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夜晚的小鎮(zhèn)非常安靜,就連平日里熱鬧的勾欄風情場所都已經(jīng)熄燈,法門寺建在半山腰上,從他們的下榻的客棧出發(fā),需要走半個多時辰。 整個街道只有他們一輛馬車,發(fā)出嘎達嘎達的軋路的聲響,還有兩邊掛著的燈籠發(fā)出昏黃的光亮,迎風一吹,暗自飄渺。 顧攸寧挑開簾子看去,覺著夜晚的小鎮(zhèn)風景雖然不如長安燈火輝煌,艷麗多彩,但也別有一番冷光姝色。 只可惜這樣的場景,楚豫卻看不到,一想到這里,顧攸寧就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身邊坐著的楚豫,抿著嘴唇湊過去。 “怎么了?”楚豫摸摸他腦袋:“剛才還不是興致勃勃的嗎?” 顧攸寧靠在他身上,默默的搖頭,說道:“沒怎么,跟你一起出來,我開心?!?/br> “開心就好?!背バ?,用斗篷將他圍住,問道:“冷不冷?” “不冷” 顧攸寧縮在他懷里,悶聲悶氣的回答道。 楚豫笑著親了親他發(fā)璇,將他往懷里抱了抱,馬車一直行駛著,就在顧攸寧窩在楚豫懷里快睡著了的時候,馬車終于停下了。 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挑開簾子,看見外面沉重的深紅色大門緊閉著,上置金字匾牌法門寺! 兩個人下車,由涼生引路到一處相對偏僻的地方,顧攸寧仰頭看著紅色的圍墻,簡單的跟楚豫說了一下高度之后,楚豫便抱著他墊腳飛身而起,一躍便到了圍墻里。 涼生和小黑與其他暗衛(wèi)隨即悄無聲息的跟了進來。 顧攸寧抱著楚豫的胳膊,趁著月光四處看了看,這里應(yīng)該是寺院的前院,一切都安靜的很,院子的燈也熄了,但是隱約能看見不遠處的佛堂有著小小的燈光,可能是佛祖面前香火不滅,所以也就徹夜有光亮吧。 “我們走吧,去里面看看” 顧攸寧低聲說著,然后牽起楚豫的手,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往里走,剛過了一個拱門,就看見一個繁茂的大樹,樹干粗壯,至少得好幾百年了,樹枝上壓著雪,雪下掛著絲帶還有小木牌。 “是許愿樹?。 鳖欂鼘幍秃粢宦?。 楚豫低笑,說道:“要許愿嗎?可是現(xiàn)在可沒有木牌?!?/br> 月光將院子里的所有人和物都鍍了層冷光,清一色紅色的絲帶帶著所有人的希望迎風飄揚,讓顧攸寧心里充滿了異樣的震撼和悲憫。 他深吸了一口,放開了楚豫的手,慢慢的走到樹下,伸手摸了摸上面掛著的木牌和絲帶,末了低頭在身上找了找,他現(xiàn)在沒有木牌和絲帶寫愿望,他回頭看了看月下靜立,正在等著他的楚豫,突然蹬蹬的跑過去,伸手拔了他的幾根頭發(fā),又拔了自己的幾根頭發(fā)。 楚豫忽覺頭皮一疼,不知道顧攸寧要干什么,便問道:“要頭發(fā)干什么?” “將你的頭發(fā)和我的頭發(fā)纏在一起,然后系在樹梢上,這樣就是結(jié)發(fā)夫妻了?!?/br> 顧攸寧低頭將頭發(fā)擰成一股,然后墊腳仔仔細細的系在樹梢上,這樣一來,發(fā)絲和樹梢便緊緊的糾纏在一起。 “孩子氣~~”楚豫失笑,伸手摸到他摟住,說道:“要不然咱們也是明媒正娶的結(jié)發(fā)夫妻?!?/br> 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移。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顧攸寧站在樹下,被楚豫摟在懷里,心里靜靜的默念著,末了抬頭親了親楚豫的下巴,說道:“我希望我們下輩子也是結(jié)發(fā)夫妻,到時候我一定好好托生,托生的比你高比你壯,到時候我壓著你!!” 顧攸寧特別有出息的雄心壯志?。?! 但是馬上就被撓了癢癢。 顧攸寧哭笑不得剛要嚷嚷出來,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是偷偷溜進來的不能喊,所以趕緊小聲的警告:“好了好了,不鬧了,一會兒讓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br> 楚豫笑著放開他,低頭在他臉蛋上咬了一口??! 兩個人別過許愿樹,往前面走便是氣勢恢宏的佛堂,里面供奉著西方三圣。 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三座金裝佛像,占了整整一面墻壁,佛祖低垂著眼眸,正慈悲的望著世人。 佛堂里燈火通明,香火繚繞,莊嚴神圣。 兩個人跪在佛前的蓮花佛墊上。 顧攸寧雙手合十,抬頭仰望著佛祖,虔誠的許愿。 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 弟子顧攸寧,但求佛祖保佑,明日便要渡河入昆侖,弟子此番昆侖之行,希望能找到白玉蝶。 弟子只愿他能恢復視力,百載無憂。 他虔誠叩首,翻掌接佛。 復而起身請香上香。 三支清香,一敬佛,一敬法,一敬僧。 顧攸寧望著高高在上的佛像,眼中充滿著希望。 …… 與此同時,涼生在佛堂后面的井邊,對著一位身穿袈裟的高僧雙手合十低頭拜過。 “這是我們王爺供奉的香火錢,謝大師成全玟王府午夜叨擾?!?/br> 說著身后的暗衛(wèi)便將一個裝滿金銀的箱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王爺多禮了?!边@位高僧是法門寺的住持,聲音平緩溫和的說道:“王爺對天下蒼生是有奇功之人,老衲怎能讓王爺言謝,日后老衲也會在佛前祝禱,愿王爺早日恢復光明?!?/br> “多謝大師”涼生欠了欠身:“不叨擾大師了,在下告退?!?/br> 語落,便領(lǐng)著暗衛(wèi)轉(zhuǎn)身離去。 住持站在原地,手中一百零八顆菩提念珠剛好到一個輪回,他突然皺眉頓了頓,半響淺笑著舒緩開來,嘴里淡然的呢喃:“阿彌陀佛,果真善緣?!?/br> 第三百零二章 兩涯殘雪 當晚從法門寺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楚豫和顧攸寧簡單的洗漱一下便躺下睡覺。 顧攸寧為了夜闖法門寺的事情興奮了一天又在佛寺里轉(zhuǎn)悠了大半宿,早就困的不行了,沾枕頭就睡著了,一直睡到大天亮。 醒來的時候楚豫都穿好衣服了,他迷迷糊糊的爬起來,低頭撒嬌的拱進他懷里,帶著軟糯鼻音的說道:“什么時候起來的啊,我都不知道啊?!?/br> “睡的跟小豬似得,估計誰把你抱跑了,你都不能醒?!背バχё∷?,說道:“起來穿衣服,陸子安的陰毒蟄伏回去了,就等著你起床,咱們好啟程?!?/br> “真的呀,這么快就蟄伏回去了?”顧攸寧驚訝:“我以為還得幾天呢?!?/br> “聽說是陸子安自己硬是將陰毒逼退蟄伏回去的?!?/br> “他自己??顧攸寧不解,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問道:“他自己既然能逼退讓陰毒蟄伏,為什么還要去青峰崖?!?/br> “他身上的陰毒不定期的就會發(fā)作,他現(xiàn)在只是暫時的將陰毒逼退,并不是長久之計,而且逼退陰毒的方法很慘烈,一般人可能連一次都受不住?!背サ坏慕o他解釋。 讓顧攸寧更好奇了,問道:“什么慘烈的方法?。俊?/br> “是一種毒藥,吃下去以后能暫時的讓陰毒蟄伏,但是與此同時他也中毒了,這種毒陸子安自己是可以解毒的,只是解毒的過程很疼,曾經(jīng)就有人因為受不了解毒時的裂骨之苦而咬舌自盡的?!背フf道。 “果然夠慘烈,以毒攻毒啊?!鳖欂鼘幈粐樀?,忍不住咂舌,繼而轉(zhuǎn)頭看他,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什么時候這么精通醫(yī)理的,愛人太優(yōu)秀知道的太多,會顯著自己很蠢?。?/br> “哪里是我知道的?!背ナΓ骸白蛱焱砩夏铣渫醯姆块g鬧騰了一晚上,蕭靖宇不同意他用這種方法,但是陸子安執(zhí)意要這么做,整整疼了一晚上,最后疼暈過去了,才消停下來?!?/br> “這么嚴重?。。?!”顧攸寧大驚:“為什么我一點都不知道,睡的那么沉???” “是啊,就跟小豬吃飽了似得?!背バ?。 “……”顧攸寧無語,憤然的踹了他一腳! 豬你大爺!??! 兩個都穿戴完畢,顧攸寧就拉著楚豫下樓,剛到樓下就看見昨日還白發(fā)紅眸的陸子安,如今正青絲玉冠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動作優(yōu)雅貴氣逼人,絲毫不見任何病態(tài),看見顧攸寧和楚豫來,也只是斜眼看了眼,并沒有說話,繼續(xù)高貴冷艷的喝茶。 顧攸寧瞇了瞇眼,小聲的跟身邊的楚豫說道:“你說我怎樣就這么見不得人裝逼呢?” 楚豫一愣,隨后失笑,捏了捏他手心,說道:“不許胡鬧??!” 顧攸寧嘁的一聲,拉著楚豫點兒浪蕩的坐在陸子安面前,仔仔細細的端詳半響,發(fā)現(xiàn)陸子安雖然臉色好多了,但是細看的話,可以看見下唇上有一道傷痕,肯定是自己咬的,這得疼成什么樣能自己把嘴唇給咬破了啊。 所以忍不住問道:“你還好吧?” 陸子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無妨?!?/br> 顧攸寧皺眉,不得不說,能喂自己吃下毒藥的人,即便是為了解毒,可是心理一關(guān),也不是一般人能過得去的。 嘆息一聲,破天荒的抓住陸子安的手,信誓旦旦的說道:“你放心,咱們馬上就要去青峰崖了,到了那里,我一定要讓那個什么真人幫你解毒的?” “你?”陸子安禁不住笑了,故作懷疑的看向他,調(diào)侃道:“若他就是固執(zhí)的不給我解毒,你能怎么辦?” “我就鬧!?。 鳖欂鼘幯院喴赓W,毫不要臉的說道:“不給你解毒,我就鬧到天翻地覆,鬧的他青峰崖雞犬不寧?!?/br> 語落,沒等陸子安先說話,一旁的蕭靖宇便先笑道:“|那孤在此先謝過王妃了?!?/br> “……”陸子安瞪眼,轉(zhuǎn)頭怒斥:“關(guān)你什么事?。。∧阒x什么?” 蕭靖宇:“……” 看著蕭靖宇僵硬的臉色,顧攸寧忍不住要笑。 這兩個人可怎么辦啊?。?/br> 蕭靖宇嘆氣:“我又沒說別的,怎么惹得你這么生氣呢?” 陸子安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顧攸寧同情的看著蕭靖宇,心里嘖嘖,別扭的要死?。?! 其實陸子安是不會承認,他是因為早上從蕭靖宇懷里醒來而害羞的。 通常無論什么人害羞起來會臉紅會不好意思會撒嬌,而想陸子安這樣的人害羞起來,那就算惱羞成怒! 顧攸寧? 你說顧攸寧害羞會怎么樣? 抱歉顧五爺臉皮太厚,是不會害羞的。 至此,四個人在客棧吃過早飯,行裝是早就整理好的,前幾日預約的船也正停在渡口,隨時準備渡河。 寒冬臘月,河水雖然并不湍急,但是也未見冰封。 眾人站在渡口處,顧攸寧伸手將楚豫身上的黑色斗篷拉緊,忽而轉(zhuǎn)頭望了望遠在半山香火鼎盛的法門寺,沉沉的出了口氣。 再轉(zhuǎn)身,望著對岸的山水,那是一片遼闊的雪山草原,那片土地是他們共同的目的地,尋找日后的希望。 陸子安身上披著大紅色的羽緞羽紗斗篷,一陣河水上的冷風吹過,衣角揚起如同展翅欲飛的赤蝶,他低頭看著河水中自己孤獨的倒影,又看到一旁蕭靖宇倒影在河水之上的烈烈風姿,有點像從前在天山的時候,穆云漢養(yǎng)的一株青色梅花。 芝蘭玉樹,年輕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