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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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王妃就不必說了,我身為側(cè)室自然要勤謹(jǐn)侍奉,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一些,竭力討她的歡心。不過,聽說殿下身邊還有一位張孺人,出身名門,容顏嫵媚,人又十分聰明,自入府以來就十分受寵,府中其他姬妾沒有不奉承她的。這樣的人,只怕心性也是極高的,未必能容得下我與她平起平坐?!倍泡鎳@了口氣,側(cè)頭對堂妹淺淺一笑,“阿若,說到底,咱們這些姐妹里還是你最有福氣。” “我?”杜若一笑,忽然間竟也有些羞澀起來,“好端端的,又說起我做什么?” 杜萱笑吟吟地說:“你十歲的時候就被惠妃娘娘看中,娘娘做主,讓你與盛王殿下先把親事定了,做她的兒媳婦呢。如今娘娘雖然不在了,但等日后一過門,你就是最尊貴的正室王妃,那偌大的盛王府里,還有誰敢欺負(fù)你不成?” “jiejie,你又拿我打趣!”杜若撅著嘴頓足嬌嗔,一提起那不曾謀面的未來夫君,瑩白如玉的小臉兒便是一紅,“雖說是自幼定了親,可是,我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呢。記得有一次,盛王殿下到家中來拜訪我祖父,我還躲在屏風(fēng)后面偷看來著,只可惜被姐妹們一鬧,根本沒瞧清楚……” 杜萱在她額角處輕輕一彈,笑道:“放心,人人都說盛王殿下容貌俊美、文武雙全,想必是配得上你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的?!?/br> 杜若、杜萱兩姐妹一走,紫芝就從李琦身后跑了出來,對著杜大小姐的背影拳打腳踢了好一陣,這才稍稍覺得解氣些。望著杜若那窈窕美麗的身影,李琦亦是搖頭嘆息:“看她也是出身世家豪門的女子,怎么如此沒教養(yǎng)?生了那一副好容貌,不想?yún)s是個惹人厭的母老虎……唉,算了,不要因為這種人影響心情。紫芝,咱們走吧?!?/br> 紫芝跟在他身邊,默默走了一會兒,忽然十分歉疚地說:“那塊玉佩是殿下的隨身之物,一定很貴重吧?對不起,是我又給殿下添麻煩了……” 李琦故意逗她:“要不,你現(xiàn)在就去追上那母老虎,幫我把玉佩要回來?” “不去不去!”紫芝驚惶地連連搖頭,很可憐地說,“我這輩子……不,是連下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br> 李琦微笑不語,須臾,又忽然用很鄭重的語氣問她:“紫芝,我能跟你商量個事么?” “嗯……什么事?”紫芝頗覺意外,抬頭看向他時,一對柳葉狀的碧玉耳墜在鬢邊搖搖晃晃。 “你對我,能不能換個稱呼?”見她露出迷惑的表情,李琦又補充了一句,“這可是在街上,被人認(rèn)出身份來總歸是不太好?!?/br> 紫芝乖巧地點點頭,默默思索許久,才試著開口喚了他一聲:“公子……” “這算什么?”李琦有些好笑地?fù)u了搖頭,又低聲提示,“剛才在白鶴觀的時候,你不是還說,二十一郎不若君之美也……” 那樣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宛如黑夜降臨前那一抹暮色中的夕陽,絢美,溫暖,以致讓人無法抗拒。紫芝頓時羞紅了臉,垂手絞著衣帶,躊躇了半晌,終是低頭輕喚了一聲:“二十一郎……” 那聲音輕如蚊吶。李琦俯首聽著,故意蹙眉笑道:“什么?我沒聽清……勞煩你再說一次吧?!?/br> 紫芝笑著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他,徑自加快腳步向前走去,衣帶飄飄,梨花色的裙擺在春風(fēng)中搖曳不定。 陽春三月,京師長安,舉目望去盡是一派盛世繁華。李琦信步而行,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追隨著女孩兒那輕盈纖秀的身影時,唇角不禁露出一抹溫暖笑意。只是,此時的他還不曾察覺—— 哪怕人海茫茫,他的眼里也只能看到她。 ☆、第69章 同游(上) 紫芝徑自走在前面,一路歡快地哼著小曲兒,俏臉生暈,秀靨含笑,也不知在偷偷想些什么美事兒。剛才在小攤子上買來的油餅還剩下兩個,她邊走邊吃,風(fēng)卷殘云般地全都送入肚中之后,這才回頭向身后的少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還想吃個糖葫蘆。” 不遠(yuǎn)處恰有糖葫蘆老漢的叫賣聲適時響起,李琦很配合地掏出錢袋給她。紫芝只拿了兩枚銅錢,很開心地跑過去買了一支糖葫蘆回來,才吃了兩口,見他始終打量著那一串蘸了糖漿的小山楂,不禁有些好奇地問:“你……沒吃過這個?” 李琦搖了搖頭,指著那糖葫蘆問她:“這是甜的么?” “酸酸甜甜,咬起來還脆脆的,很好吃呢!要不,我再去買一支來,算是我請你的?”大話一說出口,紫芝這才想起自己早已身無分文,隨即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來,笑吟吟地說,“不過呢,你得再借我兩文錢。” “借錢請客,恐怕你這是全天下獨一份吧?”李琦笑著調(diào)侃她一句,卻依然很配合地把錢袋交給她,然后微微一拱手,“姑娘美意,那我就欣然領(lǐng)受了?!?/br> 前方不遠(yuǎn)處,靈曦正興高采烈地逛著街市,與蕭逸峰一路說說笑笑,甚是開心。他們兩人雖然身份不同,自幼生長的環(huán)境也迥然相異,但不知為何,在一起時就是有說不完的話,那樣默契,竟似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蕭逸峰自幼隨父游歷天下,除了中原的名山大川之外,還去過東瀛、新羅、于闐、龜茲、高昌等國,每每向靈曦說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旅行見聞時,都會讓這個久居深閨的小姑娘聽得雙眼放光。 “天哪,這也太刺激了吧?”靈曦一邊聽他講述,一邊眨著一雙大眼睛長吁短嘆,“東瀛來的遣唐使我也見過幾位的,哪一個不是彬彬有禮、風(fēng)度儒雅的翩翩文士?你們遇見的這個倭國人可真是差勁,給人做航海的向?qū)В谷灰娯斊鹨?,想要謀奪人家的財物,還要害人性命?哼,打死了都活該!” 蕭逸峰一笑,豪氣干云地說:“那一年我才九歲,大師兄也只有十六歲,加起來都沒有那個倭國漢子大呢??墒?,就憑我們這兩個半大的孩子,還真就把那個賊寇打得跪地求饒,最后,干脆一刀了結(jié)了他?!?/br> “東瀛,那得有多遠(yuǎn)啊……大海一定很漂亮吧?唉,可惜我長這么大都沒離開過長安。說起來,我二十一哥的武功也很不錯呢,就連宮中的禁軍侍衛(wèi)都很少有能及得上他的,有機(jī)會你們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是吧,二十一哥?”靈曦正說得起勁兒,回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少了兩個人,不由迷惑地?fù)狭藫项^,“咦?我哥和紫芝哪兒去了?” 靈曦以己度人,還以為他們是不認(rèn)得路,糊里糊涂地就走丟了,于是忙拉著蕭逸峰一起沿來時的路去尋。沒多久,就遠(yuǎn)遠(yuǎn)望見那一對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言笑晏晏,狀甚親密,手中各拿著一支糖葫蘆,一邊走,一邊吃得正香。靈曦這才放下心來,跑上前去抿嘴一笑道:“二十一哥,你們兩個吃什么好吃的呢?” 李琦把自己的那串糖葫蘆遞給她,笑道:“來,你也嘗嘗,味道挺不錯的?!?/br> 靈曦亦從未吃過這些坊間流行的小吃,此時低頭一嘗,只覺得那蘸了糖漿的小山楂清新可口,真是好吃極了,于是眼珠一轉(zhuǎn),就把那剩下的半串糖葫蘆都搶了過來。李琦與蕭逸峰相視一笑,望向小meimei的目光寬容而寵溺。四人繼續(xù)前行,靈曦見街邊有一座樓閣甚是華美,心中一時好奇,便蹦蹦跳跳地徑自走了進(jìn)去。 那樓閣高達(dá)三層,與后面的一座大宅相接,雕琉璃于翠楣,飾琥珀于虹棟,朱門重樓,雕甍繡檻,一磚一瓦皆極盡奢華。正門上方懸有一匾,匾額上題著“倚玉樓”三個大字,字體極盡流麗嫵媚之態(tài),大異于尋常店鋪。紫芝雖涉世不深,這兩年來卻也悄悄讀過幾本傳奇,隱隱猜到這里可能是風(fēng)塵花柳之地,不覺暗自放緩了腳步。 果然,須臾就見靈曦紅著臉走了出來,嗔怪道:“這里居然是……哎呀,你們怎么也不攔著我?” “既然來了,進(jìn)去看看也無妨?!币婌`曦羞得轉(zhuǎn)身就走,李琦忙伸手拉住她,“這里雖是青樓,但廚子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咱們不妨先進(jìn)去休息一下,吃些東西?!?/br> 四人中唯有紫芝是女兒家的裝扮,她眉目清秀,氣質(zhì)如蘭,身后卻偏偏背著一個盛滿雜貨的大籮筐,看起來頗有些不倫不類。一進(jìn)門,便有無數(shù)道閃電般的目光齊刷刷地向她射來,客人、伙計、乃至歌兒舞女都詫異而好奇地看著她,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看……看什么看?”紫芝低聲嘟囔著,一張小臉兒微微漲紅了,就像是夏日里熟透了的水蜜桃。 女孩兒那又羞又窘的小模樣,當(dāng)真是可愛極了。李琦不禁一笑,伸手替她把籮筐摘了下來,很好心地說:“我?guī)湍隳冒?。?/br> 心中霎時泛起一陣暖意。紫芝用白生生的小手一牽他的衣袖,待他低頭,這才莞爾一笑,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輕聲說:“謝啦?!?/br> 進(jìn)門后便有一位濃妝麗服的侍女上前相迎,引著四人入內(nèi)挑選客房,走到庭院中時,卻見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輕男子從花.徑間迎面走來,正是常來此處的俠士宋君平。那侍女只是前院里一個迎來送往的普通奴婢,從不參與倚玉樓的機(jī)密事務(wù),自然也不知道他“青蔓少主”的身份。不過,見主人鳳娘一向把他奉若上賓,這侍女便也絲毫不敢怠慢,連忙側(cè)身避讓,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宋公子。” “大師兄?”蕭逸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隨即為這幾人略作介紹,說宋君平是他在家鄉(xiāng)營州最要好的兄弟,又說靈曦、李琦、紫芝三人是他新結(jié)識的朋友,前些日子多虧他們?yōu)樽约赫堘t(yī)問藥,傷勢才能盡快痊愈。 幾人互相見了禮。李琦選了一間寬敞雅致的客房,便也邀請宋君平一同入內(nèi)飲宴。宋君平卻只是淡淡一笑,十分禮貌地婉拒道:“宋某還有些私事要辦,就不多打擾李郎了。改日李郎若有閑暇,可去平康坊第四曲巷口的宅院中尋我,宋某必與李郎把盞暢飲一番。” 李琦自是含笑答應(yīng)。蕭逸峰對他拱了拱手,道:“請二十一兄和兩位姑娘先進(jìn)去吧,我去送送大師兄。” 適才剛一照面,紫芝便覺這宋君平似乎有些眼熟,走進(jìn)房間后才驀然驚覺——那年冬天,她跟著尚宮大人微服出宮,在平康坊李家宅前遇見的不就是這個年輕男子么?那時的她坐在馬車?yán)铮行o聊地掀開簾子向窗外望去,不料卻訝異地發(fā)現(xiàn),原來,即便是這樣精明強(qiáng)勢、從容優(yōu)雅的尚宮大人,也會在昔日愛過的男子面前如此情難自抑。 如今,她已是執(zhí)掌六宮大權(quán)的淑儀娘娘,榮寵不衰,風(fēng)光無限……可不知為何,此時她留給紫芝最深刻的印象,卻唯有與他訣別后滴落在幽暗車廂中的,那兩行清淚。 ☆、第70章 同游(下) 庭院中花木扶疏,回廊邊上幾株垂絲海棠悄悄吐出了花苞,迎風(fēng)搖擺,裊裊婷婷,襯著不遠(yuǎn)處飄飖的笙歌聲,竟讓這秦樓楚館也有了某種別樣的味道,置身其中,恍如仙境。宋君平與師弟蕭逸峰并肩而行,見四周無人,便淡淡開口道:“你被人刺殺的事,我都知道了。是鳳娘派人做的。” “鳳娘?”蕭逸峰對這個名字并沒有什么深刻印象,低頭略想了想,才恍然道,“哦,就是這里的女主人施娘子吧?可是,我與她素昧平生,她為何……” “我也不知道?!彼尉綔\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波瀾不驚,“她派去的那個女殺手對我有意,所以故意手下留情,并沒有傷你性命,回來之后還特地讓我提醒你,今后一定要對鳳娘多加提防。說實話,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與鳳娘以前應(yīng)該是從未見過面的吧……她為何這般不擇手段,一定要取你的性命呢?” “什么?那女殺手對你有意?”蕭逸峰卻完全沒抓住這番話的重點,不覺間提高了聲音,大驚小怪道,“那小寒怎么辦?大師兄,小寒對你的心意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吧?這些年你一直忘不了阿澈jiejie,始終與小寒刻意保持距離,可小寒對你,當(dāng)真是癡心一片啊,你怎么能……” 這位名叫“小寒”的姑娘乃是蕭縝門下的一位女弟子,與蕭逸峰同歲,彼此相處得極為親密融洽,就像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一般。宋君平自小看著她長大,對這個美麗文靜的小師妹自然也是疼愛有加,不過,這并不等于他愿意接受她的愛慕。 “我只是說那女殺手對我有意,又沒說我自己一定……”宋君平有些尷尬地打斷師弟的話,自知此事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便輕咳一聲繼續(xù)道:“這不是重點……我來長安之前,師父就跟我說鳳娘是與他一起創(chuàng)辦‘青蔓’的元老之一,對他極為忠誠,絕對可以信得過。師父的話總不會錯,或許,是鳳娘對你有什么誤會吧?此處說話多有不便,改日你抽空去我宅中一趟,我再與你細(xì)說?!?/br> 蕭逸峰點頭答應(yīng)。宋君平示意他不必再送,便徑自出了倚玉樓的大門,才轉(zhuǎn)過一處巷口,就見劉國容正站在一株楊柳之下等他,依然是頭戴帷帽,半透明的素色輕紗遮住如玉嬌顏。不過,他依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 她,就這樣靜靜站在那里,身著一襲飄逸的齊胸高腰寶相紋襦裙,外面配著一件月白色的對襟半袖衫,亭亭玉立,純凈嫻雅,宛如一朵白蓮初浮水。盡管浸沉煙花之地多年,雙手也已沾滿殺戮之血,可她的氣質(zhì)中卻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污穢與陰暗,那么潔凈,仿佛從內(nèi)而外都散發(fā)出淡淡的純白光芒。 遠(yuǎn)遠(yuǎn)望見她時,宋君平就不禁露出一抹微笑,輕喚道:“劉姑娘?!?/br> 劉國容緩緩向他走近,掀開薄紗露出容顏,微微仰首看向他時,似是欲言又止。 宋君平和言道:“東西可都收拾好了么?今晚戌時一刻,我送你離開長安?!?/br> “少主……”劉國容卻稍稍遲疑了一下,略低下頭,紅著臉囁嚅道,“這幾日婢子反復(fù)思量,最后還是決定……決定繼續(xù)留在這里。” “留下?”宋君平頗為驚訝,不禁肅容提醒道,“劉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離開倚玉樓的機(jī)會僅此一次,以后,我不能保證自己還能像今日這樣幫你?!?/br> “是,婢子想好了。”沉默片刻,劉國容忽而抬目看他,眸光澄澈而堅定,唇角輕揚,卻無端帶出一抹令人心酸的凄楚,“婢子本是江南余杭人,因家境貧寒,自幼被父母所棄,流落街頭乞食,饑寒交迫……后來又被人販子拐去賣入煙花巷,這一輩子算是毀了。如今有幸蒙少主恩赦,可是,婢子又能去哪里呢?故鄉(xiāng)遠(yuǎn)在千里之外,縱然回去,也不過是物是人非、徒增傷感罷了?!?/br> 宋君平聽罷一怔,然后微微嘆了口氣,很誠懇地說:“就算漂泊天涯,也是個清清凈凈的自由身,總好過留在這風(fēng)塵花柳之地,做一個終生不見天日的殺手吧?” “自由?”劉國容淺淺一笑,然后緩緩搖頭,“天地雖大,又何嘗不是另一個無法逃脫的牢籠?容兒雖年少,卻已將饑寒、炎涼、苦病、愛憎一一歷遍,飄零于世,孑然一身,唯有少主待我恩重如山,所以……容兒畢生所愿,不過是留在能看得見少主的地方,盡我所能,為你……” 或許是察覺出自己這番話已是僭越了,說到此處,她驀然住口,低頭微微抿了抿唇,將頰上那一抹赧然的嫣紅硬生生地泯去。 宋君平默然不語,看向她的目光中卻隱隱多了一絲溫度。良久,待他轉(zhuǎn)身離開之前,才嘆息般地說:“容兒……你為何總是這樣辛苦自己呢?” 劉國容眸波微動,卻只是輕輕垂下眼簾,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少主,施娘子她……未必和你是一條心的?!?/br> . 倚玉樓的客房內(nèi),一道道玉饌珍饈被俏麗的侍女們端了上來,靈曦早已走得有些餓了,此時便也毫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大塊炙羊rou大快朵頤起來。紫芝哪里敢與公主同席用餐,見了好吃的雖然也已食指大動,卻只是默默侍立在側(cè),恭謹(jǐn)一如在宮中之時。 待酒菜全部上完,為首的侍女又含笑詢問:“不知幾位郎君想請哪位姑娘前來侍宴?我們這里新來了一位紅袖姑娘,能歌善舞,才情過人,昨日剛剛譜了一首新曲《東風(fēng)怨》……” 不待她介紹完,李琦便微笑著打斷道:“來你們倚玉樓,自然是想見一見色藝雙絕的劉國容姑娘,勞煩你去請她過來吧?!?/br> “呦,這可真是不巧?!笔膛尚︽倘?,一雙并不算十分漂亮的眼睛中亦有風(fēng)情流轉(zhuǎn),“劉姑娘每日只彈奏十曲,郎君今天恐怕是不能得見了。不如……婢子替您去請秦菀青姑娘來,論起容貌才藝,秦姑娘在長安城中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絕不會輸給劉姑娘呢。” “也罷。”李琦略一頷首,當(dāng)即取出幾枚金錠置于桌案之上,作為贈予歌妓的纏頭之資。 那侍女頓時笑逐顏開,捧起金子向他盈盈一禮,曼聲道:“幾位郎君請稍候?!?/br> 見他在秦樓楚館中這般熟門熟路,紫芝心里竟隱隱生出幾分不快,輕輕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試圖泯去其中泛起的一層薄薄的潮濕。自己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在吃醋么?紫芝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以她的身份,又何嘗有這樣的資格呢? 正自凝神想著,卻見一只烤得焦黃的大鴨腿在她眼前晃了晃,皮酥rou嫩,香氣撲鼻。李琦正用手拿著鴨腿,對她笑道:“哎,你還在那兒傻站著干什么?快過來坐啊,想吃什么就趕緊動手拿,等一會兒被靈曦?fù)尮饬?,就沒你的份兒了?!?/br> 香噴噴的大鴨腿遞到她唇邊,紫芝不由自主地就低頭咬了一口,雙眸閃亮,咂著嘴細(xì)細(xì)品味著。此時,卻見一容貌端秀的碧衫少女抱著琵琶從門外走進(jìn)來,向座上三人微笑著施了一禮,低眉道:“奴家秦菀青,見過幾位郎君。” ☆、第71章 太真 秦菀青款款走入房中坐定,懷抱琵琶,輕攏慢捻抹復(fù)挑,悠揚宛轉(zhuǎn)的樂聲從她指尖流瀉而出,姿態(tài)優(yōu)雅而從容。她正當(dāng)韶齡,容顏絕美,身著一襲曳地的青碧色長裙,清爽恬靜,雖身陷煙花之地,眉眼盈盈間卻偏偏流露出一絲清剛,神韻疏朗如光風(fēng)霽月。 紫芝抬頭看向她時,唇角還掛著一根未吃凈的rou絲。李琦見狀不禁一笑,拉著這可愛的小丫頭在自己身邊坐下,又從靈曦那里搶了一盤椒鹽酥蝦給她。于是乎,這四個人只顧著自己大快朵頤,竟完全把那色藝雙絕的秦姑娘撇在了一邊??吹贸鲞@幾位客人并非是為了尋花問柳而來,秦菀青便也不多言語,只依照吩咐彈奏了幾首新曲,然后便起身盈盈告退。 出了客房,秦菀青徑自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用手輕輕按揉著頭部的幾處xue位,面上淡淡的微笑瞬間消失,化成了眉宇間終年不散的疲憊。轉(zhuǎn)過一處回廊,卻見自己的好姐妹劉國容正迎面走來,秦菀青忙暗自調(diào)整了心神,含笑喚了一聲:“容兒jiejie?!?/br> 劉國容上前挽住她的手,仔細(xì)打量了一下她妝容掩蓋下的憔悴面色,不由關(guān)切道:“菀青,幾日不見,你怎么消瘦成了這個樣子???” 秦菀青眼圈兒一紅,于是便也不再強(qiáng)顏歡笑,壓低了聲音說:“還能因為什么呢?施娘子命我三日內(nèi)殺掉朝中的一位監(jiān)察御史,可是,我足足等了五天才找到機(jī)會下手,身上的解藥早就不夠用了,又不敢提前回來向施娘子索要解藥,所以,只能夜夜毒發(fā)……” 劉國容嘆了口氣,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來,倒出兩顆丸藥給她,道:“你延誤了時間,施娘子想必還要扣下你幾日的解藥,以示懲誡。這兩丸解藥你先拿著,實在難受的時候,就吃下去緩解一下痛楚吧?!?/br> “容兒jiejie!”秦菀青驚訝不已,連連推辭,“不行不行,我若是拿了你的解藥去吃,那你自己可怎么辦呢?” “放心,我是施娘子身邊的人,總會想出些法子,不讓自己受委屈的?!眲蓦S口扯了個謊,微笑著把那兩顆藥丸強(qiáng)塞到她手中,臨走前又低聲囑咐,“你自己小心些,這事可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了,尤其是施娘子。” “容兒jiejie,我……”秦菀青用力點了點頭,把那兩顆救命的小藥丸緊緊握在手中,望著劉國容纖秀如月的背影,一時竟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這日晌午,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高力士親自前往壽王府傳旨。府中正門大開,壽王李瑁與王妃楊玉環(huán)率眾家人跪下接旨,只聽高力士打開敕書念道:“至人用心,方悟真宰;淑女勸道,自昔罕聞。壽王瑁妃楊氏,素以端懿,作嬪藩國,雖居榮貴,每在精修。屬太后忌辰,永懷追福,以茲求度,雅志難違。用敦弘道之風(fēng),特遂由衷之請,宜度為女道士,賜號‘太真’?!?/br> 楊玉環(huán)雙手接過敕書,叩謝圣恩,然后側(cè)首與夫君對視了一眼,彼此眸中都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高力士看在眼里,面上卻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只是上前很恭敬地將李瑁扶起,十分關(guān)切地問:“聽說殿下前些日子貴體違和,如今可好些了?” 李瑁很客氣地笑了笑,回答:“已經(jīng)好多了,多謝阿翁惦記著?!?/br> 身為皇帝身邊最寵信的近侍宦官,高力士在宮中的地位極其尊崇,就連李隆基本人都從不直呼他的姓名,而是稱之為“高將軍”,因此,諸位皇子公主也都對他禮敬有加,當(dāng)面時皆尊稱他一聲“阿翁”。高力士轉(zhuǎn)而看向楊玉環(huán),滿面含笑地說:“陛下得知太真娘子對昭成太后有如此孝心,心中甚是寬慰,特地命人將宮中一處極清靜雅致的殿閣收拾出來,賜名‘太真觀’,以供太真娘子靜心修道所用。” 楊玉環(huán)聞言如遭雷擊,半晌,才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問了一句:“陛下……還是要召我入宮?” 高力士輕輕頷首,笑容依然如春風(fēng)般溫煦:“太真娘子既是要為昭成太后盡孝,自然是在宮中清修更加適宜,而且閑暇時也可與陛下多聊些太后的舊事,以解陛下思親之情。太真娘子,如果沒有別的什么事,請您現(xiàn)在就隨臣入宮吧?!?/br> “現(xiàn)在?”楊玉環(huán)更是詫異,幾乎不自覺地試圖找借口拖延時間,“可是,我連隨身的衣物細(xì)軟都還沒有收拾……” 高力士微微一笑,聲音溫文淡定,卻絲毫不容人反駁:“太真娘子請放心,宮中自然是不會短了您的吃穿用度的,所以,這壽王府中的東西就不必再帶過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