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逾矩
叫到號,祝隱帶著易見緋進科室,遇到了上次的那個醫(yī)生。 老醫(yī)生一扶眼鏡,樂了。 “小伙子,你這是上趕著往我們醫(yī)院送錢啊!”他手指在易見緋手臂按了按,開了單,讓他去打石膏,“注意事項你們自己也清楚,我就不說了?!?/br> 祝隱去交錢,易見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最疼的勁緩過后,余下疲憊。他臉色煞白,通透的琥珀色眸子像夕陽落下的地平面,黯淡灰暗。 他盯著雪白墻壁上的一點污漬,看得出神。 在球場上被撞摔地的那一瞬間,他分明瞧見祝隱緊張地站了起來,可云矜苧奔自己而來后,祝隱就頓住了腳步,她的眼神很復雜,復雜到了極致。 關(guān)心、緊張、冷漠……還有擔心。那抹擔心不是對他。 那一刻,她離得他很遠很遠。 不曾一次有過這種感覺。 就好像,她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突兀地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突兀的將他捧在手心呵護。她眼底有溫柔,有寵溺,唯獨看不見他想要看的。 自己對她來說,仿佛是一個任務(wù)。 她無條件對他好,甚至不需要回報,不需要他付出相等的代價。 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抓不住握不牢。 易見緋閉上了眼,告訴自己那些不過是錯覺,祝隱無條件對自己好,是因為她善良。她不能給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也不能去索取。 日復一日的煎熬,夢復一夢的逾矩。 克制本該是澆熄欲望的水,偏偏成了guntang的熱血,游走于五臟六腑,滋生出更大的欲望,湮沒他。 他太想要祝隱了,想要她愛他,想要她主動靠近…… 但這是妄想,有悖常理的妄想。 “該去打石膏了。”祝隱拿著繳費單,從過道盡頭走來。 易見緋睜開眼,撲簌簌的睫毛如抖落的鴉羽,濃密而纖長,他藏住了眼底情緒,站了起來,跟在她身后。 ...... 打好石膏,從醫(yī)院到家,已是下午四點,期間易見緋一言不發(fā),沉靜的回自己臥室看書,祝隱覷了他好幾眼,好像是在她說了她不緊張他開始,他情緒不對勁,人也消沉。 祝隱想和他談?wù)勑?,可又不知從何談起,這個學期結(jié)束,易見緋馬上就要高三。以他的成績,上殿安大學,完全沒問題。 他必須學會自己調(diào)節(jié)情緒,不可能永遠依賴她。 這樣想著,祝隱就收起了想要做知心jiejie的面孔,視而不見,進廚房做飯。 受傷的是右手,易見緋做事很不方便,吃飯時,祝隱替他拿了把勺子,替他夾菜還好辦。 等他洗漱時就難辦了,易見緋打了球,渾身是汗,雖不能淋浴,但擦是可以的。之前易見緋腿打了石膏,他自己擦自己洗。 現(xiàn)在……且不說他手不方便,單論易見緋。他再也不是一年前,瘦弱地像個小屁孩。祝隱無法再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 易見緋瞧出了她為難,坐在沙發(fā)上道:“jiejie幫我洗個頭就好,其它我自己來?!?/br> 祝隱:“你確定你能行?” 一雙桃花眼委屈地看著她,好似在說,不行,又能怎么辦。 祝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沒有伺候人經(jīng)驗的祝隱,給易見緋洗頭的時候,泡沫水弄進了他眼睛鼻子,在祝隱沖完頭上的泡沫,用布擦拭時,易見緋囁嚅地出聲:“jiejie,我眼睛有些疼?!?/br> 祝隱把他垂著的腦袋一挑,就見他眼睛緊閉,鼻子紅通通的,睫毛上還掛著稀碎的泡沫。 “抱歉抱歉,我給你擦干凈。”祝隱擰了半干的毛巾,擦拭他眼睛,動作輕柔地擦了好幾次,而后讓他試著睜開眼睛看看。 易見緋緩慢地睜開眼睛,眼白有些發(fā)紅,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祝隱的模樣,祝隱離得他有些近,他在她臉上捕捉到了緊張。這讓他窒息了許久的心臟,吹進了一口氣,得以舒緩。 祝隱還在意他。只是因為他大了,她不得不和他產(chǎn)生距離而已。因為她是老師,他是學生,她說過,不想給他錯誤的引導。 見他睜開沒有什么太大反應(yīng),祝隱松了口氣,直起身去取吹風機,替他吹頭發(fā)。 指尖穿梭柔軟的發(fā)絲,耳邊是嗡鳴作響的吹風機,易見緋的心也如投進石子的古井,波瀾蕩漾開來。 祝隱從沒有給過他錯誤的引導,是他得了妄想,存了不軌的念頭。 他不敢說,不敢挑明。 偽裝,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他想他又要食言了,等他上了大學,不再是她學生,他會將祝隱對他的好,百倍千倍還給她。 吹干頭發(fā),祝隱將吹風機纏好線放進柜子,幫他脫下短袖后,視線移開:“你確定你能行吧,那我出去了。有事叫我?!?/br> 隨著關(guān)門聲響起,易見緋替自己接了盆熱水,一點一點擦拭身體。鏡面照映出的身體,健碩而富有朝力,不再是羸弱,不堪一擊。 祝隱站在門口,怕易見緋有不方便的地方需要她。 9528說:“你想看,就找借口進去看嗎?他又不收你錢?!?/br> “……我只是怕他會叫我?guī)兔Α!?/br> 易見緋背后有擦不到的地方,他本想忽略過算了,可眼神睨到浴室門口那抹模糊的身影,他耳側(cè)發(fā)紅,喉嚨滑動,屈指敲了敲門。 “怎么了?”祝隱問。 “jiejie,能幫我擦一下背嗎?” 祝隱:“......”能說不可以嗎? 祝隱開了門,入目的是易見緋的身體,他下褲未褪,脊背挺直,膚白泛冷,腰肌堅韌。肩膀那附近淤青了一片。 她手指微抬,想觸碰,問問他疼不疼,被易見緋出聲打斷。猛地回過神,收回了手,手指捻了捻掌心。 易見緋把毛巾遞給她,低聲道:“背部中間那塊,我擦不到?!?/br> “哦,好。”祝隱接了毛巾,低垂著眼,擦拭他背。 浴室空間不大,仿佛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空氣中流淌。 眼神不曾接觸,肢體也很規(guī)矩地隔著距離,連溝通也略過。 “jiejie,如果我是你親弟弟,也要和你秉持分寸感嗎?保持距離感嗎?” 祝隱手一頓,從鏡面里對上他目光,又若無其事移開道:“自然要。長大了,不管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都要懂得避開,這是性別意識最基礎(chǔ)道理。” 易見緋目光還是追隨著她,忽而低似呢喃的話在氤氳狹窄的浴室劃開:“有時,我又慶幸自己不是你親弟弟?!?/br> 以前怕被拋棄,亟不可待裹上一層新身份纏住祝隱??珊髞恚瑖L到了苦澀,體會到了難過,他又在無數(shù)個夜里暗自僥幸,最親密的身份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午夜夢回,祝隱的倩影輾轉(zhuǎn)在他不可訴說的夢里,放肆的欲念,雜亂的占有欲,一并爆發(fā)。理智和瘋狂,展開了拉鋸戰(zhàn)。 他說的太小聲,祝隱沒聽的太清,不由得反問道:“你說什么?” 沖動的話到了喉嚨口,無論如何也說不出。 “沒什么?!?/br> 他們之間,是越來越奇怪了。 背擦好后,剩下的,易見緋自己獨立完成。 沒一會兒,祝隱去而復返,拿了袪淤的藥膏:“我?guī)湍阃恳幌录绨?,你肩膀淤青很嚴重?!?/br> 擠了藥膏在他肩膀處,祝隱用指腹輕輕揉開,沒忍住道:“哪有人這么打球的,輸贏有這么重要嗎?為了贏得比賽丟了做人的原則,贏了也沒有什么意義吧。” “jiejie,你有沒有過很想要的東西,很想要到——哪怕不擇手段去得到,犧牲原則、自尊、甚至生命也在所不惜?!?/br> 很想要的東西?她曾渴求過,母親能愛她。 祝隱面不改色道:“沒有,我沒有很想要的東西?!?/br> “你為什么會這么問?你有很想要的東西嗎?” 易見緋低眉順眼地搖了搖頭:“沒有?!?/br> 因為想要的東西,連光明正大奪取的機會也沒有。談何想要呢! …… 夜里,易見緋再一次失眠了。 窗戶未關(guān),窗簾未拉,天邊皎月高懸,銀色光輝神似祝隱給予他的寵愛,靜謐而溫柔。 青春期的少年,正是荷爾蒙分泌過旺的時期,不僅精力充沛,就連欲望也如星火燎原,光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翻騰的欲念便從皮rou之下綻放,骨血之中滲出。 蔓延體內(nèi)、體表。 祝隱坐在他腰上的畫面,被他翻來覆去的勾出,曖昧的畫面猶如嬌艷的花瓣,被他手指輕撫碾碎,殘余鮮紅的花汁。 哪怕這樣,依舊被他顛來復去的榨干,渴望一點一點加深,融入骨髓。 他不想替祝隱找一個能配得上她的,他要把自己變成能配得上祝隱的那個人。 對易見緋的想法,祝隱一無所知。她只是覺得易見緋變化有些大,心思也變縝密了。 易見緋床頭柜的手機嗡嗡嗡響個不停,在漆黑的臥室,發(fā)出唯一的光源。 他手一摸,來電是林深。 猶豫了幾秒,他摁熄屏幕。 直到對方掛斷,他才點開聊天軟件,群里也發(fā)了n條信息,都在關(guān)心他的傷勢,易見緋一條條看下去,一字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