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jié)
楊雁回看到綠萍的神色,便心知不好。果然,綠萍一步步逼近她后,忍著心中的恨意,顫聲問道:“你說你是秦莞?你居然是秦大小姐?” “我……我……我是秦莞……”楊雁回緊張之下,竟有些口吃。她腦海中有無數(shù)想法一閃而過。然而最終也只能說一句,我是秦莞。 綠萍強逼著自己保持平靜,卻依舊克制不住,咬牙切齒道:“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說說,那些柿餅是怎么回事?你還記得吧?當年,我本來可以離開霍家的,可是卻無緣無故的暈過去了,后來……霍志賢就進了我房里……” 楊雁回面色一片慘白。 她當初走的那一步棋,確實走對了。綠萍后來幫過秦夫人很多忙,也暗地里給秦芳上了很多眼藥。這一切都是因為,綠萍在最關鍵的時刻,求秦太太救閔氏。秦太太既然幫了閔氏,綠萍自然也做這些來回報秦太太。 綠萍對楊家很好,對楊雁回自然也非常好。今日卻叫她知道,當日害她的人,就是她無比信任的表妹。就在不久前,她為了維護這個meimei,還舍出這張臉,拉著她在花浴堂招呼了別人大半日。 楊雁回不答話,綠萍便逼問道:“你說?。 ?/br> 楊雁回怔了半晌,方道:“我……我那時,我只想著,你幫人害過我的繼母,她那時是秦家唯一對我好的人。你還幫人欺負我……” 綠萍哪里聽得進去這些。她只覺得恨死了眼前這個騙了她幾年的小賤人,這些年來,她簡直是在被秦莞當猴耍!秦莞看著她時,心里一定很得意。笑她是個愚蠢的傻子! 想到這里,綠萍忽然上前,一把扼住了楊雁回的脖頸,那嫩藕一般的脖頸,便被她狠狠扼住。她幾乎是要將楊雁回生生掐死。 楊雁回本就驚魂甫定,手腳發(fā)軟,落在綠萍手里,幾乎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她又有了當初落在秦明杰手里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一點也喘不上氣,幾乎要被掐死了。 綠萍下死手掐著她,口中反反復復說著:“你知道我在霍家受的是什么樣的罪,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么?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俞謹白一腳跨入臥房,便見到楊雁回在綠萍手下百般痛苦的模樣。他先是一驚,隨即迅速上前,用力撥開了綠萍的手。 楊雁回終于得以喘息,整個人癱倒在俞謹白懷里,連坐穩(wěn)的力氣都沒了。 俞謹白一手指著綠萍吼道:“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綠萍心知有俞謹白在是無法再得手的,便精神恍惚的晃了出去。 俞謹白輕撫楊雁回良久,方才安撫好了她。 楊雁回嗓子方一舒服了些,便低泣出聲,她道:“謹白,你知道了我以前干的事,是不是會覺著我很壞?” 俞謹白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他只得試探著問道:“你以前做了什么?你怎么會……是秦莞?” 楊雁回想到以往的事,便覺得心底那個早已被塵封許久,久到她早已忘記了心上還有那么一道傷的傷口,再次撕裂了。 她終究還是逃不開過往,還是要面對她原本是秦莞的事實。 俞謹白見她哭,忙道:“你不愿意說就算了?!?/br> 楊雁回道:“我一點兒也不想做秦莞,在我心里,秦莞本來就死了,死了很多年了。我只想做楊雁回,我就是雁回,我是雁回?!?/br> 俞謹白將她護在懷里,撫著她后背,連聲道:“你是雁回,你本來就是雁回。” 楊鴻、楊鶴此刻也已到了外間,聽到臥房里傳出來的聲音,兄弟兩個一時面面相覷。 呵護疼愛了十六年的meimei,忽然間就成了秦家早已故去多年的大小姐。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了。 楊鶴幾次抬腳,想邁入臥房里問個清楚,最終卻只是道:“我先去看表姐?!?/br> 他一點也不想再聽人說一遍他的meimei已經死了,現(xiàn)在活著的,不是雁回這件事。反正他和大哥本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表姐進來了,這才來找表姐的。 楊鴻遲疑片刻,仍舊在臥房外輕輕叩門。 …… 紅衣正在給活著的人處理傷口時,向經天也趕來幫忙。 紅衣問道:“那些人都抓住了?” 向經天搖頭,嘆道:“跑了幾個,其余的都自盡了,我們一個活口也沒留下。云香和翠微正帶人處理尸體?!边€要往侯府報信,去官府報案,有得忙了。不過那些人就算死了,尸體留下來,也總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的。 紅衣道:“怪不得我瞧見謹白又回來了。原來是外頭打完了?!?/br> 紅衣說著,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手邊人的傷口,當即便又不滿道:“不過是傷了胳膊,流血也不算多,怎地人就昏了?”她拍拍躺著的少年的臉,道,“醒醒!” 躺著的阿四張開了雙目,但卻隨即又大喊大叫起來:“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br> 紅衣好笑道:“阿四,你且看看我是哪個!” 旁邊的宋嬤嬤趕緊過來,拉起阿四,道:“你怎么對著向太太大呼小叫的呢?” 阿四清醒過來后,這才哭天抹淚道:“宋嬤嬤,我想死你老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來了許多惡徒……我胳膊疼。” 宋嬤嬤道:“我來給你上藥。擦了藥就不疼了,快別叫了。咱們家里今天不少人,都……你命大呀,快別哭了。” 這么慘烈的情形下,阿四的連番叫嚷,竟引得眾人心里松快了那么一些。 …… 楊雁回對俞謹白和楊鴻說完過去所有的經歷,在他兩個匪夷所思的目光中,繼續(xù)道:“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就這樣成了楊雁回。我根本不敢告訴別人,我怕別人當我是妖怪,是鬼,是怪物,我也怕秦家的人知道了,又抓我回去,那我怎么辦……爹娘那么疼我,哥哥對我又好,我也不想離開楊家,一點也不想。后來,后來慢慢的,我就真的覺得自己是雁回了。秦莞……反正已經死了,死了……” 楊鴻似是消化了許久,才接受了這件事。愣了許久,他才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這里看起來也沒什么事需要我了?!闭Z氣疏離而客氣。他一時間也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meimei”。 待楊鴻走了,俞謹白這才又將楊雁回抱在懷里。她此刻像一只受傷良多,急待溫暖的小貓。 楊雁回道:“謹白,你不會覺得我心腸太壞么?你那么磊落,我卻做了那樣見不得光的事……” 俞謹白道:“你那是沒有別的辦法為自己報仇了。如果是我,根本不會讓人欺負到這么慘”他的語氣里只有憐惜,“雁回,如果我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痹绲角剌高€活著的時候就好了。雖然想一想,似乎又不太可能。其實他自己還不是一樣,做的事也不敢見光。他太同情和理解雁回了。 楊雁回聽了這話,抓著俞謹白的衣襟,淚如雨下。 俞謹白勸慰道:“別再哭了,不然臉上的傷就好不了啦?!?/br> 楊雁回還是很擔心臉上留疤變得不美了,這才抑住了眼淚。 俞謹白又道:“聽到你方才那些話的人太多了。不說別人,單說綠萍,她就不會為你遮掩的。這件事瞞不住了。雁回,接下來,你要面對的,只會更多。” 楊雁回聽了這話也怔住了。她那會就該想到這些事的。 俞謹白又道:“你不用擔心。無論別人怎么看怎么說你,都不要緊,我都在你身邊?!?/br> ☆、第300章 在意 楊雁回被俞謹白一番勸說撫慰,心中安定下來后,便忙著問俞謹白,他為何這么久都沒回來。 俞謹白道:“我被一個熟人下藥了。其實那藥量不能迷倒我,我假裝昏迷罷了。待昏倒后,我才好知道,那個人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到底要干什么?!?/br> 楊雁回急問:“那你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了么?” “我都知道了。他們只是想禁錮我。當時我不知道他們?yōu)楹我d我,待我趁機逃脫后,回了家中才明白,他們還想抓了林姑娘,拿了賬冊?!?/br> “竟有人如此可惡。那個熟人到底是誰?” 俞謹白道:“他是太子的人。我……其實太子一直都以為,我是他的人。他們以為,我在蕭夫人身邊,是為了幫太子做事。” 楊雁回驚得目瞪口呆,俞謹白鎮(zhèn)日里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不想?yún)s有著這么多重身份。 待接受了這個事實后,楊雁回琢磨半晌,又道:“可我覺著不對勁呀。若是太子懷疑了你,便該知道你的身份有問題。這個時候,若又叫太子發(fā)現(xiàn)林姑娘帶了對他不利的證據(jù)來了咱們家,那他就該想到,你早把太子和范佩行的罪證藏到了更安全的地方,或者給了有能力將這些證物親手交給皇帝的人。他為何還要大張旗鼓帶人來咱們家要人要證據(jù)呢?我那會兒便懷疑,來的不是太子的人。太子要整咱們這樣的人家,哪里用得著這么張揚恨不能叫咱們所有人都懷疑他?” 若是只有楊雁回、俞謹白等人仇視太子也就罷了。可事情鬧得這么大,官府的人聯(lián)手查起來,最后若也有人留下蛛絲馬跡,讓他們查到太子身上呢? 俞謹白思忖半晌,方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彪y道滿先生其實也不是太子的人?看起來,滿先生對太子是忠心耿耿??扇粞慊氐牟聹y是對的,那么,滿先生其實根本不是太子的人,至少在這件事里,滿先生并沒有將自己掌握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太子,反而在幫著別人陷害太子。 俞謹白低聲道:“滿先生留住我這么個被范佩行塞到太子身邊的人,另一頭又派人抓林姑娘,還要搜羅證物。這分明是在搜集對太子不利的人證物證?!?/br> 楊雁回也隨著俞謹白的話,一點點深思起來,她道:“如今想讓太子倒了的人,還有誰呢?知道林姑娘來京,卻又不聲不響,只是暗中來抓人的,還會是誰呢?” “申淑妃!”俞謹白斬釘截鐵道,“你大哥當初狀告霍志賢,他兩個都沒有提到林姑娘和她帶來的賬冊。但是申淑妃很可能從霍志賢口中知道了些什么……”雖說霍志賢一直在獄中,申淑妃一直在宮中,但是到了那種關頭,申淑妃一定會想辦法讓身邊的親信見到霍志賢的。 俞謹白說到這里,只覺得毛骨悚然:“若滿先生其實是申淑妃的人,那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怪不得昔日范皇后寵冠后宮,她偏偏能分寵。這種手段,果然可怕?!?/br> …… 俞宅的事很快驚動官府出動大批人馬前來辦案,蕭桐也隨即趕來查看俞宅情形,馮世興也在別人看來本應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和方天德一起趕到俞家,關心兒子兒媳。 俞宅慘烈的情形,驚得京城內外一片震動。竟有人如此膽大妄為,闖到朝廷命官家中行兇,這還了得? 連俞謹白一個堂堂武將的家里都不安全,誰的家里還安全? 很快,緝捕真兇的事便成了順天府尹、五城兵馬司、丘城知縣等等數(shù)名大小官吏同時頭疼的事。 向經天當日追蹤俞謹白的下落,沒能追到俞謹白,他找到俞謹白被囚禁的地方后,俞謹白已經逃走了,他便獨自回來了。 當日給俞謹白抬轎的幾個俞家下人,再也沒回來。根據(jù)俞謹白的判斷,那些人很可能都已經遭了毒手。因為他們見過了滿先生的真面目,知道了俞謹白與這個人暗中有密切聯(lián)系。所以,以滿先生的心狠手辣,很可能將他們滅口了。 這一場變故,死得人真是太多了。眾人都心有余悸。 俞宅被匪徒洗劫案調查的同時,朝廷也處理了俞謹白打人案。吏部商議過后,給出的處理結果是———褫奪官位。 其實,按著俞謹白的軍功,以及背后的靠山,結果本不必如此“凄涼”。打人一事,原本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但想來有人給吏部打過招呼了,所以才處置的這么狠。能向吏部直接打招呼,并影響了最終結果的人是哪個,用大腳趾頭想想也知道。 俞謹白倒是不在乎這些,反而樂滋滋對楊雁回道:“這下可順了你的意了,我是真的不做這個官兒了。今后就靠你寫話本兒掙錢養(yǎng)家了,你快些好起來才是?!?/br> 他說的自然是玩笑話。先前他剿匪有功,朝廷賞賜的不少,只要不追求奢靡的生活,也夠他們衣食無憂過一輩子了。 楊雁回因受過驚嚇,傷雖不重,這幾日也都是躺在床上休息的。她靠著個引枕,坐在床頭,淺淺笑道:“我并不稀罕你當這個官兒哩,你早不做了才好。做官眷,需守的規(guī)矩太多了。我早巴望著輕松自在些呢。” 他們夫妻正說著,秋吟忽然帶著楊氏夫婦進來了。 從俞宅出事到如今,雖說也不過是兩日的事,可若換了以前,閔氏和楊崎知道女兒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只怕恨不能飛過來呢。可他們如今,卻是這時候才來的。 楊雁回說出心中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委實不知該怎么辦。有俞謹白的支持,外頭那些人的看法,她統(tǒng)統(tǒng)可以不在乎??蓷罴胰说南敕ǎ荒懿辉诤?。她面上雖鎮(zhèn)定,但心里始終是有些煎熬的。她唯有等,等著楊家人做出的一切決定。 此刻乍然見到閔氏和楊崎,楊雁回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霎時間便淚如雨下,整個人也愣在了床頭。閔氏上前,坐到床邊上,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孩子,你別哭,你一哭,我這心里……也不好受?!?/br> 楊雁回清醒過來,哽咽道:“娘……對不起……” 閔氏聽了這一聲“娘”,也不由淚灑繽紛。若非兩個兒子和綠萍、莊秀云,都那么說,閔氏說什么也無法相信世間竟有這樣離奇的事。初時,她只想扯著楊雁回問個清楚,可又怕問清楚了心里會絕望。 整整兩日過去,她和楊崎才算徹底明白,究竟該如何面對這件事。 閔氏擦了一把眼淚,細細瞧著楊雁回,目中滿是憐惜,輕聲道:“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也沒有對不起我們什么。你能來,我們全家當初……都高興。要不是你,我也不能看著我的雁回長大,嫁人,小小一個姑娘家,寫得話本人人愛讀……我的女兒,真真能干?!彪m然雁回已經不再是雁回,可她和丈夫體會到有這么一個女兒的歡樂,卻是實實在在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楊雁回聽了這話,眼淚卻掉得更多了。說話時,幾乎是帶著些哀求的:“娘,你和爹以后,還能不能……繼續(xù)當我是,是……你們的女兒?” 閔氏含笑將她額前一縷凌亂的鬢發(fā)別在耳后,溫聲道:“你自然也是雁回。你這身體,本來……本來也就是雁回的?!?/br> 楊雁回聞言,不由含淚笑起來,又轉臉去看楊崎,叫道:“爹。” 楊崎只是顫聲道:“好閨女……好閨女……”往下便沒了話。 閔氏又道:“你大哥說了,這些事,原本你能瞞人一輩子,你都是為了不叫他為難,為了林姑娘,這才……我的雁回,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楊雁回道:“想必綠萍也有許多話對娘說了的,娘如今這么說,我都無地自容了?!?/br> 閔氏嘆息道:“你姨媽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她說,也不能全怨你。其實她就是不說,我也能猜到一些。綠萍當初在秦家,只怕也沒少跟著主子一起做虧心事。只是綠萍如今情形不大好,人都有些癲狂了,昨兒還拉著花浴堂的客人,到處講你的事。你姨媽覺著這么做不大好,于你于她都沒什么好處,便勸阻了她,陪著她回家歇息去了??稍挾紓鞒鋈チ?,咱們又不能堵住別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