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jié)
“殿下,殿下是妾身?。。?!殿下這是怎么了……” 上前面的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子,是楚霄新娶的續(xù)弦,茂昌侯的嫡次女。 她哭訴著求一旁看守的侍衛(wèi)讓她進去,只是那侍衛(wèi)不為所動,只聽楚霄在門里開口說道:“如今我壞了事,恐怕沒那么容易了結了,已經到了這個田地,你們就容我們夫妻說一會兒話吧,不然只怕日后再沒有相見之日,便要陰陽兩隔了?!?/br> 這些侍衛(wèi)素來是跟在楚承身邊的,從前也幫楚霄做過事情,今聽他如此說,一時間有些遲疑,他們心里深知這回玟王府來勢洶洶,定要弄死二皇子方休,眼見他已是沒有翻身之望了,將死之人何不施恩,讓夫妻見上一面。 于是幾個人暗地商議幾句,便將二皇子妃放了進去。 女人一進門就拉著楚霄開始哭,被楚霄斥了一句,然后一把抓起她,面色猙獰地低聲說道:“現(xiàn)在我說,你聽著,一會兒你出去了,想辦法讓哪個丫鬟出去,去我在長安的外室,找清風公子,告訴他即刻通知銀川?!?/br> “這……”二皇子妃已經嚇傻了,只是滿臉淚痕的呆呆看著他。 “聽到沒有?。?!”楚霄瞪了她一眼,然后又低聲喝道:“這是咱們能活命的唯一方法,不然由著他們拽下我,你和你父親茂昌侯也都活不了,知道了嗎!?。 ?/br> “是??!是,妾身知道了。” 說完便跌跌撞撞地哭著跑出去,門口的侍衛(wèi)只當是她悲傷,并未多想。 第二日早朝,群臣百官從云步梯整齊而上,入了金鑾殿,獨不見四位成年的皇子,論理來說二皇子犯事被拒,玟王王妃病重,鬧的滿城風雨,不來上朝也屬應當,只是剩下的兩位皇子也都沒來上朝。 德盛帝皺眉,剛要張口問,林祿突然從偏殿進來,行至德盛帝旁邊,低聲說道:“皇上,三皇子、玟王還有七皇子,如今正在大殿下的祠堂內長跪不起。” “怎么回事?”德盛帝皺眉。 林祿為難地搖頭:“奴才也不知。” “……”德盛帝此時也說不好是什么臉色,思量了半晌,說道:“隨朕去看看?!?/br> 長安城的七月花紅柳綠,皇宮更是草長鶯飛,還有笑語嫣然的年輕妃子,在御花園里放風箏,只是這些姹紫嫣紅也抵擋不了祠堂的陰冷,雖然這里終年燈火不斷,可是依舊寒氣逼人。 “你們說,這些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有幾個是得善終的?”原本安靜非常的祠堂突然聽見楚承開口問道。 只見他身著白金朝服跪在祠堂正中間,可有是因為昨晚連夜去二皇子府抄家的緣故,他臉色上略帶疲憊。 此時正是三位皇子并排跪在牌位前,他左邊為首的事穿著黑金華服爵位最高的楚豫,右邊最末是年歲最小穿著靛青色繡麒麟朝服的楚越。 “三個說這些做什么?”楚越低著頭,臉色有些陰郁。 “自然是以己度人,大皇兄被人害死不得善終,二皇兄如今也要不得善終了,唯剩下你我?!背形Ю湟?,轉頭目光徐徐地落在楚豫身上:“這天下很快就是六皇弟的了,卻不知道六皇弟想給我和七皇弟怎樣個死法?” 皇室祠堂里沒有窗戶,只是一扇一扇厚重的大門,可這些大門依舊阻擋不了七月的晨輝從縫隙里灑下,照耀在楚豫高大寬厚的背上,此時他逆著光,低垂著眼簾靜默而立,格外的溫雅恍若神。 “本王要的天下已經得來,”楚豫薄唇微啟:“不知三皇兄說的天下是哪個天下?” 他話音剛落,楚承幾乎渾身一震,過了好半天才要開口說話,卻忽而聽見外面又侍奉祠堂的小太監(jiān)高聲唱和:“皇上駕到!??!” 楚承只得斂住話語,三人皆低頭整理外衫,然后起身,等待看見皇帝身影,才重新跪下,三呼萬歲。 德盛帝進來,就看見并排跪著的三個兒子,眉頭緊皺,連連擺手,吩咐道:“起來吧?!?/br> 可是三位皇子并不動身,楚承低著頭率先說道:“兒臣萬死,不敢起身。” “到底怎么了?”德盛帝望著祠堂上供奉著的牌位,從心底里繾綣了一股涼意:“是不是在楚霄那里查出什么來了?” 楚豫神色淡淡,嘆然昂首,低垂眼簾,楚越則有些木然,他今年身體不太好。跪了這么長時間,臉色已見蒼白,唯有楚承俯首,說道:“大逆不道之言,兒臣不敢說?!?/br> “說就是了,這里只有咱們父子,朕恕你無罪?!钡率⒌劬従彽夭饺胩弥?,在首座上坐下,揮退了身邊所有的太監(jiān)侍衛(wèi),然后繼續(xù)說道:“有什么話就說,當著朕的面,當著你大皇兄的面?!?/br> “是!”楚承沉聲應道,繼而抬頭看向德盛帝:“兒臣奉旨搜查二皇子府,不想?yún)s搜到了許多毒藥,其中與紜王所中之毒一樣,兒臣立刻拿了二皇兄身邊的親信審問,原來紜王中毒一事,玟王妃遭厭術病重一事,當年玟王墜崖一事,還有聯(lián)合陸家毒害玟王致使玟王失明一事,還有……” 楚承踟躕停住。 德盛帝一直半瞌著眼簾,仿佛入定了一般,半晌見他不言語了,便緩緩開口:“還有什么,說下去?!?/br> “還有……”楚承閉了閉眼,好半天才說出口:“還有當年大皇兄的死因,都出自二皇兄之手。” 他話音一落,祠堂里的時間仿佛被凝住了,好像一塊濃稠墨幽黑僵硬,半晌才慢慢化開,淌了一地的黑水。 “他與澤涵是親兄弟,”德盛帝的聲音冷寒且緩慢:“朕且不信他毒害衡兒,更加不信他能弒殺親兄?!?/br> “父皇……恕兒臣多嘴,兒臣們都是大皇兄的親兄弟,我們與二皇兄也是骨rou至親。” 楚豫的聲音向來低沉悅耳,可是此時卻無比尖銳,讓九重深宮,手握著天下至高無上權力的皇帝,也染上愧色。 “是,你們都是朕的孩子,你們出生朕都一樣的開心?!钡率⒌蹏@氣:“只是這件事,朕要親自審,林祿,擺駕,去刑部!” 說完,他便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抬腿往前走,就聽見外面有小太監(jiān)進來,急切地說道:“皇上不好了,奉命看守二皇子府的人來說,二皇子逃了?。?!” 德盛帝當時便愣在原地,仿佛臉上被人重重地甩了一個耳光,頃刻間便如大廈傾頹一般轟然跌坐在椅子上。 三位皇子不管是否真心實意,見皇帝如此,紛紛立刻上前喊著父皇。 德盛帝緊緊地扣著椅子扶手目光從三個兒子臉上緩緩掠過,不得不說,他這幾個兒子雖然性格迥異,但是卻個個眉目俊朗,天人之姿。 過了好半天,才聽見德盛帝開口:“來人通知明王領兵,將逆子楚霄帶回來。” 只是帶回來而已,而且三個兒子在場,他卻仍舊讓胞弟去,可見其遠近親疏。 楚承不免都有些不郁,唯有楚豫依舊面色如常,仿佛已經司空見慣。 與此同時,長安城外,顧攸寧披著一件妃色繡錦繡河山的長衫,外面又罩了一件施金錯彩廣袖薄紗,站在高地,遠遠地看見一行人馬狂奔出城,向著銀川的方向跑去,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身邊的身著鴉青色長衣的青楓說道:“這次得多謝你?!?/br> “我也沒做什么,只能說他太蠢,還沒怎么樣,就拿我當心腹了?!鼻鄺鳒\笑,斜睨著顧攸寧說道:“前幾日聽聞玟王妃病危,可嚇了我一挑,這事玟王妃不地道,連我們也瞞著?!?/br> “豈止是你們,連顧俊宣都不知道,當天他從王府出去,差點就從馬上掉下來,把我們都嚇死了,這是欺君之罪,知道越少越好,誰能保證日后出什么事端呢?!鳖欂鼘幰浑p明眸眺望著遠方,頭上的發(fā)帶迎風而展。 “還能有什么事端,這人一除去,剩下的還能成什么事,王妃只等著來日王爺榮登大典,屆時您可就是入住中宮的皇后了?!?/br> 青楓笑著揶揄他,被顧攸寧踹了一腳,然后說道:“這事是你幫了我一大忙,以后若有用得上玟王府的,盡管差人來,爺萬死不辭!” 第三百四十七章 放虎歸山 青楓笑著挪揄他,被顧攸寧踹了一腳,然后說道:“這事是你幫了我一大忙,以后若有用得上玟王府的,盡管差人來,爺萬死不辭?!?/br> “我可不敢讓王妃萬死?!鼻鄺餍χ┝擞行┖闷娴貑柕溃骸叭缃穸首右呀浭窃贌o翻身之望,為何還放他去銀川,我可聽說,他在銀川的私兵已經小有規(guī)模了,而且藏得非常好,一時間要清繳,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放虎歸山,總有后患,王爺王妃為何不直接將他送進宮里?” “送進宮里才是放虎歸山呢,即便他所有罪證都坐實了,皇帝也未必舍得殺他,而且再不濟還有皇后呢。”顧攸寧目光冷冷地望著銀川的方向,輕聲說道:“倒不如讓他死在外面的好?!?/br> “死在外面?”青楓滿臉疑惑。 顧攸寧神秘地笑了笑,轉頭看向他,說道:“他以為他在銀川的私兵是他最后的退路,卻不知道那里已經混進去一個恨他入骨的仇人?!?/br> “仇人?”青楓還是不明白思量半晌才恍然大悟:“莫不是……陸琰?” 顧攸寧笑而不語,當時得知陸琰在全家都回了老家的時候獨自一人留在長安,顧攸寧和楚豫便知道他懷的是怎樣的心思,他自己也悄悄地尋到玟王府,稱愿意拋下一切,愿意和玟王府聯(lián)手,愿意聽玟王的差遣,只求有一日能手刃楚霄。 陸琰本就是青年才俊,天資相貌遠在陸安之上,而且又不似他父親那樣跋扈,又逢當時他們啟程去昆侖,臨走之前楚越曾提了一嘴銀川的事情,楚豫便暗地里派人去調查,果然得知楚霄在那里養(yǎng)了私兵,便悄悄地差人通知陸琰,讓他想辦法混進私軍里,如今終于有他用武之地了。 顧攸寧和青楓待了一會兒,便回了王府,不一會兒楚豫也回來了。 “怎么樣,皇上如何說的?”顧攸寧問道。 “還能如何,”楚豫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道:“父皇只說讓皇叔去拿楚霄回來,恐怕若是真的回來了,也未必會把他怎么樣。” “所以才不能讓他回長安?!鳖欂鼘帒崙嵢坏卣f道:“宮里還有個皇后呢,看來得托人去給丁昭儀遞個話?!?/br> “這些你不必管,我來安排就是?!背シ畔率种械囊路?,轉身走到顧攸寧身邊,低身抱住他,然后在臉頰處親了一口,說道:“這些天一直都在忙著,都沒好好陪你,從明天起,我就不去上朝了,只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算了吧,現(xiàn)在朝中緊張,你也小心著點吧,雖然皇上指派了明王去銀川,不過我瞧著明王不是個好糊弄的,還是讓人去告訴陸琰萬事謹慎些?!鳖欂鼘幪謱⒊サ暮诮鸸诜稣?,然后繼續(xù)說道:“而且我怕他一見到楚霄就忍不住要發(fā)瘋,到時候可就壞事了。” “不會,他是個明白人,既然是給親弟報仇,若是沒有完全的把握,他不會出手的?!?/br> 楚豫安慰他,把人摟在懷里,親了又親,兩個膩膩歪歪的似乎怎么都不夠,而且第二天,楚豫真的遞了奏折進宮,直接就說府中王妃雖然得神醫(yī)救治保住了性命,但是依舊身體虛弱,所以他得陪著。 德盛帝無法,也只得恩準,還賞了許多東西。 至此,二皇子楚霄畏罪叛逃,雖然德盛帝下旨封鎖消息,在事態(tài)未查清之前不能昭告天下,一時間朝中形勢更加緊張人言紛紛,后宮亦是波濤暗涌,皇后已經上表了好幾封請罪書,德盛帝沒有看也沒有看她。 而此時長安又再瘋傳,前幾日因為被妖道陷害而病危的玟王妃,在神醫(yī)穆云漢拼盡一身醫(yī)術的情況下終于保住了性命,只是夜夜夢魘不能安寢,皇室?guī)孜坏赂咄氐睦贤蹂?,例如明王妃和老紜王妃也都去看了,可惜玟王妃依舊日漸消瘦,玟王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唯有日日都陪伴在王妃身邊,一連好幾天沒有上朝了。 二皇子叛逃一事,明王已經領兵去追,但是幾日以來也沒有來消息,德盛帝憂心不已的同時也很關心玟王府,得知玟王妃身體不好,一連賞下許多東西,而且還時時掛念。 “玟王和王妃年少結縭,恩愛非常,若是因此劫而不得白首,也是人間的一大憾事?!?/br> 丁昭儀穿著淺綠色的宮裝,因為如今天氣熱了,所以服裝用料都選輕紗,上面也沒繡什么過多的花樣,只是袖口和領口處用亮紫色絲絨繡著碧波垂柳,頭上也只挽著一支素銀的荷花步搖,是個平淡相宜的家常模樣,如今正在廣仁殿伺候磨墨,見德盛帝因為玟王妃久病不愈的事情有心,便輕聲嘆息。 德盛帝聽了以后,放下手中的狼毫,也幽幽地嘆氣,說道:“朕何嘗不知道玟王府委屈,只是有些事情,朕作為皇帝不得不防?!?/br> “……”丁昭儀暗地咂舌,正在磨墨的手也不由得哆嗦一下,但是很快就平靜地掩飾過去,順手放下手中的墨,走到德盛帝身邊,低聲地安慰到:“皇上也有皇上的難處,想必玟王會理解皇上的,畢竟皇上與玟王是至親父子啊?!?/br> 說完,她抿了抿嘴角,偷偷地看了眼德盛帝。 “有什么話就說。”德盛帝重新拿起狼毫低頭一邊批閱奏折一邊說道:“近幾日你就心緒恍惚的,有什么心事嗎?” “沒有,臣妾沒有?!?/br> 丁昭儀擰著手中淡青色的帕子,有些怯怯地看這德盛帝,又是這樣一席楚楚可憐的家常模樣,惹得皇帝心生憐意,斜眼睨了她一眼,便放下筆,伸手將人拉到身邊,頗有耐心地問道:“怎么了?又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人欺負臣妾?!倍≌褍x吶吶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幾日皇后娘娘經常來看臣妾,皇后娘娘因為二皇子的事情傷心,臣妾……臣妾……” 丁昭儀看著皇帝的臉色越來越不好,頓時不敢繼續(xù)說下去,趕緊跪下請罪道:“臣妾有罪,臣妾惹皇上不高興。” 德盛帝低頭看了她半晌,伸手將她扶起來:“沒有,朕沒有生氣,皇后找你都說了什么?” “沒……沒什么……自然是……是告誡臣妾,讓臣妾好好侍奉皇上?!倍≌褍x說得結結巴巴,樣子像是心虛極了,而且還不停地看著皇帝的臉色,讓人越發(fā)憐惜。 “嚇得這樣可憐見兒的,連朕都心軟了?!钡率⒌圯p笑一聲:“既然不敢做這樣的事情,為什么還答應人家來說和?” 丁昭儀漲紅了臉,咬著嘴唇緊張得不知道要說什么。 德盛帝自然是聽出來了,知道是皇后讓她來自己這里說二皇子的好話,只是這么一來,丁昭儀在他眼中坐實了沒有心機的單純模樣,憐意照比從前更勝,而對皇后卻生了膩煩之心,又因為二皇子的原因更加不愿意見她。 而此時,玟王府卻和樂融融,玟王殿下一天閉門謝客,只在王府里待著,早上將顧攸寧抓起來強迫他習武鍛煉身體,中午再摟著人睡一覺,睡醒了再吃午飯,吃過午飯兩個人或是在書房或是再雪繪館,偶爾楚豫處理公事,顧攸寧就在一旁看賬本,偶爾楚豫看著顧攸寧練字,晚上則早早的就關了碧水居寢殿的大門,小日子過得別提多舒心了。 只是也順便想起來玟王府還有一位因為陷害王妃而被關起來的側夫人。 這幾天陳春容一直被關在柴房里,整日地哭哭啼啼。 這天夜里正當她繼續(xù)哭叫的時候,柴房的門被一腳踹開。 她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進來的竟然是如今盛傳已經病重的顧攸寧,她頓時被嚇得凝注,只驚懼地指著他央央地說道:“怎么……怎么是你……你不是……” “我不是快死了,是嗎?”顧攸寧冷笑一聲。 “我……我沒有叫他們殺你,我沒有!?。?!”陳春容此時有些瘋癲地尖叫,嚷道:“王爺呢,我要見王爺,我有清兒,他是王爺?shù)暮⒆樱。。。 ?/br> 顧攸寧閑散地上下打量她,只見她現(xiàn)在衣衫已經好幾天沒換了,上面全是塵土,頭發(fā)也是凌亂的,不禁嘆氣說道:“你說你,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來尋不痛快,你說你沒想殺我,那這是什么?” 說著,將一個深粉色的荷包扔在她面前,然后繼續(xù)說道:“這是從你房間里拽出來的,里面可是要人命的砒霜,而且是你跟那些道士說,不能讓我立刻死了,只說是妖孽,最好能被攆出玟王府,讓我慢慢地被毒藥熬死,是不是?” “我……我……”陳春容渾身顫抖,驚恐地看著顧攸寧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