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陸老爹噓她一聲,示意兒子出來了。陸大娘又立刻變臉,笑道,“早點回來?!?/br> 陸正禹應了聲,往衙門走去。剛才的話他聽見了,那么大聲,想沒聽見也難。 聽了幾年,本該習慣??刹恢獮楹?,就是沒有辦法習慣。 他聳聳肩,繼續(xù)往衙門走。 ☆、權謀之術 第十一章權謀之術 謝崇華見時辰快到,東家那要開工了,沒等來常家夫妻,從巷子里離開,準備回去做工。沒用午飯,腹內空空,尋了附近人家借用水井,準備打點水喝。 井水澄清,在桶里將頂上日頭都收了進去。正要舀水,那一圈水面上,又映來一個倩影。他偏身看去,見了來人好不意外,“齊姑娘。” 齊妙微微抿嘴,盯看著他,一時不知要怎么開頭問話。眼前人衣服上沾著木屑,袖子挽起,哪怕是這個模樣,因文質彬彬的模樣,也沒有讓人覺得是個臟亂人。 謝崇華見她瞧自己,退后一步拍拍身上因做木匠時沾上的碎屑,又問了一遍她怎么在這。齊妙好一會才說道,“我聽說有人在保濟堂鬧事,手法跟來我們仁心堂的人一樣,心有懷疑,就過來看看。誰知道我不但瞧見你跟那人熟識,還出現在常家附近?!?/br> 一聽這話他就知道她有誤會了,忙說道,“你千萬不要誤會。” “就是有誤會才來問?!饼R妙咬了咬唇,雖然爹娘沒有將她養(yǎng)在深閨一步不許出門,可一旦說開,就等同要將她的心意擺放在他面前。如果他知道自己歡喜他,卻只是她一廂情愿,那日后如何能再見。 可不問個清楚,她的心結難解。 如果真的是她一廂情愿的話,如今知道了也好。 謝崇華隱約聽出話里的意思,見她雙目炯直,咬得唇色青白,溝壑中突起波瀾。他再怎么只讀書不聞窗外事,天性使然,也知曉這是什么意思。 無意中肯定了她的心意,謝崇華驚喜得有些懵。 齊妙見他不答,下意識便揚手狠狠在他身上捶了一拳,淚滾雙眸,“你說話啊?!?/br> “齊姑娘?!敝x崇華身體微晃,沒有阻攔也沒有捉她的手,“這兩件事的確有關聯(lián),但并不是你以為的那樣?!?/br> 齊妙高懸的心放下一半,想把淚收回去,卻收不回,“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崇華看看四下,沒有別人盯看。這才將事情慢慢理順和她說了個明白,聽得齊妙的心又高升擺動——原來他是為了她才去做這種事的,而且還不打算讓她知道。 因解釋得詳盡,說完這事,謝崇華才意識到去東家的時辰晚了。他又擔心沒有跟齊妙解釋清楚,“心里還有疙瘩嗎?” 齊妙搖頭,“沒了?!?/br> “那我要去做工了,這幾日都不得空,改日再見?!?/br> 齊妙還想和他多說兩句,他卻急著去干活,“我竟比不過你賺的銀子。” “跟東家商定好了時辰的?!?/br> 齊妙恍然,替人做活,守信守時極為重要,這一想雖然心里有點酸,倒也贊許,面色寬和下來,“那你去吧?!?/br> 謝崇華陪她到大路人多的地方,這才和她告辭。齊妙在屋檐下瞧看那隱沒在人群中的身影好一會,若有所思,芳心急跳。 衙門正門是辦公事的,偏門是辦私事的。陸正禹從偏門進去見許知縣,坐在內堂喝了一口茶。茶是好茶,撲鼻滿香,但要讓他一直喝好茶,還不如喝家里的粗茶。 許知縣故意要晾他一晾,沒有立刻出去相見。在房里和小妾下了一盤棋,才問盯梢回來的下人,“那陸正禹如何了?” 下人答道,“陸公子正在閉目休息?!?/br> 許知縣拾棋的手一頓,“一點都沒急躁的意思?” “沒有?!?/br> 妾侍笑了笑,“老爺就讓他等著吧,挫挫他的銳氣?!?/br> 許知縣輕笑一聲,將棋子一放,黑白棋子便在棋盤上打滾旋轉,轉了許多圈,“你懂什么,能忍的人日后定能做大事。這人是得罪不可了。” 妾侍不敢多言,見他起身,知他要出去見那人,也一同起來,彎身給他理順衣裳上的褶子。 陸正禹在保濟堂蹲守了一上午,被曬得頭昏眼花,現在有好茶好點心,又清靜,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哪里有空閑去生悶氣。真生氣了,不就中計了? 他氣定神閑坐著,巴不得許知縣不要太早來。 可天不如人愿,門外隱隱有聲,從那下人恭敬的聲音聽來,就是許知縣了。他緩緩睜開眼,朝那邊看去,果真是他。 許知縣進門就笑道,“讓陸秀才久等了,沒想到你來的這么早,正好手頭有公務沒處理完,只能先辦妥了,還請見諒啊?!?/br> 陸正禹笑笑,這個臺階他接了,“許大人心系百姓,為官就該像您這樣,別說等半個時辰,就算是等十二個時辰,也是不能有怨言的?!?/br> 兩人將太極推了一圈,才一起坐下喝茶。茶過一盞,陸正禹才問道,“不知許大人叫在下來,所為何事?” 許知縣順水推舟說道,“本官年初才擔任知縣一職,離老家甚遠??刹幌氡竟俚囊粋€表舅舅竟也在這鎮(zhèn)上。早上表舅來尋我,說有人在他門口鬧事,我一聽這可不得了,急忙派人去瞧,誰想舅舅口中所說的人,竟是陸秀才?!?/br> 陸正禹佯裝吃驚,“原來梅老爺就是許大人的舅舅,這我可不知道,若是早早知道,我怎敢多言半句?!?/br> 許知縣見他這番說辭,溫和一笑,“我這舅舅雖然年過半百了,可耳聰目明,行醫(yī)數十年,可從來沒有開錯過藥方的。” “那是那是,定是我吃錯了什么東西?!?/br> “那此事……便這樣私了吧。” 許知縣滿心以為他會點頭答應,誰想他濃眉緊擰,頗為為難的模樣。 “這只怕難了……”陸正禹嘆道,“先前不知梅老爺就是大人的親戚,氣憤難忍,我就尋了我的同窗好友說這事?!?/br> 許知縣說道,“那你也可以說是自己吃錯東西了,不礙事?!?/br> “難就難在……大人讓人來請的時候,那些同窗也正好在,都知道我是來衙門見您。若是回去就說是我自個的緣故,只怕他們要多想?!标懻砩酝0霑?,又繼續(xù)說道,“最近仁心堂出了那事,大人沒派人去查,我們秀才中倒也有提過這事,但沒太在意,都知曉大人公務纏身,不得空派人去??扇羰潜眠@事這般解決,我管得住自己的嘴,就怕有些人嘴碎……” 許知縣臉色已變,他已收了梅老爺的錢,哪有再還回去的道理。而且梅家家底殷實,他還指望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里任職三年多撈點錢,回京的時候好拿錢打點打點,免得再被外放。可若是這次不幫,梅家哪里會再傻乎乎的將錢送入他口袋中。 可單是有錢也沒用,還得有政績,有口碑。秀才們不頂什么事,倘若有人以筆誅之,那就麻煩了。 當真是兩邊都得罪不得。 陸正禹以余光觀察,見他左右為難,一會才道,“大人要查,必定是要仁心堂保濟堂的事一起查,否則輿論怕有偏頗。” 這點許知縣贊同,只是一旦開查,仁心堂那邊的事無憑無據,肯定沒辦法給齊老爺定罪賠錢。也就是等于他一出面,仁心堂的事就告一段落。 “聽說仁心堂那邊鬧事的是一對夫妻,但我娘認識他們的鄰居,說出了事后就一直沒做活賺錢了,兩人怕是騙子?!?/br> 許知縣心頭咯噔,“真有這個說法?” “此事不假。而且……”陸正禹小心翼翼道,“因為大人久不查案,我們自然是知道是因為大人公務繁忙,可其他人不知。那茶棚下的人都說……是大人縱容的?!?/br> “胡說!”許知縣只差沒激動得拍案而起,“本官怎會做那種事,那不就是賣草鞋的窮人家,我能得什么好處?” “就是就是?!?nbsp;陸正禹說道,“齊老爺的父親曾任御醫(yī),在宮里這么多年,保不準認識什么達官貴人。大人如果只查保濟堂的事,而不理會那邊,就怕齊老爺心有怨恨,找什么舊識說上一說。倒不如一起查兩家的事,我這邊就做做樣子,配合大人,好給同窗一個交代。仁心堂那邊鬧事的是不是真騙子,大人一查無妨。” 許知縣倒不知齊老爺的父親竟然曾是御醫(yī),暗罵梅老爺竟然瞞騙自己最重要的事,差點壞了他的官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是曾任御醫(yī),好歹也是宮里出來的。有陸正禹這句話,保濟堂的事是無后患了??扇市奶媚沁叀?/br> 他低眉沉思,沒想到這件事竟傳得那么開,連秀才中都商討起來,這對他的名聲而言實在是損害極大。常家夫妻他當然是不能抓的,那貧賤夫妻刁橫起來,捅出梅老爺了怎么辦,指不定梅老爺一轉眼就將自己給賣了。 送走陸正禹,許知縣又叫了梅老爺過來,同他分析了利弊,說道,“仁心堂的事不可以再鬧下去了,就這么收手吧,攪和了他大半個月,也解恨了?!?/br> 梅老爺哪里能解恨,當初給他的銀子可不少,連本錢都沒回來,急紅了眼,“這可不行啊外甥?!?/br> 許知縣冷笑,“什么不行?是你欺瞞我齊家出過做御醫(yī)的祖宗不行,還是你不想保濟堂安然無恙?我要是只查梅家不管齊家,齊家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梅老爺急道,“可這錢……” “如今還說什么錢,誰讓你碰見的是個瘋秀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仔細想想吧?!?/br> 民不與官斗,他都這么說了,梅老爺還能說什么。怪就怪自己運氣不好,下了絆子給對手,誰想自己也踩空了一腳。失了財不說,良心也沒了,“那就聽大人的……” 許知縣安撫道,“要想尋整人的法子,日后機會還多著呢?!?/br> 梅老爺暗暗唾棄,真要有,也不會尋你這白眼狼了,光吃錢不做事。 ☆、精誠所至 第十二章精誠所至 齊妙中午回到家,管家一見她老臉上的褶子就鋪平了,片刻又皺在一塊,“八姑娘啊,您跑哪里去了,杏兒說您不見了,家里的下人都去找您了?!?/br> “胡說,‘都’什么的,管家不是在這嗎。而且……”齊妙努努嘴,指指前頭掃院不慌不忙的下人,“他們不也是在那嗎?哪里都去找我了。我愛跑我娘又不是不知道,次數多了,她才不慌?!?/br> 這話說得實在不假,管家就沒瞧過這么愛瘋跑的姑娘。八姑娘上頭還有三個庶出的jiejie,哪一個不是文文靜靜,大門不邁的,偏這幺兒是個關不住的性子,膽子又大,有時真讓人架不住。 齊妙堵了他的話,這才邁著輕巧的步子去見母親。擔心不擔心不必深究,回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和爹娘請安。 齊夫人正打算午睡,聽見嬤嬤說八小姐回來了,便推了推丈夫,“妙妙不比以前了,再不能讓她亂跑,等會我要罵她一通,你不許幫腔搭救?!?/br> 齊老爺笑笑,“你舍得罵嗎?” “當然舍得?!饼R夫人坐正身子板著臉道,“讓小姐進來。” 門一開,未見人,先聞聲,一聲“娘”喊得齊夫人心都酥軟了。等女兒到了跟前,哪里還罵得起來,反而溫聲問道,“吃過午飯沒?都吃什么了?吃飽了沒?” 齊老爺差點沒忍住笑,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齊妙搖頭,“沒吃,因為女兒辦正事去了?!?/br> 齊夫人瞪眼道,“你一個姑娘家能有什么正事辦,又是在哪玩瘋了吧?” 齊妙不服氣道,“才不是,女兒真的是去辦正事了。”她坐在旁邊凳子上握了母親的手,神情神秘,笑靨難掩,將謝崇華為仁心堂作為的事說了一遍,便等著爹娘夸他。 誰想齊夫人聽完,面色一沉,“傻姑娘,你又被他騙了?!?/br> 齊妙嘟囔,“他沒有……” 齊夫人冷冷笑道,“他窮得家里都揭不開鍋了,還會有閑情幫我們齊家?一定是為了從我們這撈錢,想得美?!?/br> 齊老爺忍不住插話,“夫人,你怎么總將他說得這樣壞,他倒不像是有異心的?!?/br> “喲,老爺又幫他說話,你真想把妙妙許配給那窮書生吧?” 齊妙還是頭一回聽這話,臉唰地紅了,輕眨眼睛,只當做沒聽見,免得尷尬。 齊夫人又道,“我不信他有那種本事可以擺平那兩個無賴。” 齊老爺說道,“那要是有呢?” 齊夫人冷笑,“那我也不信他是沒異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