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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蚌珠兒在線閱讀 - 第89節(jié)

第89節(jié)

    很快的,青騾子拉著轅車到了上京最寬的大街,九連門。因這條大街盡頭乃是通天道,一直順到東門,這一路有九個高閣,因此此路稱為九連門。

    叔侄坐了半響車,來至安上門的安上里之后,顧昭與顧茂昌在一家裝飾精致的店鋪前下了車子。

    今日,安上里兩邊所有的店面匾額都用紅綢遮住了,也不為其它,自古,安上門那是砍人腦袋的地方,乙星日也是秋斬日,今日皇家開刀鋒,送鬼入巷。

    安上里道邊漆器鋪的掌柜王團(tuán)子,早就候在店門口,這家鋪子乃是顧茂昌他媳婦后氏的嫁妝。那王團(tuán)子見到顧茂昌,便唱了好大的肥喏,巴結(jié)萬分的前后忙亂,甚至親自去搬腳踏。

    “給爺爺見禮,我的爺!也是您們運(yùn)氣好,今年這一場都三四年兒沒見了,這一路二樓的窗子,可都租出去了。也就是奶奶不愛賺這幾個零碎,咱家才沒租窗子,那上面都預(yù)備好了,他們一來吩咐我們就趕緊收拾了,妥妥地,您一準(zhǔn)兒滿意!咱這店鋪位置是上好的?!蓖鯃F(tuán)子樂不顛顛的引著顧昭他們往樓上走。

    這個死胖子,一邊走一邊還嘮叨呢:“這幾年也不比從前,從前咱安上門,憑哪年不看兩次熱鬧,那是春日咔嚓一批,秋日咔嚓一批。我想著萬歲爺爺如今是隔吃齋的,怕是安上里這個棺材店都要關(guān)門了,誰能想呢,這一開門兒就夠他們吃三年的,這可是小兩百多顆腦袋呢……您聽聽……兩百!”

    顧茂昌一笑道:“怕是他們還要關(guān)門了,今年陛下不許留全尸!”

    王團(tuán)子唬了一跳,想問又不敢問。

    顧茂昌本是個閑不住,沒事兒總轉(zhuǎn)悠,又因王掌柜管著他媳婦手里一票的門臉,因此常去家里報賬,來來去去的就熟稔了。更加上顧茂昌是個沒架子的,對誰都笑瞇瞇的,王團(tuán)子倒是敢在他面前叨咕巴結(jié),可主人不說話,他卻是不能問的,這是規(guī)矩。

    “兩位爺爺請,這邊都是老建筑,一拾到就便宜。”王團(tuán)子嘮叨完,推開二樓的兩面鏤花門,顧昭將瓜官兒抱好,回頭吩咐王團(tuán)子:“去尋些好克化的吃食送來,你家若有軟墊子也尋兩張,天涼了,席上涼,孩子都露著腚呢。”

    王團(tuán)子不認(rèn)識顧昭,也不敢問是誰,聽到吩咐忙陪著笑臉下樓,沒片刻他那伙計送上來兩床軟褥子鋪在席上,王團(tuán)子親手端了一托盤吃食放在二樓的高榻子上。

    安上里這邊二樓榻子都有講究,要比旁人家的榻子高兩寸,它就是為了開了窗戶看熱鬧特意定制的。有時候顧昭也納悶,為了看死囚,這都整出花樣來了,真是吃飽了飯沒事兒做了。

    脫去鞋子,叔侄上了榻子,顧昭將瓜官兒跟豬官兒拘在榻子的一角,細(xì)仔搬了凳子坐在一邊看著。

    顧茂昌今日話很少,臉上也不若素日那般的嘻嘻哈哈的,他與顧昭上了榻之后,他更是一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個酒葫蘆,拔開塞子,對著嘴巴灌了幾口后,靠在窗戶上往外看。

    顧昭自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過就是曾經(jīng)的初戀,今日就要送命了。也是,古代搞的這個誅連還是非常殘忍的,雖前陣子顧昭他舅舅水鏡先生一再上本,要求廢除外嫁女受娘家誅連之罪。今上圣明,便道,由今秋這一案結(jié)了之后,從此外嫁女不受娘家株連。

    律法是修改了,奈何阿潤終究是不會放過一切對他有威脅的力量。那嚴(yán)金珠更是不能赦免,從娘家來說,從婆家來說她是哪里都沒跑。顧昭與她不熟,也沒聽過她任何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侄兒喜歡過她。她也拋棄過自己的侄兒,這一點看來,這個女子不值得同情,可按照顧昭現(xiàn)代的衡量辦法,死就過了。

    哎!想來在少年的心里,總有一個恰好的年份,會出現(xiàn)披著霞光的女子來給他愛慕吧。

    顧茂昌喝了一會子,忽然低低的道:“小叔叔,我這心里是怎么也不得勁兒?!?/br>
    顧昭也嘆息道:“律法便是這般,其實誰犯錯罰誰去,跟那些無辜的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顧茂昌一窘,抬臉看看他小叔叔,剩下半句話便咽了,如今他都是做爹的人了,那些兒女情長就是犯了,怕也是沒人再來安慰他的。

    孩子的心思總是敏感的,豬官兒看自己爹爹不愉,他左右瞧瞧。有些舍不得的將手里的半拉糕點餅子遞出去給他爹道:“爹爹你吃。”這孩子太胖,后氏不許他吃零嘴兒,因此他很珍惜食物。

    以往顧茂昌一定不會去搶他兒子的東西,今日也不知道如何了,他一探腰就著那滿是口水的餅子就是一大口。

    豬官兒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看看手里的糕餅,又看看他爹,看看他七爺爺,再看看低著頭玩響球的瓜官兒,怎么辦?接下去要怎么辦?沒人教他啊?

    顧昭看著侄孫眼里滿含著熱淚,要哭不哭的樣子頓時心都化了,他二話不說的賞了顧茂昌一個大巴掌:“這么大了,還搶娃娃的吃食,不害臊……”

    他沒打完呢,豬官兒二話不說反手給了顧昭一錘哭到:“不許打我爹爹!哇……”

    孩子的哭聲沖去掛茂昌的哀愁,他抱起孩子對著他的小屁股來了兩下訓(xùn)到:“慣壞了你,七爺爺都敢捶!”

    豬官兒更加委屈,哭的房頂都掀了,他這般哭,瓜官兒在那頭都是不動聲色,都不帶抬眼看一下的,該怎么玩就怎么玩,一邊玩還把豬官兒的吃食,全部撈到自己面前都占領(lǐng)了。

    這邊正哄著孩子,那頭也不知道誰忽然喊了一聲:“來了!來了!”

    頓時!滿大街出奇的寂靜起來,這種不等尋常的寂靜嚇住了啼哭的孩子。顧昭一伸手捂住豬官兒的眼睛把他抱在懷里拍了幾下,腦袋卻是扭頭看著大街那頭。

    九門大街那頭,緩緩地來了一隊車馬,那車馬上拉著的都是站籠,站籠里是立著的身著囚衣死囚。這些死囚都是面目麻木,萬念俱灰一般的隨著車子晃動。那長長的一隊,自這頭都看不到尾。

    顧茂昌喝了一口酒,嘴巴里帶著一絲譏諷道:“小時候,我也常跟爹爹看這份熱鬧,咱家的孩子都見血見得早。小侄那時候傻,就問爹爹,他們怎么不喊冤呢?”

    顧昭木木的問:“你爹怎么說?”

    顧茂昌嘴巴里不帶情緒的回答:“我爹說,安上里的死囚自古都是前一日先去舌頭的,因此安上里的死囚不喊冤……”

    顧昭不語,這事兒沒辦法用現(xiàn)代的角度去解釋,他只是一個人,人家這里才是全世界。

    那長長的死囚隊緩慢的過著,有的車?yán)锪⒅蝗?,有的前后立著兩人,有的車?yán)镏挥心净\子,籠子里卻鎖著四五位女囚。甭管這些人做了什么吧!這種一隊一隊看不到頭的死囚依舊是唬住了滿大街的人。囚車所過之處,充滿著壓抑,陰暗的氣氛。

    皇權(quán)!這就是皇權(quán)!這是顧昭從來沒有觸摸到的阿潤心里那根骨頭,那股子無法形容的勁道!阿潤平日溫溫軟軟,和煦春風(fēng)一般,他也回避在顧昭面前露出這樣的嘴臉。

    這一刻,顧昭想他是看到了,一切對阿潤有威脅的,對他不利的,那都是不允許生存的。以前看書,都說什么封建帝王,這個階級,那個階級……這就是階級,你無法想象它擁有的力度有多么強(qiáng)勁……

    顧茂昌沒說話,只是細(xì)細(xì)的在囚車?yán)飳ふ抑裁?,后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昭看到顧茂昌將酒葫蘆倒過去,將剩酒傾倒完,然后將葫蘆一丟,坐回屋里抱過顧昭手里的豬官兒在懷里哄著:“還氣呢?”

    豬官兒又想起自己的委屈,于是開始小聲抽泣道:“爹爹壞!”

    瓜官兒忽一抬頭,很大人的樣子吩咐:“打板幾!”

    顧昭失笑,心緒漸穩(wěn)。

    顧茂昌親的不成,低頭咬住他兒子的胖手含了一下道:“怎么辦,爹爹餓了。”

    “娘親沒給你蛋蛋吃?”豬官兒覺得爹爹可憐極了。

    “是!你娘親說爹爹今兒不乖,不許我吃飯?!鳖櫭^續(xù)胡說八道。

    顧昭無奈,只能捂著額頭看著外面,這會子那長長的囚車總是過到了尾巴,顧昭運(yùn)氣不好,竟看到了幾個少年囚徒,因此心里又是一陣難受起來。這些孩子怕是什么都沒做過吧?他正胡思亂想,身后屋門猛的打開,王團(tuán)子一臉哭喪的走進(jìn)來,嘴巴干澀的憋出一句:“我來看看爺爺們還要點啥不?”

    顧茂昌搖頭:“這會子,能要啥?你自己忙你的去?!?/br>
    王團(tuán)子腿有些抖,卻不敢獨自在樓下呆著,他是真害怕,往年這都是兩三個死囚,如今這是……此刻,當(dāng)兩百條人命跟數(shù)字掛鉤,他的手指卻伸不出去了。

    “那小的……小的就在這里侍奉著,免得一會爺爺們還要大聲叫,好費(fèi)了嗓子,是吧……”

    顧昭笑笑,對著顧茂昌點點頭。

    那時間慢慢的過去,道頭那邊如何行事,如何斬頭,如何響鞭,他們這邊離得遠(yuǎn)了,也聽不到。只是好久之后,空氣里忽然彌漫出一股子壓抑不住的血腥氣,人血與脂肪味兒混在一起,上京的那份熱鬧竟是蓋都蓋不住的四下彌漫開來。

    顧茂昌是上過戰(zhàn)場的,他對血腥味兒感覺的不大,可瓜官兒跟豬官兒的鼻子卻靈竅,于是豬官兒捂著鼻子對他爹爹道:“爹爹,好臭!”

    顧茂昌強(qiáng)笑道:“小豬放屁了吧?”

    “卻沒有,爹爹亂說……”

    他們身后,王團(tuán)子忽然蔫蔫的來了一句:“贓官的血,自然是臭的,吃民血的人,怎么能香了呢……這朗朗晴空的,殺得好!”他自我安慰說罷,這個買賣人扶著墻,慢慢坐在一邊的墩子上喃喃的嘀咕:“我還去安吉侯府送過東西呢,那時候一年三十多套時興的漆器,年年都不帶重樣兒的,東西不好大奶奶是要退貨的,可是卻也沒少過咱的賞錢……”

    顧昭輕輕搖頭,卻不愿意再看了,因為樓下的道路中間在過尸車,那曾富貴的男男女女的被隨意丟在車上,要拉出上京在一個地兒焚化了,就著一個大坑一起填埋了。

    阿潤這次手狠,他沒叫活人去洗通天道,卻在那頭著人修一座廟,那廟無名,身后卻有十?dāng)?shù)個挖好的深坑。自今年起,凡犯官,貪囚,落罪后不得歸各自祖墳,不得留存全尸!不得祭祀!挫骨揚(yáng)灰!掩埋深坑!

    趙淳潤在用這樣的形式告訴一些人,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慈悲人!

    時間緩慢流動,終于死囚車過去,那街頭忽然想起了巨大的音樂鑼鼓聲,本來昏昏欲睡的瓜官兒跟豬官兒頓時興奮起來,玩具也不玩了,睡意也沒了,紛紛攀在長輩的身上要往外面看。

    王團(tuán)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念叨著說:“我去準(zhǔn)備一斗好酒,三百個錢,今年好好去穢!”

    顧茂昌臉色非常放松的對他吩咐:“給一貫!酒五斗!”

    “好嘞!”王團(tuán)子應(yīng)了,顛顛的下了樓。

    安上里街那頭,來了一隊做鬼神打扮的人,這些人能有百十來位,手里都拿著驅(qū)鬼的用具,一邊走一邊耍。在隊伍的兩邊,上百面大鑼鼓敲得人心都豁亮起來。

    不停的有店鋪舉出好酒往車隊的酒斗灌,也有握著大把賞錢的店家,一把一把的將黃橙橙的銅錢往鬼官身上丟,今年死囚太多,大家都是買個安生。待鬼官耍過,店家們這才敢將店面匾額上的紅綢去了。

    那些鬼官得了重賞,耍的越發(fā)來勁,吆喝聲更是不斷。

    兩個孩子看的興奮,一直猛拍著小巴掌。

    這番熱鬧,整整耍了兩個時辰,街那頭忽然又有人喊了一句:“快去??!了不得了!金山后裔出山了,金山后裔出山了!在啟元宮門口荬金劍呢?。。。。。。】烊グ ?/br>
    那金山后裔的名頭果然是耍的開的,這幾十年的戰(zhàn)亂,仿若就跟著這兩百死囚去了一般的的,給上京上上下下的打了雞血。

    顧昭有些茫然,那老頭好似還有些力度嗎?怎么搞得這滿大街的人都對著老天爺下了跪呢?他依著窗戶看著跪在街上的王團(tuán)子。

    那老掌柜,拘著一身肥rou,留著滿臉的淚水,對著上天匍匐著跪拜著道謝:“感謝老天……明主!明主啊!總算是安了!安逸了??!”

    天承四年,深秋,乙星日。

    上京郊外的小山高處,一個鄉(xiāng)農(nóng)打扮的老漢背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那邊焚燒尸體的青煙。他們看了一會,老農(nóng)放下那孩子,指指遠(yuǎn)處的青煙對那孩子道:“念官兒,給你爹娘親人磕個頭吧!”

    那孩子呆呆的站了半響后,如大人一般將身上的塵埃拂去,慢慢跪下道:“孩兒孟祟給爹娘,給奶奶,給嬸娘,給姑姑,姑父,叔叔,哥哥,大jiejie,二jiejie,三jiejie磕頭?!?/br>
    他磕完,那老農(nóng)又自懷里取出兩串紙錢焚燒了后,便又蹲下對那孩童道:“念官兒,咱走吧?!?/br>
    那孩童點點頭,趴在老農(nóng)的背上,也不說話,也不哭,他只是回望上京,眼中充滿仇恨。

    天承四年,深秋,乙星日。顧茂峰祭祀完祖先,悄悄來至刑部外堂街巷的一處新宅院,他一推開門便喊道:“嬌嬌,爺?shù)挠H……”

    他話音才落,那里廂出來一個美貌的女娘,穿著一身能窺到內(nèi)部曲線的驢紗衣,對他伸出嫩白的膀子水蔥一般的柔荑招魂兒:“呦,傻子?大白日的,你也敢過來!”

    顧茂峰一聲怪笑鋪了過去,抱住這嬌嬌的胳膊小雞啄米一般的親到:“這是三千貫?!彼钟H她的脖頸,一邊啄一邊道:“這是兩千貫,爺?shù)膵蓩?,你也忒貴了些吧?”

    第一百零七回

    天承八年冬日,一場大雪連降三日,天氣驟冷,室外冰封。如今,城里歲數(shù)大一點的汲古老人都在屋子里貓著不敢出去。一場大雪,帶來無數(shù)問題,好在這幾年不比從前,凡有個雨雪略大些必然成災(zāi)。

    這眼見得戶部收入越來越多,城里如今花起前來便也氣粗。這大雪一下,上京四尉所便紛紛去上面取了牌子,領(lǐng)了錢到遷丁司調(diào)用凹民清理積雪,打掃街道。如今上京的各種活計,如到糞,清理水道,打掃里巷衛(wèi)生等,都必須從遷丁司調(diào)人使用,也不為其他,就是給城外的流民找口飯吃。

    卻不想,四尉所帶了牌子去調(diào)用人口,那邊卻把活計推倒了下午。

    沒辦法,今早無人可用,這日一大早的,遷丁司的官老爺去了凹民區(qū)張貼告示,說今年冬日碳已到位,著令各家戶主取了底簿去遷丁司城外的大倉領(lǐng)木炭米糧。

    說起凹民,就是過去的棚民,天承四年遷丁司的顧大人想出一個好招數(shù),著令各州郡凡有流民者,必須依著規(guī)劃入住棚民區(qū),領(lǐng)取流民戶籍。凹民區(qū)的住宅很有趣,是在地上挖八尺來深的凹洞,在地面再修一個四到五尺高的木墻,一上頂就是一處冬暖夏涼的凹窩子。因此,棚民自此有了個新代稱,凹民。

    自凹民有衙門管理開始,凹民的日子是越發(fā)的好過了。怎么說,那也比過去乞討,偷竊,賣兒賣女沒人管的強(qiáng)百倍。最初挖凹子,一天給干口兩頓果腹,后來凹民被各郡各州集中管理起來,開始在大梁上上下下修路,從此凹民便有了營生。

    凡各地人等不拘什么身份,什么職業(yè)打凹民修的道路上行走,就要出五十里一次的買路錢。天南海北的人多了去了,五十里十個錢,倒也不貴,不過此舉倒是給天下的凹民尋了一個出路。當(dāng)然,買路錢朝廷是不會直接下發(fā)的,這個錢是由遷丁司統(tǒng)一管理調(diào)配的。

    如今,凡凹民人家,都有按人頭分派的一個底簿,每年領(lǐng)取多少布,領(lǐng)取多少糧食,多少供給這個有規(guī)定,凹民也分等,家中有壯勞力的自然得的多,勞力少的孤寡貧幼,只能保證最低的生活標(biāo)準(zhǔn),餓不死,也凍不死罷了。

    雪降三日,天寒路滑,外地遷丁司的木炭總算是運(yùn)至大倉,這日一大早,凹民區(qū)的甲道十七戶的戶主路貴子早早的起床,先穿了幾層厚衣御寒,臨出門的時候他媳婦不放心,又取了家里的棉被叫他裹著出門。

    貴子看看縮在土炕上打滾的幾個孩兒,便不忍心,他對他媳婦凌氏道:“給娃們裹了吧,一會子我領(lǐng)了糧食木炭,咱也吃頓飽的?!?/br>
    貴子媳婦笑笑,轉(zhuǎn)身從屋里炕上的一個翻磚下取了一個布包出來,一層一層的打開七八層才露了一個硬皮面的本本出來。這個就是所有凹民的命根子,凹民底簿。家里吃喝花用,全要看這個本本說話。路貴子是個能夠的,懂點木匠手藝,還識得幾個字兒,因此他家住在甲道,每個月也有一等口糧,今年過節(jié)許還能有斤半rou分分。

    貴子出門不久,家中便來了人,凌氏是個少言寡語的,因此一見到穿緞子的貴客便嚇的發(fā)了抖。

    那站在家門口的人,也不是旁人,就是這幾日遷丁司從牙行調(diào)來的牙婆子,因是官媒,這些牙婆比私媒便體面些,能穿綢,還有月餉拿。

    “這位……貴人大姐……我家男人不在家?!绷枋蠎?zhàn)戰(zhàn)兢兢的仰著腦袋招呼人。

    凹子比地面低,因此要仰著頭說話。

    今兒上門的這位官媒姓陳,旁人都叫她陳大姑。

    陳大姑捂著嘴巴笑了幾聲道:“這話說的!我不找你家男人,我就找你!”說完,也不等讓,就下了臺階。

    那凹子一年四季不見陽光,有些昏暗,因此陳大姑下了凹子便站著不動。凌氏猶豫半天,還是一咬牙取了家里最后小半截蠟燭點了起來。

    凹子里有了明兒,陳大姑卻依舊站著,這家里味兒實在難聞,她拿著帕子捂著鼻子,手里四下散味兒,沒法子她這個月要做三十對的份額,每成一對那是足足的一貫媒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