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事業(yè)沒有建樹還不算,更大的報應(yīng)卻在天承六年。顧茂甲娶的是高氏弟弟的兩個庶女,按照血緣,這是近親,這一年,高氏姐妹先后懷孕,大高氏先生一子,竟是個天憨,如今兩歲了,還什么都不懂,每天只會傻呵呵的笑著流口水。小高氏生了一女,那閨女長的倒是很漂亮,很像他妹子瑾瑜,只可惜生下來卻是個天盲。 這一下,大小高氏都不鬧騰了。若顧昭來看此事,他是反對近親結(jié)婚的??墒撬峙c四哥家不來往,顧茂甲娶妾,也不敢打攪他,小事而已。一來二去的,悲劇就釀成了,只可憐,孩子何辜,竟不能完整的到世界走一趟。 如今家里后代里,竟出了一對殘廢,這對顧茂甲來說,是人生最大的打擊。這兩年,他常常夜不能寐,總是反思,總是問自己,難道孝順也是錯了?他孝順母親,踏踏實實的辦差,怎么老天爺就偏偏懲罰他一人呢? 懂得反思是好事兒,可是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一件事情已經(jīng)能壓彎顧茂甲的脊梁,如今還事事不如意,顧茂甲一時覺著人生實在無趣。 顧茂甲得知付季成婚,覺著這正是跟小叔叔修好的機會,因此,無論如何也要隨喜的。這日他下了朝,便早早的回到家,去了六個月沒踏足文氏的院子。 文氏現(xiàn)下正坐在廂房里織布,沒辦法,她婆婆就喜歡這樣折磨她,一時不從,便到處說她的不是,因此,文氏大面上也算過去,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捎幸粭l,你不能提錢,提錢先還我嫁妝,然后再和離,要么我去死。 織布機咔咔作響,文氏知道丈夫進屋,但是冷了心之后,她也沒覺得有必要再給予他尊重。因此,文氏只是借著屋內(nèi)的亮光,手里腳下沒停,她拿著鎖子,一梭子,一梭子的來回穿插織布,就如沒看到他一般。 顧茂甲坐了一會兒,再三鼓起勇氣,眼見得天色近午,他腹中饑餓,便訕訕的問了句:“阿香,你這里也不用飯嗎?” 文氏沒抬頭,繼續(xù)數(shù)著布線,一直到數(shù)完了才說:“你娘說了,家中度日,當勤儉節(jié)約,如今孩兒們在國子學(xué)用飯,我這里便每日只有一頓。侯爺若餓了,去后面吧,那兩位那里還能少了你的吃喝?” 顧茂甲好沒意思,不敢再問,只能訕訕道:“今日來,是跟你商議一事的。” 文氏依舊不抬頭道:“要錢沒有,若實在急,老爺?shù)葞兹?,等我這錦布出來,倒也能賣得幾貫?!?/br> 顧茂甲無奈,只能道:“阿香,我知道你委屈,你且忍耐,老太太如今年紀大了,說句不孝順的,卻也沒有幾日好活。以后,凡家里的事兒,我只聽你的,這家里你是當家媳婦!這是誰也不敢違背的?!?/br> 文氏冷笑:“這可不好說,人家姐妹都說了,你那娘親,每家收了人家兩千貫?zāi)兀∫埠灹俗謸?jù)畫了押的。今后,人家是要做侯爺夫人的?!?/br> 顧茂甲臉紅了起來,半天后陪著笑臉道:“我的夫人啊,你我少年夫妻,這情分任是誰也不敢過了你的,真的!不然為夫也給你寫個字據(jù),畫押成不成?” 文氏冷笑,顧茂甲的承諾,根本沒半分的信用,她早就懶得聽,問都不想問。 顧茂甲無奈,又干坐了兩個時辰,最后他實在無法,只能站起來,給文氏鞠躬,作揖道:“好阿香,好夫人,這次我真的難為了,你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好歹救我一救?!?/br> 文氏冷笑,換了一把小梭子卡線,一邊走線一邊道:“我救老爺?誰來救我?人活一世,總要有幾日輕快,我這一輩子算是毀了,老爺一使錢,便來我這里求我救上一救!顧侯爺,甭說沒錢,我就是有,我也不給!” 顧茂甲慌亂,再三作揖:“好夫人,求你救我一救,如今我用錢也是為大官兒好?!?/br> 文氏氣憤,一伸手,丟了梭子,猛的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顧茂甲面前,將他逼的竟是步步后退,最后無路可走,文氏一口吐沫啐了他一臉道:“我呸!你也好意思求我?也好意思提兒子!我也是做娘的,我就是在沒本事,我也要做給那個假菩薩看一看,什么是做娘的!什么是做婆婆的!我的錢兒啊,我是一個都不吐,你能拿我怎么著?你殺了我?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錢我存著,我就是不給!我是有樣兒學(xué)樣兒,她不是鎖了嗎,我也鎖!我拿了我就不準備取出來,趕明兒啊,我家兒女要娶親,要嫁人。我也要給孩兒們存幾個!我說顧侯爺,您呀,該去哪兒呢,您去您的勤儉持家的大乖乖那里呆著,去賢淑文雅的二乖乖那里蹲著!我這里您就別想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誰不叫我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顧茂甲被嚇的不輕,怪物一般的看著自己曾經(jīng)溫柔可人的妻子,他一伸袖子,擦擦臉上的吐沫嘆息到:“何苦來哉,你瘋了!” “我就是瘋了!滾!”文氏聲嘶力竭,指著門口猛的喊了一聲。 顧茂甲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險些絆一跤,跑到門口的時候,身后文氏依舊在嘶喊:“老娘……告訴你!顧茂甲!那對賤人生的野種,我家孩兒一個不認,你活到老,管到老,你死了!大官兒絕不會管。我是死之前,全部掐死,絕對不能叫他們帶累我的孩兒一輩子!老娘瘋了!瘋之前……盡數(shù)攆出去!攆出去!你造的虐,你自己受著,別連累我家孩兒!我瘋了!” 顧茂甲跑到門口,咳嗽一聲正想整理衣冠,卻不成想,他家兒子允克,女兒柔兒站在院門口卻不知道聽了多久。 兩個孩子如今都穿著布衣布衫,雖不貴重卻沒有補丁,漿洗的也是干干凈凈。柔兒鬢角帶著一小枝粉色梅花,材質(zhì)非金非銀,卻是自梅花樹上摘下來的。 兩個孩兒默默施禮,神色冷淡,也沒喊爹爹。 顧茂甲一時羞澀難耐,捂著臉話也不說的便去了。 顧茂甲渾渾噩噩的在街上游走,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夜幕昏沉下,不由自主的,他卻走到了顧茂峰的外宅處。如今家中兄弟姐妹,無人能看得起他,幾年前他與顧茂峰都去捧潞王的臭腳,可到了最后,潞王卻只欣賞顧茂峰,那時候,他便與顧茂峰越走越遠了。 如今看人家混的,只是外室的地兒,卻是繁華路段,繁華的里巷!就連人家大門上都有銅虎咬,銅圍片,就連門子人家都穿著青綢面兒,灰鼠毛領(lǐng)的棉袍子。 這日子,到底是如何過的? 顧茂甲停住腳步,站在門口對門子道:“我三哥可在家?” 那門子認識他,雖禮數(shù)全,眼里卻無半年尊重,只是道:“回侯爺,老爺在家呢?!?/br> 顧茂甲背著手道:“去跟他說,我來了。” 那門子點點頭,轉(zhuǎn)身進去了。 顧茂甲站在門口,只等著他三哥來接,他是侯爺,好歹也要有個禮數(shù)的??墒撬蟮扔业?,他三哥就是不出來,鬧了半天后,那門子跑出來,一臉譏諷的笑著說:“侯爺……我家老爺下不得桌子,叫你進去!” 顧茂甲無奈,被生活逼迫的又不能轉(zhuǎn)身就走,他心里千轉(zhuǎn)百擰,最后無奈,只能自己獨自進了顧茂峰的院子。 顧茂峰這外室姓苗,名字已無人知。大家都叫她妙姐兒,以前上京最大樓子里出了名兒的大花魁。據(jù)說,妙姐兒當年贖身銀子已經(jīng)漲至五千貫。如今妙姐兒被顧茂峰贖了身,他也不敢往家里帶,就養(yǎng)在上京這最繁華的歸安里之內(nèi)。顧茂峰在歸安里這套宅子,原是一位四品大員家的配置,價值兩萬貫,帶花園三進的院兒。 顧茂甲進了院子,一路無人引路,偶爾有人見了他也裝著沒看到。這一路,他走的無比艱難,一直走到中院,人還未到,便聽到一陣吆五喝六吵鬧賭博的聲音。還有人在里面毫不遮掩的交談。 “我說老三,好歹人家也是堂堂侯爺,真不出去?不怕你老子抽你?” 顧茂峰的聲音帶著一股子毫不遮掩的得意道:“呸!他也算侯爺,被個老娘們牽著鼻子走,你們數(shù)數(shù)嘿,上京是個人知道他就看不上他,他那也算是活人呢? 那就是個鄉(xiāng)下的村漢!那也比他過得好。我老子抽我?我老子巴不得我遠著他呢?!?/br> “得了,留點口德,一會人進來了,免得我們難做!你說老三,他今兒尋你做什么?” “做什么?活不下去,借錢唄,爺自己都快窮的光腚了,我還想借呢!寶貝兒去后面瞧瞧燕窩好了沒,給大爺們一人來一盞,甜甜他們的心兒,糊糊他們的眼兒,進了咱家門兒,一個錢兒別帶走……” 顧茂甲也不知道如何了,他傻乎乎的呆立了片刻后,轉(zhuǎn)身出了院子,這次他想,他再也不來了。 人這輩子到底活什么呢?不該著這樣???顧茂甲這些年來頭一次想起自己的父親,若是爹爹活著就好了。如何好好的日子,就活成了這般呢? 他渾渾噩噩的走著,一直走到外公家的家廟前,如今這里無人看門,只有一個婆子侍奉,如此,他便獨自去后院尋他娘親高氏,他發(fā)了一路的誓言,這一次就是跪下,磕頭磕死!也要跟娘要出錢來。兒子大了,馬上國子學(xué)出來,好歹也要求人呢,哎,以后,要好好打算了。 顧茂甲溜達著走到后院,他母親高氏屋中燈光昏暗,往日常聽到的織布聲,今日卻沒有了,有個蒼老的男人在跟高氏一問一答的對話。顧茂甲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卻辨認出,那是他外公在與高氏說話。 “我說三丫頭,你說這事兒能成嗎?茂丙跟他哥可不同,到時候,那可是你親親的嫡親侄女兒,老二要是不認可就毀了貞兒一輩子了?!?/br> 高氏帶著笑意的聲音打屋里傳出來,一邊笑一邊道:“爹爹怕這個做什么,老二不認,我認啊!他人不在更好了,明兒去捉一只公雞來替一下,以前不也是有這樣的事兒嗎?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娶進來了他不認也得認!女兒保證,只要我活著,保貞兒一個侯爺夫人的位置卻是沒問題的?!?/br> 高老爺心里怕是穩(wěn)妥了,于是語氣帶著一絲巴結(jié)道:“如此,此事便全靠你了,不過你也別怕,你哥哥也不敢虧了你,五千貫我保準兒一個錢兒也少不得你的,明兒就給你搬來……” 顧茂甲心神頓時被擊打的粉碎,他不知道是該一腳踹開那門,還是該如何是好,天大地大,竟是連個收留他的人都沒有。他轉(zhuǎn)身捂著臉狂奔而去,一邊走一邊流淚,他想死,卻沒有這個膽子。這一路他一直跑著,路過下司馬匠人鋪子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一伸手買了一把菜刀,他提著菜刀回到自己府里,站在門口,傻呆了半天,把家里的門子嚇得不輕。 后來,顧茂甲將家里的仆奴,有一個,算一個的都叫了出來,這一叫竟然也湊了三五十人,如此這般的,顧茂甲帶著人去了他外家的家廟。 一入高家廟顧茂甲就帶著人去了他母親的庫房,他舉著菜刀,一下一下的砍著那三重鎖,他砍門的聲音奇大無比,很快的,那門鎖被他剁爛了丟到一邊,顧茂甲一伸腳將門踹開,扭頭對家仆喊了一句:“給我搬!” “你敢!”高氏聲嘶力竭,扶著那婆子進了院子,一到顧茂甲面前伸手就想給他一巴掌:“你個不孝的東西!” 顧茂甲一把托住他母親的胳膊道:“母親,兒如今卻是不敢孝了?!?/br> 夜色朦朧,顧茂甲笑的旁人身體都發(fā)顫,他一步步的走到高氏面前陰森森的問:“母親,兒自問來這人世,對母親也算是百依百順,父親去了后,兒憐憫您孤苦,更是捧著您活著,如今皇恩浩蕩,您來外祖家給爹爹守孝。這些日子,兒就是自己餓死,也不敢委屈娘親半點……兒子今兒就納悶了,才將夜色昏暗,兒子恍惚聽到母親房內(nèi)有男人說話?卻不知那人是誰?母親若要改嫁給兒子找后爹,怎么不跟兒子說呢?” 高氏如遭雷擊,魂魄都飛了,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兒子竟然說她偷人?她不能活了。 “你……你說什么呢,那是你外爺!” 顧茂甲輕輕一笑道:“全上京都知道,外爺不屑與娘親說話,跟您見面都不打招呼,不然您能住到外廟來?母親,那男人到底是那個?” “你瘋了!”高氏一下子清醒了,這輩子,從未這般清醒過,這一剎那,她是真的悔了,真的后悔了。她想哭,卻清醒的意識到,哭沒用,兒子要她死!呢! 顧茂甲一臉委屈難受的走到高氏耳邊低聲說:“母親!您害了我一輩子,還想害老二?大妹,老二才剛活出個人樣子,我這個哥哥沒出息,對不住爹爹,如今卻不能再害他們了。娘!兒子求你,你死吧!” 顧茂甲說完,眼淚不由自主的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一邊流一邊大聲說:“來人,把我老太太扶下去,她瘋了!” 第一百一十三回 如何處理高氏,這是一個大問題,昨日出事,不到半夜,滿京盡知,說什么的都有。因此這一大早的,顧巖便打發(fā)人將顧茂甲喚入院中,一見面便給了他兩個大耳光。高氏便是再不好,再該死!誰都能動手,卻偏偏不該是他的親生兒子動手。 顧昭也在這日上午得了消息,他心里一慌便趕緊命人抬了自己去大哥家。顧茂甲該若如何,都無關(guān)他的事情,他只是擔心連累了瑾瑜,茂丙這邊就不好了。 顧昭一進大哥家正堂,便覺這里氣氛異常壓抑,堂間安靜非常,房內(nèi)一干晚輩都斂聲靜氣,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晚輩們見顧昭進來,趕忙都一一站起施禮。 顧茂德兩口子,顧茂明兩口子,顧茂峰兩口子,顧茂昌兩口子都在,還有顧茂甲家的文氏連同一對兒女允克,柔兒也齊齊坐在后面,母子三人一言不發(fā),神色淡漠。想是與親爹沒什么感情與這些親戚卻更是不親。 這些年,各府各房都看不上老四家。自然,顧茂甲這對兒女在生活上得不到大家更多的照顧與關(guān)愛,平日族中小姐妹有個茶會,花會也不會去四侯府邀請柔兒過來。一來二去,好好的親戚,竟然還不如陌生人。 顧昭坐在軟兜里問顧茂德:“你爹呢?” 顧茂德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于是道:“高老爺來了……”他嘆息了下壓低聲音道:“小叔叔,也是侄兒的錯,這幾年忙的厲害,若是我稍稍分心一下常常與茂甲說話,那邊也不會闖出這般滔天大禍?!?/br> 族長難做,大宗族的族長更是如此,顧茂德如今有錯無錯,作為家中未來的繼位族長,他也必須跟來的家中長輩請罪。顧茂德請完罪,蘇氏也是一臉尷尬的在后面請罪道:“也是侄媳沒照顧好,若往日……” 顧昭煩躁的擺擺手道:“家長都在,族長也在,關(guān)你們什么事情,再者此事牽連長輩,又與你們何干,你們啊……以后沒事了別什么都往身上攬。有些事情,有的能攬,有的……你們攬了他們也未必說你們好呢?!鳖櫿颜f這話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的往顧茂峰那廂看了一眼。 頓時把個顧茂峰嚇得渾身汗毛根根支楞,一股子涼意貼著他的腳后跟往上竄!他心里有鬼,此刻就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不過就是一兩百貫的事情,如今上京各處怎么傳的都不用問就能猜出來。 昨日,顧侯爺無錢,便去找自己的兄弟接濟,借錢不得半夜去找母親,卻不想闖了那個門,聽到了不該聽的,看到了不該看的!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那個是個息事寧人的,如今怕是到處的添油加醋呢!如今搞的事情再也無法收場。也不過是兩百貫的救急,生生的血親竟然這樣做事,今后,他顧茂峰怕是跟家里交代不下去了。 顧昭見茂德兩口子為難,還想安慰,卻不想盧氏被人扶著從后面出來,她一出來一見顧昭便趕緊過來問了句:“你身上不利落,怎么就過來了?我看今日格外冷,怕是又要下雪!” 顧昭笑道:“不妨事,這么大的時期,我知道了就得過來。不然老哥哥身邊也沒個商議的人?!?/br> 盧氏點點頭,回身大聲吩咐道:“茂德,你派人去茂甲府上幫襯下,派顧槐子他婆娘去,如今你四嬸子思慮過重!哎,也難為她,守了那么多年的寡,前些年我就覺得不對勁兒呢?!?/br> 蘇氏趕緊迎合道:“還是老太太見識廣,我就說……憑著四嬸子以前那樣子,也不能變得那么快!哎,真真寡婦難為,四叔那么一走,潑天的禍事臨門,扛不住也是該著的,只是我們沒經(jīng)歷過這些,就往偏了想了,誰能想竟是魔著了,說起這魘癥也要分好多種呢!四嬸子平日只在屋里呆著,您看我們這也見不到,就耽誤了……” 盧氏嘆息了下,無奈的搖頭道:“趕緊把家里的家醫(yī)都帶去,看看到底如何了,如今竟然病的胡言亂語起來,一直說你們四叔回來了,要尋他去……哎,趕緊給瑾瑜捎信去,叫她回來。她娘現(xiàn)下情況不好,如何救治……我們也隔了房的,若出了事兒,真真沒辦法跟孩子們交代。” 文氏與女兒柔兒緊緊相依,抱在一起,神色少魂失魄,看上去竟也似魘著了一般。 “娘!”允克小聲叫了一聲娘。 文氏抬頭,一伸手抓住兒子的手,微微沖他搖搖頭。 顧昭看的莫名其妙,見盧氏并不提高氏如何了,便知這里情況有變,于是也不多問只是安慰了眾人幾句,便著人抬著自己去后面,軟兜抬起,盧氏迅速抓住顧昭的手壓低聲音道:“老七,高氏不能死,為了朝廷的臉面,為了顧家的臉面,為了她高家她也得……活著!” 顧昭無奈的搖頭,擺擺手,西仔便命兩個仆奴抬起軟兜網(wǎng)后面家廟去了。 今日天氣格外的寒冷,怕是真要落雪,顧昭這一路腦袋里漿糊一般的來到后面,一進族廟邊遠遠的聽到顧茂甲的哀哭聲:“……如今,侄兒羞憤難當,也是不準備活了!今早侄兒已經(jīng)準備就此斬斷塵緣,只如今可憐我兒女年紀幼小,無人主張,伯伯,侄兒求您,看在阿父的面子上,好歹照顧一下你侄孫……” 那里面又傳來一聲甩耳光的聲音,顧巖大罵道:“老顧家的男人怎么死都沒關(guān)系,就沒有憋屈死的,你看你的孬樣子!” 顧昭對站在門口陶若擺擺手,陶若掀開門簾對里頭喊了一句:“七老爺來了?!?/br> 顧昭被抬入里頭,一進里廂他便看到,顧茂德跪在地上,左右臉高腫。又一看他大哥面色鐵青的坐在那里,茂德的外爺高老爺也在坐在那頭,神色灰敗,嘴巴里喃喃自語,只是可憐兮兮的道:“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老東西最壞,就只會裝可憐,扮無辜! “阿兄。”顧昭打了招呼,扶著細仔的手,小心翼翼的挪著步子,坐在了顧巖下手的位置。 “這事鬧的……怎么把你也驚動了?”顧巖怪了弟弟一句,說罷便再也不吭氣了。 高老爺與顧昭早就有仇,因此見到他便也不想做親戚那些禮節(jié),竟只做看不到的樣子。 顧昭坐下,顧巖煩躁的心緒便穩(wěn)妥了,他想說什么,顧昭拍拍他的手笑道:“大哥不必說了,此事前因后果我已清楚,只可恨這個孽畜,世上千萬條路,他偏偏要走絕道,他也不想這般大禍才闖出來,茂丙,瑾瑜,家中兒女還做不做人了?” 顧茂甲捂著臉哀哭:“千錯萬錯都是侄兒的錯!七叔,如今我已經(jīng)寫好奏本讓爵給允克,從今往后我便在家中侍奉老母親終年,再不管旁事……只求小叔叔看在阿父的面子上,無論如何也救下孩子們的名聲,從前如何小叔叔心里有數(shù),那些是非實跟允克他們無半點關(guān)系?!?/br> 顧昭深感意外,顧茂甲竟然舍得讓爵給允克? 顧茂甲舍得讓爵,高老爺卻是不愿意的,如今高家跟四府聯(lián)系緊密,隨表面上不屑一顧,但是根骨上講卻也是漲了顧氏姻親的勢頭。 雖說這次真的把顧茂甲招惹急眼了,可是好歹這個侄兒還算跟那邊親厚,他身邊的兩個妾也是高家人。若是侯爺換人做,怕是高府與侯府今后便再也不走這門親戚了。那允克,平日冷言冷語,最是個刻薄的,怕是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