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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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環(huán)痛得秀眉微蹙,卻不愿讓別人為她擔心,忙裝作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連聲說:“沒事沒事?!崩铊C媛恫粣傊?,對那侍女輕斥道:“紅桃,怎么回事,你就是這樣服侍王妃的么?” 這位名喚“紅桃”的侍女尚是一臉稚氣,只垂頭捻著衣角,訥訥地不敢答話。楊玉環(huán)疼痛稍解,便抬頭對夫君笑了笑,解釋道:“路太滑,我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腳,卻不關紅桃的事?!?/br> 李瑁俯身去扶她,關切地問:“還能走路么,要不要我叫人去抬檐子過來?” 楊玉環(huán)微笑著說:“無礙的,我哪里就那么嬌弱了?” 李瑁挽住她的手臂,溫和道:“來,我扶你走.” 楊玉環(huán)俏臉生暈,仿佛是不習慣在眾人面前與他保持這樣親密的姿態(tài),低眉笑道:“殿下……這些人可都看著呢……” 李瑁卻不放開她,只是笑著反問:“那又如何?” 楊玉環(huán)嫣然一笑,心中霎時溢滿了小女兒甜蜜的歡喜,輕輕攥住他的手時,卻發(fā)覺那五指都冷得如冰一般,不由嗔道:“出門時我就勸殿下要多穿幾件衣服,殿下卻不聽,還只是嫌我啰嗦,現(xiàn)在倒好,感覺到冷了吧?” “這‘啰嗦’二字可不是我說的,別冤枉人?!崩铊R荒槦o辜地笑了笑,把雙手都伸給她,“娘子既然心疼,就替我暖一暖手吧?!?/br> “這、這怎么使得……”楊玉環(huán)的臉又是一紅,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琦,壓低了聲音說,“盛王還在呢……” “無妨?!崩铊N站o了那雙纖纖玉手,笑著調(diào)侃道,“娘子盡管放心,我這個兄弟最是懂事,不該看的,他一眼都不會看?!?/br> 李琦一直默默聽著他們的談話,聞言便回頭笑道:“對,你們盡可以無視我。我什么都沒看到?!?/br>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楊玉環(huán)卻羞得直跺腳,扭傷的腳腕處便又是一痛。李琦故意加快了腳步,眺望著雪晴后蒼茫遼遠的天際,任身后那一對新婚燕爾的少年夫妻攜手同行,喁喁私語。 三人回到延慶殿時,只見母親武惠妃正坐在窗下垂淚,卻不知是為了何事?;实劾盥』谝慌詼匮該嵛浚妰鹤优c兒婦進門,便輕輕拍了拍武惠妃的肩,好言勸道:“行了行了,你的心事朕全都明白,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如今兒子都成家了,你這個做母親的還是這樣的急性子,快把眼淚擦一擦,免得讓孩子們看見了笑話?!?/br> 李隆基雖已年過五旬,卻仍不失是一位儀表堂堂的美男子,眼眸中那種睥睨天下的帝王霸氣,依稀能讓人回想起年輕時叱咤風云的李家三郎。武惠妃默默揩干了淚,走到妝臺前命宮人們?yōu)樗a妝,轉眼間,便又恢復了往日里雍容明艷的寵妃氣度。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飯,雖是帝王之家君臣有別,彼此間倒也說說笑笑,夫妻父子都是一派和睦。 李隆基晚間就宿在延慶殿,近侍內(nèi)臣高力士送來幾份朝中重臣的奏疏,等待皇帝批閱。李隆基隨手翻開一頁,映入眼簾的正是中書令張九齡遒勁有力的字跡: “陛下踐祚垂三十年,太子諸王不離深宮,日受圣訓,天下之人皆慶陛下享國久長,子孫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聞大過,陛下奈何一旦以無根之語,喜怒之際,盡廢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搖。昔晉獻公聽驪姬之讒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聽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懷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納獨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逐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 適才愛妃的哭訴猶自縈繞在耳:“太子對陛下心懷不滿,如今又暗結黨羽,要謀害臣妾母子……”李隆基將奏疏輕輕擲在案上,心中忽涌起一陣沒來由的煩悶。朝臣口中的大道理他何嘗不懂,眾妃嬪皇子間的奪嫡之爭他也看得分明,只不過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波詭云譎的宮廷爭斗中,只有成王敗寇,沒有孰是孰非。 也許,真的到了該做抉擇的時候了……燈影搖曳下,大唐皇帝冷銳深邃的眼眸幽光一閃,隱隱有cao控天下的自信。他冷冷一笑,適時地想起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林甫說過的那句話—— “此乃陛下家事,何須謀及于他人?” ☆、第18章 魚符(上) 萬籟俱寂的深夜,紫芝驀地從噩夢中驚醒,窗外幽涼如水的月光,靜靜地灑在她清靈稚嫩的素顏上。心咚咚地跳著,那些在夢里反復出現(xiàn)的痛苦記憶,壓得她幾欲窒息——初入宮闈時的茫然與恐懼,掖庭局無休無止的辛苦勞作,管事嬤嬤曹氏粗暴的斥罵與鞭笞,還有,數(shù)月前重重擊打在她身上的冰冷刑杖…… 對于暗夜,人都會有一種本能的恐懼。紫芝緊緊裹著被子,悵然凝望著窗紙上斑駁的月影,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冤死在牢獄中的jiejie。在她的印象里,jiejie是這世間最溫柔最堅強的女孩兒,陪伴她,照顧她,保護她。可是,在那陰濕黑暗的牢房里,伴著兇神惡煞的獄吏,jiejie也一定會覺得很害怕吧? 貼身的衣衫盡被汗水浸濕,紫芝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忽然就覺得有些想哭。深宮暗流洶涌,而她是何其渺小,又何其孤獨。借著幽暗的月光,她拿起枕邊那一塊雅潔如雪的鮫綃絲帕,滿心依戀地貼在臉上。柔柔的,涼涼的,縱橫交錯的絲縷中,還依稀留有他衣袂間淡雅的清香。 “二十一郎……二十一郎……”她含笑輕喃,仿佛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擁有無限魔力,足以幫她擺脫夢魘。平日里,她是絕不敢這樣稱呼他的。然而,夜晚的岑寂悄無聲息地醞釀出一種奇妙的情愫,恍如相思,又仿佛是詩人吟誦千年的,愛情。 房間的另一端,那個討人嫌的落桑仍舊沉沉地睡著,呼嚕呼嚕地打著輕鼾。紫芝心潮起伏,輾轉反側也再難入眠,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便去燒了些熱水來洗頭發(fā)。翠微殿共有四十余位宮人,要做的事情卻并不多,故而一個月里倒有小半個月是極清閑的。小姑娘一手托腮坐在妝臺前,對著銅鏡悶悶地發(fā)呆,猶豫了半晌,終于鼓足勇氣決定去延慶殿走一趟。 這些天總是下雪,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極不易行走。宮人們大都怨聲載道,紫芝卻一時玩兒心大起,見四周沒人,便提起裙裾在冰上跐溜跐溜地滑行起來。只要一想起那個少年,她就覺得無比開心,于是暗自在心中勾畫出他年輕俊朗的面容——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容止端雅,顧盼神飛。仔細算來,她已經(jīng)有二十九天沒見到他了,當然,不包括在夢里。 那個坐在云端的俊美皇子,隔著重重云霧仰望時,只覺得他如神祇般高貴清冷,讓人難以接近。不過,與他接觸了幾次之后,紫芝漸漸發(fā)現(xiàn),其實他待人頗為寬容友善,與初次相見時的冷肅印象大相徑庭,絕非宮女們素日傳言中的那種冷酷無情之人。偌大深宮,她獨自一人在黑暗與孤寂中步履維艱,而他,是她唯一的光源。 “啊——”小姑娘正自癡想著,卻驀地驚呼了一聲,唇角的微笑都沒來得及收回去。前方迎面走來一位年輕宮人,低眉斂首,步履匆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根本就沒抬頭看路。紫芝在冰上滑得太快,腳下一時也剎不住,只得又大喊了一聲:“小心!” 那宮人聞聲抬頭,瞳孔似乎緊張地收縮了一下,卻哪里來得及閃避,只覺得腳下一滑,就已被紫芝撞倒在地。一個精巧的白瓷小瓶從她衣袖中掉出,頓時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紅色藥末全都灑了出來,襯著地面上瑩潔的冰雪,竟如鮮血般觸目驚心。 紫芝也跌得不輕,卻連忙忍痛從地上爬起,一面攙扶那摔倒的宮人,一面關切地問:“姑娘,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里?” 那宮人微微蹙著眉,仿佛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渾不在意,只是定睛看著地上散落的藥粉,唇角竟抽搐般地抖動起來。這樣精純的藥粉極不易得,如今全都灑在積雪與泥污之中,實在太過可惜。她以手撐地緩緩站起身來,以一種輕得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糟了……” “對不起……”紫芝怯怯地開口,想要幫她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這藥……我會想辦法賠給姑娘的……” “賠?”那宮人冷笑了一聲,伸手一把揪住紫芝的衣領,惱怒地問,“你拿什么賠?用你的這條小命么?” 紫芝身形纖纖,幾乎被那高挑的宮人用手提了起來,嚇得連連搖頭。那宮人面露兇相,半瞇著一雙狹長的鳳眼,低聲說:“小姑娘,你壞了我的大事,我家主人若怪罪起來……那就只能拿你來抵罪了。” “你……你想怎樣?”紫芝聲音顫抖,從對方雪亮的眼眸中隱隱讀出了某種危險。 那宮人緊緊握住紫芝的手腕,沉聲道:“想活命,就乖乖跟我走。” 那宮人力氣極大,紫芝手腕被她捏得生疼,徒勞地掙扎了幾下,就完全放棄了反抗的念頭。才一挪步,卻忽聽身后響起一個清冷的女聲:“放開她?!?/br> 那聲音不大,卻有一種絲毫不容人反抗的威懾力。聽出來人是誰,紫芝大喜過望,忙回頭喚了一聲:“尚宮大人!” 劉尚宮款步走近,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地上的藥粉,淡淡地問:“怎么回事?” 那宮人神色微變,立刻放開了紫芝,換作一副委屈憤恨的神情,恭敬地垂首回話:“回尚宮大人,是這丫頭不好好走路,在冰上滑來滑去的,不但撞倒了奴婢,還白白摔壞了東西。奴婢好不容易才求人買來的藥,是給meimei治病用的,卻被她……奴婢一時氣不過,就想教訓教訓她。” 劉尚宮不置可否,只是側首望向那被指責的小女孩兒,和言問道:“紫芝,是這樣么?” “是?!弊现ゼt著臉點點頭,低聲道,“是奴婢一時不小心,給這位姑娘添麻煩了?!?/br> 劉尚宮卻全無責怪之色,反而安慰似的拍了拍小女孩兒的肩,又對那宮人道:“不過是一小瓶子藥罷了,又有什么打緊?這樣吧,你meimei的病也耽誤不得,一會兒我就叫人去給你送藥。只是不知你住在哪里,你meimei得的又是什么???” 那宮人察言觀色,見劉尚宮竟似與這小女孩兒頗為熟識,心中不禁暗自叫苦,自己今日的差事只怕是要辦砸了。生怕被這精明的女官看出破綻,她無暇考慮,只得硬著頭皮回道:“奴婢趙五娘,在尚食局周司膳手下做事。奴婢的meimei只是得了風寒,也不是什么大病,多謝……多謝尚宮大人關懷。” 風寒?瞥著地上刺目的紅色藥粉,劉尚宮心中不禁冷笑一聲,面上卻仍是笑盈盈的,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等著吧?!?/br> 趙五娘斂衽拜謝,暗自咬了咬牙,終于還是俯身將那摔碎的小瓷瓶拾了起來,連同沾著藥粉的積雪與污泥,都一并攏入衣袖中。劉尚宮見她舉止古怪,眸光中不禁露出一抹懷疑之色。趙五娘心中忐忑,連忙又解釋道:“奴婢的meimei燒得厲害,只怕是等不及尚宮大人賜藥了。這些藥雖灑在了雪里,回去仔細清理一下,卻還是勉強能用的?!?/br> 趙五娘動作極其麻利,須臾,便收拾好東西匆匆告退,也不敢再追究紫芝的過錯。劉尚宮始終不動聲色,待趙五娘走遠,才俯身用指甲挑出一點積雪中殘留的藥粉,湊到鼻端輕輕一嗅,唇角的笑意愈發(fā)森冷起來。 ☆、第19章 魚符(下) 劉尚宮年少時曾跟隨一位名醫(yī)修習過醫(yī)術,對于各類藥材的氣味、性狀、功效都極為熟悉,趙五娘那詭異的紅色藥粉中有何蹊蹺,她自然一嗅便知。紫芝跟在劉尚宮身邊,見她始終默然不語,只當她是因為剛才的事心中不悅,忙覷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尚宮大人,您別生我的氣……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莽撞了……” 劉尚宮仍在低頭沉思,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微笑道:“放心,沒人責怪你。小女孩兒就應該活潑些,這是天性。若小小年紀就死氣沉沉的,我反而不喜歡?!?/br> 紫芝這才松了口氣,甜甜地笑道:“尚宮大人,你真是這宮里最美麗最溫柔最善良最好最好的人!” “是么?”劉尚宮被她逗得一笑,“想當初,你一見了我就想躲,竟像是看見了什么女魔羅似的。怎么,現(xiàn)在又覺得我好了?” “真的?!毙」媚镟嵵仄涫碌攸c點頭,目光誠摯,“我入宮后總是被人欺負,難得有人能待我這么好。尚宮大人又美麗又聰明,身份也極是尊貴,為人處事卻絲毫沒有架子,和宮里其他女官一點都不一樣。之前我病了那么久,若非尚宮大人時常關照探望,只怕……只怕我根本就挺不到今天?!?/br> “那是盛王殿下關心你,我呀,只是個替人家跑腿的?!眲⑸袑m笑容明燦,只覺得這清麗嬌俏的小女孩兒當真有其可愛之處,難怪連一向待人淡漠的盛王也對她青眼有加。見她始終黏在自己身邊,劉尚宮又問:“你不回翠微殿做事么,怎么還一直跟著我?” “今天不是我當值?!弊现サ椭^,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我……我要去延慶殿,正好和尚宮大人同路。” 劉尚宮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笑問:“是去找盛王殿下?” “嗯?!弊现ヴ鋈坏褪祝闹锌桃怆[藏的甜蜜情愫,瞬間就化成了雙頰上俏麗的胭脂紅,“那天殿下說,我可以去找他借書……” 劉尚宮笑而不語,恍惚間,想起自己杳然遠逝的豆蔻年華里,也曾有過那樣一個眉清目朗的少年。家鄉(xiāng)營州,桃花塢中花雨漫天,與他在一起時,她也曾是這般含羞的模樣。曾以為會一直陪伴在彼此身邊,而如今二人殊途,再回首時,已然恍如隔世。 “咦?”紫芝低頭時,恰好瞥見劉尚宮腰間所佩的銀魚袋,便好奇地問,“尚宮大人,內(nèi)宮的女官也有魚符么?” “本來是沒有的?!眲⑸袑m取出魚袋中的魚符,遞給紫芝去看,“我在宮外置辦了些產(chǎn)業(yè),惠妃娘娘便恩準我可以時常出宮去打理,陛下知道了,就又賜給我魚符魚袋,以備出入宮禁時證明身份所用?!?/br> 紫芝小心地雙手接過,只見銅質的魚符上刻有一行正書小字:尚宮局正五品尚宮劉澈。拿在手中把玩半晌,小姑娘一臉羨慕地嘆息:“能隨意出入宮禁,尚宮大人可真威風……唉,我就不行了,這一輩子都得困在宮里,想出去看看都難……” 劉尚宮微微一笑:“這有什么難的?你若想出宮去看看,下次我就帶上你?!?/br> “真的?”紫芝驚喜不已,一雙可愛的大眼睛閃閃發(fā)亮,輕牽劉尚宮的衣袖道,“尚宮大人,你答應我了,可不許反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眲⑸袑m含笑點頭,又囑咐道,“不過,你得先去和太華公主說一聲。公主若同意,那就沒問題了?!?/br>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才踏進延慶殿的庭院,就見盛王李琦帶著幾名內(nèi)侍悠閑地走下玉階。紫芝與劉尚宮皆肅立于階下,恭敬行禮。李琦并未停下腳步,見是她們,便微笑著點了點頭。劉尚宮抿嘴一笑,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紫芝,低聲道:“快去吧?!?/br> “這……”小姑娘卻開始猶豫起來,壓低了聲音對劉尚宮說,“既然殿下有事要出去,那我還是……還是改日再來吧……” 劉尚宮又推了推她,笑著提醒道:“你再不過去說句話,人家可就要走遠了?!?/br> “我……”紫芝抬頭,望向那曾在夢里思念過無數(shù)次的俊美身影時,卻瞬間失去了勇氣,“唉,還是算了吧……” 尚未走遠的少年皇子驀然駐足,回首笑問道:“哎,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說什么呢?” 這一刻,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因他而頓生異彩。紫芝竟渾然忘了禮數(shù),怔怔地直視他完美無瑕的儀容,下意識地喃喃道:“沒……沒說什么……” 李琦有心逗她,故意笑道:“我知道了,你們兩個神神秘秘的,該不會是在說我的壞話吧?快,給我從實招來?!?/br> “不是不是……”紫芝連忙否認,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劉尚宮。 劉尚宮卻故作不解,對這羞赧的小姑娘鼓勵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個……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br> “尚宮大人!”紫芝又羞又急,不禁輕輕一跺腳,稚嫩白皙的臉頰上浮起淡淡紅暈。 李琦微笑著看她,問道:“你找我?” “嗯?!弊现ズ叩兔?,“那天殿下說,有一卷王昌齡的《詩格》手稿,可以借給我看……” 李琦略一點頭,溫和道:“我現(xiàn)在有事要出門,你若不急,就先留在這里等我吧?!?/br> 紫芝愉快地答應:“好?!?/br> 李琦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她,見這小姑娘還呆呆地站在庭院里,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居處,對她笑道:“外面冷,你去我書房里坐吧。” 又吩咐內(nèi)侍引紫芝入殿,李琦這才一路向北行至青霄門,只見壽王李瑁與王妃楊玉環(huán)正在宮門處低聲說笑,一旁的侍從們牽著幾匹健碩的銀鞍駿馬。李瑁遠遠地看見他,就揮手招呼道:“二十一郎!” 李琦略微加快了腳步,問道:“十八哥,你幾次三番地催我過來,到底有什么事?” 李瑁牽過一匹黑駿馬,微笑著回答:“去城外狩獵?!?/br> 冬日里街上本就行人稀少,出了長安城東側的通化門,舉目望去便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龍首原的風呼嘯而來,一位須發(fā)皆白的六旬老者緩轡而行,正是剛剛被罷去相位、貶謫為荊州長史的張九齡。隨行的仆從不過寥寥數(shù)人,或騎馬,或步行,在雪地中留下幾行深深淺淺的足印,蜿蜒向前。 鐵灰色的寥廓蒼穹下,張九齡手挽韁繩,悵然凝望著天際低垂的鉛色云塊,不禁感慨萬千?;秀遍g,卻忽聽身后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位白衣翩翩的青年男子揚鞭縱馬,從城門內(nèi)飛馳而來,揚聲喚道:“張先生!張先生請留步!”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張九齡頓覺心中一熱,連忙勒緊韁繩翻身下馬。那青年看上去約有二十八.九歲,膚色白凈,身形清瘦,氣質溫文儒雅,雖只穿著一襲普通文士的素白圓領長袍,眉宇間卻自有一種雍容之氣。二人相顧無言,良久,張九齡才對那青年長身一揖,輕嘆道:“太子殿下,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第20章 送別 這白衣青年正是當朝皇太子李瑛。他翻身下馬,親自伸手扶起張九齡,微微笑道:“我來送送張先生?!?/br> 張九齡頷首微笑,似欣慰,又似感慨,遙望著長安城內(nèi)巍峨的九重宮闕,撫須長嘆息:“昔日臣高居宰輔之位,家中每日車馬盈門,門庭若市。而今一朝失勢,貶謫荊楚,去國離京時卻唯有殿下一人前來相送,世態(tài)炎涼,莫過于此?!?/br> “張先生原是被我所累,才會遭李林甫那jian人陷害,引起父皇的誤解?!崩铉Z帶歉意,喚來隨行的侍從,取來酒壺親手斟滿兩杯瓊漿,將其中一杯遞給張九齡,“況且先生待我如師如父,而我李瑛雖貴為一國儲君,如今能為先生做的,卻唯有送上這一杯踐行之酒。”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張九齡舉觴一飲而盡,胸中豪情頓生,朗然笑嘆道,“宦海沉浮,世事難料,好在殿下所賜的這盞美酒,足以解憂?!?/br> 李瑛舉杯對飲,看著老人臉上那一道道縱橫的皺紋,心中似有洶涌波濤層層推來。武惠妃母子為奪儲位咄咄逼人,而張九齡這一去,只怕朝中更沒有哪位官員再敢為他這個太子說句公道話了。李瑛微微苦笑著,對張九齡鄭重一揖道:“荊州山遙路遠,先生又年事已高,請務必多加珍重。” 張九齡也不閃避,端然受了當朝皇太子的這一禮,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隱隱有晶瑩的光,說道:“殿下宅心仁厚,聰穎敏慧,有這樣賢德的儲君,實乃天下人之福。臣本想竭盡一生為殿下鞠躬盡瘁,如今看來,已是不能了?;蒎缸訆Z嫡之心人盡皆知,又有那口蜜腹劍的李林甫力保壽王,殿下日后一言一行皆需謹慎,切不可再被楊洄那種狡詐之人蒙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