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他的表情不對,楊嬋看著趙遠山,低頭一思索,頓時了悟,“不可能,平哥兒只是普通的風寒?!?/br> 一般在地震、洪水還有臺風過后,都會有疫病,這點常識楊嬋也知道,只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她沒想起來而已。這會見趙遠山這吞吞吐吐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沒說平哥兒得了同他們一樣的病,不過謹慎起見……”趙遠山皺了下眉,理解楊嬋身為jiejie的反應。 思想上,楊嬋當然不希望楊平得瘟疫,但是理智告訴她,這會不是僑情的時候,抿了下唇,到底側(cè)過身拉開楊平的領(lǐng)口讓趙遠山來看。 楊平身上的皮膚沒有任何變換,這讓趙遠山還有楊嬋都舒了口氣。 “這是欽差大人帶來的太醫(yī)開的藥,說是能預防疫病,對風寒也好,熬了咱們每人喝上一些?!壁w遠山從懷里取出一包有些臟亂的藥。 想來他會受傷,定是因為同人搶藥。 破廟里只有一口破鍋和幾口破碗,都是每人輪流用的,好在有雨水,被廟里的幾個婦人洗的干干凈凈。 楊嬋燒了熱水將幾只碗燙過之后,晃了晃鍋,這才開始煎藥。 前世她曾因為痛經(jīng)喝過中藥,倒是會煎藥,只是點火便要趙遠山幫忙了,火石她真的不會打。 一副藥三碗水熬成一碗,全都給楊平喂下去,藥渣也沒扔,再加上幾碗水,還能熬出藥汁,雖說損了藥效,只是如今缺衣少食,藥材更是難得,也只能三人分著喝上一些,總比什么都不喝的好。 許是這藥起作用,楊平身上的溫度竟慢慢退下來,楊嬋欣喜的同時,也不敢有絲毫松懈,還是精心照料,就怕出點什么意外。 簡單啃了點餅子,就當吃過晚飯,趙遠山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便出了破廟。 楊嬋心下明白,他是去找藥去了,這會領(lǐng)藥的人肯定多,領(lǐng)了藥也不安全,但是看著還沒退燒的楊平,她到底沒出口留住他,只是將這份恩情牢牢記在心中。 當晚子時,趙遠山才回到破廟,見到他平安無事,楊嬋吊著的心才算放下,“沒事吧?” “沒事,我拿到兩副藥,趕緊再去煎一副給平哥兒喝了。”趙遠山取出兩包藥,半點不提如何拿到藥的。 楊嬋趕緊過去熬藥,同下午一樣,第一次熬出來的給楊平,之后的幾人分著喝。 “楊姑娘,可否分我一碗?”一個面色蠟黃的年輕婦人過來,目露哀求道。 這人是同劉嬸一個村的,夫家也姓劉,廟里的人都喚她劉嫂子,可惜她丈夫家人早在發(fā)大水那會就沒了,一個人帶著一個孩子堅持到現(xiàn)在,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連吃都成問題,更何況藥材。 楊嬋還沒說話,趙遠山先回絕了,“我們也不過得了這么點藥,你也見到了,我們這邊還有個孩子病著,自己也不夠。” 那婦人目光不禁暗淡,低頭道了聲謝,轉(zhuǎn)身離去。 “廟里人多,大多是相熟的,給了她不給別人,平白得罪人,不如都不給?!壁w遠山小聲解釋。 “我知道,就是你不說,我也會回絕的?!睏顙炔皇菬o知之人,現(xiàn)代網(wǎng)絡發(fā)達,什么事她沒聽說過。 如果她給了剛才那婦人藥,別人肯定也會要,到時候是給還是不給,給?他們自己沒了,平哥兒還病著呢!不給?那就將其他人得罪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在你身后捅刀子。 所以就算她心里同情,但是她還是不會給,說她自私也罷,說她涼薄也罷,她現(xiàn)在想到的只要活命。 最怕的還是來了,瘟疫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只要接觸過病人的,全都被傳染了,而得了瘟疫的人,目前無一人痊愈,甚至有傳言,京城里來的太醫(yī)也染上了瘟疫。 好在楊平在喝了第二副藥之后,燒便慢慢退了下來,不然他們估計連破廟都不能待下去,定會被人給趕出去。 現(xiàn)在外面亂糟糟的,這破廟雖破,但是收拾的還算干凈,里頭的人也還算和善,這些日子來,他們都是相互幫忙,到了外面,哪找這么一處地方去。 楊嬋想了很久,只想起天災過后要灑消毒水,古代當然不可能有這玩意,望著外頭還不斷下著的雨,還有邊上一堆半干的柴,如今也只能選擇最簡單的方法了。 “大伙也都聽說了吧,前邊不遠的鎮(zhèn)子得了瘟疫,咱們這離得近,也會有傳染的可能,聽說揚州城已經(jīng)封鎖,只許出不許進,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總要想想辦法才是?!睏顙葲_著劉嬸他們說道。 “能有什么辦法,橫豎不過是死?!眲鸾^望的哭道。 好容易聽到有欽差大臣下來,雨慢慢小了,水勢也在退,結(jié)果又出了這天殺的瘟疫,如今揚州城封鎖城門,他們哪還有活路。 聽了劉嬸的話,不少婦人絕望痛哭,就是有幾個壯年漢子,也不時擦著眼角。 “不會的,我們這如今不是還沒人染上瘟疫,我家先前也鬧過災,那會年紀雖小,記不得事,不過我娘曾同我說過防瘟疫的法子,很是有用,其中一個較為簡單,咱們不如試試,總比坐在這什么都不做的好?!睏顙扔值馈?/br> “什么法子?”高大男人,也就是最開始攔過楊嬋的男人,穩(wěn)聲問道。 “開水?!睏顙瓤戳诉@人一眼,他是所有人中最冷靜,最有魄力的人,聽劉嬸說,這人是她鄰村的,自小習武。 李峰看了楊嬋一眼,竟然半句不問,便點頭說道:“這個方法我也聽說過,而且效果很不錯,不想得疫病的就按照楊姑娘的方法做?!?/br> 他一聲號令,破廟里所有人竟然全都照做。 楊嬋按下心中的訝異,告訴所有人將東西都拿去煮了再用,最好包括衣服,只是破廟中只要一口鍋,且男女混雜,倒是有點麻煩。 也不知道趙遠山從哪又找了一口破鍋,然后幾個男人將破廟用木板、柴還有石頭給隔起來,這才讓女人們也能擦擦身子,順道將衣服煮了烤干穿上。 “多謝李大哥幫忙。”沒有他發(fā)話,估計不少人還不會同意她的說法。 拉過楊平給他細細擦頭,自出了楊府,還是頭次擦身體,不過她和楊平的衣服都內(nèi)有乾坤,倒是不能煮了,只能用火烤,全當是用太陽曬過吧。 “不必?!崩罘蹇戳怂谎郏恼f道。 他不過是見廟里的人全都死氣沉沉的,才同意她的說法,有希望,總比等死好。 ☆、第8章 觀音泥 三天過去,疫情愈發(fā)嚴重,根據(jù)出去尋食的人打探得來的消息,前邊的鎮(zhèn)子已經(jīng)被封鎖,只能進不能出,就算沒得疫病的人也不能出來,怕帶了病傳給別人,至于那些人會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當然,鎮(zhèn)子中有權(quán)和有錢的,怕是在疫情剛發(fā)現(xiàn)那會就出了鎮(zhèn)子,想必這會就在揚州城里或是在城郊的莊子上,照樣吃飽穿暖,還有人伺候。 他們這破廟位置很是微妙,在揚州城和鎮(zhèn)子的中間,剛剛好在封鎖線的外邊上,算是逃過一劫。 不過同樣沒有大夫過來,想是讓他們自身自滅吧! 雨漸漸停了,陽光灑落在大地,本該高興的一件事,現(xiàn)在反倒成了催命符。 這次水患,死傷無數(shù),除了人,還有家里養(yǎng)的和山上野生的動物,先前下著雨還好,這會太陽一出,一曬,所有尸體開始腐爛發(fā)臭,蒼蠅蚊子滿天飛,讓疫情更加嚴重。 最重要的是,河里溪里的水同意被污染,沒有雨水,他們連水都沒的喝。 破廟里倒是存了不少干凈的雨水,只是這么多人用,也撐不了幾天。 “怎么辦?”楊嬋小小的抿了口水,只敢沾濕嘴唇,這是最后三袋水,喝完就沒處來,不能隨意浪費。 趙遠山接過水囊,同樣只沾濕嘴唇,道:“現(xiàn)在就盼著瘟疫早點過去?!?/br> 楊嬋抿唇,瘟疫早點過去?談何容易。 揚州城的楊府,一個身穿寶藍直裰,腰細黃色腰帶的青年男子坐于書桌之后,下邊跪著兩個中年男子,身穿官服,面上惶恐。 “還是沒找到?”青年男子頭也不抬的把玩著一塊玉佩,若是楊嬋看到,定會發(fā)現(xiàn),這玉佩她也有一塊,只是被那李叔給搶走了。 “如今外頭皆是難民,若是有人混到難民之中,想找到她,實在難如登天?!毕逻叺囊粋€官員小心回道。 青年男子冷哼一聲,“我不管有多難,總之,再給你們七天時間,一定給我找到她?!?/br> 下邊二人被他的了冷哼聲嚇得不敢動彈,聽到他的話,連忙磕頭退下,不敢有絲毫推脫,只是面上的苦色濃郁的快要滴出來。 一直站在青年男子邊上的人這時道:“二爺,不過是個女子,何必費盡心機尋找?” 原來坐在書桌后的青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二皇子,這次是被皇上派來賑災,當然,背地里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懂什么,我們在這楊府里里外外搜了那么多遍,都沒搜到那本賬簿,定是在逃走的楊家小姐身上?!彼@次來就是為了這本賬簿,這可是唯一能掰倒他那好三弟的東西,怎么能輕易放過。 “怕只怕楊家小姐已經(jīng)意外去了。”邊上之人是二皇子的伴讀,也是京城許家嫡次子,乃是二皇子的心腹。 二皇子站起身,目光森冷,“無論如何,先找再說。” 楊家嫡女一個還沒出閣的閨秀,在這天災之年,確實難有生還的可能,只是那本賬冊于他非常重要,不能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遠在破廟的楊嬋還不知道,京城皇子已經(jīng)到了揚州城,并且就住在楊府當中,此時,她只想能找到干凈水源,不然他們沒病死,就先渴死了。 “你確定這山上有水?”楊嬋牽著楊平,喘著氣問道。 如今世道比之前還要難,之前雖下著雨,好歹揚州城還不時有人出來布施,有些逃難之人帶了銀錢的,也能買到東西吃,現(xiàn)在別說布施了,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吃。 想到先前的食人魔,就算信任劉嬸,楊嬋還是不敢將平哥兒還有小草留在破廟。 “我上回就是在這山上挖的野菜,不遠處有個小水坑,應該還有些水?!壁w遠山抱起明顯走累了的楊平,讓楊嬋她們跟緊。 這時是八月,按理說山上還是蔥蔥綠綠才對,只是餓急了的人們早將能吃的全都吃了,所以一路過來,楊嬋看到的全都是被扒/光了樹皮的大樹,翻的和耕過的田一樣的地,別說能吃的,就是草也不見一株。 “竟然連草都沒了?!睏顙炔唤袊@。 “現(xiàn)在有草吃都是好的,前天我見到劉嫂子在吃觀音泥。”趙遠山淡淡的說道。 楊嬋看他一眼,低下頭,劉嫂子一個女人,就算出去找到吃的也會被人搶走,早前還好,破廟里一些人會分她一點,好歹能活命,現(xiàn)在所有人自己都沒得吃,誰還顧得上她。 如果,她沒有遇到趙遠山會怎樣?楊嬋只一設想,立馬打了個冷顫,別說能活命,怕是早給人當糧食給吃了吧。 握了握小草的手,“吃了觀音泥會怎樣?”這個她還真不清楚。 趙遠山想了想,面色不好,“會死?!?/br> 楊嬋說她小時候經(jīng)歷過災年,那是為了取信眾人編的,而趙遠山是真的經(jīng)歷過,他的叔公就是因為吃觀音泥死的。 “那劉嫂子?!睏顙冗t疑的看著他。 “不吃就餓死?!壁w遠山看了眼楊嬋,“有觀音泥吃還算好的,昨日我還見到有人直接吃路邊的泥?!?/br> “你那餅是從哪里弄來的?”其實這個問題憋在楊嬋心里很久了,今兒才算問出口。 趙遠山抱著楊平在原地歇了會,道:“是去城門口換的?!?/br> 不是封鎖城門了? 像是知道楊嬋在想什么,趙遠山道:“水退了之后,我同劉叔他們?nèi)屏诵〇|西,然后拿去城門口同守城門的人換餅子?!?/br> 死人財!楊嬋腦中冒出這幾個字,只看了趙遠山一眼,道:“如今疫情嚴重,不知道哪個帶了疫病,用手碰了怕是不好。” “放心吧,我同劉叔都有用布包著手。”趙遠山見楊嬋沒有瞧不起他做這等事,反倒關(guān)心他,心里高興。 楊嬋點頭,身為拖后腿的米蟲,她有什么資格瞧不起為他們奔波冒險趙遠山,心里感激還來不及。 走了快一個時辰,總算到達趙遠山所說的小水塘,說水塘都是夸大了,這頂多算是一個小水洼,只碗口大小,上頭的巖石在滴著水。 饒是如此,楊嬋見了還是很高興,這里能灌上兩水囊的水,夠他們四人撐個兩三天。 讓趙遠山找來一片大葉子,折成勺子,小心的一點點倒進水囊,她可不舍得漏了半分。 總算裝了兩袋半,看著在滴水的巖石,興許明天能蓄上半水囊。 將水囊藏進衣襟,這會凈水難得,他們這女人孩子的,只有趙遠山一個男子,還是小心些的好。 回到破廟,已是中午,楊嬋啃了點餅子,喝了兩口水,就當吃過午飯,趙遠山吃的比她還要少,最后還是她看不過去,又掰了一小塊餅子塞到他嘴里,才讓他又吃下一些。 “你一會還要出去尋食,不多吃些,怎么搶的過別人?!睏顙群苊靼宗w遠山的重要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和楊平還有小草,絕對比劉嫂子還悲慘。 趙遠山眼底染上一層暖意,抱過楊平做到楊嬋的身邊,低頭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