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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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玉樓?”蕭逸峰初來長安,對這里的地名都不甚了解,便又趕忙拉住想要回去繼續(xù)蒙頭大睡的連城,笑道,“連叔,你老人家總該給我指指路吧?” 連城頭也不回,只是半閉著眼睛說:“就是這長安城中最有名的青樓,你出去隨便找一個路人,一問便知?!?/br> 蕭逸峰眼珠一轉(zhuǎn),唇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一邊轉(zhuǎn)身離開,一邊喃喃自語道:“一年多不見,大師兄的性情似乎改變了不少呢……如今,竟也成了流連于花柳之地的風(fēng)流佳公子了么?” 靈曦回到白鶴觀之后也無心再玩,只推說自己有些倦了,便一個人躲在臥房中,歪在床上默默想著心事。蕭逸峰……那白衣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清俊的眉眼、明朗的笑容,如璀璨星光般照亮了她生命的夜空。然而,除了一個名字之外,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包括性情與身份、經(jīng)歷與過往。在她單調(diào)而寂寥的生活中,這無疑是一場美麗的相遇,可是,為何所有美麗的東西都如此短暫倉促? 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重逢的機(jī)會了,靈曦有些黯然地想。她是尊貴的大唐公主,生于深宮,長于深宮,縱然現(xiàn)在可以縱情徜徉于山野間,不久之后也終究要回到那九重宮闕之中。她忽然覺得,其實自己就像是那只風(fēng)箏,雖然可以自由地飛翔于九天之上,卻終有一根細(xì)細(xì)的引線,是她畢生都無法掙脫的束縛。 風(fēng)箏還有斷線的時候,而她,卻注定要終老于那被千萬人欽羨景仰的黃金牢籠之中。 剛到申時,天色就漸漸陰沉下來,大朵大朵的云聚積在淺灰色的天空中,似是要下雨的樣子。趁著雨還未下,李琦便辭別了靈曦等人離開白鶴觀,沿著石徑下山時,卻忽見一個黑影從旁邊的大槐樹上倏地閃了過來,動作之敏捷,仿佛是一只稱霸林中的猛虎。 然而,那身形看起來卻分明是一個人。一個身材并不魁梧、武功卻極為了得的人。 李琦頓生警覺之意,右手緊緊握住腰畔青冥劍的劍柄,止步喝問道:“什么人?” ☆、第57章 密友 頭頂上方的枝葉一陣響動,李琦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戎裝的俊秀少年從樹上猛地竄了下來,英姿颯爽,身形矯健如靈猿,正是女扮男裝的白鶴觀侍衛(wèi)高珺卿。她穩(wěn)穩(wěn)地在石階上站定,一臉嚴(yán)肅地開口:“盛王殿下,我在這里等你很久了?!?/br> 見她這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李琦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蹙眉問道:“高姑娘,你跟我有仇么?” “沒有啊。”高珺卿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竟忽然露出了一種很無辜的表情,沉吟半晌,這才略微低下頭,有些靦腆地說,“其實,我是特地來向殿下道謝的……剛才若不是殿下幫我說情,九哥非得罵死我不可,肯定不讓我再來這里冒充侍衛(wèi)了?!?/br> “這‘謝’字我可不敢當(dāng)。”李琦連連擺手,一臉無奈地苦笑道,“只要姑娘別再這樣神出鬼沒地跳出來嚇我,我就謝謝你了?!?/br> 高珺卿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又繼續(xù)說:“剛才的事,我真的是太莽撞了,居然……居然還跟殿下動手,險些誤傷了殿下。對不起啊,其實,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為難的,我只是想……” “好了好了?!崩铉鶝]好氣兒地打斷她的話,伸手一指那陰云密布的天空,“快要下大雨了,高姑娘,你若沒有別的什么事,先讓我下山行嗎?” “哦。”高珺卿這才意識到自己擋了人家的路,連忙退到一旁讓他先行,自己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似是有滿腹的歉意要表達(dá),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琦深深嘆了口氣,想起自己適才經(jīng)歷的倒霉事,只覺得選在今天出門著實是一個很嚴(yán)重的錯誤,不是被人當(dāng)成小賊揮刀相向,就是被那兩個闖禍的小姑娘當(dāng)成替罪羊……現(xiàn)在,這個威風(fēng)凜凜的女侍衛(wèi)又執(zhí)意要跟在自己后面,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唉,這都是哪兒跟哪兒??? 他無奈地?fù)u了搖頭,走了幾步,又回首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高珺卿,有些自嘲地笑道:“高姑娘,你也不必覺得歉疚,至少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除去朝上的那身衣冠,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許在你們看來,還不如一個浪跡江湖、快意恩仇的游俠兒。我生性驕傲,看來,以后這脾氣是該改一改了?!?/br>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高珺卿一怔,忽然覺得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還蠻可愛的,于是便努力搜刮自己腦海中僅有的幾句能用來勸解人的話,很好心地安慰他:“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啦……盛王殿下,你不能這么想,至少,你長得還挺好看的嘛……而且,你武功也不錯,雖說若是認(rèn)真較量起來,你未必是我的對手,但比起那些只會耍弄花拳繡腿的紈绔公子,還是好上很多的?!?/br> 李琦干笑一聲,問道:“你這是在夸我嗎?” “當(dāng)然是了?!备攥B卿很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而且,最難能可貴的是,殿下不但心胸寬廣、為人仗義,而且又不以皇子親王的身份自矜,待人十分謙和,有身居上位者的雍容氣度,一看就是個襟懷灑落的謙謙君子。如此英俊瀟灑氣宇軒昂溫潤如玉的翩翩美少年,怎能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說實話,從西北一路行至長安,我還從未見過如殿下這般卓爾不群的年輕才俊呢,若不嫌棄,我高珺卿定要交你這個朋友!” 李琦被她逗得一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會說話的?!?/br> “那是?!备攥B卿頗為得意地?fù)P起下巴,開始自我吹噓起來,“別以為武功好的人就一定沒讀過幾本書,我爹爹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儒將,我自幼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之下那是飽讀詩書,經(jīng)、史、子、集無一不通。唉,只可惜身為女子,要不然啊,只怕爹爹的官位就要被我給搶過來嘍。” “不知令尊大人是……” “安西副都護(hù)、四鎮(zhèn)都知兵馬使高仙芝?!?/br> 這高仙芝乃是聲名赫赫的當(dāng)世名將,原為高句麗王族后裔,其父高舍雞在高句麗滅亡后遷往大唐,從河西軍,累官至四鎮(zhèn)十將、諸衛(wèi)將軍。高仙芝美姿容、善騎射,驍勇善戰(zhàn),精通兵法,少年時隨父親征戰(zhàn)安西,二十多歲時即拜為將軍,后經(jīng)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夫蒙靈察提拔,現(xiàn)任安西副都護(hù)、四鎮(zhèn)都知兵馬使,在西北一帶位高權(quán)重。 “將門虎女,果然非同凡響?!崩铉仡^對她笑了笑,又問,“你一個女孩子家,整天像個男人似的混在軍伍中,很好玩么?” “當(dāng)然了?!备攥B卿笑吟吟地點頭,一臉開心的樣子,“反正我九哥是這里的頭兒,就算我把他這軍營鬧翻了天,也沒人敢管不是么?雖說今天很不巧被殿下發(fā)現(xiàn)了,但咱們倆既然如此意氣相投、一見如故,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殿下肯定也不會故意拆我的臺吧?” 長這么大,李琦還真沒見過如此大言不慚地套近乎的人,不禁喟然一嘆:“裴郎將有你這樣的表妹,真是……” 高珺卿眨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好奇地追問:“嗯?真是什么?” 李琦忍住笑,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說:“三、生、有、幸?!?/br> 高珺卿撲哧一聲笑了,然而眸光一閃,語氣中忽然多了幾分委屈:“本來,我是隨阿娘回長安的外祖父家省親的,可是阿娘嫌我頑皮不聽話,竟自己帶著一眾隨從悄悄回西北去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長安。哼,其實我還不愿意回家去呢,住在姨母家里多好啊,無拘無束的,還可以整天黏著幾位表兄弟陪我玩……哦,對了,我姨母就是裴郎將的娘親……” 早有盛王府的內(nèi)侍在山下牽馬等候,李琦一踩馬鐙縱身上馬,對這位似乎有些話癆的小姑娘揮手作別,又指了指自己腰畔的寶劍,笑道:“有機(jī)會咱們再好好較量一番,若你真能贏我,這青冥劍就送給你了?!?/br> 近日來,因王妃楊玉環(huán)頻頻被皇帝召入宮中,壽王李瑁心情郁結(jié),抱恙在身,境況很是堪憂,李琦回城后便去壽王府探望兄長。彼時,壽王府的管事宦官馮銘正在后苑中巡視,見不遠(yuǎn)處的樹叢中似有兩個人影閃過,便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府中內(nèi)宅原是由王妃楊玉環(huán)主事,如今男主人臥病、女主人又時常不在家,對府中的侍婢和奴仆們便漸漸放任自流起來,一些膽大的下人甚至還引來相好的在隱蔽處私會。四周寂寂無人,馮銘悄悄跟在那兩人身后,只見其中那個女子正是壽王寵妾衛(wèi)嵐房中的侍婢,而那男子的身形甚是陌生,卻不知是不是府中外院的仆役。轉(zhuǎn)過一座假山,果然見那男子笑嘻嘻地去解那侍婢的衣帶,欲行巫山*之事。 馮銘氣得頭冒青煙,以手叉腰大喝一聲,怒火中燒之下,口吃的毛病暴露無遺:“大……大膽奴才,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無恥勾當(dāng),不……不要命了么?你、你、你、你、你、你給我出來!” 那二人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從樹叢中鉆了出來,跪在地上連連叩首。馮銘冷著臉一言不發(fā),才欲將這二人帶下去重重發(fā)落,卻見另一側(cè)的樹叢中又鉆出來了四個小侍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地蹭到他面前,滿臉委屈地為自己分辯道:“馮管事,奴婢知錯了……可是,我們只是偷偷玩一會兒捉迷藏而已,您就這樣罵我們,至于嗎?” 馮銘一臉愕然地看著她們,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吐出了一個字:“啊啊啊……啊?” ☆、第58章 分飛 檐下雨絲如注,楊玉環(huán)收起手中濕漉漉的油紙傘,交給身后自己的丫鬟紅桃,然后默默推門走進(jìn)夫君李瑁的臥房,輕聲詢問迎上前來的侍女:“殿下今日的藥可都服下了?” “是。”那侍女躬身施了一禮,回答,“殿下今日氣色好了很多,中午時太醫(yī)又來看過了,說是沒有大礙的,王妃放心便是。殿下剛剛睡了一覺,晚飯也比前幾日吃得多些,現(xiàn)在正在里面與盛王說話呢。” 內(nèi)室中,壽王李瑁正枕著雙手仰臥在榻上,身上隨意地斜搭著一條錦被,容色略顯蒼白。見到妻子進(jìn)來,李瑁也不言語,倒是坐在榻邊的盛王李琦站起身來,客氣地道了一句:“十八嫂回來了?” “嗯?!睏钣癍h(huán)淺淺一笑,秀麗的眉梢卻依然籠罩著揮之不去的愁云,也無心與客人寒暄,只將目光輕輕投向自己的夫君,似是欲言又止。 李瑁示意二人都坐下,自己也撐著身子緩緩坐了起來,隨手拿來一件外袍披上,然后才察覺到妻子神情中的異樣,說道:“玉環(huán),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吧,二十一郎又不是外人?!?/br> “陛下已經(jīng)傳諭,十日后駕幸驪山溫泉宮,后宮一眾妃嬪皆留居禁中,唯獨(dú)……唯獨(dú)命我同行伴駕……”楊玉環(huán)艱難地開口,說到最后聲音已幾乎輕不可聞,隱隱帶了一絲哽咽的味道,“我不幸生為女子,命如飄萍,一世苦樂悲歡皆不由心,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十八郎,你千萬不要再為我難過,自己的身子要緊,你一定……一定要多保重……” 這段時日,李隆基每隔幾天便傳召壽王妃楊玉環(huán)入宮,或是談詩論道,或是習(xí)練歌舞,黃昏時分再由淑儀劉澈親自送回,雖不曾命她夜晚留宿宮中,但想要把兒媳納入后宮之意已是昭然若揭。李瑁怒極反笑,以袖掩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身子輕輕顫著,蒼白的面容幾乎要沁出血來。李琦忙扶住他,用手輕撫兄長的脊背,待他氣息略平穩(wěn)些,又示意楊玉環(huán)遞了杯水過來。 “父皇他老人家……呵呵,終于還是等不及了么?”李瑁眸中微露鄙夷之色,冷笑道,“也是,父皇今年已經(jīng)五十有三,縱然身體強(qiáng)健,又還能活上幾年?玉環(huán),你放心,一旦龍馭歸天,只要我坐上他的御座,你就依然是我的妻子,永遠(yuǎn)都是!” 楊玉環(huán)強(qiáng)抑心中悲戚,連忙溫言勸解道:“十八郎,別這么說,他……他畢竟是你的父親?!?/br> “他不配!”李瑁怒不可遏,聲音不由也變得凌厲起來,“從他強(qiáng)行召你入宮的那一天起,我就再無父親。” 楊玉環(huán)緩緩搖頭,凄然一笑道:“陛下對你有生養(yǎng)之恩,再怎么說,你身上也流著他的血啊。十八郎,我都想好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成為你們父子之間的芥蒂,大不了,也不過是一死罷了……” “玉環(huán)!”李瑁急急打斷她的話,望向妻子時,那含愁的目光剎那間竟也溢滿了柔情,“難道你忘了么?就在成婚的那一夜,你我已經(jīng)誓同生死——你對我說,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執(zhí)子之手,至死不渝,愿與君生生世世為夫婦……玉環(huán),你若輕生,又將把我置于何地?” “十八郎,我……”楊玉環(huán)側(cè)過頭去,悄悄用衣袖拭了拭潮濕的眼角,沉默良久之后才再度開口,聲音略微有些低啞,“陛下之所以對我另眼相待,不過是因為喜歡我的容貌罷了……其實,若仔細(xì)想想,也并非沒有別的辦法。” 李瑁又驚又喜,問:“玉環(huán),你有主意了?” 楊玉環(huán)微笑著點了點頭,起身緩緩走到窗下的書案前,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入耳,忽然從案上拿起一把裁紙用的小金刀,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臉上劃去。李琦大驚失色,情急之下順手拿起兄長適才用過的杯子,向楊玉環(huán)的手腕處擲去。 “啊——”楊玉環(huán)痛得低呼一聲,手中的小金刀應(yīng)聲落地,鋒銳的刀刃只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輕輕一觸,刺出了一滴鮮紅的血珠。 “玉環(huán),你這是要做什么?”李瑁急怒攻心,才欲上前察看妻子的傷勢,卻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須臾,見門外的幾名侍女都探頭探腦地向里面張望,便厲聲斥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進(jìn)來幫王妃清理傷口?” 侍女們忙取來清水、傷藥和干凈的布帛,手忙腳亂地幫女主人清洗、敷藥。楊玉環(huán)卻微微側(cè)頭避開,指了指自己臉上流血的傷口,語氣平靜而悲傷:“十八郎,你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是不是很丑?只要我能狠下心來,再往自己臉上輕輕劃上幾刀,留下疤痕,陛下定不會再強(qiáng)留我在身邊。當(dāng)然了,一個容顏丑如鬼魅的女子自然也不配再做親王的正妻,這王妃的名分,我不要也罷?!?/br> “你這是什么話?”李瑁倏然站起,壓抑不住的激憤在他眉間沉浮,“我堂堂七尺男兒,就算拼了性命,也斷不會讓自己的妻子……” “十八哥,十八嫂,你們能不能先冷靜一下?”李琦略微提高了聲音,試圖平息兄嫂二人的怒火,“父皇雖貴為天子,但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做起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還沒到那一步,我們再想想辦法。再說了,十八嫂若是此時出了什么意外,父皇必定會遷怒于十八哥,屆時你們夫妻離散,父子反目,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李瑁疲憊地一笑,道:“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現(xiàn)在又能有什么辦法呢?讓玉環(huán)奉旨去驪山溫泉宮侍駕,然后再任由父皇把我的妻子納入后宮,成為他閑暇時風(fēng)花雪月的伴侶?二十一郎,你且想想看,宮中那些長袖善舞、慣會獻(xiàn)媚邀寵的女人,哪個是好相與的?江采蘋、劉淑儀……論起心機(jī)和手腕,玉環(huán)根本就不是她們的對手?!?/br> 李琦輕輕嘆了口氣,沉默良久,也只能勉強(qiáng)安慰道:“十八哥,十八嫂,咱們都再好好想一想,我相信,未必就沒有解決問題的良策?!?/br> 壽王府的大門外,管事宦官馮銘滿面堆笑地將劉澈送上馬車,結(jié)結(jié)巴巴、卻一臉誠摯地替自家主人表達(dá)著謝意:“王妃每……每次入宮,都要勞煩淑儀娘娘親自送回來,壽……壽王殿下很是過意不去,本想親自向娘娘道謝來著,無奈這幾日抱恙在身,不……不便出門,就只能讓小人代為轉(zhuǎn)達(dá)了。王……王妃在宮中多承娘娘照顧,也十分感激……哎,淑儀娘娘,您……您慢走啊……” 車夫輕輕一揚(yáng)馬鞭,四匹拉車的駿馬便齊齊引頸嘶鳴一聲,拉著這輛華麗的宮車疾馳而去。劉澈實在受不了他口吃的毛病,坐在車廂中強(qiáng)忍笑意許久,終于還是悄悄示意車夫駕車,有些失禮地落荒而逃。車廂一角還坐著一個俏麗的小宮女,見狀也不禁掩口一笑,道:“這壽王家的馮管事可真有趣,奴婢好久都沒見娘娘笑得這樣開心了?!?/br> 劉澈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時候還早,咱們也不必急著回宮,先在外面隨便逛逛,就當(dāng)是出來散散心吧?!?/br> 小宮女聞言雀躍起來,一臉欣喜地問:“娘娘,咱們?nèi)ツ睦镅剑俊?/br> 劉澈望著車窗外稀稀疏疏的行人,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兩人為伴,只因有至親好友陪伴在身旁,雖是在雨中行走,也絲毫不會顯得狼狽。路邊還有一對并肩漫步的少年少女,容貌和衣飾都很平常,然而兩個人在雨中.共撐一把傘,一路說說笑笑,那般默契溫馨的樣子,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就這樣靜靜看著,劉澈心中竟驀地泛起一陣悵然,開口回答時,聲音中亦帶了幾分幽涼:“往西南走,沿著龍首渠,去平康坊那邊看看吧。” “是?!毙m女輕快地應(yīng)了一聲,便鉆到車廂外通知車夫去了。 平康坊……時隔一年有余,君平他還會住在那里嗎?劉澈苦笑著搖了搖頭,把肩膀輕輕靠在車壁上,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半生其實甚是可笑——當(dāng)初年少輕狂,只以為一入宮門便有大好的前程唾手可得,再不必如尋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庸碌一生,為此,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心中最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然而,如今她與皇帝李隆基之間的婚姻又算是什么呢? 走出一座圍城之后,又是另一座圍城。 此時,宋君平的確不在平康坊的宅邸中。長安東市最繁華處,倚玉樓上輕歌曼舞、紅袖招展,宋君平正坐在一間臨街的客房內(nèi),與許久不見的師弟蕭逸峰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房中.共設(shè)有三張矮幾,宋君平端然坐于上首,蕭逸峰坐于東側(cè),西側(cè)的席位上則是一位衣飾華貴的中年美婦。角落處,另有一位容色絕麗的妙齡少女跪坐在畫屏前,彈奏琵琶為宴席助興。 那中年美婦姓施,芳名喚作“鳳娘”,正是這倚玉樓的女主人。宋君平指了指今日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對鳳娘介紹道:“施娘子,這位就是我?guī)煾傅拈L子蕭逸峰,也是我在云浦山莊最要好的一位兄弟?!?/br> 鳳娘輕輕頷首,笑容滿面地打量著蕭逸峰,眸中依稀有濃烈的恨意一閃,隨即泯于無形,不動聲色地說:“噢,原來這位小郎君就是堂主與慕容娘子的愛子,久仰,久仰?!?/br> ☆、第59章 國容 蕭縝身為青蔓堂堂主一事甚是隱秘,除了幾位絕對信得過的至親好友之外,幾乎無人知曉,就連那些頗受器重的青蔓殺手也不曾見過這位神秘堂主的真容。聽鳳娘竟十分自然地稱呼父親蕭縝為“堂主”,蕭逸峰甚是驚訝,不禁問道:“原來,施娘子與家父很是熟識么?” “熟識倒也談不上,于令尊而言,我不過是一位早已遺忘的故人罷了?!兵P娘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便盈盈起身,向宋君平告辭,“少主,你們兄弟二人許久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鳳娘就不在此多加打擾了。容兒,你也隨我退下?!?/br> 那位坐在畫屏前彈奏琵琶的妙齡少女名喚劉國容,姿體絕麗,技藝超群,乃是這倚玉樓中當(dāng)紅的名妓。聽聞鳳娘喚她,劉國容忙站起身來,向兩位客人躬身施了一禮,便跟在鳳娘后面款款走出房間。 客房內(nèi),蕭逸峰含笑做了個“請酒”的手勢,對宋君平說:“大師兄,你在長安停留這么久,就是為了幫我爹處理‘青蔓’的事情么?” “嗯?!彼尉捷p輕頷首,向他解釋道,“師父畢竟是江湖中頗有身份的人,很多事情都不宜直接出面,‘青蔓’這種見不得光的殺手生意,自然只能由我來代為處理。按照師父的意思,以后長安一帶的生意都由我全權(quán)負(fù)責(zé),再由施娘子從旁協(xié)助,估計這一兩年之內(nèi)是沒有時間再回營州了?!?/br> “施娘子?”蕭逸峰有些詫異,隨即露出了悟的表情,“如此說來,這倚玉樓就是‘青蔓’的另一個……” 宋君平一笑:“沒錯,在這里秘密聚集的,都是我們青蔓殺手精英中的精英?!?/br> 蕭逸峰手中拿著已飲盡的酒盞,卻是一嘆:“只可惜,我身為爹爹的兒子,卻不能像大師兄那般事事替他分憂?!?/br> “做殺手生意太危險,師父不讓你接手青蔓的事,也是為了你好。逸峰,你如今也已長大了,閑暇時多幫師父處理一下田莊上的事,也算是一種歷練。”宋君平對他鼓勵地笑了笑,又問,“你打算在長安待多久?不如,今晚就先歇在我那里吧?!?/br> “算了?!笔捯莘鍏s笑著擺了擺手,眉宇間盡是少年人的灑脫不羈,“我好不容易才從家里出來,在這兒可不能再被你管著,反正我身上的錢還夠用,隨便找一家客棧住下也就是了?!?/br> 宋君平亦只是一笑:“隨你。” 緊鄰后街的樓閣之上,倚玉樓的主人鳳娘憑欄而立,一只手百無聊賴地?fù)崤鴫ν獾幕ㄖΓ螏装甑蛄愕臋鸦h落在自己尚自柔軟的掌心之上。劉國容就站在她身后三步之處,素衫羅裳,裊裊婷婷,舉目向遠(yuǎn)處望去,只見一瀟灑挺拔的白衣少年從倚玉樓后院的角門走出,撐著傘,安閑地漫步在傍晚寂靜的雨巷之中。 暮色漸濃,華燈初上,他的影子被昏黃的燈光拉得長長的,無端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只怔了片刻,劉國容便已認(rèn)出他來,此人即是剛才在客房中見過的那個少年——少主宋君平的師弟,蕭逸峰。 “殺了他……”鳳娘輕啟朱唇,幽幽地,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劉國容聞言一驚,忙試探著問:“施娘子,這……可是少主的意思?” 鳳娘回首瞥她一眼,聲音依舊云淡風(fēng)輕,語氣中卻隱隱多了一種嚴(yán)厲的意味:“容兒,你素來機(jī)靈,怎么也需要我把話重復(fù)第二遍么?” “婢子不敢?!眲菝蜗ス虻?,恭謹(jǐn)?shù)卮故谆卦挘版咀舆@就去安排殺手,只是……這蕭逸峰乃是少主的師弟,而且,少主似乎與他交情頗深,我們?nèi)羯米孕袆?,只怕少主那邊不好交代啊……?/br> 鳳娘只一個眼神便止住了她的話,然后輕輕揚(yáng)起下頜,纖長優(yōu)美的脖頸顯露出冷傲的弧度,斬釘截鐵地命令道:“你親自去,給我殺了那個蕭逸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