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我可以把小夜子移出來單獨辟一座廟,也弄成這樣,說不定能行得通?!表n明珠浮想聯(lián)翩。 “腦子有病才這么做,誰知道你的小夜子是個什么玩意兒?誰會來拜???你自己捐的功德都rou包子打野狗了,還不知道去了哪里呢。”四兩聽到小夜子三個字就發(fā)慌,小夜子不是不能見人,而是不能見鬼,想想啊,古夜的冤家對頭還在奈何橋邊守著,這突然造出一座小廟放在白虎大人的頭頂上,供的還是古夜那張臭屁的臉,后果實在太嚴重了。 “我也就是想想,你干嘛那么兇?”韓明珠看不見功德的去向,但四兩總說小夜子沒收到她幫他攢的功德,她卻一直半信半疑。 “誰敢兇你啊。”四兩偷偷摸摸地搖著古夜的功德箱,那功德箱里已經(jīng)叮當(dāng)響了。 這六七年來,古夜一直有取用這里邊的功德,韓明珠也一直有認認真真地捐著功德,按理說不會減少得那么快,但韓明珠捐的功德確實好像是進了狗肚子里,簡直無影無蹤……四兩想勸韓明珠不要再捐了,因為捐了也是徒勞,可是話到嘴邊又不敢開口。 賺錢和布施,已經(jīng)是韓明珠最喜歡做的兩件事,改變不了啦。 “你睡覺吧,我先出去看看,順帶幫你燒個香祈個福?!?/br> 四兩抓起個木頭梳子刮了刮稀疏的頭發(fā),燒香是假,四處查探查探,打聽一下地府的動向才是真。畢竟韓明珠身上還有顆定魂珠,要是被鬼差們發(fā)現(xiàn),事情可大條了。 之前聽說要來豐都時,四兩姑娘那是死活也不同意,抱著公孫老板的大腿嚎得跟殺豬一樣,可不就是為了這個?幸好那定魂珠一直放在芥子空間里沒拿出來,否則還不知道怎么收場。 要是消息傳到陰司,閻王保準(zhǔn)不會讓韓明珠活過十八歲。 “你去吧,早去早回。” 韓明珠叼著個包子趴在窗口往外看,她本來也跟著出去湊個熱鬧,無奈這一路上有點暈轎,進到這院子就困得不行了。她打算隨便吃些東西就睡了,等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繼續(xù)逛??墒堑鹊剿膬沙鲩T,那筆看不見的困頓也好像跟著一起飛去了財神殿。 韓明珠只吃了兩個包子,突然就感到睡意全無。 早知道就跟著去湊熱鬧了。 她伸了伸胳臂,拖了把椅子推門出去曬月亮,恰巧隔壁也有人拖了把椅子出來,韓明珠手腿麻利地搶到了一塊葡萄架下,將椅子一攤,一屁股坐定了。隔壁那人在邊上“咦”了一聲,又“哐哐哐”地拖著椅子回去了,韓明珠扭過頭,只看見一個寬肩窄腰的背影。 隔壁住的居然是個男的。 她幾乎是跳了起來。 剛才還說廟里服務(wù)周道,嘁,男女賓客居然都是不分開的,這樣公的母的搞在一起,搞出事來又該如何是好?韓家的家風(fēng)淳樸,鮮少發(fā)生丫鬟爬上主人床這等風(fēng)流事,山貓妖鬧過之后,蒙雁大病一場,之后絕口不提自己是姨娘,而是本本份份做回了丫鬟。 韓明珠在這樣的環(huán)境長大,哪曉得這些不清不楚的男女韻事。 為什么香火這么旺?為什么到了半夜還有人敬香?并不一定就是因為服務(wù)周全,而是……可以亂來。話本里的那些故事,放在這兒一遍又一遍地演,哪家的公子看上哪家的小姐,小廟小廂房偷偷摸摸就入了竅,生米煮成了熟飯,女方的父母便是再不同意也沒輒了。 扶蘭赫赫單純來單純?nèi)?,哪知道這樣的勾當(dāng)。 她在葡萄架下才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四處陰風(fēng)陣陣,一時覺得有人在暗處窺著她,一時又覺得哪里傳來了不安的貓叫,自從七歲那年之后,她聽見貓叫聲就全身發(fā)毛,等不到四兩回來,她便又起身拖著椅子狼狽地滾回了屋子。 隔壁那男子轉(zhuǎn)了個彎出來,看見葡萄架下面又已經(jīng)沒人了,不禁有些生氣。 他負著手在韓明珠逗留的地方站了一會,終是興味索然地靠在了一叢木架上。 這時候,另一邊隔間的房門被打開,一個娉娉婷婷的影子摸了過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那男子突然出聲:“你出來做什么,不怕被人看見?”語意料峭,不含半分溫情。 “文青哥哥,我……”那女子委屈地抬起螓首,一時怔在了原地。 “我早就說過,我們之間沒有緣份,你何苦這樣纏著不放?你纏了我這么多年還沒厭煩么?”那男子回過身,向女子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突然大步走過去,擋在了她面前。他的身量很高,長袍廣袖,被風(fēng)一吹便似一朵婆娑盛放的夜蘭,只是周邊氤氳的冰寒之意,讓人心驚。 “我……”女子不知所措地望著他,雙手不自覺地放在一處,揉搓著自己有些發(fā)皺的裙帶。 “居然從揚州一路跟來了這里,你爹娘還真是夠放心的?!彼Z中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輕嘲。 “我、我……是我自己要來的,我說過,文青哥哥在哪兒,我就要在哪兒,爹娘不答應(yīng)我也要來,我、我喜歡……”那女子紅著臉,漸漸地低下頭去,聲音也越來越小。 男子的背影好像僵住了。 “文青哥哥……”女子的呼喚,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心房。 男子忽然心念一動。 “來了就不要后悔。”他壓低了聲音,突然欺上前一步,擰住了女子的下巴。 那女子還沒來得及驚叫,便被他逼進了房間。 房門敞開,像一張巨獸的嘴,就在巨獸滿足的合上嘴的剎那,男子攬著那女子的腰身,一把抵在了門板上。女子驚慌地掙扎起來,卻不敢弄出太大的響聲。 她感覺衣領(lǐng)里鉆進了一條冰冷的蛇,緩緩壓在了肋上七寸的溫存,用力纏住了她的呼吸。 “不后悔,我不會后悔的……” 她貼在門板上,任由那條冰涼的蛇拖得衣帶滑落…… ☆、第076章 因禍得緣 四兩在財神殿時遇著了一只英俊的公耗子,不知不覺就聊天到了天亮。 剩下可憐的韓明珠蜷在被子里聽那些隔壁的貓叫到天亮。 那貓似乎還打翻了東西,一個晚上撓得桌椅吱吱呀呀響不停,一時又砰砰砰不知撞了什么地方。她想起小夜子消失的那個夜晚,越發(fā)徹夜難眠,好不容易有了點困意,該死地又夢見了扈文青。明明已經(jīng)退了婚,現(xiàn)在又不死不活地冒出個模糊的影子。 韓明珠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早不把扈文青那陰柔纏綿的說話方式放在眼里,自然也說不上害怕,可心里仍是膈應(yīng)得不行。 這哪里是什么財神殿?簡直妖氣沖天! 她坐在門口等到四兩進屋,不由分說就拽著她往外走,竟是一刻也不能多呆了。 四兩發(fā)現(xiàn)她兩個眼睛像兔子一樣紅彤彤的,才知她居然一宿未睡。 “你晚上繡花去了?怎么把眼睛熬得紅紅的?” 韓明珠煩躁地踩著她的鞋面,道:“別提了,我聽了一晚的貓叫?!?/br> 四兩一愣:“貓叫?這里方圓五六里也沒有貓啊?!币沁@廟里有貓,那英俊的耗子還能過得這般滋潤?要是有貓味,她早該嗅出來了。 有古怪! 四兩早餐也沒吃,由得韓明珠一把將她拉出去。 兩人在小徑上慌慌張張地走著,不經(jīng)意就撞著了人。 四兩嗅到了空氣中有點說不出的陌生味道,不自覺伸長了鼻子,跟著那人多嗅了幾下。 韓明珠卻被她奇怪的舉動引得回身轉(zhuǎn)頭,卻看見一個身姿婀娜的姑娘。 那姑娘弱不禁風(fēng)地,被四兩撞了一下,差點連魂都被撞飛了去,她還沒來得及發(fā)作,一回頭恰好和韓明珠干巴巴地打了個照面。 有點兒,眼熟。韓明珠想。 “你住在隔壁?”韓明珠抓抓凌亂的頭發(fā),怔怔地發(fā)懵,她記得昨天那屋里明明是住著個男人的,怎么一大早起來連性別也變了? “多管閑事?!蹦桥佣⒅凵窬褂行┗秀?,韓明珠生來標(biāo)致大方,看人的目光從來不閃不避,就這樣,兩人的目光大刺剌地撞在了一起。那女子臉上驀地浮起了一絲羞惱,突然別別扭扭轉(zhuǎn)過身,夾著大腿扭著屁股,走得亂七八糟地像斷了腳的螃蟹似地離開了。 “她的腿怎么了?”韓明珠聽說淑女行路,步動而裙幅不動,可也不會走成這樣的小碎步啊,一時好奇就多看幾眼,卻看得那女子頭上直冒煙。 “多管閑事。”四兩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所謂貓叫,不過是男女歡娛之時女子動|情發(fā)出的吟哦,所謂的貓兒打翻東西,不過是搖床撞板的聲響,至于這姑娘為什么會走得這樣亂七八糟,卻都要怪昨晚那個搞得“貓兒”嗷嗷叫的魯男子,簡直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墒沁@樣的話,四兩又怎么好同韓明珠去解釋?若是不留神把某大仙的心上人教壞了,那下場可是慘慘滴。 四兩沒頭沒腦地訓(xùn)了韓明珠一句,便將她塞進了馬車里。 馬車飛奔在大路上,韓明珠卻還在想著那那姑娘看自己的眼神。 那樣嫉妒加嫌棄的眼神,她已經(jīng)好些年沒遇到過了。 豐都的早晨十分清靜,兩人乘著馬車進城,東西兩邊都還沒有開市,只有一些賣錢紙蠟燭香的鋪面是有燈火的。路上偶有兩三行人,也都只是守夜的伙計換班回家。 韓明珠竭力回想著適才那女子的音容,一時沒留意窗邊的景象,反倒是公孫四兩突然伸手,接住了自己往下掉的下巴。 “你怎么了?”韓明珠被四兩異樣的舉止吸引住了。 “沒什么,一時不小心咬到了舌頭?!惫珜O四兩的眼睛往斜里瞟瞟,突然從懷里摸出個小罐子用力地搖起來,可是搖了半天,連叮當(dāng)聲都聽不見了。她的下巴又掉下去,還好是韓明珠眼明手快,替她接住了。 “又咬了舌頭?”韓明珠留意公孫四兩的小罐子好久了,這貨沒事就會拿出來搖一搖,每次搖出來的聲音都不一樣,她皺了皺眉頭,有些恍然,“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咬到了舌頭,你是丟了錢,心里頭不痛快!”那小小的功德箱,看起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陶罐子,韓明珠知道公孫四兩喜歡攢東西,所以也就不奇怪了。只是為了一罐子小錢失態(tài)成這樣的,她還是頭一次看見。 乖乖的,耗子精簡直淚流滿面。 就在剛才韓明珠走神的當(dāng)兒,無界堂的招牌在面前一閃而過,她分明看到鋪子前邊站了一個玉樹臨風(fēng),豐神如玉,英俊無雙的,上仙大人。古夜大人一定是瘋魔了,明明知道豐都建在陰曹地府之上,明明知道這兒離奈何橋最近,他還要冒死過來,非但如此,他還一次性取走了所有的功德,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難不成是想準(zhǔn)備買身戰(zhàn)袍,打一場保衛(wèi)媳婦的硬仗么? “我……確……實……是……心……里……不……痛……快!” 耗子精拖長聲音,咬牙切齒。 她好歹替人照看了媳婦六七年啊,這人倒好,不但不感恩,還把辛苦費一并取走了,一個子兒都沒給她留下,簡直喪心病狂,死不要臉! 這一刻,耗子精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是綠油油的。 “心里不痛快,吃點零嘴就好了!” 韓明珠放下簾子,招呼著馬車夫停車,耗子精尚在發(fā)懵,一時沒防備,被突然而來的急剎震飛了出去,她像個球一樣,筆直地滾到了某個人的腳邊。 “啊,對不?。 表n明珠掀起簾子往下跳,急急忙忙地趕過去,然而一抬頭,就愣住了。 小夜子! 面前那人身長玉立,只是手中少了一把長劍在手。 他緩帶輕衫白衣翩然,可是眉目中卻含著一抹出離塵世的暖融。 他和記憶里的小夜子有著很大的不同,明明是同樣的臉,可是氣質(zhì)不夠凜冽,笑起來還很溫柔。他只不過是擁有一張和小夜子一模一樣的臉。 不,他不是小夜子,他是古夜。 是小夜子的主人。 韓明珠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下去,她想起十年前,面前這位土地公公把小夜子裝進了平安鎖里,可是她卻把小夜子害死了,最后竟連鎖也弄丟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向這位山神兼土地哥哥交代,她甚至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古夜會突然來到她面前。 她躊躇地上前一步,卻又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兩三步,然后便撞上了身后的一根柱子。 瓦檐上的灰撲簌簌地落了她一頭一臉,害她只露出一雙炯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古夜沒想到別后重逢,她居然是這種反應(yīng),想了想,只得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 紙包里有糖,是拿來哄小姑娘的。 可是如今的韓明珠已然婷婷如玉,再也不是那個什么都敢往嘴里塞的小不點兒。 熟悉的桂花香勾起了幼年時的回憶,韓明珠貼著柱子站了一會兒,兩行眼淚忽然像決堤的河水般瀉了下來。 這是紫綃仙君第一次看見扶蘭仙子的眼淚,她以前根本不會哭。 古夜心里感慨萬千。 耗子精心里也是感懷深刻。 三人各懷心思,誰也沒留意到頭上搖搖欲墜的瓦檐。 豐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半舊房子多了去了,偶爾有瓦片掉下來也沒什么大驚小怪,就在韓明珠發(fā)呆期間,上邊就掉了兩三塊碎瓦下來,耗子精是趴在地上的,翻身一看,就看見了腐朽斷裂的副梁,而這時,古夜大人還在左掏掏右掏掏,準(zhǔn)備從懷里翻出塊手帕給韓明珠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