì)眉,笑得甚是暢快:“怎么樣,這位大齊的公主可讓人大開眼界了吧?那王家也是個短見識的,接了這樣的懿旨估計也是慌了手腳,也不知他府里的這位公子開解了人事沒有,匆忙上陣與那宮女關(guān)在了一個屋子里,許是不甚周到,短了男人的風(fēng)采。待到第二日那宮女回宮,樂平公主便鬧嚷著退婚呢!” 這下飛燕真是有些啞口無言了,只心道:怪不得今日在巷子里,自己稍微一提“良緣”,那王公子便羞憤得直捶墻…… 可這事關(guān)皇家隱情,為何連這外院的小妾都聽聞了風(fēng)聲? 隆珍捻著圍碟里的杏糕點心,接著說道:“說到底,還是他王彥庭失了士卿大夫的氣節(jié),前朝遺老夾著尾巴繼續(xù)在朝為官的不少,可有哪個像他那般高調(diào)的?眾人還猶記得他以前在先帝那拍馬溜須的溢美之詞,現(xiàn)在就迫不及待地為新帝歌功頌德,等著他王丞相倒霉的,大有人在呢!” 這話倒是真的,飛燕微微嘆了口氣,只覺得王彥庭有失德行,卻是累及了他那文弱的兒子了。 其實這門皇室的秘史,還大有隱情。那王玉朗雖然為人隨和,不好爭執(zhí),可是那日宮里派來試婚的宮女時,雖然母親一味的小話開解,勸他就范,可文人的傲骨卻是不可污濁的。 他被父親迫得解了婚事是一回事,要像個牲畜一般被人牽出迫著做那茍且之事便是另外一回事。 那夜試婚,他與那個宮女被關(guān)在了房中,便是如柳下惠一般,坐懷不亂,任那宮女主動解了衣衫,也不曾亂看一眼,待到那妖嬈的宮女主動坐在了自己懷里,便是厲聲呵斥了一番。 那宮女也是心內(nèi)來了氣,便是第二天回到宮里對公主說,這位駙馬恐怕是不行的,備不住便是個天閹。這下樂平不干了,可惜這位公主忘記了他的父王早不是新野小吏,她也不是小宅院里的尋常女子。皇帝現(xiàn)下急于籠絡(luò)人心,將前朝的能臣納為己用。若是因為女兒的荒誕而讓丞相府宅蒙羞,豈不真成了名垂青史的笑話?有心惱火那沈皇后,可是那皇后一向為人潑辣,他就算當(dāng)了皇帝,懼內(nèi)的本色不改,只能當(dāng)下呵斥了女兒一番,只說這婚事是打死也不能變更的。這大公主去父皇那大鬧無果后,又去了幾個皇兄的府宅里想要皇兄出面說動父皇,結(jié)果鬧得朝野盡人皆知。生生把個守禮的貴公子搞成了不能御女的無能之輩。 累得王玉朗最近每次宴席之上都是略抬不起頭來。這日驍王的老部下——兵部侍郎黃振之子成婚。身為驍王愛將,黃振自然是前途無量,這等新貴有喜,怎么會少了王丞相的身影? 于是王玉朗只能隨著父親一同前往道賀??墒撬偸怯X得這人群里無數(shù)的目光,在暗地里上下地打量著他的虛實,那竊竊私語的聲音也總是沒有停歇,便是在大廳里再喘不上氣兒來。 尋了個空子,借口更衣,一個人偷偷地溜到一旁的花園里,微微喘口氣。 待到左右沒人時,他便從懷里摸出那方已經(jīng)濯洗干凈的手帕。 這帕子的血跡已經(jīng)洗掉,他之前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偷偷拿出這方巾帕欣賞,王玉朗為人單純,早先與尉遲飛燕指婚時,便對那尉遲小姐一見鐘情,雖然二人之前無法傾心長談,但是聽那小姐與家人在一起的談吐,也知這女子倒是飽讀詩書,不是一味養(yǎng)在閨閣里的無才。打那之后,便是少年的心全撲在了這未婚的嬌妻之上,雖然不能日日相處,可是心內(nèi)卻是將這柔情蜜意演繹得頭腳俱全了。 回憶著那日尉遲小姐看到自己受傷,臉帶擔(dān)憂的神情,王玉朗不禁將手帕嗅了嗅,又貼在自己的嘴唇上,手指撫摸著手帕上細(xì)密的針腳,癡癡地回想著心上女子的如畫眉目,一時又想象著自己與尉遲小姐,真是如戲文里一般,違抗了父母之命,趁著月色私奔,尋一處桃源過那舉案齊眉、夫妻琴瑟的神仙日子…… 突然在長廊的另一側(cè),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王公子的手帕還真是花樣別致,不知可否給本王瞧上一瞧?” 王玉朗聞言一驚,抬眼一看,只見一個身影高大的俊朗男子,身著一襲黑色的長袍,正負(fù)著手立在一旁,一雙利箭般的深目正緊緊盯著自己貼在嘴邊的方帕之上。 第9章 王玉朗壓根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二皇子,方才又是做了輕浮之舉,一時間有些惶惶尷尬。 只是這驍王為何會單單問起他手里的這方手帕? 說話間,驍王矯健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慢慢走了過來,長指一伸輕而易舉地從他的手里將那方帕夾捏了過來。 王玉朗有些瞠目結(jié)舌,只覺得這個平日話語不多,一貫冷峻的驍王今日可是反常得很,有心去奪回他手里的心愛之物,又不敢造次,只能躬著身子,等著驍王“欣賞”完那方帕。 驍王半垂俊眸,看著手里這熟悉的繡紋圖案,可真是如出一轍,就連那最后針略顯笨拙的纏頭跳線也是分毫不差……那尉遲飛燕隨后送出的繡品,他也命人如數(shù)收回,不曾流入市面,雖然繡品明顯出至兩手的手法,可是不知為何,霍尊霆一眼便認(rèn)為,那拙劣些的該是那尉遲飛燕的手筆。 如今看到這熟悉的針腳,他緩緩開口道:“這繡紋是韃靼花,耐寒而不畏暑熱,倒是生命力頑強(qiáng)的很,只是這樣的紋飾倒也罕見,不知王公子在哪里購得,本王也想要一塊呢?!?/br> 王玉朗期期艾艾道:“這些小物都是府里一應(yīng)選買采購,也不知下人從何處買來……” 驍王濃眉微微一挑:“哦?若是下人選買之物,恐怕王公子不會這般如獲至寶,貼息溫存吧?難不成……是哪位紅顏親手刺繡貼心相贈?” 若是至交好友相問,王玉朗早就羞澀一笑,猶自默認(rèn)。可是如今問話的人乃是大齊的二殿下,又是那樂平公主的兄長,該如何回答就略顯微妙了。 最近這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雖然有些傷及男兒真我自尊,可是也有一樣好處,父親一心高攀的這門親事恐怕是不成,可是看那父親的架勢,似乎還不甘心,前些日子又遣了母親去宮中面見皇后,只說自己的兒子本性純良,還是個在室之處男,所以臉兒小些,倒不是真上了床榻就一蹶不振,似乎是想求著皇后再派宮女試婚。 那般屈辱,哪里還需要來第二次?當(dāng)下王玉朗咬了咬牙道:“不敢欺瞞驍王,的確是小人紅顏相贈之物,承蒙皇上眷寵,愿意將金枝玉葉許配給小人,可是樂平公主似乎心有不喜,而且小人老早便是心有所屬,還望二殿下在陛下殿前進(jìn)言取消了這婚事,不然如此這般,只怕是會湊成怨偶一對……” 說到這,他悄悄抬頭去看驍王的臉色,只這一看,便是唬得心一抖,只見那驍王的臉色陰沉,一雙眼睛半瞇,正用一種駭人的目光直盯著他。 過了一會臉色才慢慢和緩下來:“ “王丞相的公子倒是好膽色,居然敢當(dāng)著本王的面嫌棄本王的meimei,只是不知你這番話語,入了父王之口,你們王氏一門是兇多還是吉少?” 說著將那手帕在手里微一用力便扯碎開來,微微甩手揚甩在了地上:“此話到本王這邊打住,不然卷拂了皇家臉面,你的那位紅顏……恐怕也是難以周全……” 說完,驍王便冷冰冰地轉(zhuǎn)身而去。徒留下王玉朗一臉心疼地看著滿地的殘布碎屑。 再過三日,不知為何,早就有心要替女兒換掉駙馬的皇后突然改了主意,宮里又派了宮女前來一探駙馬“短長”。 皇家圣眷難再辜負(fù),這次的丞相府倒是做足了準(zhǔn)備,命伺候王玉朗的婢女在他的飲茶里下了一瓶青樓里男子常用的壯陽迷藥,待得兒子焦躁難耐時,才讓那宮女進(jìn)去,此番倒是順?biāo)?,那藥性太過霸道,王玉朗昏昏沉沉間便是抱著冰涼的身軀依著本能行事,足足折騰到了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