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若是被那樣美而慧的女子管束住,卻也讓人甘之如飴?!蹦终f了一聲,雖知徒勞,眼睛卻止不住地向那簾子望去。 ☆、第64章 此心彼心 莫三對著莫靜齋擠眉弄眼一番,就在莫二耳邊說道:“一聽二哥提起從容雅靜,我就知道是誰了。” “是誰?”莫二趕緊地問。 莫三眼睛向站在秦征輪椅邊的連鴻恩一瞥。 “凌家六小姐?”莫二試探地問。 “可不就是她了?!?/br> 莫二忙遺憾地連連搖頭,似乎是一場春夢早早被人打斷一般,見秦舒上了花轎,就忙隨著馬塞鴻等人向外去,進了馬家里,見因秦舒才喪父馬家不許人鬧洞房,就釋然地想:虧得沒再見一面,不然成了執(zhí)念,苦得反倒是他。 今次的喜事來得倉促,馬家并未擺下流水宴席,且只過了一夜,昨日的新郎新娘便脫下吉服,披麻戴孝地進了國公府治喪。 待到出殯那一日,姑父凌尤成、岳父凌尤堅兄弟二人護在秦征輪椅后,秦征兩只手?jǐn)[在膝前,滿臉沉痛地扶著秦勉的棺木大哭。 “該摔盆起棺了。”關(guān)紹低聲地說。 凌尤成、凌尤堅兄弟琢磨著秦征坐在輪子上摔盆不好看,于是道了一聲“公子得罪了”,就一左一右地攙扶起秦征。 關(guān)紹見雁州府里要緊的人圍了過來,就彎腰去取靈前火盆。 不料,才做了寡婦的秦夫人親自過來了。 “母親?!鼻卣鬟煅手?,鼻音很重地喊道。 秦夫人面無悲喜地點了點頭,待關(guān)紹將那瓦盆端起來,就接過來,轉(zhuǎn)身遞給了站在她身后的馬塞鴻。 秦征一呆,卻也沒多心什么,面上帶著喪父的哀痛,就輕輕地舉起手來,等著新妹夫馬塞鴻將火盆遞給他。 “碎碎平安,孝子賢孫摔盆!” 一聲悠長的呼喝響起,等不來瓦盆,秦征的手又伸出了一些。 秦夫人對馬塞鴻一點頭,馬塞鴻兩只手將瓦盆高高地舉起,砰——地一聲,在長子、三子錯愕之下,被錫箔紙熏得烏黑的瓦盆被摔得粉碎。 凌尤堅、凌尤成被這意料之外的事嚇了一跳,覺察到攙扶著的秦征向下滑了一下,忙將秦征再攙扶起來,望向凌詠年,卻見凌詠年隨著柳承恩等鎮(zhèn)定地對馬塞鴻一拜。 “meimei——”秦夫人的娘家堂兄著急地喊了一聲。 依著民俗鄉(xiāng)規(guī),這摔火盆之人,便是紆國公的后繼之人。 秦夫人鎮(zhèn)定地說:“起棺吧。”隨即鎮(zhèn)定自若地向后堂上的女眷隊伍走去。 “母親——”秦征又喊了一聲,著急之下,連連給站在身邊的三弟使眼色。 秦夫人緊緊地抿著嘴,回到女眷中去。 凌秦氏待笑不笑地挨著秦夫人:“嫂子,從古至今,沒有叫女婿摔盆的道理,況且,家里還有三個侄子呢?!?/br> 凌雅文紅著眼眶說道:“正是,母親怎么能叫個外姓人來摔呢?將咱們秦家人擺在什么地方?” 秦夫人紋絲不動地說道:“養(yǎng)兒不孝,倒不如,就將家當(dāng)都送給女婿了。” 凌古氏驚詫得睜大眼睛,轉(zhuǎn)而無心考慮天下事,反倒在心里笑一直等著做長公主的凌秦氏要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柳老夫人似乎知道了點什么,都還鎮(zhèn)定著。 “嫂子,”凌秦氏用盡全身力氣地喊了一聲,“就算征兒、云兒不好,不還有軒兒嗎?” “瓦盆已經(jīng)摔了,不用我多說,外頭都明白咱們紆國公府的意思了?!鼻胤蛉舜怪?,心知這會子若是被凌秦氏、凌雅文說動心,就是將自家架在火盆上烤,攜著驚疑不定的馬夫人,事事以馬夫人為先,待見有人來請,就敬請馬夫人在前面走。 “夫人……”馬夫人屈身推辭不肯。 秦夫人便越發(fā)地低下身段,“親家母,請吧。” “母親?!鼻厥?、馬佩文攙扶著馬夫人,推著她先走。 馬夫人這才只比秦夫人靠前一步地走。 凌錢氏的嘴巴再也合不攏,心里咒罵著秦夫人糊涂,就緊挨著凌雅文,偷偷地去瞧凌秦氏的臉色。 凌秦氏自然氣色不好,但這會子,也不敢鬧出什么事來,只暗暗給自己人遞眼色。 車輪滾滾下,雖沒有喧天的鼓樂、遍地的靈幡,但紆國公極有威望,雁州府上下百姓如喪考妣地前來相送,就連出了城也有育嬰堂的孤兒為他嚎啕,如此就叫馬車中坐著的秦舒心里寬慰了一些。 “人生當(dāng)真變幻莫測,不可預(yù)料?!蹦宪芭阕谇厥孀筮?,托著臉頰喃喃地說道。 秦舒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 凌雅崢頭靠在秦舒肩膀上,不時地向外看一眼,低聲道:“既然不可預(yù)料,那只能走好腳下每一步路。二公子怎么樣了?” “云兒沒事,過幾日,就放出來,只說那毒是柳豁然收買了家里下人放進去的?!鼻厥婧鋈槐犻_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鼓起勇氣來了,握著莫紫馨、凌雅崢的手,低聲說道:“雁州府是父親留下的,不管它如今是姓凌還是姓馬,我都要替父親守??!” 莫紫馨連連點頭,撩開簾子,說道:“舒兒,你瞧,那是連鴻恩,先前國公爺沒了,聽說他還急著要先回華國府去,你瞧他如今跟馬大哥站在一起呢?!?/br> 秦舒挨近窗子望了一眼,果然見連鴻恩一改先前的不耐正一臉謙和地跟馬塞鴻說話,“定是因有柳家、凌家、莫家三家扶持,又有段先生、簡將軍、樊尚書等鼎力相助。連公子才明白,就算父親沒了,咱們雁州府依舊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 凌雅崢連連點頭,見秦舒已經(jīng)重整了士氣,也不由地放下心來,待午時紆國公的棺槨停在了青帝廟,勸說秦舒吃了些齋菜,心知她還有要事要做,就去跟凌雅嫻、凌雅峨、元晚秋、馬佩文等作伴。 晚間眾女子本要去弗如庵里歇息,不止誰提起了幾年前弗如庵里的連環(huán)命案,于是眾女子就委屈地擠在青帝廟幾所禪院中,等著二十一日后回城。 夜間凌雅崢隨著馬佩文一處歇息,忽地聽見一陣喧嘩聲,被驚醒后,就坐起身來。 “出什么事了?”馬佩文問。 “大抵是,追隨大公子的人鬧了起來?!绷柩艒樥f著,立時披了衣裳向凌古氏那去,瞧見凌古氏睡得安穩(wěn),隔壁的凌秦氏、凌錢氏卻醒來了,于是嘴里喊著“大伯娘、二伯娘”,就隨著她們向前院去。 “崢兒,你也醒了?”凌秦氏問著話,就悻悻地住了嘴。 凌錢氏皮笑rou不笑地說道:“人家若不是這樣警醒,怎么消息靈通地偷了你兒媳婦?” “弟妹!”雖心事重重,凌秦氏卻也覺得凌錢氏這話太刻薄了一些,但此時顧不得凌雅崢,見她跟著,就由著她。到了前殿,果然見燈火通明下、紆國公的棺材前,秦征冷著臉帶著關(guān)紹等人跟秦夫人、凌詠年等對質(zhì)著,似乎是要多尋些底氣,秦征膝上還放著熟睡的秦家孫少爺儒兒。 “究竟怎么回事,母親不肯給我一個交代嗎?”秦征垂著眸子,手搭在第一次抱在懷中的兒子脖頸上。 “征兒你……虎毒尚且不食子!”秦夫人臉色蒼白地叫道。 秦征手下一用力,儒兒從睡夢中被驚醒,睜大濕漉漉的眼睛,乖巧地不哭不鬧打量起將他團團圍住的眾人。 “連個孝盆都要外姓人來摔,不如掐死他這長子長孫算了?!鼻卣靼l(fā)狠地說,一只手就將孩子提了起來。 “嫂子,快想法子救下儒兒!只是摔個盆,興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凌秦氏忙勸說著。 凌錢氏也顧不得嫌棄儒兒是茅廬所出的事,說道:“正是,夫人,女婿再好,比得上兒子?” “你們話說得好聽,不過是慫恿著叫我們孤兒寡母去送死罷了!”秦夫人忽然冷了臉,望著一直養(yǎng)在膝下的儒兒,哽咽道:“儒兒,你去了地下,跟你祖父說一聲,祖母沒將他的雁州府丟了!” 秦征高高地舉起儒兒,就像白日里馬塞鴻舉起瓦盆一般,不見儒兒啼哭卻見一陣溫?zé)岬耐幽蚺^蓋臉地淋了下來,手放下來,就見儒兒張開手瞧著他哈哈地笑。 “公子!”關(guān)紹低聲地提醒秦征。 秦征卻忽然沒了摔孩子的膽量,憤恨氣惱地將孩子遞給秦夫人,待秦夫人接了孩子,就冷笑道:“母親當(dāng)真不肯改了主意?你瞧儒兒小小年紀(jì),尚且不解人事,就有這不凡的氣度,難道,他還繼承不了父親衣缽?” 秦夫人待茅廬抱著儒兒退下去了,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想瞧著我們秦家母子反目、兄弟相殘的,且死了心吧!” 凌秦氏平生頭一次不喜秦夫人這嫂子,焦急地向秦征身后看去,見如今擁護秦征的只有秦夫人的娘家人并秦家宗族里的男丁,就去尋凌尤成。 “大伯、二伯在那邊站著呢?!绷柩艒樖忠恢?。 凌秦氏、凌錢氏立時向站在馬塞鴻身后的人看去,果然見凌尤成、凌尤堅沒出息地隨著凌詠年站在馬塞鴻背后。 “崢兒,回去,這不是你說話的地方?!绷枨厥隙⒅栌瘸?,對凌尤成微微地?fù)u了搖頭。 凌雅崢嘴唇一動,見莫三站在莫思賢身后拿著兩根手指做出攀登狀,就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退了出去,見茅廬就在前面走,趕緊地追上她。 茅廬望著凌雅崢,無可奈何地輕輕一嘆。 凌雅崢將手指遞給儒兒,笑道:“瞧這小東西機靈的,若不是那一泡尿,只怕……” 茅廬眼眶一濕潤,低著頭在儒兒臉頰上蹭了蹭,“八小姐,以后,我該怎么辦?” “馬家繼承的總是秦家的事業(yè),你若聽人勸,就打小教著儒兒跟他姑父、姑姑親近,興許將來,也能做個郡王呢。”凌雅崢低聲說。 茅廬哽咽一聲,含笑道:“不求什么郡王,但求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忽地見儒兒向她胸口磨蹭,知道兒子餓了,就快走幾步,先離了這回廊。 因廟里四處都掛著燈籠,好似白晝一般,凌雅崢雖沒丫鬟跟著,卻也不怕,因那佛塔就在休息的禪院旁,于是徑直向那禪院走去。 “雁州府真真是出人意表,連某一直猜度著,秦夫人會偏向大公子還是二公子亦或者三公子,誰知,秦夫人竟選了女婿?!?/br> “誰?”凌雅崢腳步頓住,心道誰在這邊無端端對她長篇大論?遲疑著向柱子后看去,“是連公子?” 連鴻恩背靠著柱子坐著,笑道:“嚇著你了?” 凌雅崢搖了搖頭,狐疑地問:“連公子坐這邊做什么?” “夜闌人靜,無心去瞧母子反目的場面,瞧著這邊月色不錯,就……” “連公子認(rèn)錯人了吧?”凌雅崢笑了,這不帶稱呼的親昵言談,實在不像是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對一個陌生女子說的。 “你不是六小姐?”連鴻恩忙從柱子后出來,反復(fù)瞧了瞧,才說道:“方才見小姐站在凌家二夫人身邊,就誤將小姐認(rèn)成了六小姐。” “我排行第八。”凌雅崢笑道,因連鴻恩就站在這,卻也不便去那佛塔,于是尷尬地笑道:“連公子不肯去瞧國公府的內(nèi)訌,倒不如去那藏經(jīng)閣里轉(zhuǎn)一轉(zhuǎn),雖和尚都被抓了個精光,但那藏經(jīng)閣,國公爺卻不曾動過?!?/br> “……難怪給國公爺念經(jīng)的和尚都是外頭來的?!边B鴻恩笑了,卻不立時走,反倒彬彬有禮地說:“山間猛獸嚎叫,興許會嚇到小姐,小姐先回去,連某給小姐看著后路?!?/br> 凌雅崢尷尬地握著帕子,聽見一陣喘氣聲,瞅見莫三跑來,就忙引著他去看角落處的連鴻恩。 “連公子也在?”莫三詫異了一下。 連鴻恩稍稍錯愕后,笑道:“如此說來,是連某不識趣了?” 莫三笑道:“別說什么不識趣的話了,連公子不嫌我們沒規(guī)矩才好。” “前頭怎么樣了?”凌雅崢忙問。 莫三搖了搖頭,對連鴻恩說:“這消息,也不知對連公子算是好事,還是壞事?!?/br> “究竟什么事?”連鴻恩怔了一下,心道雁州府的事,還能扯到他頭上? 凌雅崢也望向莫三。 莫三笑道:“凌家二夫人,這會子不肯將女兒遠(yuǎn)嫁了?!绷枨厥媳臼潜贾L公主去,才點頭答應(yīng)將凌雅峨遠(yuǎn)嫁,如今也并非當(dāng)真不肯將女兒嫁進連家,不過是想要挾秦夫人罷了。 連鴻恩一怔,撫掌笑道:“沒想到……秦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比秦夫人還執(zhí)拗,秦夫人放得下的,她竟放不下?也罷,這樁親事就當(dāng)沒了,我們連家,也不是由著人挑挑揀揀的人家。” “連公子千萬別這樣說,我們六jiejie可是個好的。”凌雅崢趕緊地說。 連鴻恩冷笑道:“前面秦家的姑夫人正拿著我的親事要挾人——就好似我不娶她女兒,就要跟雁州府勢不兩立一樣。這樁親事,本就可有可無——難道見識了國公爺沒了雁州上下依舊同心同德,我們?nèi)A國府會不肯向雁州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