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她感覺到有人把她扶抱起，喂她喝紅糖水。

    那個(gè)人是沈宴。

    她之后聽錦衣衛(wèi)說，沈大人夜奔十里為她買的。

    劉泠感動至極。

    他說:我只是怕你又說是我害的。

    劉泠心里想，就算是你害的，我也肯定不怪你，無條件原諒你。

    你知道么？

    劉泠跟沈宴討論感情觀。聲明自己絕對支持對方的人生事業(yè)和夢想，暗示她會尊重沈宴。

    她說:假設(shè)我是你喜歡的人，你對我有什么要求么？

    他說:不用假設(shè)，你做不來。

    劉泠不服氣，她這么有毅力的人，她怎么可能做不來？

    他說:我想打斷她的腿，讓她給我乖乖待在原地。你能做到么？

    劉泠說:……你真可怕。

    劉泠蹲水邊洗手，聽到沈宴在身后“喂”一聲。距離太遠(yuǎn)，她聽不清他說什么，就高聲問他。

    他說:沒事。

    劉泠疑惑，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洗手。她回頭看，沈宴在盯著她的背影。陽光太亮，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很溫柔。

    他對她點(diǎn)點(diǎn)頭，笑了笑，去忙自己的事了。

    劉泠心跳難控，真覺得他剛才在看她，長時(shí)間地看她，溫柔地看她。

    有一次，劉泠見錦衣衛(wèi)下水捕魚，水光照影下，一群男子在卷著褲腿下水，一個(gè)個(gè)英俊不凡，身形矯健。

    一個(gè)人被推到水里，其他人哄然大笑，只顧著看熱鬧。

    劉泠眼睛瞪得很大，在其中尋找沈宴的影子，無果。

    身后突有男聲:秀色可餐？

    劉泠沒吭氣，回頭看他。

    他根本沒停步，與她擦肩而過:收斂點(diǎn)。

    劉泠因?yàn)樯眢w不舒服，幾天沒打擾沈宴，一個(gè)人默坐。

    起初沈宴沒理會，過了兩天后，休息時(shí)，他過來，問她是不是身體不適。

    劉泠說:你真關(guān)心我。

    他說:當(dāng)然，畢竟你是郡主。

    劉泠瞇眼，看天上云卷云舒:我安靜點(diǎn)不好么？你怎么不想我是突然想走這個(gè)路線，給你留個(gè)好印象？

    他說:別逗我，你一矜持我就想笑。

    劉泠生著病，自我感覺良好，仍想上路。她涂了脂粉，向他證明自己的健康。

    他在批公務(wù)，頭也不抬:你當(dāng)我是瞎子？

    劉泠攬鏡自照，多漂亮一美人啊，哪里像是生病的樣子？沈宴都不抬頭，怎么就知道她說謊了？

    后來問他時(shí)，他說:隨口說說，沒想到你當(dāng)真。

    第二天，劉泠身體好了，早上出門時(shí)，她看到沈宴的身影，身體反應(yīng)先于意識，自動挪過去。

    他說:我說的對不對？

    他在對她笑。

    指的是昨天那句話——你一矜持我就想笑。

    劉泠也忍不住發(fā)笑。

    旁人看他們笑得莫名其妙，均不知為何，這是獨(dú)屬于他們兩個(gè)的秘密。

    只有他們兩人同行的時(shí)候，她生他的氣:我再不想跟你說話了。

    他在后面喊她:要吃梨么？

    劉泠怒:什么意思？你暗示要跟我分離？

    說完她才想起自己不欲跟他再說話的誓言，頓時(shí)后悔，唯恐他拿話來堵她。

    沈宴挑別的水果，感受到劉泠的緊張，抬頭看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fù)P嘴角:傻。

    劉泠挖掘出了沈宴很多形態(tài)。

    比如說沈宴閉上眼的時(shí)候，睫毛那么長，眉眼濃密，特別無害。

    她能凝視他一晚上而不疲憊。

    劉泠跟他說:我覺得我和你挺有共同話題啊，如果你不喜歡我，你肯定會遺憾的。

    他說:人生誰沒遺憾呢？

    不，劉泠想，她才不要成為遺憾。

    岳翎出現(xiàn)后，劉泠很有危機(jī)意識。她雖然認(rèn)為自己比岳翎美，但岳翎白蓮花一樣純潔，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總含著水霧，男人都喜歡。難保沈宴不喜歡。

    她問沈宴:非要你選的話，我和岳翎你更喜歡誰？

    他連看都不想看她，越過她要走，手被劉泠拽住，死死拖著不肯放。

    劉泠說:你不選我，我今天就跟你耗著了，你看著辦！

    他說:岳翎。

    劉泠臉一下子沉得厲害。

    他看她臉色一眼:你哪天不跟我耗著？

    劉泠說:我不跟你耗，你選我么？

    她淡聲:你想好了再開口，我跟你說，你的回答若是不讓我滿意……

    他打斷:你。

    劉泠怔住，不敢相信。

    他笑一笑，在她還回味著這個(gè)從天上砸下來的巨大餡餅時(shí)，他這次是真走了。

    兩人聊天，再次提起回鄴京后的事。

    她說:我要是想見你，該怎么辦？能去找你吧？

    他說:我會打斷你的腿？

    劉泠被逗笑。

    因?yàn)樵吏岢鲧鄱曜樱瑒鐾{她:你不能站沈大人十步以內(nèi)，不能盯著他看，不能對他笑，每天跟他說話不能超過五句，不能……

    沈宴在她身后咳嗽一聲。

    劉泠故作自然地回頭，驚喜萬分:你來啦？

    劉泠跟他越來越熟，她時(shí)而喊他“沈大人”，時(shí)而叫他“沈宴”。

    沈宴時(shí)而稱她“郡主”，時(shí)而稱她“喂”。

    她的名字像擺設(shè)一樣。

    劉泠一直以為沈宴在拿喬。

    后來才知道他真不知道她叫什么。

    真是悲傷。

    沈宴說:又看我。

    她說:怪你對我太無情。

    他說:我熱情了你就會不看我了？

    她說:是啊是啊，你熱情一點(diǎn)吧。

    他說:那還是怪我太無情吧。

    劉泠聽羅凡跟沈宴說自己冰冷無情，為人刻薄淡漠，幾乎不笑。她在羅凡口中被說的一無是處，劉泠面無表情，冷笑一聲。

    又聽羅凡說:郡主就算笑，也是冷笑。

    沈宴回頭，看著向他走來的她，說:郡主，來，笑一個(gè)。

    劉泠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跟著他強(qiáng)制冷硬的命令，揚(yáng)起嘴角，露出一個(gè)好看純粹的笑容。

    沈宴冷淡的神情似有收斂。

    羅凡狼狽敗退。

    沈宴說:今天怎么沒找我說話？

    劉泠偏頭看他:你不是煩我么？

    他說:你叫什么來著？

    劉泠懶洋洋:你猜啊。

    他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坐在星空下，他跟她靜默坐著，看風(fēng)起萬物，彼此無話。

    劉泠說：我給你說個(gè)故事吧。

    馬車邊有人喊他，他笑了笑，低頭揉她發(fā)頂一下，既像撫摸，又像是借力起身。他沒有聽她講故事，也沒跟她說別的，他靜靜站起來，轉(zhuǎn)身走向別人。

    劉泠看著他的背影，生起一種可怕的想法：時(shí)間無限延長，有無數(shù)種可能。他就這么一去不回頭……在未來的某個(gè)時(shí)刻，他也許愛上她，也許一直不愛她。

    等到年老時(shí)，會后悔今天么？

    是相顧無言，還是漸行漸遠(yuǎn)？

    而對于未來某個(gè)時(shí)刻的她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