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顧攸寧走到堂前,垂著眼眸,跪地給皇后行禮,禮數(shù)周全且不卑不亢。 “臣給母后請安,愿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br> 皇后慢條斯理地整理一下袖口,面無表情地抬眼看著堂下下跪的顧攸寧,半晌才笑了出來,悠悠地說道:“起來吧,玟王都囑咐你什么了,這么半天才過來?!?/br> “就是?。?!”七皇子妃挑著柳葉眉,滿眼冷笑地看著顧攸寧。嘲諷道:“都說些什么呢,在王府還說不夠,連母后請都這么難?!?/br> 顧攸寧對于七皇子妃的話恍若未聞,起身后又躬身向皇后行禮:“回母后,王爺怕臣喝多了,攪擾了母后清安,遂多說了臣幾句。” “無妨?!被屎竺娉寥缢愿廊私o顧攸寧賜座,待他坐下之后,才問道:“前幾日聽皇上說你身子不適,想著今天難得,就招你過來坐坐。身子可好些了?” “謝母后關心,臣已無大礙?!?/br> 皇后看著顧攸寧半低著頭,眉目溫順恭敬,看不出什么別的來,不禁瞇了瞇眼:“無礙就好,年紀輕輕的,可別落下什么病,到時玟王可就要心疼死了?!?/br> “可不是嘛,妾身也聽說玟王及其疼愛王妃。”三皇子妃看向顧攸寧,嘴角含笑地說道:“母后還不知道吧,玟王因為王妃身體不好,特意在寺廟里給供奉了海燈,還打了替身。那日日海量的銀子就如同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顧攸寧默默地嘴角抽搐:這些個女人,真沒一個是消停的。為了討皇后的歡心,真是爭先恐后地來為難他啊。 “皇子妃嚴重了。王爺只是擔心臣身體不適,關心則亂有些亂投醫(yī)了。臣回去以后一定會勸王爺?shù)?。不過,也曾聽說三皇子殿下敬重皇子妃,若是有朝一日皇子妃身體不適,想必三皇子會比王爺更夸張的?!?/br> 顧攸寧斂眸,輕聲慢語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三個原本想給顧攸寧難看的女人不禁氣悶。一旁看熱鬧的明王妃,忍不住暗自地打量顧攸寧,隨后笑著搖搖頭,并不說話。 明王是皇帝的親兄弟,也不參與奪嫡之爭,所以對現(xiàn)在這個場景,明王妃雖然是一個女人也知道并不應該說話。無論是向著誰,只是她平日里和紜王妃比較親厚,自然也知道楚衡現(xiàn)在和玟王走得近,不免心里對顧攸寧有些贊賞。 于是,在回府的路上,坐在馬車里的明王妃想起來嘴角還忍不住笑意。倒是讓身邊的明王有些詫異了,問道:“想起什么事這么高興了?說來也讓本王笑笑?!?/br> “沒什么,”明王妃嘴角的笑意加深:“就是想起今日在皇后宮中,玟王妃別看年紀小還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那張嘴對付起人來,當真讓人一個不字都挑不出來,怨不得玟王愛得跟什么似的!” “唉……”明王嘆氣:“玟王待王妃親厚,讓皇兄心安的同時也有愧疚。只是這玟王心安與否,就不得而知了!” ——事關身家性命,何以心安?。?! 明王暗自搖頭。這句話他明白,他那個身為天子的皇兄更明白,卻不知道往后還要發(fā)生什么。 顧攸寧從皇后攻宮里出來,神情有些懨懨的。楚豫一直在外等著他,見他如此,以為他挨了欺負,連忙上前:“這是怎么了?誰難為你了?” 顧攸寧呆滯地看著滿臉緊張的楚豫,眨巴眨巴眼睛,面無表情。 楚豫著急壞了,眼角泛上心疼之色:“不怕,跟我說,誰欺負你了?” “……”顧攸寧無語,像看神經(jīng)病似的看了楚豫,半晌無辜地搖頭:“沒有人欺負我啊。” 楚豫一愣,把他拉進懷里,翻來覆去地檢查,發(fā)現(xiàn)并無不妥之處,最后不解地問道:“那你這是怎么了?” “困了……” 顧攸寧由衷懇切地說著,說完還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然后懶洋洋地往馬車那邊走。 楚豫站在原地,俊顏有些裂縫,半晌才抬腳追著自家王妃去了。 皇后坐在寢殿的梳妝鏡前,將發(fā)間貴重的飾品拿下去,然后看了眼從外面進來的宮女,問道:“水月臺的席都散了?” “回娘娘,都散了。兩位王妃和兩位皇子妃也都回去了,而且……”那宮女飛快地看了眼皇后的臉色,然后說道:“而且剛才玟王一直在鳳鸞殿門口等著接玟王妃走呢?!?/br> “哼!?。。。。 被屎罄湫Γ骸熬谷辉谌饲叭撕笕绱瞬粰z點,怕本宮吃了他嗎?” 那宮女賠笑,低頭不語。 “今天皇上有些喝多了,去了哪個宮里?”皇宮看著鏡子里,將左耳上的耳環(huán)拿下來。 “今日因為是丁昭儀的生辰,皇上就直接去了丁昭儀宮里?!?/br> 皇后的手一頓,略微皺了皺眉,方才把耳環(huán)放在桌子上:“這日子基本上都是丁昭儀侍寢。現(xiàn)在又為她大擺筵席,想必還在禁足的麗貴妃聽了又要生氣了吧?!?/br> “麗貴妃從前得寵,而且仗著她是有皇子的,處事囂張。如今遭到了皇上的斥責,就算是生氣,再嫉妒丁昭儀,估計也再不敢驕縱了?!?/br> 那宮女奉承著皇后說話,雖然現(xiàn)在太子和七皇子結黨,可是皇后因為麗貴妃當年爭寵而對她不喜,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況且這丁昭儀再得寵也是新人,又沒有孩子,不像麗貴妃已經(jīng)有了一個成年的皇子。如今皇上正直盛年,儲位之事全屏皇上一句話,斷不能讓麗貴妃和七皇子上了前去。 “你明日帶上些賞賜去麗貴妃宮里。”皇后拿下手上的護甲,繼續(xù)說道:“然后玟王妃不是說身子不適嘛,你再挑些上好的人參靈芝還有珠寶衣料送到避暑山莊去?!?/br> 那宮女對第一件事很明白,無非就是皇后要氣一氣麗貴妃。但是這給玟王妃賞賜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玟王可是太子的頭號勁敵啊。 “你懂什么!皇上最近看重玟王,對他心有愧疚。本宮這么做無非就是討皇上開心罷了?!?/br> 次日。 皇后的賞賜便到了避暑山莊。顧攸寧皺著眉看了看,讓人把藥材留下。這些藥材還是些千金難求的寶貝,至于剩下的命人分成四份,一份送到紜王府給紜王妃,一份送到了尚書府給顧清霜,剩下的兩份顧攸寧留給了白燕和落霞,也算是借花獻佛吧。 楚豫看著顧攸寧給王府的兩個妾侍東西,才讓他想起他還有兩個妾呢,頓時便覺得厭煩,而且也心虛的很,連忙跟著顧攸寧說話轉移注意力:“昨日在宮宴上,你說你認識丁昭儀是怎么回事?” “我應該不會認錯。這個丁昭儀跟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小女孩,簡直長得一模一樣,連神情都一樣。”顧攸寧皺眉,說道:“那個女孩無父無母,寄養(yǎng)在舅舅家。她舅舅家貧寒,也沒有人管她,她就跟個野孩子似的,而且這女的有一手絕技?!?/br> 顧攸寧說得煞有介事,楚豫忍不住勾起嘴角:“什么絕技?” “她會偷東西,而且手極快?!?/br> 當年顧攸寧也就八九歲,得日日和顧仁安去學里。不巧有一日看見一個女孩偷顧仁安的東西。當時顧仁安囂張,經(jīng)常欺負他。他雖然看見有人偷他東西,不僅當沒看見,而且還非常高興,私下里找到那個女孩,對她去偷顧仁安的東西做出了表揚,還給了她幾塊糖,于是兩個人就認識了。顧攸寧對這個機靈的小女孩挺喜歡,那個女孩也知道顧仁安欺負顧攸寧,就經(jīng)常去偷他的東西,氣得顧仁安沒有辦法。 楚豫聽了顧攸寧的話有些皺眉:“難道她不是山東巡撫的女兒?” “應該不是。而且她也不姓丁,她名叫杜蓉兒?!?/br> 顧攸寧抓起桌上的蘋果,漫不經(jīng)心地脫口而出。吃了一會兒覺著不對勁,轉頭一看,發(fā)現(xiàn)楚豫正死死地盯著他看。 顧攸寧不著痕跡地往后躲了躲,咽下口中的蘋果:“怎……怎么了?” “不就是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小偷,至于連名字都記得?。。?!” 楚豫黑著臉,醋意頗大。 第九十七章 茶花步搖 “嘖嘖嘖,”顧攸寧搖著蘋果,感嘆地看著吃醋的某個王爺,說道:“我說王爺啊,為妻要三從四德,臣做到了,怎么趕著王爺?shù)故强偝云鸫讈???/br> 顧攸寧扔掉蘋果核,楚豫遞過一旁兼雨手中帕子給他擦了擦手,臉色還是有些不好:“你們……你們以前都干過些什么?都一起玩兒什么?” “能玩什么啊。我是左相庶子,雖然平日沒人管,但終究出身左相府,規(guī)矩一大堆。倒是蓉兒,真不知道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怎么變成了山東巡撫的女兒,還入宮成了昭儀?!?/br> “叫她一口一個蓉兒可真親切,聽著就是舊相識。” 楚豫臉色更加不好。攸寧叫別人都那么親切,唯獨叫他,都這么長時間了,還只叫他王爺。 顧攸寧無奈:“我現(xiàn)在叫她什么都沒有用了,現(xiàn)在人家是皇帝寵妃。真想不到啊,當年跟個男孩似的,如今出落得這么標致。真是,別看她從前出身不好,還真是個心高氣傲的……” 顧攸寧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轉頭直直地看向楚豫,突然說道:“王爺,能有什么辦法,讓我和蓉兒見一面?!?/br> 楚豫本就不還的臉色,這下瞬間黑了下來:“見她干什么?。。?!怎么?多年不見要訴說往日不見的情分?。。。?!” 顧攸寧看著瞬間暴怒的楚豫,驚訝地張大嘴巴:“你說什么呢?什么訴說情分???我是瘋啦,還是不要命了。敢惦記皇上的女人?!?/br> “那她要不是皇上的女人呢??” 楚豫死死地盯著他看,似乎如果顧攸寧敢說出他不滿意的話來,這人就能瞬間暴走。 “真是……真是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鳖欂鼘師o語:“我說要想見她不是喜歡她,也不是想訴說情分,就是想皇上身邊全是太子的人,卻沒有一個替玟王府說話的,要是她能替玟王府說話,而且她現(xiàn)在還得寵,豈不是省了許多事?!?/br> 楚豫一愣,隨即臉色緩和一下,皺著眉思量,覺著顧攸寧的話可行。 “畢竟你們這么多年沒見,她……會同意嗎?”楚豫有些不確定。這種事還是謹慎點好。 “肯定同意呀,我們什么關系啊,那叫青梅竹馬,蓉兒一定會同意的。” 顧攸寧樂呵呵地脫口而出,然后就出現(xiàn)楚豫剛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他眨巴眨巴眼睛,道貌岸然地咳嗽一聲:“其實……也沒那么好……” 皇宮——雅文苑。 雅文苑是丁昭儀的寢宮,因為丁昭儀小字雅文,故皇帝欽賜匾牌。 丁昭儀帶著宮女太監(jiān)恭送走了皇上,一個小宮女扶著碧色衣裙的丁昭儀起來,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說道:“娘娘,今天早上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去了麗貴妃宮里,也不知道說了什么,那宮女走后,麗貴妃就發(fā)了好大的火?!?/br> “能說什么,無非就是說她禁足的這些日子,我不禁得寵,皇上還大肆鋪張地給我慶賀生辰。”丁昭儀坐下,若有所思地發(fā)呆,倒想起昨日在水月臺遇見的故人,繼而想起從前之事,不禁失笑。 那宮女是個最乖覺不過的,看見她笑了,立馬說道:“娘娘笑什么呢,說來讓奴婢笑笑吧?” “沒什么,就是想起個人來?!倍≌褍x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什么人能有幸讓娘娘這么開心啊?” “他啊,從前老想著他得取個什么樣的女人,能容忍他那沾花惹草,朝秦暮楚的性子,沒想到,”丁昭儀笑著搖頭:“老天有報應,讓他嫁人了!果然就是他!” 那宮女看著她笑,自己也笑,問:“娘娘,到底是誰啊?” 她看了宮女一眼:“沒誰。啊,對了,你,去把本宮那對山茶花的步搖找出來?!?/br> “啊???”那宮女有些不解:“娘娘,那山茶花步搖是您進宮前母家?guī)淼模瑯邮蕉家呀?jīng)有些老了?;噬腺n給您這么多好看的,咱們換一個帶吧?!?/br> “讓你找來,就找來!?。 ?/br> 丁昭儀一瞪眼,那宮女連忙低頭,趕著去匣子里拿出一對步搖來。 那步搖上的山茶花上點綴著寶石,雖然樣式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長安流行的了,但是做工很是精致。這是她作為女孩子第一個擁有的首飾,是顧攸寧送給她的。她放在手里看了看,想起當年場景,勾起嘴角,半晌嘆了口氣搖搖頭:“顧攸寧啊顧攸寧,真是冤家路窄!眼看著我就要享福了,你又蹦出來!若是不幫扶一把,瞧著你那小人的性子,得記恨我到棺材里去!” 次日,皇后給了玟王妃賞賜,玟王妃親自入宮謝恩。誰知皇后去了太后宮里,一時半會還回不來。顧攸寧身為男子,不好在內宮多待,于是只能先走,說改日再來。 誰知正要穿過御花園的時候,突然跑來一個小宮女。 “奴婢給王妃請安?!?/br> 顧攸寧一愣,隨即點點頭:“起來吧。” “謝王妃。”小宮女甚是機靈的,看了看四下無人,便低聲道:“王妃隨奴婢來一趟吧,我們娘娘有請?!?/br> “……”顧攸寧沒動地方,問道:“你們娘娘可是丁昭儀?” 小宮女點頭:“正是?!?/br> 顧攸寧了然,便隨著她走了。 不多時,他跟著小宮女穿過一彎小路,便看見前方有一套石桌石椅,上面坐著一位宮裝麗人,正是如今最炙手可熱寵妃——丁昭儀。 “臣見過昭儀娘娘。” 顧攸寧裝模作樣地躬身見禮。丁昭儀見他那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也裝模作樣地回禮:“王妃不必多禮?!?/br> 他們倆一個是天子寵妾,一個是親王正妻,也說不上誰小誰大。 丁昭儀看了眼身邊的小宮女,那小宮女點點頭,帶著丫頭太監(jiān)們站到遠處,確定聽不到他們說話才罷。 顧攸寧見人都走了,才抬頭看她。上下打量了許久,才說道:“杜蓉兒,真他娘的是你??!” 丁昭儀悠地一下笑了:“我現(xiàn)在叫丁雅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