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莫三正色道:“并非我存心往那齷蹉的地方想,為找到小姐跟丫鬟的實證,我翻了不少書本。你等一下。”坦蕩蕩地站起身來,出了帳子,再回來時,手上就多了一本書,點了一根新蠟燭拿到床邊,就攤開書,拉著凌雅崢同看。 “竟然還有……”凌雅崢錯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書中幾處太過露骨,看得她不由地就將心思放在了身邊坦蕩蕩躺著的莫三身上。 “離著天亮,還有小半個時辰……”莫三善解人意地提醒著。 “那就熬小半個時辰吧?!编琳f了一句,凌雅崢皺著眉,就對著蠟燭認真地看起那艷情話本。 “你該不會真研究起來吧?”莫三悻悻地躺在一旁,后悔叫原本對磨鏡懵懵懂懂的凌雅崢看這話本了。 ☆、第70章 自找沒趣 凌雅崢雖捧著話本,卻也沒看進心里頭去,只恍恍惚惚地記起自己出門前凌尤勝那狼狽的模樣,思忖著走一步看一步,若當(dāng)真無力挽回,那就退一步,抽身出來。 總不能叫自己好端端的一輩子,像柳如眉那樣戛然而止。 次日一早起來,凌雅崢瞧著這妙蟾居中原本伺候莫三的明霞等早已嫁了人,如今伺候著的,還叫明霞、彩云,卻已經(jīng)是新來的年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了。 瞥一眼翹著腿坐在窗下裝模作樣看《春秋》的莫三,凌雅崢坐在梳妝臺前梳頭,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見是鄔簫語,就又轉(zhuǎn)過頭來。 “小姐,明霞、彩云說,院子里多了一個女人,是少爺從京城帶回來的?!编w簫語遮著嘴,偷偷地覷著莫三。 凌雅崢親自綰了個追云髻,瞧著梳妝匣里裝滿了凌古氏常戴的花鈿、釵環(huán),心道凌古氏是當(dāng)真死了那顆愛美的心,挑選一番,提起一根蝴蝶簪插在發(fā)髻中。 鄔簫語見莫三坐著不動彈、凌雅崢也不言語,瞥見一角艾綠衣裳飄了進來,就握著帕子低低地咳嗽一聲,連連給凌雅崢遞眼色,待瞧見進來那人的臉,登時假意的咳嗽成了真咳。 莫三心下不喜,蹙眉道:“身子這樣不好,不如留在南邊養(yǎng)著?” 鄔簫語咳得面紅耳赤。 凌雅崢梳妝打扮妥當(dāng)這才轉(zhuǎn)過身來,轉(zhuǎn)身后卻愣住,只見面前人穿著一身艾綠衣裳,窈窈窕窕身姿動人,但一張如花的面孔上,卻多了幾道傷疤。 梨夢……凌雅崢在心里喃喃道。 “好丑!”站在凌雅崢身后的鄔簫語脫口說出這兩個字,隨后趕緊地捂住嘴,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疑惑不解甚至同情地看向據(jù)說跟這丑女有情有義的莫三。 “給少夫人請安?!背隹诘模巧硢≈袔е判缘纳ひ?。 連聲音都比不得她清脆婉轉(zhuǎn),鄔簫語松了一口氣。 “你叫什么名字?”凌雅崢嗔怨地望了莫三一眼,她還當(dāng)他當(dāng)真看上了哪個女人。 “婢妾的名字,早已隨著季吳皇朝沒了,如今還請少夫人給婢妾娶3個名字。” “那就叫梨夢吧。”凌雅崢說。 鄔簫語古怪地瞧了凌雅崢一眼。 “梨夢?這名字煞是好聽,不知,有什么緣故?”梨夢有意地問,依舊福著身,望見眼前仿若畫中人的凌雅崢,不由地笑了。 “這名字,是我原本身邊婢女的?!?/br> “那婢女對少夫人可要緊?不然,少夫人怎會將這名字給婢妾?” “梨夢對我十分要緊?!?/br> “咳咳!”莫三忍不住出聲打斷一直對視著的二人,背著手,冷笑道:“有什么要緊不要緊的?誰家不是鐵打的名字流水的丫鬟?一輩子要用那么多丫鬟,誰耐煩起那么多名字?” 梨夢眼角瞬了莫三一下,卻不理會她,只提醒說:“事不宜遲,少爺、少夫人去老夫人那請安上茶吧?” 凌雅崢點了點頭,又照了照鏡子。 鄔簫語見莫三帶著新的梨夢出去,趕緊地在凌雅崢耳邊說:“小姐,瞧著這丫鬟這樣丑,很不必防著她,只是那新來的明霞,瞧她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氣的,只怕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簫語,”凌雅崢壓了壓兩鬢,“過幾日,你就跟清讓成親吧?!?/br> “小姐……”鄔簫語大吃一驚,旋即低著頭,低聲說:“奴婢想等著,進了京城,有哥哥在,再由著哥哥做主?!?/br> “也好?!绷柩艒樢膊幻銖娝?,出了門,望見鳳凰花樹下莫三跟梨夢嘀嘀咕咕,就走上前去。 “少夫人先請?!崩鎵粢娻w簫語要跟上凌雅崢,快走兩步將她卡在后面。 鄔簫語恍惚間,覺得這新梨夢的舉止似曾相識,聽凌雅崢說“留在妙蟾居吧”,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應(yīng)了一聲是。 走出妙蟾居,梨夢回頭隔著院墻上雕鏤的桃花窗洞看了一眼,輕笑道:“那小妖精沒撈到五少爺,又將眼睛放在三少爺身上了?” 凌雅崢心道雖聲音陌生,卻話卻像是梨夢昨日說的,笑道:“由著她去吧,反正,萬事有她哥哥cao心呢?!北荒隣恐?,就問梨夢,“你怎么遇上三少爺?shù)??身上,可還好?”只顧著跟梨夢說話,腳下趔趄了一下。 梨夢伸手去扶,卻見莫三搶先一步將凌雅崢拉到身邊,翻了下眼皮,笑道:“老皇帝臨走前,將銀子、兵馬都交給了我……若不是我,三少爺最后往哪去立這么大的功勞?” 凌雅崢卻笑不出來,罵道:“死丫頭,不聲不響做那么大的主張,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 “小姐是不是覺得,梨夢雖是個女兒,卻比那些男子要可靠得多?”梨夢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莫三握著的那只手。 “少胡扯,你再有能耐,能封了列侯?”莫三不屑地說,遠遠地望見幾個丫鬟過來,就松開梨夢的手。 梨夢也被那幾個丫鬟叫去,站在墻角下嘰嘰咕咕。 “這是做什么呢?”凌雅崢還有千言萬語等著問梨夢,仔細辨認了一下認出纏住梨夢的,似乎是大莫氏、小莫氏身邊婢女。 “定是打聽昨晚上的事呢?!蹦欛廾碱^,低聲提醒說:“日后跟梨夢遠一些,若是我哪一日不在家,你孤枕難眠,也暫且忍耐著,千萬別跟她太親近。” 凌雅崢笑道:“她是你的妾,我跟她親近,就是我寬仁的地方。”見莫三臉上凝了一層冰霜,不由地噗嗤一聲笑了。 “咳咳?!卑ぶ戏蛉嗽鹤釉桨l(fā)近了,莫三趕緊地提醒凌雅崢一聲,瞧著梨夢被帶著先進去了,就慢一步領(lǐng)著凌雅崢進去。 只瞧見屋子里的字畫卷軸、玉器陶瓷統(tǒng)統(tǒng)收拾裝進了柜子里,莫老夫人帶著莫寧氏、大莫氏、小莫氏坐在空蕩蕩的屋子里,一旁莫靜齋、莫紫馨穿著一身雪青袍子站著。 “左等右等,總算來了?!毙∧闲τ卣f。 莫寧氏眼皮子一跳,笑道:“meimei,是咱們年紀大了起得早,不怪孩子來得遲?!?/br> “哎呦,嫂子,我?guī)讜r埋怨孩子來得遲了?瞧你這媳婦茶還沒喝,就先護起短來了。”小莫氏皮笑rou不笑地靠在椅子上。 莫三也不理會小莫氏的那些小心思,見茶來了,就帶著凌雅崢給莫老夫人、莫寧氏、大莫氏、小莫氏磕頭敬茶,到了莫靜齋、莫紫馨面前說:“這是大哥、二姐,你認識的”。 “大哥?!绷柩艒槍χo齋一福身,又對莫紫馨喊了一聲二姐。 “這是……家里的權(quán)姨娘?!蹦捯粢活D,“京城里,還有一位朱姨娘?!?/br> 權(quán)姨娘聽見“朱姨娘”三個字,臉上忽地白了,訕訕地對凌雅崢一福身,說道:“三少夫人好?!?/br> “權(quán)姨娘好?!绷柩艒樏θデ颇獙幨?,見莫寧氏臉色平靜,心知莫寧氏已經(jīng)知道了那位朱姨娘的事,就權(quán)姨娘不知道——可憐她煞費心機進了莫家,還不曾跟莫老爺圓房,那邊就有了更年輕嬌嫩的新歡。 “崢兒,你見過這位了吧?”小莫氏一只手親昵地拉著梨夢,看好戲地等著瞧凌雅崢的臉色。 梨夢笑道:“回姑夫人,少夫人才給婢妾賜名梨夢?!?/br> “梨夢?”大莫氏心中一喜,卻虎著臉對梨夢說道:“這名字可不好,這是幾年前,你家少夫人身邊隨了人私奔了的丫鬟的名字!”又對凌雅崢嗔道:“崢兒,這不吉利,快改了這名字!” 凌雅崢瞧著大莫氏、小莫氏儼然將梨夢拉做了“同盟”,就握著帕子說道:“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罷了,就如季吳二字,難道季吳皇帝是昏君,后世人,就不許在名字里夾帶季吳二字?” “侄媳婦,你這話就有些強詞奪理了,名字里夾帶著吳字、季字的有,但直接叫‘季吳’的,可是聞所未聞?!?/br> “二姑姑!”莫三嗔了一句,卻對大莫氏、小莫氏一笑。 這一笑,笑得大莫氏、小莫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來。 “芳枝、睡蓮呢?怎不叫兩位小嫂子來跟崢兒見一見?大哥也真是,怎不叫睡蓮小嫂子也來見見新人?”莫三說。 大莫氏、小莫氏登時噎住,原來芳枝、睡蓮兩個,是她們先前不知情時稀里糊涂塞進兩個女兒房里的通房——如今兩個女兒還沒見上這兩個通房一面,不知見上了,會作何感想。 莫老夫人先前跟沒事人一樣,這會子見女兒們落敗了,就不耐煩地道:“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樣子?是叫梨夢嗎?” “是。”梨夢道。 莫老夫人握住梨夢的手,對莫三殷切地叮囑道:“梨夢到底救了你一命,雖臉被傷疤毀了,但君子該重德行不重顏色,日后若叫我知道你欺負了梨夢,我可饒不了你!” 莫寧氏尷尬道:“母親,今兒個的正主,是崢兒?!?/br> 莫老夫人顧慮重重地就對莫寧氏說:“放孩子們?nèi)グ桑汶S著我,再將家里的東西收一收,下月二十八,就隨著皇后進京去?!?/br> “是?!蹦獙幨习矒岬赝肆柩艒樢谎?。 凌雅崢微微頷首隨著莫三出來,才出來,就挽著莫紫馨臂膀,笑道:“馨jiejie,馨姐夫呢?” “你姐夫去皇后那商議回京的船只、車馬安排去了,畢竟,京城那已經(jīng)定下來是皇上親自來接,咱們這,大船幾艘、小船幾只,誰家在前,誰家在后,都要弄明白了?!蹦宪皞?cè)頭,見莫三的妾被小莫氏帶去了,不滿地瞅了莫三一眼,“崢兒,別理兩個姑姑,她們是聽說自家女兒做了自家侄媳婦,沒法子自打自己臉地弄走先前塞進來的通房,就恨不得旁人家跟她家女兒一個下場?!?/br> “不提兩個姑姑,但這個梨夢,我瞧著,跟原先的那個梨夢一樣好。”凌雅崢笑了。 “你這傻子!”莫紫馨只當(dāng)凌雅崢被莫三唬弄住了,見莫三一直跟著,就啐道:“延春侯,去旁處尋你的有情有義去吧,我們姑嫂要說些體己話?!?/br> 莫三摸了摸鼻子,悻悻地一笑,瀟灑地轉(zhuǎn)了個身,就去追莫靜齋。 “馨jiejie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凌雅崢笑道。 莫紫馨笑道:“能有什么話?左不過是瞧著你才進來,要將家里情形跟你說一說。如今祖父封了衍孝公,他年紀大了,沒二年就要告老在家;父親如今做了兵部尚書,你方才也聽見了,他又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個年輕的朱姨娘,只怕將來會落入臨老入花叢的老套里;大哥大抵要去戶部當(dāng)差;二哥閑散慣了,辭了皇上授的美意只肯領(lǐng)個閑職,瞧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再出外云游?!?/br> 凌雅崢連連點頭,笑道:“這么著,三兒又成了拔尖的哪一個?” “可不是嗎?大哥、二哥還好,處處聽三兒的,就是你那兩個新嫂子,只怕不好對付。”莫紫馨無奈地一嘆,見一個杏臉桃腮的粉衣婢女匆匆跑來,就問:“那是你的丫鬟嗎?” 凌雅崢回頭,見是鄔簫語跑了過來,就問:“出了什么事了?這樣慌慌張張的?” 本就體弱的鄔簫語急得滿臉紅霞,嬌喘微微地說:“凌家傳了信來,說昨兒個老爺叫小姐,小姐沒回頭,老爺就跟了出去。蘭芳只當(dāng)老爺要跟小姐說兩句話好叫父女兩個冰釋前嫌,就沒攔著。誰知老爺一眨眼不見了,蘭芳先不敢回給老夫人聽,自己個帶著丹心院的人四處找了,熬了半夜,瞞不住了,才跟老夫人稟報。老夫人叫宋勇問了,這才知道是院子里的小廝兒不認得老爺,見他邋里邋遢,只當(dāng)他是混進凌家的街上無賴,唯恐叫管家瞧見責(zé)罰他,就將老爺攆出了家門。老夫人叫人打了那小廝,又令人去大街上找,將客棧酒家都問了一遍,最后聽一個測字的說,一個三老爺模樣的人去他那測了一個‘勝’字,聽說他那字左肥右瘦、后繼乏力,就心灰意冷地向青帝廟去了?!?/br> 莫紫馨眼睫一跳再跳,“……你是說,三老爺人在青帝廟?” “據(jù)說,找到青帝廟時,三老爺已經(jīng)剃了頭發(fā)了——都是廟里的和尚,他們只怕以為老爺放下功名利祿就是他們佛法高深感化的呢。”鄔簫語心里連說萬幸,虧得他們兄妹沒被凌尤勝連累了。 凌雅崢卻問鄔簫語:“是不是凌家人忙著老爺?shù)氖?,咱們明兒個就不必回門?” 鄔簫語一呆,連忙道:“我再去問問?!?/br> “崢兒……”莫紫馨關(guān)切地望向凌雅崢。 “馨jiejie,”凌雅崢對莫紫馨一笑,“那個父親早有生于無,如今,他看開了,也是一樁好事?!?/br> 莫紫馨見凌雅崢形容不似作偽,嘆道:“何必呢?若是我,情愿糊涂著,一家子‘一團和氣’地度日?!睂捨苛藘裳艒槂删?,見她是當(dāng)真不在意,就領(lǐng)了她回房里說話。 沒說兩句,白樹嚴回來了,凌雅崢就辭了出來,到了妙蟾居院外,恰聽明霞、彩云嘀嘀咕咕說起凌尤勝出家一事,進去了,見明霞、彩云噤若寒蟬,就笑道:“你們?nèi)粝胫朗裁词拢腿晌还梅蛉说难诀?,這些事,姑夫人知道的再清楚不過了?!?/br> 明霞尷尬地說:“回少夫人,凌家捎信來,說凌家老夫人說左右進京的路上也要相見,明兒個,就不必見了。” “簫語呢?這不該是她傳的話嗎?”凌雅崢問。 明霞、彩云吞吞吐吐的,顧忌著親疏什么話都說不出。 爭芳說道:“小姐還問她?她這會子去找齊清讓,逼著齊清讓另擇賢妻呢。” 斗艷緊跟著說:“如今滿天下都是年紀輕輕的公侯伯爵,她瞧得上齊清讓?不知道惦記著哪根高枝呢。” “她瞧不上,你們誰瞧得上?”凌雅崢戲謔了一句,見爭芳、斗艷兩個紅了臉,就抬腳進了房中,忽地眼前一黑被一雙溫?zé)岬氖终谧⊙郏艘宦暋叭齼?!”忽地聞見菖蒲香氣,才道:“梨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