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阿璇要是想爹爹了,可以給爹爹寫信的,”衛(wèi)氏心疼地看著女兒。 阿璇點了點頭,其實她只是想見顧階,對于給他寫信的興趣倒是不大。不過沒一會,她又突然問道:“那大哥哥呢?他會回來嗎?” “大哥哥要讀書,只怕也不能回來呢,”衛(wèi)氏雖不忍女兒失望,可這會也只能實話實說。 阿璇點頭,捧著小碗就將米粥一飲而盡,果真應該化悲憤為食欲的。 待她領著碧鳶出門之后,就問:“碧竹回去了嗎?” 碧竹娘這兩日身子不好,在家里頭休養(yǎng),阿璇今個便讓她回去看望她娘了。 碧鳶點頭,說道:“一早起來就走了,原本還想給姑娘謝恩之后再走的?!?/br> “她回去看她娘是應該的事兒,這有什么可謝的,”阿璇搖了搖頭。 碧鳶一家子是衛(wèi)氏陪嫁帶過來的,碧鳶的娘是衛(wèi)氏陪嫁丫鬟,所以碧鳶才會被派到阿璇跟前伺候著。而碧竹的娘親是伺候顧階的丫鬟,不過顧階從未收用過任何丫鬟,如今顧階不在家,衛(wèi)氏對他從前伺候的人,自然也不會薄待,便讓碧竹過來伺候阿璇。 雖說丫鬟們之間也會打趣碧竹,說她是鐵公雞,不過大家也都知道碧竹不容易。她爹先前腿摔斷了,當不了差事,底下弟妹都還小,一家子的重擔就落在碧竹和她娘身上。如今她娘又病了,家里頭都靠在她一個人撐著。 “銀子可給她了,”阿璇讓碧鳶給碧竹包了五兩銀子,沒敢包多是怕她不要。 碧鳶低頭說了聲,“她本來不想要的,不過奴婢塞給她了,說是姑娘賞的,她哭了一會就走了。” “碧竹心里有事不好意思和我說,你就多看顧著她點,若是有什么困難,就只管來和我說。我到底也是你們主子,若是連你們都護不住,還有什么顏面,”阿璇威嚴地看了碧鳶一眼,認真說道。 碧鳶一聽這話,鼻頭就酸地,險些落下淚來。都說姑娘年紀還小,可碧鳶是一點一點看著姑娘改變過來的,如今還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對身邊的人卻是都記掛著的,生怕她們受了委屈。 “有姑娘在,咱們怎么都不會受了委屈的,”碧鳶聲音有些哽咽,勉強才忍得眼淚。 阿璇也極是感慨的說道,“都說父母兄弟,可是陪在我身邊時間更多的,卻是你們。所以不管你還是碧竹,我知道都是一心為著我,但凡有我一日,便不會讓你們落了委屈的?!?/br> 碧鳶低頭跟在她后頭,這會日頭已經(jīng)起來了,可姑娘卻是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頭。說實話的,她先前只當姑娘還小,再加上她如今越發(fā)地愛撒嬌,可如今聽到姑娘說這樣的話,卻比什么都安心。 待到了學堂的時候,上午依舊是陳先生的課。阿璇又是好些日子沒來,是以陳先生一進門瞧見她時,一向波瀾不驚地臉上,還漏了些許意外。 不過很快,她又抬頭朝阿璇瞧了一眼,顯是發(fā)現(xiàn)了她臉上的玄機。 都說女子心細,阿璇一瞧陳先生這模樣,便知她一眼就瞧出自己臉上沒了胎記。不過她也沒多問,只領著姑娘們又接著昨個學的文章繼續(xù)。 阿璇跟著她所說的,翻開了書本,只見上頭密密麻麻地都寫了注解。先前阿璇去莊子上,生怕耽誤了讀書,還是衛(wèi)氏拿了好些書給她。待她翻看了之后才知道,這竟是顧階親自作地注解。 說起來,顧階可是難得一見才貌兼?zhèn)涞拿滥凶?,當年殿試的時候風采斐然,若不然也不能叫皇上瞧見了,便想配給公主。 如今再瞧著這一手好字,都說字如其人,便是沖著這字,阿璇都堅信顧階是個大帥哥。只不過他年輕的時候好看,經(jīng)過這歲月的殺豬刀這么一磋磨,如今還是不是難得一見的美大叔? 此時陳先生正挑了文章里的一句話讀了起來,她聲音雖清冷,但是讀起文章來卻又是異常地好聽,如一股清風在炎熱地夏日吹過,吹散了周圍的炎熱和煩悶。 幾個姑娘當中,顧菀是最有靈性的,也是最得陳先生喜歡的。這會陳先生便點了她起來,解讀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顧菀站起來,雖解釋了起來,可卻不在點子。 此時顧蕙低著頭,不過嘴角卻是上揚的,顯是在幸災樂禍。至于顧筱,她基本就是課堂上的透明人,先前陳先生也點過她幾回,不過她每回不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說得詞不達意。 陳先生這樣的人最是自持甚高,自覺是聰明人,自然就不喜歡笨學生。 于是她淡淡說了句,“五姑娘,請你給其他幾位姑娘說說你的見解?!?/br> 一聽先生點了阿璇,旁邊的顧蕙,便立頭往后瞧著她,顯然是算準了要看她的笑話。而旁邊的顧菀則是羞紅了臉,捧著書就做了下去。 阿璇最是見不得顧蕙這樣的模樣,瞧著這書旁密密麻麻地字,便站起了起來,捧著書就讀著。 陳先生顯然也是極詫異,沒想到阿璇能答地這般利落。她微微頷首,示意阿璇坐下,這才夸道:“這讀書辯議乃是常理,若是只知讀書,而不懂議理,也不過是讀死書罷了。五姑娘雖有些日子沒來,可是這書本卻是沒扔下,可見她即便去休養(yǎng)了,也有認真看書。各位姑娘,都該和五姑娘好生學學?!?/br> 說完,她還特意瞧了顧蕙和顧筱兩人一眼,顯然這兩人就是她心中的榆木疙瘩。 阿璇因著作弊這才順利通過,如今白得了一頓夸贊,心里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 待下課之后,一向比幾個姑娘先走的陳先生,卻是留了下來,說了句:“五姑娘,請留一下?!?/br> 因著其他三位姑娘還要上別的課,她們便先出來了。 顧蕙拉著顧菀一起走,只是快走出院子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眼,不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這個陳先生最是偏心了。” 顧菀沒回她。 顧蕙便拉了她一把,“六妹,你說是不是?” “五姐答地好,受先生看重,自然也是應該的,”顧菀語調平平說道。 誰知顧蕙卻是哼了一聲,嘲笑道:“她沒回來的時候,你可是先生最看重的。瞧見沒,到底是二嬸做主請進來的,就是和咱們不一樣。不過是說對了一句話,就把你給比了下去?!?/br> “三jiejie,都是自家姐妹,說這些有什么意思,”顧菀雖強忍著,可臉色到底是不好看了,*地說了一句。 顧蕙瞧了她這模樣,就知道其實她心里頭也難受地緊,不過是裝著樣子沒漏出來而已罷了。 此時儲秀閣中,阿璇恭恭敬敬地坐著,而前頭的陳婉清,則是緩緩抬頭。說實話,這位陳師傅要說好看,不過是中等偏上而已,比起衛(wèi)氏那樣的絕色美人,卻是差了遠的。 可偏偏她自帶一種清冷孤傲的氣質,這樣的女子在如今是極少的,所以出現(xiàn)一個便讓人止不住地想多了解些。 阿璇不知陳先生將她留下來做什么,只不過是垂頭耷眼地恭順聽著。 “五姑娘,你讀書是為了什么?”陳先生淡淡問道。 阿璇愣了一下,說真的她還沒真仔細地想過這個問題。她之所以坐在這學堂里頭,是因為顧家是詩禮傳家的大家庭,不僅男丁要讀書,姑娘也要飽讀詩書。 可這會她想了想,卻是鬧了個大紅臉,說實在話的,她從前學跳舞是因為自個真的喜歡,夢想著有一天能站在最高的舞臺上,在所有人面前跳舞。 所以就算是吃再多的哭,流再多的淚,都是咬著牙咽了回去。 可如今呢,她讀書不過是應付功課一樣的,當真是倒退了回去一般。 “學生辜負了先生,”阿璇微微低頭,臉上露出羞赧之色。 陳先生瞧了她一眼,只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同六姑娘都是有天分之人,還望你不要辜負了這份天分才好?!?/br> 阿璇匆匆趕到的時候,古琴課已是開始了,先生只瞧了她一眼,便讓她落座。 這節(jié)課阿璇還在想著陳婉清所說的話,就連彈琴時都分了兩回心,讓教琴的譚師傅點名說了她兩句。 這會可是把顧蕙高興壞了,捂著嘴笑了半天,結果轉臉她自個也被譚先生教訓了。 ****** 碧竹家就住在離顧府后頭不遠的地方,這周圍都是住著顧家的奴仆。碧竹娘因為是二老爺顧階從小伺候大的貼身丫鬟,因此得了三間房,不過還是和別人家住在一個院子里頭。 她一進門的時候,就碰見韓大娘正要出門,她是在顧家侍候花草的,在主子跟前也是露面了人。韓大娘瞧她回來了,便立即支著嗓門道:“喲,原來大丫頭回來了,你娘都病了好些時日了,你怎么也不回來看看?!?/br> 碧竹垂著頭,有些無奈地說道:“五姑娘在莊子上休養(yǎng),我在姑娘跟前伺候著。” 韓大娘知道她是姑娘跟前伺候的,這心里頭又是嫉妒又是羨慕的,又說了句,“趕緊回去吧,這幾日都是你二meimei在家管著事兒呢?!?/br> 說著,她就扭身出了門。只不過她方才那一吼,倒是讓院子里的人都聽見了動靜。東邊那一家挑起了簾子往外看,而門口正對面的三間屋子里頭,也突然有人出來了。 碧竹的meimei二妞一出門就瞧見,她站在門口,登時就沖了過來,有些要哭不哭地樣子,抬頭就問她:“姐,你怎么才回來啊。” 待碧竹進了房進了她娘,這才知道她娘竟是病得這樣嚴重。她將姑娘賞賜的點心拿了出來,家里頭的弟弟meimei都不敢伸手拿,還是她娘勉強說了句話:“都吃吧,這可是小姐賞賜的,是你們jiejie的面子。” 不過是一句話,她就跟說得要斷了氣似得。 待碧竹伺候她娘喝了點水之后,就拉著二丫到外頭問,“娘怎么病得這樣重,你們怎么不早些送信給我?” “本來想送的,可jiejie你陪著五姑娘到莊子上去,娘就不讓了,說是怕耽誤你當差,”二丫低著頭,抹著眼淚就說道。 碧竹心里頭一酸,她娘是伺候二老爺?shù)模m說二老爺沒收用過,可主母難免會猜忌。好在太太不是那樣的人,還派她去伺候五姑娘。所以她這份差事當?shù)氖侵斏饔种斏鞯摹?/br> “娘到底是怎么病的,”碧竹立即又問。 這會二丫垂著頭不敢說話了。 她一見她這模樣,半晌才抖著嗓子問,“可又是因為舅舅?” 二丫沒辦法,只得點頭了。 碧竹氣得手都是直發(fā)抖,又心疼她娘這會病得厲害,又是怨恨她娘總是這樣心軟,處處為著她那個沒用的舅舅打算,卻也不想這一家老小的死活。 當初就是為了這個舅舅,她娘才賣了身進顧府當丫鬟。等得了太太的恩典嫁人時,別的大丫鬟都攢下了上百兩的銀子,她倒是好,手上一只鐲子都還是銀的。她當丫鬟那些的月例、老爺太太的賞賜,全都補貼給了娘家人。 好在碧竹的爹是個好性子的,沒為這事生氣。 “這會又是怎么了?” “舅舅之前跟著人去江西倒賣藥材,結果半路上被人劫了,什么都沒剩下,好在人是平安回來了,”二丫瞧了碧竹一眼,這才垂著頭囁囁道:“不過舅舅是借了利子錢去的,這東西沒了,什么錢都沒賺著,如今人家上門要錢了。” 碧竹這會真是倒吸了一口氣,利子錢他也敢借,可她還是勉強出聲問道:“欠了多少前?” “六十兩銀子?!?/br> 六十兩,碧竹往后退了一步,腿都險些沒軟。 結果二丫這會又帶著哭腔說:“是娘給舅舅做的擔保,現(xiàn)在舅舅帶著舅媽還有表弟跑得沒影子了,人家要錢的人都找到咱們家了。” 碧竹舅舅不過是個沒出息的,家里頭就頭頂?shù)膸灼咧靛X,就算放高利貸的人都不會給他銀子的。所以他這才拉了碧竹娘去做擔保,畢竟碧竹娘在顧府當差,閨女又在顧家五姑娘房里頭當大丫鬟。 等這會碧竹知道了,登時嚇得眼都直了,止不住地問:“娘跟人家說,我在五姑娘房里頭做事了?” 二丫點頭,沒敢多說。 先前碧竹還一直忍著呢,這會卻是一下子哭了出來,只道:“娘這是要干什么,舅舅那樣的人,她怎么就能一次又一次地信了他。她這是要讓我們全家都跟著陪葬,要是讓太太和姑娘知道了,我還能在姑娘房里頭當差嗎?” 二丫沒進顧府,所以不知道府里頭的規(guī)矩,如今聽jiejie這么一哭,登時也慌了神。 碧竹哭了一場,卻是抹了眼淚,就問了那群放利子錢的人在哪,她自個去找他們。 二丫一聽就要攔著她:“姐,那群人可兇了,你可別去?!?/br> “我要是不去,等他們再來,總是要傳到太太耳中的,”碧竹心里一橫,如今她伺候著阿璇,知道自家姑娘不僅性子好,對她們這些丫鬟也好。 她不愿平白失去這份差事,為今之計,只得趕緊還了這筆銀子。畢竟丫鬟家人在外頭借利子錢,說出去也是極難聽的。 待碧竹問清楚了,就自個去了那幫人常在酒樓。 她出門的時候,正要遇見隔壁二貴趕驢車去街上買東西,她便坐了驢車過去。 待到了地方,二貴便指了酒樓給她看,說道:“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br> 碧竹正說了聲謝,要下車時,就見那酒樓里頭出來一個人,她打眼一看,竟是陳有貴。這個陳有貴是大太太的陪房,如今他媳婦還在太太院子里頭當差,尋常給衛(wèi)氏傳話的,都是他媳婦。 碧竹沒下車,反而是遠遠站著,生怕自己過去被他發(fā)現(xiàn)了??烧l知陳有貴剛走了不久,就被身后的人攆上了,那人長得五大三粗霎時粗俗的模樣,瞧著就讓人害怕。 也不知那人說了什么,就是遞給了陳有貴一個袋子,瞧著像是銀袋子。 碧竹一直等陳有貴走了,這才下車往那酒樓走,只是心里頭卻是疑惑,這個陳有貴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待她說明了來意,就見樓上下來一個人,竟就是方才給陳有貴銀子的人。 “你舅舅一共欠了我們六十八兩銀子,”那人張嘴就是說道。 碧竹倒抽了一口氣,驚道:“不是六十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