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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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就是要勞你再走一趟山路了?!崩铉厥讓λ恍Γ缓蟊阏驹谑A上等她走近,二人一前一后地從蜿蜒狹長的小徑下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個……壽王妃的事……”紫芝猶豫半晌,終于還是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這件事上,略微低著頭,有些怯生生地說,“剛才,我倒是想出了一個主意,或許能讓王妃避過此劫,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李琦略感驚訝,道:“你有主意?快說來聽聽?!?/br> 紫芝略微放慢了腳步,邊走邊說:“我在回心院做事的時候,曾在武主事那里讀過本朝的《國史》,記得高宗儀鳳年間有過這樣一段故事:高宗皇帝與則天皇后之女太平公主美艷無雙,吐蕃贊普聽聞其美名,便遣使者來到大唐,意欲求娶太平公主和親,以修兩國之好。則天皇后最鐘愛這個小女兒,自然不肯將太平公主嫁往蠻夷之地受苦,于是便下旨為公主修建道觀,將其度為女道士,以拒絕吐蕃贊普的求親?!?/br> 李琦凝神聽著,聽罷之后才又問:“你的意思是……壽王妃也可以效法太平公主,自請度為女冠出家,如此便可以拒絕父皇的頻頻召見?” “是?!弊现c了點頭,“如今我也身在道觀之中,不由自主就想到太平公主的這件事了。大唐自開國以來就奉道教為尊,歷代皇帝都十分尊重修道之人,今上自然也不例外,我想……陛下是不會強行納娶一位方外之人為妃的。只是,如此一來,王妃就必須要暫時離開壽王殿下一段時間,直到陛下改變心意。” “可是,你想過沒有?吐蕃贊普之所以沒有再強行求親,并非尊重道家的習(xí)俗,而是忌憚我大唐的強盛國力。高宗與武后傾天下之力方可留住愛女,而父皇……”李琦微微苦笑,隨手接住幾瓣飄零的櫻花置于掌心,合攏五指,輕輕碾碎,“父皇與吐蕃贊普不同,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就志在必得,哪怕傾盡天下也不足為惜。無論十八嫂的身份是王妃還是女冠,她都是大唐皇帝的子民,只需一道圣旨,就得無條件地服從?!?/br> 紫芝歪著頭思索良久,才又道:“可是,就如同吐蕃贊普忌憚我大唐的強盛國力一樣,一定也會有某些人、某些事,是為陛下所忌憚的吧?” 李琦淡淡一笑,反問:“比如說?”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紫芝終于也放棄了思考,幽幽一嘆,“陛下貴為九五之尊,君臨天下,又有什么是能讓他忌憚的呢?” 月輪峰下,盛王府的馬車依然停在那里,侍女王碧雯見自家主人下山,便忙提著一個食盒迎了上來,殷勤道:“殿下今天早晨走得太急,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好好吃,碧落meimei心中掛念,便讓奴婢送些吃的過來。殿下若是覺得餓了,就在車上先用一些吧。” 李琦上車后打開食盒,隨手拿起一塊點心,定睛一看,卻是早上紫芝給他吃的那種雪蒸糕,想起來時的路上與她一起說說笑笑的情景,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溫暖的笑意。原以為這丫頭只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吃貨,沒想到,她認(rèn)真分析起事情來還頗有頭腦呢……馬車在行進(jìn)中微微顛簸著,他舒服地斜靠在車壁上,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女孩兒清甜的聲音:“可是,就如同吐蕃贊普忌憚我大唐的強盛國力一樣,一定也會有某些人、某些事,是為陛下所忌憚的吧?” 沒錯,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父皇縱然是睥睨天下的一代雄主,也定然會有某些深藏于心的人和事,是他畢生珍惜、永遠(yuǎn)無法釋懷的吧? 想到這里,他腦海中忽有靈光乍現(xiàn),一夜未眠的困倦與疲憊頓時一掃而空。沒錯,只要這么做,父皇就再無理由把壽王妃楊玉環(huán)強行留在身邊……李琦眸光閃亮,伸手挑開車簾一角,對外面的車夫吩咐道:“去壽王府?!?/br> ☆、第63章 連城 暮色四合,一只通體雪白的信鴿撲棱著翅膀飛入忠王府的后宅,在亭臺樓閣間尋尋覓覓,最后落在一扇半敞的小軒窗前,抻長了脖子,向屋內(nèi)咕咕地叫著。房間里的談笑聲戛然而止,忠王李玙快步走到窗前,把手往外面輕輕一伸,那鴿子就很乖巧地跳到了他的手掌上。 “呀,是咱們家的飛奴回來了?!比嫒藦堟替桃埠ψ呱锨皝恚瑦蹜z地?fù)崦澴幽菨嵃兹峄挠鹈?,見它小腿上還綁著一張紙條,便輕輕解下來,雙手呈給夫君。 “咕——咕咕——”信鴿飛奴在李玙的掌心輕輕啄了幾下,似乎是在以它的方式向男主人表示親近之意。 “飛奴,你又來找本王討賞了是么?”李玙笑著拍了拍它的翅膀,隨手從窗前的架子上取來幾粒備好的菜籽,放在自己的掌心喂它吃。 這信鴿飛奴最喜歡吃新鮮的菜籽,每次替李玙和王碧雯傳遞密信之后,都會得到相應(yīng)的獎賞。見李玙親自喂它,小家伙高興極了,雀躍著在主人的掌心啄來啄去,把菜籽一粒不剩地全部吃光,這才心滿意足地咂了咂嘴,撲扇起它那潔白如雪的羽翼,振翅一飛,消失在黃昏時分幽暗寂靜的天空中。 紙條上的字跡略顯潦草,顯然是匆匆寫就。李玙拿著紙條坐在書案前,提筆蘸墨,依舊是在另一張紙上推推算算了好一陣,才將那加密的文字一一破解出來。張嫣嫣站在一側(cè)替他研墨,微微躬身,一手挽袖一手磨著墨條,忙碌之余卻也悄悄覷著他的神色。漸漸地,只見他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盡數(shù)消失,一雙眼睛微微瞇起,在燭火的映照下閃爍著陰冷的光。 盡管彼此已經(jīng)做了兩年多的夫妻,可每當(dāng)看到他這樣陰惻惻的神情時,張嫣嫣還是覺得心中很不舒服,幾乎是本能的排斥,想要遠(yuǎn)離這種帶有危險氣質(zhì)的男人。然而,李玙畢竟是她的夫君,他的成敗榮辱關(guān)系著她一生的命運。張嫣嫣暗自定了定神,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厭憎的表情,試探著問道:“殿下,可是王姑娘那里又有什么消息了么?” “嗯。”李玙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按慣例將密信在燭火上焚毀之后,才幽幽道,“碧雯在信中說,今天盛王從白鶴觀回來之后就徑直去了壽王府,兄弟二人摒退所有仆婢,在臥房閉門密談了許久,說的似乎是壽王妃楊玉環(huán)奉旨去驪山溫泉宮侍駕一事?!?/br> 張嫣嫣略有些驚訝,隨即微笑道:“陛下旨意已定,此事如何還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們兩兄弟縱然想暗中使些什么手段,也不過是徒勞罷了,殿下無需憂心。” 李玙卻嘆息著搖了搖頭,道:“按照盛王的意思,壽王妃楊氏明日便會向?qū)m中上書,自請出家為女道士,離開長安潛心修行,為故去的皇祖母昭成太后竇氏祈求冥福。昔年皇祖母還是太子側(cè)妃時就被則天武后所殺,父皇自幼喪母,幾十年來都不曾忘卻哀思……碧雯在門外只偷聽到了這幾句,可是,盛王僅此一舉,就已擊中了父皇的軟肋啊?!?/br> 張嫣嫣的祖母鄧國夫人竇氏正是昭成太后之妹,因此,多年來李隆基對亡母是何等思念,她比旁人還要更清楚些。不過,只略一思索,她便已另有對策,沉吟道:“盛王雖有幾分聰明,但咱們想要應(yīng)對也并非難事……壽王妃想舍棄一己榮華向昭成太后盡孝,那是好事,陛下自然要恩準(zhǔn),屆時可以在宮中新修建一座道觀,請王妃入宮修行。如此,壽王妃既可靜心修習(xí)道家經(jīng)典,閑暇時也可與陛下賞玩美景、品評歌舞,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玙贊許地點了點頭,道:“好,那你盡快遣人入宮傳信,務(wù)必在明日之前將此事告知高將軍?!?/br> “是。”張嫣嫣頷首答應(yīng),語氣中又不無擔(dān)憂,“王姑娘聽到的只是這只言片語,而盛王與壽王在房中密議許久……我只是擔(dān)心,他們還有后招?!?/br> 李玙卻只是淡淡一笑:“嫣嫣,是時候該請‘青蔓’的人出手了?!?/br> “現(xiàn)在?”張嫣嫣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壽王乃是儲君的候選人之一,朝中支持者眾多,如果現(xiàn)在忽然莫名其妙地死于刺客之手,只怕會有人懷疑到咱們……” “不是他。”李玙微笑著打斷她的話,語氣卻冷硬如鐵,一字一句地說,“嫣嫣,你聽好了,我現(xiàn)在要讓你去殺的,是盛王李琦?!?/br> “盛……盛王?”張嫣嫣悚然一驚,幾乎不小心碰翻了書案上盛滿墨水的硯臺,驚慌之下連忙斂衽拜倒以作掩飾,微微垂首,用極恭敬而忠誠的語氣說,“請殿下三思,現(xiàn)在并非是咱們動手的最佳時機,貿(mào)然行動只會授人以柄。依妾愚見,殿下不如好好利用這段時間,暗中結(jié)交幾位朝中品階不高、日后卻有望成為股肱之臣的中層官員,再派心腹之人適時地在民間制造‘祥瑞’,為殿下順利登上儲君之位造勢……” 然而,這些話李玙卻連一句都沒有聽進(jìn)去。他定睛看著眼前這個美艷而機智的女子,浮現(xiàn)于腦海之中的卻是去年中秋之夜在雪柳閣時那尷尬的一幕——薄醉之時,那個嬌嫩如春柳的小宮女即將被他所得,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盛王竟闖進(jìn)門來多管閑事,當(dāng)真是可惡…… 報復(fù),一定要報復(fù)! “不必說了?!睆娏业膱髲?fù)欲充斥了他的心,李玙甚至沒有察覺到張嫣嫣的異樣,只是肅容道,“殺掉盛王,就等于剪除了壽王的一半羽翼,此后壽王一黨再也不足為懼,況且……盛王那小子,我已經(jīng)忍他很久了?!?/br> 次日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灑向平康坊時,宋君平就已收到了來自于忠王府的一大筆定金。后宅的一間小小花廳中,一身粗布青衫的白胡子老頭兒連城正笑瞇瞇地數(shù)著錢,趁宋君平不備,便偷偷抓起幾錠金子揣進(jìn)自己懷里,然后才用力清了清嗓子,聲如洪鐘地說:“少主,這筆大買賣也是交給倚玉樓去做么?” “嗯?!币蚺滤陈牪灰?,宋君平也竭力提高了聲音,“連叔,你現(xiàn)在就去通知倚玉樓的鳳娘,讓她遴選殺手,盡快準(zhǔn)備行動。咱們‘青蔓’之所以能在長安迅速立足,全仗張孺人在各處官府中盡心周旋,所以,一切都要按照張孺人的意思去辦,哪怕咱們這邊多犧牲幾個殺手,也絕不可以出半點差錯?!?/br> “是。”連城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離去時,那雙小得幾乎瞇成一線的眼睛里似有精芒閃過,再無平日里那副哈欠連天、長睡不醒的憨模樣。 坊門開后,街巷中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連城不急不緩地走在其中,步履穩(wěn)健,幾乎沒有誰會留心這個看起來平淡無奇的白胡子老頭兒。劉國容頭戴帷帽走進(jìn)平康坊,與他擦肩而過時卻訝然發(fā)現(xiàn)——那樣剛毅深邃的眼神,竟讓老人那張普普通通、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瞬間,也隱隱有了睥睨天下的氣度。 ☆、第64章 少主 平康坊的街巷一角,劉國容站在宋君平居住的宅邸前,叩門許久都無人回應(yīng),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沮喪。風(fēng)起時,帷帽四周垂下的面紗被輕輕撩起,她有些意興索然地伸手扶了扶,方欲轉(zhuǎn)身離開,卻忽然聽見“吱呀”一聲輕響,那兩扇緊閉的黑漆大門緩緩開啟。 “少主!”劉國容欣喜地喚了一聲,隨即摘下障面的帷帽,玉容嫵媚,才一展顏便已羞落滿庭繁花,“敲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開門,婢子還以為少主不在家呢?!?/br> “這里只有我和連叔兩個人,連叔出去了,我在里面是很難聽到外面的聲音的?!北M管知道她是鳳娘身邊的親信,宋君平卻對這個清婉美麗的少女并無戒備之意,于是微微一笑,又問,“劉姑娘,可是施娘子有什么事么?” 與他含笑的目光一觸,劉國容的臉頰竟不自覺地微微紅了,于是忙垂下眼簾道:“不,婢子私下造訪,是有要事……要向少主稟告?!?/br> 宋君平頗感訝異,不過還是略一側(cè)身請她進(jìn)門,十分客氣地說:“外面風(fēng)大,劉姑娘請進(jìn)來說話吧?!?/br> 二人穿過庭院走進(jìn)一間小小的花廳,分別落座,劉國容將鳳娘命自己去刺殺蕭逸峰的事情仔細(xì)道來,又十分抱歉地說:“蕭公子乃是堂主的親生兒子,又是少主的好兄弟,婢子著實想不明白施娘子為何如此憎恨他,卻也實在無力抗命,所以……只得在未經(jīng)少主允許的情況下對蕭公子動手,還請少主恕罪。” 宋君平聽罷,只是很寬容地一笑:“放心,我能理解你的處境。你是鳳娘身邊的人,她的命令你自然不宜違拗。” 劉國容忙又道:“不過請少主放心,婢子曉得分寸,出手時并沒有傷及蕭公子的要害,暗器上涂的也只是能令人四肢酸軟、加劇傷處痛楚的藥物罷了,并非劇毒。” 宋君平微微欠身,誠摯道:“姑娘一心為我著想,宋某感激不盡。” “少主此言,婢子實不敢當(dāng)?!眲菝σ睬飞磉€禮,雙頰微紅,一時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婢子昨日又去城外悄悄看過了,蕭公子受傷后被山中一位清修的女道士所救,已然沒有大礙,估計再過幾天就能痊愈了。只是施娘子那邊……少主一定要轉(zhuǎn)告蕭公子,讓他小心才是?!?/br> “好?!彼尉筋h首道,“劉姑娘,謝謝你?!?/br> 因是私自出門,劉國容不敢在外面耽擱太久,起身盈盈一禮,當(dāng)即告辭:“盡忠于少主,是婢子應(yīng)該做的,婢子……這就該回去了?!?/br> 劉國容謙恭地后退幾步,然后才轉(zhuǎn)身離開,那一抹清麗窈窕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外,纖秀如月,腰肢清瘦得幾乎不盈一握。她本是容色絕麗的女子,然而此時,這背影卻無端給人一種很蕭索的感覺。宋君平亦不虛留,然而在她離開之后卻忽然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追了出去,喚道:“劉姑娘,等等。” “少主……還有事要吩咐么?”劉國容止步回身,眨著一雙明亮嫵媚的大眼睛,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宋君平仔細(xì)打量著她,果然見她的面色要比往日略蒼白些,眼瞼微腫,顯然是哭過。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心中竟陡然泛起一絲自責(zé)和憐惜,不禁關(guān)切地問:“劉姑娘,你沒完成任務(wù),鳳娘是不是責(zé)罰你了?” “我……”劉國容才一開口,眼圈兒竟驀地紅了,幾滴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zhuǎn)兒,再想掩飾已是來不及,只得強自微笑道,“多謝少主關(guān)心。施娘子也沒有如何為難婢子,只是……只是扣下了婢子三天的解藥?!?/br> 倚玉樓中養(yǎng)有數(shù)十名絕頂殺手,皆是容貌艷麗的年輕女子,平日里以歌妓舞姬的身份隱于青樓,有刺殺任務(wù)時再易裝出門,極不易引人注意。她們大都是貧寒人家的女孩兒,幼年時慘遭父母親人遺棄,或是被拐子賣入煙花柳巷,進(jìn)入倚玉樓后,身體強健的便被鳳娘挑選出來,接受極為嚴(yán)格的武功訓(xùn)練。 青蔓堂有一種秘制奇藥,每日按時服下,便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令武功突飛猛進(jìn),然而這藥卻也在服用者體內(nèi)種下毒素,以至成癮。半年后,哪怕只是一日不連續(xù)服藥,都會引起體內(nèi)毒素發(fā)作,入夜后全身痛癢如千蟲啃噬,生不如死。也正是因為成癮后再也離不開這種藥,在主人面前,哪怕是那些嗜血成性、暴戾狠辣的殺手,也不得不乖乖地俯首聽命。 而面前這美麗善良的少女,竟也連續(xù)幾日遭受這種殘酷的折磨,只是因為不忍心傷害他的好兄弟……想到此處,宋君平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不由輕嘆道:“真是難為你了,容兒。” 第一次聽到他如此親近地喚自己,劉國容不禁有些怔住了,隔著眼中薄淚癡癡地看著他,眸光閃動時,美目中似有一絲驚喜、一抹溫情。 “你等我一下?!彼尉酱掖易呋胤恐?,出來時,手中拿著一個精致的葫蘆形青瓷小瓶,遞給劉國容道,“以后,鳳娘給你的藥就不要再服了,改吃我的這一瓶。此藥可以解你身上的毒,每日一粒,雖然一開始可能會覺得很痛苦,但一個月之后,你身上的毒就可以完全消解,不必再受鳳娘控制?!?/br> “少主……”劉國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接過藥瓶時,雙手都因驚喜而微微顫抖起來,“您是說……一個月之后,我就自由了?” “沒錯。”宋君平微微一笑,很難得地在下屬面前流露出此般溫情,“容兒,你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好女孩兒,本來就不應(yīng)該把一生都消磨在無窮無盡的殺戮之中,離開倚玉樓,去一個你自己喜歡的地方,此后海闊天空,一生逍遙。你不用擔(dān)心鳳娘會為難你,過一陣子,我會找個機會親自送你走?!?/br> “少主……”劉國容小心地收好藥瓶,眼含熱淚拜伏于地,驟然而來的激動與狂喜之下,竟顫抖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或許是我唯一能回報于你的吧……宋君平轉(zhuǎn)身回到屋內(nèi),佇立窗前,望著庭中那一樹絢爛至極、卻已然隨風(fēng)飄逝的櫻花,眼前似有一抹纖月般的倩影與之交疊,也不知為何,心中竟泛起一陣淡淡的悵惘。 月輪峰北麓的山谷中,蕭逸峰正躺在溪邊的草坡上曬太陽,以手為枕,雙目微闔,嗅著清風(fēng)中送來的縷縷花草香,那種暖洋洋的感覺真是愜意極了。習(xí)武之人本就身體強健,幾日之后,待身上的傷口都結(jié)了痂,他就已如往常那般行動自如了。 花木掩映中,午后的白鶴觀顯得格外靜謐幽深,太華公主李靈曦遣散了房中侍女,正獨自坐在窗下出神,卻忽聽“篤篤”兩聲輕響,竟是有人在外面輕叩她的窗欞。她起身打開窗子,只見蕭逸峰正站在廊檐之下對她微笑,不禁驚喜地輕喚:“呀,是你來啦!” 蕭逸峰伸手一指她的房間,笑問道:“我可以進(jìn)來嗎?” 這些天來,靈曦一有空就會去山谷中探望他,彼此早已熟稔,故而此時很自然地點頭一笑,算是應(yīng)允。蕭逸峰縱身一躍,便徑直從窗子飛掠進(jìn)來,落地時輕盈得幾乎全無聲響,身姿矯健如鷹。 盡管彼此言談間甚是投契,靈曦卻從不曾向他透露過自己的身份,想到白鶴觀守衛(wèi)森嚴(yán),又不禁疑惑道:“外面有那么多武士守著,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翻墻?!笔捯莘搴茌p松地笑了笑,又拱手一揖,“這些天來多蒙姑娘和二十一兄照顧,蕭某感激不盡,今日冒昧打擾,是來向姑娘辭行的。” “你要走了?”靈曦甚是驚訝,語氣中竟隱隱帶了幾分依戀和不舍,“你……要去哪里?” “也不遠(yuǎn)?!笔捯莘逦⑽⑿Φ溃拔掖蛩阆热ラL安城中走走,逛一逛東西兩市和曲江池,過幾天再回來看你?!?/br> 靈曦竟一臉欣喜地眨了眨眼睛,雀躍道:“我也去!” “你?”蕭逸峰略感詫異。 “是啊,你就帶我一起去吧?!膘`曦輕輕牽住他的衣袖,軟語嬌音中卻忽然多了一絲寂寥,“我也很想出去看看呢,看一看那個我生活了整整十五年、卻還是如此陌生的地方……” ☆、第65章 長安 淡墨山水畫屏后,長衫束發(fā)的太華公主李靈曦緩緩踱步而出,手執(zhí)一柄高麗摺疊扇,鼻如懸膽,睛若秋波,儼然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對鏡自顧,第一次身著男裝的她滿意地點點頭,笑吟吟地跑到兄長李琦身邊,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了比,又笑著詢問站在一旁的紫芝:“小娘子,吾與二十一郎孰美?” 他們兄妹二人五官頗為相似,若非靈曦身量尚小,看起來當(dāng)真是如雙生子一般,一樣的豐神俊美、倜儻風(fēng)流。知道公主是在借用《左傳》中鄒忌的話,紫芝抿嘴一笑,目光在這兩位并肩而立的美少年身上逡巡許久,方才笑著答道:“二十一郎不若君之美也?!?/br> “喂,你這也太偏心了吧?”李琦當(dāng)即表示不滿,轉(zhuǎn)身走到窗前,從帶來的小箱子里又取出一條款式別致的梨花色輕羅長裙,故意嘆了口氣說,“早知如此,就不幫你準(zhǔn)備這個了?!?/br> 紫芝跟過去探頭看著,不禁有些疑惑:“這是……給我的?” “出門在外,總不能還穿道袍或?qū)m裝吧?”李琦將羅裙塞到她手中,含笑催促,“不是跟你說好了要請客么?就今天了,快換上衣服和我們一起走吧。” “真的?我也可以去?”紫芝驚喜不已,忙甜甜地向他道了聲謝,便笑逐顏開地跑到屏風(fēng)后面換衣裳去了。 屋外,念奴扒著門縫向里面偷窺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悄悄溜了進(jìn)來,像做賊似的屏氣斂息,一步一步挪到靈曦面前,討好般地笑道:“公主,你們要去哪里玩呀?也帶上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哎呀,都說了不許叫我公主!”靈曦跺著腳嬌聲輕斥,隨即毫不留情地斷然拒絕,“不行不行,你這丫頭話太多了,若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讓蕭逸峰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不好玩了?!?/br> 念奴失望極了,沮喪地撅起那粉嫩可愛的小嘴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見靈曦這般不好說話,她那兩顆烏黑晶亮的小眼珠骨碌碌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頓時又有了主意,轉(zhuǎn)而走到李琦面前,眨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笑靨如花地看著他。 “你……你想干嘛?”見她笑得如此陽光燦爛,李琦便知準(zhǔn)沒好事兒。 果然,這嬌俏可愛的小丫頭拉著他的衣袖便開始撒嬌撒癡、軟磨硬泡,非得跟著他們一起出去玩不可。李琦被纏得幾欲抓狂,見紫芝換好衣裳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一時竟如見到救星一般,拉住她的胳膊就說:“快走!” 紫芝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跌跌撞撞地拽出了門,聽到念奴在后面不住地唉聲嘆氣,便又抿嘴一笑,回頭向她扮了個鬼臉兒。出行所需的車馬都停在山下,蕭逸峰早已等在那里,見他們?nèi)私K于下了山,便一踩馬鐙翻身上馬,笑道:“二十一兄,兩位姑娘,咱們快走吧?!?/br> 紫芝與靈曦共乘一輛馬車,兩位少年郎則各騎一匹黑駿馬,一路并轡而行,談笑風(fēng)生。住在月輪峰的這段日子,蕭逸峰雖只見過李琦兩面,卻對這個英朗矯健、氣度雍容的李二十一郎很有好感,心中依稀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他自幼走南闖北,世家豪門的公子也見過不少,總覺得那些紈绔子弟不過是靠著父輩祖輩的恩蔭才能混上個一官半職,若論起個人的才學(xué)品行,幾乎是毫無可取之處。而面前這位李二十一郎,雖出身豪貴卻絲毫沒有架子,待人真誠,談吐彬彬有禮,與之相處只覺如沐春風(fēng)。 四人從明德門入城,一路向北行至東市,舉目望去,只見街巷內(nèi)各類店鋪雜列其間,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因街上行人漸密,李琦便吩咐車夫?qū)ち藗€僻靜處照看車馬,他們幾人則改為步行。 此時已近四月,距離上巳佳節(jié)雖已有一段時日,但人們出門踏青游玩的興致卻絲毫不減,道路上盡是寶馬香車、繡鞍青驄,身著各色服飾的仕女游子雜行其間,笑語如潮,人聲鼎沸。不遠(yuǎn)處的小棚子里,有高鼻深目的胡人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大聲吆喝著,叫賣那剛剛出爐、熱氣騰騰的胡餅;道路一側(cè),有幾個頭梳總角的小孩子圍著一位銀發(fā)阿婆,爭先恐后地去買她的糖葫蘆;路邊的小樓上,有兩位身材窈窕的靚妝女子正倚欄而立,揮舞著紅袖招攬客人,明眸皓齒,光艷絕倫,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宛如一枝并蒂而開的紅芍藥…… 這是真正屬于人間的繁華,或許免不了有些市井的俗氣,然而置身其中時,卻又會無端地覺得溫暖。靈曦自幼長于深宮,哪里見識過這等熱鬧的場面,與兩位少年郎并肩走在前面,抻長了脖子這兒看看那兒瞧瞧,一雙眼睛幾乎都快用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