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皇后卻是余怒未消,冷冷地說:“等著宮人自己慢慢地拆解開了,再看吧,不然那么多,本宮挨個過眼豈不是要累死!” 一旁的樂平看見苗頭不對,便說道:“母后,三哥的壽禮送到了。他大老遠不能親自盡孝,您要不要過一過眼?”因著霍廣云人不在京城,壽禮倒是一早便到了。 沈皇后這才緩了臉兒來,命著太監(jiān)先將這壽禮抬來。 三殿下的壽禮倒是闊綽,選的是三尺高的和田玉分籽料,碧綠的顏色也算是稀罕了,油脂中透著清亮,雕工也是精湛,一棵蟠桃仙樹樹根盤錯,延伸出了花盆,蔓延開的樹枝結著碩大的蟠桃,看上去分外喜人。 其他在遠處用著茶點的婦人們圍攏了過來,看著這壽禮紛紛是贊不絕口,直夸著三皇子的孝心。飛燕打眼兒一看,便心知自己借給三殿下的錢銀全都砸在這尊大件的玉雕上了。也不知那三殿下的王府是否能周轉開了,有沒有錢銀打點其他。 待得茶會曲終人散,其他人都散了,獨留下樂平公主時,她撇了撇嘴,對沈皇后說道:“母后,這三哥的心眼倒是見長??!你知道嗎?昨兒還寫信跟我哭窮了,要我周濟些銀子給他來京的時節(jié)一并帶回去,可是今兒卻是這番的大手筆,倒是讓女兒為難了,送些什么才不會被三哥比下去啊!” 沈皇后冷哼了一聲:“心眼?他長過那東西嗎!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聽著本宮派著跟去嶺南的總管說,這壽禮的錢也是借來充場面的?!?/br> 樂平公主瞪圓了眼兒,竟是誰這么闊綽?敢往三哥那無底洞里扔錢? 沈皇后冷冷一笑:“就是方才那位不管錢銀的驍王府側妃??!同樣是嫁人,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妾室手里倒是闊綽,哪像你!成天的揮霍,也不知都干了些什么!嫁了人帶走了成箱的嫁妝,卻隔三差地來宮中拿東西要貼補,哪里有個一國長公主的樣子? 樂平雖然知道驍王很是寵愛這位尉遲氏,可是壓根沒想到她的手里竟是這般的闊綽,一時間那心情便是有些微妙了。她雖然身為長公主,可是看著風光,卻自有自己的的一番苦楚,嫁郎君,雖然看著一表人才又是考取了狀元在身,但是二人性情不投,那王玉朗待她又是一副相敬如賓的架勢,自然是短少了夫妻的情趣,王家乃是大家,不太講究鋪張奢華,自己與整個王家的詩書氣息是格格不入。便是只有在外面尋了些歡愉,銀子花銷自然是大了,偏偏是自己的那些個嫁妝大多是典當不出去的,試問哪個當鋪敢收銘刻著宮中內侍特供字樣的器具?便是能賣出去,若是傳揚開來,依著父皇好面子的程度,不打折她的腿才怪呢! 這么一看,她這堂堂的長公主還真是不如二哥家的一個妾室來得滋潤呢! “所以說,這嫁人當真是要擦亮了眼兒,像我二哥那樣疼惜妻妾的才是難得的良配,若是我的話,管他是不是天煞孤星命,便是拼了死也要嫁過去嘗一嘗得了獨寵的滋味?!睒菲娇偨Y了半響,便是得出了這番結論。 沈皇后本來就是因著霍尊霆生時難產,而對他心存芥蒂,現(xiàn)在聽到樂平說起“天煞孤星”便是大眼微瞪:“竟是胡說些個什么,難不成竟是盼著霍家出個克父克母的災星不成?還在這賴著干什么!還不快些回府去侍奉你的公婆去!” 攆走了樂平,皇后站起身來,一眼正掃到了方才飛燕帶入宮里來的禮盒,方才飛燕入宮時說道因著驍王要在淮南的半途前去水患之處,收拾著虞大人留下的殘局,要提前出發(fā),唯恐趕不上皇后的壽宴,便也提前呈上了賀禮。 便是伸手指了指,讓侍女端過來。打開盒子一看,里面竟是放著一副緞面椅墊,上面的繡工雖然是精致,可不能稱得上是什么極品。 沈皇后微皺眉,將那椅墊拿了出來,伸手這么一摸,便是發(fā)現(xiàn)內里的蹊蹺了,這椅墊是用來套在椅上的。靠著腰的位置墊了一段軟木,摸得時間久了竟然發(fā)出陣陣帶著香味的熱氣。原來這椅墊里鋪了一層南疆稀有的龍香火木。這種木頭軟而清香,尤其是挨著溫熱的人體后,便是自己也會跟著發(fā)熱。 沈皇后生著老二時因著難產月子里落下了病根,那腰總是在陰天時酸脹無比,這帶著腰托的椅墊,還真是貼心至極。龍香火木固然稀罕少見,但是難得能有心想到這一點。她向來好強,從不在人前喊痛,尉遲氏作為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內里的緣由。 這么一看,這禮物倒是老二特意吩咐著叫人準備的……平時見他時,總是一副冷冰冰跟自己不親不近的模樣,沒想到這是暗暗的有這樣的心思? 沈皇后還真是有些意想不到。 說起來,這老二雖然也是從她的身上掉下來的骨血,可因為自小便因為八字與自己相克的緣故,送給別人去養(yǎng)?;庀驴四傅撵鍤?。可偏偏送給誰不好,竟是送給了“她”。每每思及自己的骨血卻要叫他人作母親,也是輾轉反側,淚濕了枕席。 待得后來,好不容易熬到了年歲,她立刻讓夫君將那老二接回了家中??墒?,送走的是襁褓里綿軟的一小團兒,接回來的卻是個快要成形的少年了。那眉眼模樣,沒有一處長得不好,這是她的兒子,盡是挑了自己親身爹娘的優(yōu)點,可以想見長大成人時該是多么的英俊。 可是偏偏這孩子的眼睛里望著她時,冷得就好像冬日屋檐下的冰凌直直地插在自己的心窩子里。那是無聲的宣泄,這孩子恨她,恨她將他強自帶離了阿大阿媽的家中,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壞境下。 期待多年,盼著重圓的心,也就這么的冷了下來。那孩子的做派談吐,統(tǒng)統(tǒng)是跟家里的其他兒女大相徑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在你身邊的,根本就不是你親養(yǎng)的孩兒……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不愿再看他一眼,這個霍氏皇族里英俊挺拔的二皇子,戰(zhàn)場上無往不利的驍王爺竟是慢慢地變成了她心底拔不掉的一根刺。他愈是優(yōu)秀成才,愈是提醒著自己教養(yǎng)著兒女是多么的失敗。 她心內固然知道,依著人品才學,老二才是當之無愧的大齊繼承者,可是自己親養(yǎng)的兩個兒子不堪繼承大寶,卻叫那個女人養(yǎng)出的兒子成了新帝。這是讓她無法容忍的失敗,便是拼了性命,卻絕對不能讓這夢魘成為現(xiàn)實。 可是,今日瞧見了這精心準備的椅墊,沈皇后的心里也是不由得的微微的一動,那個平日冷冰冰的老二……竟是還掛念著自己的腰…… 不過跟老三的那尊玉雕比,還是略顯了寒霜……想到這,她的嘴角一撇,將那椅墊扔回到了盒子里,沖著一旁的侍女道:“也不是什么值錢的,壽宴那日,倒是不用拿出去展示了,就套在本宮畫室的那把圈椅上吧! 吃了半碗燕窩浸蜜果后,沈皇后站起身展了展腰身,移步開到了畫室,展開畫紙,準備繼續(xù)畫著自己已經繪了一半的牡丹圖,只是做在那套了龍香火木的椅墊上,感覺著腰被那形狀恰到好處的軟木撐起,不一會便熱氣熨燙,緊繃的腰身立刻舒緩了許多。 那日,守在門口的侍女見到,那皇后竟然執(zhí)筆懸空,半閉著眼兒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有落下一筆…… 單說飛燕出了皇宮,回轉了驍王府。驍王正興致勃勃地讓魏總管家將幾副馬鞍子搭在架子上,挨個審視著。將飛燕回來了,便招了招手道:“燕兒,快來看看,這幾幅鐵烙的壓花馬鞍,你是喜歡哪一副?一會再試一試,看看這定制的大小是否合適? 驍王最近給飛燕購了一匹通體純白,沒有一絲雜毛的小母馬,便是要運回道淮南去,等到開了春兒,正好帶著佳人一起去踏青。 等挑選好了馬鞍子,驍王才牽著飛燕入了房中,凈手擦面,又換了身衣服后,才問道:“方才入宮去,母后可是為難你了?” 飛燕笑著搖了搖頭:“說了些閑話,母后可能是有心問一下殿下您打算如何應對皇上收了鹽路的舉措,妾身怕自己答得不妥,便是打岔過去了。” 驍王聽了,自然猜到了沈皇后的盤算,冷冷地哼了一聲,飛燕在一旁瞧著,突然發(fā)現(xiàn)竟然不愧是母子,那冷哼嘲諷的表情倒是跟沈皇后肖似得很。 “對了,你給母后送去的賀禮是什么?說跟本王聽聽,免得后日辭行時說得錯了,反而不好?!?/br> 飛燕便是說了自己特意命人準備的蘇繡龍香火木的椅墊。驍王聽了,遲疑了一下道:“燕兒是怎么知道母后那腰是不好的?” 飛燕坐在狀態(tài)前,慢慢地摘下入宮時戴的繁復的頭釵,挽著松散下來的頭發(fā)道:“就是先前有幾次宮宴上,瞧著皇后雖然身子坐得筆直,卻總是時不時地調整著坐姿,起身時雖然有侍女攙扶,卻總是用不上勁兒的模樣,大致猜出的。那宮中金銀珠寶什么沒有?這賀禮實在是難以揀選,便是大著膽子備了一份表達孝心的便好了。 驍王聽了,便是點了點頭,說了句:“燕兒真是心細如發(fā)……“便再沒了下文,徑直倒在了榻邊看書去了。 飛燕隔著銅鏡看著驍王略顯冷漠的樣子,不由得微嘆口氣搖了搖頭:那皇帝的冷血薄情,其實也盡是顯現(xiàn)在了驍王的身上。大齊的二殿下還真是那帝后二人的親身骨rou。 她老早便覺察到了:這二殿下對自認為與他無關的人,都是異常的冷漠。敬柔敬賢眼里溫柔體貼的姐夫,也不過是因著自己的緣故而產生的假象罷了。至于沈皇后雖然是他親母,因為他不覺得親近,便也是可以直接漠視的了,加之那沈后也是不懂得收攏兒女之心的,竟是母子二人相處都越來越夾生了。 偏偏二殿下無論軍中朝野,皆是長袖善舞,可是在母子二人的關系上卻是冷漠得寸步不讓。單說這準備賀禮的事情,她問驍王該是備些什么,他卻徑直地說:“看著辦吧……” 這倒是說不得孰對孰錯,若是拿夫子綱常去跟驍王理論,估計他連瞟都不會瞟上一眼。說到底,那是驍王幼年種下的不欲人知的心結,從出生便被送出的那一刻,注定了他不會如同霍家另外幾個兄弟meimei一般,愜意自在地與父母相處。 飛燕自認為自己也是改變不得他們母子二人什么,只是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和緩了一二。畢竟驍王的親生爹娘乃是大齊的二圣,家事有時糾結得久了,便成了國事。 而她的父親尉遲德也正是因為不拘泥與這些人情世故細枝末節(jié),最后也間接地造成了最后戰(zhàn)場上的那一幕悲劇。對于這一點,飛燕是引以為戒的。 所以,這份賀禮,她是精心地畫了圖紙設計那腰托的弧度大小,又是吩咐魏總管花重金購來那一塊難得完整的龍香火木,依著皇后的身形才趕制了出來的。 可是自己的這番心血,似乎這母子二人都是不領情的,飛燕不由得自我開解地苦笑一番:尉遲家的兒媳不好當,妾室更是難上加難?。?/br> 原以為驍王并沒有放在心上,那人也沒有再說些什么??墒堑搅税砣雽嫊r,驍王卻是一反常態(tài)地緊緊地摟著自己,一下下地在她的額頭上親吻著,半響了才說了句:“本王何其幸甚,能得你在身旁……” 自那一刻,飛燕便是反摟住了他的脖頸,將自己的櫻唇緊緊帖服在了他冰涼而柔軟的唇上。 驍王看似厭惡生母,可是未必是不想改善與沈皇后的關系,只是……這二人隔閡得久了,竟是不知該如何彼此靠近了。 飛燕緊緊摟著男人健闊的眼神,突然覺得這一刻,自己懷里抱著的,似乎是個軟弱的幼童,這個看似冷漠,無所不能的的男子其實有一顆比誰都怕受傷的心…… 第108章 在驍王攜著飛燕準備離開京城時,沈皇后倒是派人送了東西過來。東西也不是什么值錢的,乃是皇后在臨入冬前親手腌制兩罐新野當?shù)靥禺a的醬黃瓜。 這原是霍允極愛吃的,用這醬黃瓜來燉rou很是開胃下飯。只是他寵幸了那虞貴妃等幾個新人后,飲食方面也改變了不少,尤其是那虞貴妃口淡,吃不得重口的醬菜,皇帝宗總是陪著她一同那個用膳,自然也不會去皇后那吃家鄉(xiāng)風味的醬菜了。 這些在清貧的日子里難得的美味,待得入了金碧輝煌的禁宮中時,便是失了記憶力香溢舌尖的香味?;屎蟋F(xiàn)在也是不愛吃它了,便讓宮里的嬤嬤給驍王送去了。 飛燕接過這兩壇子的醬罐時,心內也是略略了解皇后心內的苦悶。雖然虞貴妃失了嬌寵,可是宮里門閥地位不低,年輕貌美的女子從來是不匱乏的。這幾日新近得寵的是一個叫溫姓的女子,聽說她的父親已經是連升三級,入京為官了??梢韵胍?,以后皇帝的后宮會愈來愈熱鬧。龍子倒是一時斷不了的。 皇后只有這幾個孩子時,親養(yǎng)的孩子里自然分出個偏頗輕厚??墒乾F(xiàn)在后宮里將會多出幾個不是自己身上的骨血,便再顧不得去分那輕厚了。說到底驍王再怎么跟她疏離,那也是她自己親生的孩子,總是不能便宜了那些年輕的狐媚們生養(yǎng)的孩子來。 以前是她拉不下那個臉兒主動與老二親近。如今因著飛燕常來宮中的緣故,嘴里也有意無意地念叨著驍王的至孝之心,比如著這次回來進貢給二圣的兩條貂毯,便是在淮南打獵時,親自收取上好的貂皮,讓工匠積攢著制了兩件純色的毛毯孝敬著皇上與皇后等等。 這一來二去,倒是將皇后的心慢慢溫煮得綿軟了些。此番她雖然只派人送給了驍王兩壇子醬菜,可是送給飛燕的物件可是不算吝嗇。竟是一整套上好的翡翠頭面,那瑩綠的顏色倒是極其襯著飛燕雪白的膚色,飛燕戴著這套頭面進宮辭行時,竟是讓正在宮里作陪的一干女眷們看得不由得直了眼兒。 要知道這套翡翠乃是滇國的進獻的貢品?;屎蟮昧硕紱]有戴過幾次,怎么就賞賜給了驍王的側妃了呢? 太子妃也在一旁看著,雖然面上依然是溫婉大氣地微笑,可是心內的酸楚,卻是快要滿溢了出來。 太子妃傅林秀與尉遲飛燕都是前朝的舊識。以前也是稱得上算是和睦的閨中好友。只是自己無論是容貌還是談吐,到底是比著飛燕差了些,這些個細小的比較雖然不足以為人道之,可是心內的計較還是有的。 后來飛燕家道中落,父母雙亡無所依靠,又是以妾室的身份嫁給驍王。而她卻是嫁與太子為正妃,曾經有一段時間她真是同情著幼時的閨中好友。 可是,面上的風光有人知,內力的酸楚無人嘗。 那太子霍東雷雖然在圣上和百官面前倒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儲君模樣,可是在那府宅之中,卻是個十足的好色之徒。府宅里除了兩名正妃以及正式納入府里的姬妾之外,那通房的丫鬟,舞女歌姬更是懶得去數(shù)了。 傅家的祖母耳提面命地囑咐她,她乃是堂堂大齊太子妃,以后的中宮皇后,待太子即位后更是要面對六宮粉黛和眾多妃嬪,所以第一要務就是要有容人之量,萬萬不可生出尋常小婦的嫉妒之心。而她也一直恪守著娘家人的諄諄教導,盡心料理著太子府上的事務,同時又不忘在皇后面前克盡孝道,對待樂平公主這個行為放蕩的小姑子,更是勤加勸誡??墒牵约罕M心做的這一切卻并非落得半個好字。 那太子嫌他太過端莊木訥,一個月中若是一天在她房里過夜便是多的了。而皇后與樂平似乎也是不太喜她,甚至有幾次樂平公主當著皇后的面頂撞于她,皇后卻是假裝聽而不聞。 可是在看這飛燕,明明只不過是皇子的妾室罷了,在成禮時得了皇后本來要賞給她的宮中特供的頭面不說,又是得了那驍王的獨寵。偌大的驍王府里,竟是干干凈凈,連個通房的丫鬟都沒有。 而當皇上為驍王指定正妃之時,她竟是隱約聽說飛燕一人面見圣上,竟是攪黃了驍王與那虞二小姐板上釘釘?shù)挠H事。這般的魄力,真是大大超乎了傅林秀的想象。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竟是盡得了樂平公主與皇后的歡心,此番離京,皇后更是賞賜了名貴的翡翠頭面。這番的厚待的卻是她這個正兒媳從未得過的殊榮。 此時再看向那飛燕,哪里還是當初在京城重逢時略顯憔悴的粗布民婦模樣。窈窕的身段,在一身淡煙色的水踏流波的拖地長裙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妖嬈迷人。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那水滴形的勒額翡翠頭飾更是襯托得那對鳳眼如皎月一般明亮。那皮膚的瑩白安閑的氣質,無不是在無聲地向人宣示著她的日子是何等的暢快。 想到這里,太子妃的心內竟是生出了對著昔日舊友的說不出的嫉妒之情,便是勉強地一笑,對著飛燕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還沒待得說完,便看見那樂平將飛燕拉到一旁的小閣內又是親親密密地嘀咕著什么。看得她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陣暗流翻涌。 其實如果可以飛燕是愿意與旁人易位而處的。 這個樂平也不知是從哪里聽到了她借錢給三殿下置辦壽禮的事情,便是拐彎抹角地也要來打一打秋風。 飛燕倒是沒有吝嗇,本來入了京便是要使銀子的,畢竟驍王不在京城,總是要打點了帝后身邊的人,也好以后辦事。但論起來,這樂平便是皇后身邊最親近之人了,她既然開了口,飛燕便爽快答應直接送了她五萬兩的銀子,這下樂平可是高興壞了,只覺得自己到底是沒看錯人,這個尉遲府里出來的女子,可真是有些武夫的豪爽之氣。 只是送了錢財,飛燕笑著道:“你的二皇兄寵你,可惜又是不在京城,便是將這一年的體恤全折成了現(xiàn)銀給你,只是年后皇上要改革鹽路,只怕你的二哥以后囊中羞澀了。來年再返京,若是沒有這番出手大方,公主可是別挑理啊!” 樂平公主也是一撇嘴:“父皇的這個點子,難啊,我那舅舅也不是好相與的,你看著吧,這年后便是要不太平了……”說完這句,她自覺失言,便是急急地收了口。 可是飛燕心里卻聽得咯噔一下。樂平的這番話肯定是有一番典故的,但她又不能細問,只待說與驍王聽,讓他多加留意才好。 在經歷了大大小小的宴席之后,驍王的車馬終于踏上了回轉淮南之路。 只是這次回轉,并不像第一次奔赴淮南時的那般忐忑了。 在路途之上,她與驍王一起又仔細研究了那從太子寶劍里取來的密圖。飛燕對前梁歷年來的各版地圖頗有研究,幾番比對之后,確定這地圖所用的版式乃是前梁崇光年間妙徽先生所繪制的北國孤本。只是自己手中的這份藏寶圖只是孤零零的一份,辨別不出其中描繪的路線,一時也是無計可施。 驍王的主意已定,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圣上重整鹽路之心甚堅,而那沈家必定不肯就范。至于他的殺手锏無非便是沈家經營了幾代的商路與漕運。若是沈家欲與圣命對抗,十有八九會出現(xiàn)罷運的事端。驍王覺得這倒是個取而代之的好時機。 無論沈家使出什么招式,必定是要拖拽著自己一起行事。驍王不欲登上一條注定要下沉的破船,所以人還未到淮南,便命令各大鹽場仔細核算,將明細賬目一并由專人快馬加鞭一路送往京城,直達皇上的龍案之前。 同時,命令淮南的船廠建造更多的貨船,編制船隊,以待時機。替代沈家的漕運。 對于賺錢的事情,飛燕一向是不多cao心的。用驍王的話講,便是拼了力也不能讓我的燕兒的梳妝匣子匱乏了。每每聽到這話,飛燕總是抿嘴一笑,心道自己一時的氣話竟是被他逮住不放了。 由于驍王要去受災的幾個郡縣去巡查,又不放心飛燕一個人回轉淮南,所以飛燕陪著他一并趕往受災的郡縣。 便是在臨近的郡縣暫時停留。當?shù)氐墓賳T提供的府宅倒是不小,驍王每天外出巡查,飛燕便在這縣城之外的曠野里設了些粥堂,賑濟災民,同時請了當?shù)氐睦芍性谥嗵酶浇_設醫(yī)館,為災民診治病情。因著每日都要來著粥堂醫(yī)館檢視一番,杜絕了有人中飽私囊,吞沒了銀子。 只是,每日尋常時,飛燕都是特意脫下那些錦衣華服,換上尋常人家的女子服飾,頭上的釵飾盡卸,低調的很。 這日,飛燕見初春咋暖還寒,許多體弱孩子皆是感染了風寒,便令寶珠在自己隨身的箱裹里取了兩只上好的人參,切成細片,泡發(fā)好了后,倒入的粥鍋之內,再配上些生姜佐料,親手熬煮著藥粥,打算分給那些老人與孩子。 因著飛燕不欲揚名的,免得驍王的名頭削弱了圣上的龍威,所以她一向不展示自己的身份。就連貼身的侍衛(wèi)們也是尋常人的打扮,分散在飛燕的四周,做些雜活。 當粥鍋熱氣騰騰,冒著香味時,一輛華麗的馬車橫沖直撞,差點將一個孩子撞倒。多虧飛燕的侍衛(wèi)眼疾手快,一把將孩子抱走。但是那拉車的馬屁受了驚,將馬車帶入了路旁的溝里。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那馬車后面的幾個侍衛(wèi)便是急速趕來,揚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打還抱著孩子的驍王府侍衛(wèi)。 飛燕見此情形,揚聲喊道:“住手!” 就在這時,從那馬車里出來了一名妙齡的女子,被侍女攙扶著下了車。飛燕抬頭一看,竟是不覺一愣。沒想到在此處遇到了故人。眼前的女子正是通古部的公主——樊景的妻子。 因著樊景從京中回去后,并沒有提及飛燕嫁給了驍王為妾這般讓他每每想起便痛心疾首的恨事。所以這通古公主并不知她已經嫁人之事。 而此時后,飛燕又是一身粗布羅裙,粉黛未施的模樣,雖然天生麗質卻是容易讓人誤會,她如今已經淪落成了街邊的村婦,那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倫多便是這樣想的,認出了昔日的女諸葛后,便是微微嘲諷一笑:“夫人,您看這村婦可是像一位舊人?” 第10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