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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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都不想和劉泠再扯上關(guān)系。 但是沈宴每時每刻都在想著那個姑娘。 沈宴看著空中懸掛的冰輪,輕聲,“你知道她喜歡什么嗎?” “……” “她喜歡熱鬧,喜歡人群。她喜歡打扮得漂亮,喜歡花枝招展,喜歡與人斗嘴。她還喜歡……我?!?/br> “你知道她討厭什么嗎?” “……” “她討厭繁鬧,討厭人潮。她討厭整日梳洗,討厭換新衣卻引不起人注意,討厭與人看到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占去。她還討厭我總不理她?!?/br> “她常打扮得光鮮,在我面前一天換十幾次衣服,就為引我注意。我送她的每一樣禮物,她都珍如生命,小心看護,一樣都舍不得。她會裝委屈,扮生氣,卻不在我面前哭。其實她那么大的姑娘,誰不喜歡哭呢?我總看著她,看著她,看她……” 清明的月光照拂,落在沈宴眼中。羅凡看著他,隱約覺得他眼中有水,那么亮,又那么暗。 “沈大人……”羅凡不知道該說什么。 沈宴側(cè)過頭,輕輕笑了聲,笑聲發(fā)涼,透著悲傷。他躍下了屋頂。 “沈大人!”羅凡跟著站起來,見沈宴走向了鬧哄哄的前廳中。他茫然無措,又跟著難過。 羅凡想,沈大人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郡主。 他沒想過,沈大人用情至深。 “沈大人……”宴席上,靈犀靈璧拿一杯杯喝酒的郡主沒辦法,手足無措間,眼尖地看到沈宴回來,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沈宴看到劉泠自飲自酌,一杯接一杯地喝。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她也沒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喝醉了。 靈犀靈璧想請沈大人勸勸郡主,但沈宴坐在一旁,也開始喝酒。兩女無語,對望一眼,卻因沈大人的威勢,不敢再過去勸了。 沈宴喝酒中,忽覺得桌下,一只手摸到了他腿上。他垂目看一眼,再抬眼皮,看眼旁邊喝得東倒西歪的劉泠。小姑娘癱在那里,面頰通紅,眼中潮濕,已經(jīng)分不清東南西北,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她的手卻在桌下摸他,又輕又柔的碰觸,春風(fēng)一樣撩人。 沈宴心有異樣。 長樂郡主在這方面,簡直是自學(xué)成才。 沈宴瞥她一眼,欲起身,不和酒鬼纏。他才要站起,腳卻被踩上,一痛。再低頭看,頓時無語,原是劉泠的身子前傾,腳踩在他腳面上,還好玩般踩踏。 沈宴忍不住低斥,“劉泠!松開!”不光是腳,手也給他拿開。 劉泠側(cè)了頭,望向他,眸子清如雨,看他半天,似認(rèn)出了他,輕笑,“沈大人,你終于跟我說話了……”她似覺得委屈,眨一眨眼,水霧彌漫,瞬間便要滴落。 她身子向他傾過來,喃聲,“為什么不跟我說話?我馬上要走了,你真的再不理我了嗎?” 沈宴盯著她,一時難以分辨她是真的喝醉了,還是借酒裝瘋。他看不出來,便別了頭。他的腿部,劉泠的手再往上亂摸,小蛇一樣靈活。沈宴身子僵硬,在桌下,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許她再亂動。 他覺得可笑:這算什么? 抬頭吩咐侍女,“她喝醉了,帶她回去。” 沈宴的命令,靈犀靈璧等幾女真不敢違抗。雖有微詞,卻硬是把郡主帶走了。劉泠不愿走,鬧了一派,終是被趕來的楊曄等侍衛(wèi)帶走,不讓她再丟人。沈宴自始至終坐在原處,默默看劉泠離去。他無意識般的,拿起箸子夾了一筷子菜。 前來收盤的侍女一時愕然,欲言又止,“沈大人,你拿的……是郡主用的箸子。婢子給您換一雙吧?” 劉泠用的筷子嗎? 沈宴靜半天,道,“不用了?!彼粤艘豢诓?,盯著手中箸子看,好久,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他低下頭,覺得自己無藥可治,很是可悲。 他這樣,又算什么呢? 毫無尊嚴(yán)。 第二日,劉泠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廣平王對她的耽誤時辰很不滿意,卻在王妃的懇求中,答應(yīng)等劉泠到下午。劉泠一醒來,就被廣平王呵斥去收拾行李,準(zhǔn)備動身。劉泠從來不聽她父親的話,兩人大吵一頓。劉泠成功把廣平王夫妻氣走,才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傍晚時,下人們才收拾齊整,隨長樂郡主離開鄴京。 本以為昨晚的話是個玩笑,劉泠沒想到,她真的在城郊,見到了來給她送行的錦衣衛(wèi)們。一排著飛魚服的俊俏兒郎站在那里,風(fēng)景獨好,很是吸引人的眼光。羅凡笑嘻嘻,代替眾人祝福她,希望她平樂安順。 劉泠眼眸有些濕潤:她從來沒接受過外人的好意。 劉泠想表達下自己的和善,與錦衣衛(wèi)說些話。一抬頭,她看到了錦衣衛(wèi)后面的沈宴。他在給馬順毛,背對著劉泠。但那個修長筆直的背影,站得如一柄插入云霄的劍,劉泠如何能錯認(rèn)? 她詫異又欣喜,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青年的背影。 沈宴感覺到她的視線,回過頭,看向劉泠。他沒說什么,也沒走上來,看錦衣衛(wèi)們相繼與劉泠說話,他只是輕飄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沈宴?!眲鲎呦蛩?,站在他背后。 他轉(zhuǎn)身,低頭看她。 他云淡風(fēng)輕,她卻也沒激動得要死要活。 劉泠看到沈宴緩緩地抬起頭,他的手,落在她臉龐,輕輕拂過她面頰上飛起的發(fā)絲,落在她白皙的面頰上。劉泠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干燥溫暖。 他黑色眸子靜靜地看著她。 這一瞬間,好像他們之前的那些爭執(zhí),都不存在一樣。 無限溫存,無限心酸。 劉泠有心緩解他們之間的尷尬,“我臉上再沒有落下蟲子之類的吧?” 在劉泠還沒有跟沈宴好的時候,沈宴每次被她打動,想摸一摸她,都會揶揄她,說她發(fā)上有蟲子,衣上有蛾子。他那么悶,從來不明說他只是想碰一碰她而已。 沈宴并沒有隨著劉泠的話,與她一同笑。 他淡聲,“你要照顧好自己?!?/br> “……”他還愿意給她祝福!劉泠笑不起來,眼眶一下子潮濕,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沈宴,艱難地“嗯”一聲,聲音沙啞。 “不要對人生絕望,要盡力去治自己的病,不要放任不管?!?/br> “……好?!彼难蹨I,已經(jīng)開始涌出眼眶。她低頭,覺得鼻子酸楚。 沈宴繼續(xù)道,“如果覺得人生艱難,想一想你最珍貴的東西,為它而活。不要把自己逼到絕路上?!?/br> “我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你啊?!眲鲟暎瑳]有忍住。 沈宴望著她,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道,“但我不是你的?!?/br> 劉泠看他離去,他的背影在黃昏中被無限拉長。劉泠的視線模糊,她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沈宴。 這個人這么好,想到要失去他,她便痛得死去活來。 劉泠生出一種念頭,想要反悔,想對他解釋,想重新追回他。 別的人生生死死都沒關(guān)系,她只想要沈大人回來。 但是她又知道不可以。 她拿什么去贏他呢? 她的人生一團糟啊。 劉泠拿手遮住眼睛,任自己全身顫抖。 有一日黃昏,劉泠去宮中告別,出來時碰到宜安公主。因為秦凝的原因,宜安公主知道劉泠和沈宴的分開,就好奇問了兩句。 宜安公主似笑非笑,“分了也好,你這個樣子,這個背景,也配不上宴兒啊?!?/br> 劉泠不是第一次被說她和沈宴不相配,但被人這么直接地說,還是第一次。 可宜安公主又道,“不過我支持你,我就喜歡看不相配的人走到一起,閃瞎所有人的眼,讓所有人的計劃落空。你若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向我開口。你的事情,對你來說很難,對我來說卻只是一句話的功夫。說不定我心情好,愿意幫你呢?” 劉泠問,“我該怎樣,才能配得上他?” “通常人討厭什么,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長公主笑,“從今天開始,去祝福你成為那個討厭的人吧?!?/br> 宜安公主只是揶揄,只是幸災(zāi)樂禍,只是看熱鬧。 劉泠卻真心在心里想,她要如何,才能與沈宴站在一起呢? 她是否還有那個機會? 她想是沒有的。 卻又隱隱希冀著轉(zhuǎn)機。 回到江州后,劉泠便收到了徐時錦的信。徐時錦跟她說,她有將劉泠悔婚的原因告知沈宴。 劉泠心中一派冰涼:按時間算,在她離京前,沈宴就知道了一切。他心知肚明,卻仍然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 他心中該是對她失望到極點了吧。 所以什么都不想管。 多謝徐時錦的好意,但劉泠想,沈宴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他為她低一次頭,絕不會為她低第二次。他給過她一次機會,卻絕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他已經(jīng)說過了,他不是她的。 她又希冀什么呢? 劉泠呆在江州廣平王府中,日日站在窗前,望著那口湖水發(fā)呆。 府上只有劉潤平會來找她玩。在她答應(yīng)夷古國的求婚后,劉潤平就回到了江州。幾歲的小孩子,之前受過傷,大家都不敢讓他再跟劉泠呆在一起,但他我行我素,依然最喜歡跟在劉泠身后,整日“大姊”“大姊”地叫著。 他給劉泠死水一樣的生活,帶去了些許波瀾。 她確實活如死水,一日比一日消沉,看云卷云舒,連日子到了哪里,也不甚清楚。 沒有人聯(lián)系她,沒有人找她。她像是被遺忘了一般。 劉泠想:時間長了,她也會忘掉沈宴吧? 該忘的。 十一月的時候,劉泠忽然收到了徐時錦的信。徐時錦在信中問她:阿泠,沈宴有去過江州,有去過廣平王府,你有見過他嗎? 劉泠看著信,悵然而立。 沈宴來過江州?來過廣平王府? 她毫不知情! 劉泠發(fā)怒,拿著信,沖出院子,去質(zhì)問廣平王,“沈宴來過是不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廣平王惱羞成怒,“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沈大人是與本王談公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是被許嫁的人,別忘了你的身份,別給我鬧出任何丑聞來!”他叫人上來,“帶郡主下去休息!別讓她出來!” 劉泠冷笑,瞥她父親一眼: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父親別想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