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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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挑了件得體的衣服,又將發(fā)束好,溫洞主……他倒是很想看看,溫洞主見到自己時的表情。 想著,已覺痛快。外面夕陽沉落,橙紅滿鋪屋內(nèi),更似蒸籠。不愿熱得衣服濕潤,他這才提步出去,準備去涼亭那等到辰時,一同出發(fā)。誰想還沒邁步出屋,就見有個團子坐在門前石階上,一動不動。 他差點沒背過氣去,趁著陸芷回頭之際,又躲回了屋里,將門緊緊關(guān)上! 陸芷瞧了好一會,緩緩回身,繼續(xù)抱著膝頭瞧晚霞。輕聲哼起了歌兒,這歌,很久以前有人教過她,只記得那人跟謝哥哥一樣高,一樣溫柔。 已到辰時,卻還是沒人來內(nèi)衙。謝崇華還以為他們忘了時辰,差酒婆去問。酒婆笑笑說道,“大人急什么,等辰時過半,他們就來了。” 果然,辰時過半,趙押司和慕師爺才來接他們。謝崇華看看天色,說道,“是有事耽擱了么,怎么這個時辰才來,過去要晚了?!?/br> 慕師爺善于諂媚,笑道,“大人是什么人,讓他們等等也是應(yīng)該的?!?/br> 謝崇華想著這也算是陋習……前幾任大人留下來的陋習。如今他們還在用對歷任大人的法子來伺候著他,可他并不希望如此,“守時守信,是為人根本。往后便守時過去吧,不要讓人等?!?/br> 趙押司和慕師爺相覷一眼,隱隱覺得……這知縣不同往常。不過那又如何,如今兩袖清風鐵骨錚錚的,等在這渾水湯藥里熬上半年,任他再明朗如玉,也要被沾染得污濁不堪。 同樣的人,他們已見過太多個。 而且……他們自己不本就那樣。 名節(jié)?呵,那是什么狗屁東西,可笑。 ☆、第44章 師生再遇 第四十四章師生再遇 鹿州轄下有六個縣,太平縣在其中算是最大的縣,而鹿州第二個最好的書院,就是墨香書院。溫洞主當然也隨眾人一起等在這宴席上,席上還有好幾個是自己的學生,更是受人尊重。 他時而跟人說話,時而品兩口上好的毛尖,想到那新知縣的名字,問道,“那知縣叫謝崇華?” 旁人答道,“確實是叫這個名?!?/br> 名字有些耳熟,只是記不起在哪里聽過。他微微皺眉,定是在哪里聽過的…… 正想著,樓梯傳來雜亂長短不一的腳步聲,先冒了頭的是趙押司和慕師爺,恭敬站在出口,等下面的人上來。他們?nèi)缃衽阒娜?,定是新知縣。旁人見了那邊動靜,也紛紛站了起來,往那樓梯口望去。 不多久,一個穿著簡便鴉青色長衫的年輕人慢慢走上來,氣質(zhì)儒雅,面不帶威嚴,是個標準的讀書人模樣??蛇@張臉,卻讓溫洞主心頭咯噔。 快上了樓,只差一個階梯,謝崇華停在那里,接了妻子才一起過去。謝崇意跟在后頭,還有下車就拽著他衣角不松開的陸芷。 “謝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謝大人年紀輕輕便高中進士,年輕有為,也是我們太平縣的福氣。” “……” 不等他入座,不過離宴席七八步的距離,已聽了十幾句贊言。 席上已經(jīng)坐有十余人,唯有溫洞主面如死灰,他只知道自己方才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就是在自己家中,當年那年輕人留下妄言,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定要加倍奉還,他一個哆嗦,差點站不住。 民不與官斗,更何況還是一縣之長,更是沒法斗得過的。 他瞬間覺得,洞主一位不保。更何況和謝崇意視線對上,可見其中對自己的憎惡和嘲諷。 他桃李天下,可到底不是那些學生的先生,所以也不代表那些學生會聽他的話,護他周全。而謝崇華如果要懲治自己,是輕而易舉的事。 謝崇意特地擇了個和溫洞主對桌的位置,他就是要他不好受,讓他如坐針氈。 “三弟?!?/br> 聽見嫂子喚自己,他回過神,以為嫂子要訓(xùn)導(dǎo)自己不要如此臉色。卻聽她輕聲說道,“照顧好阿芷。” 謝崇意這才發(fā)現(xiàn)凳子太高,跟在旁邊的人坐不上去。許是試了一次就不試了,干脆站在那。他彎身將她抱上凳子,給她挪好位置,有些兇,“不許吵。” 陸芷也沒看他,就這么安靜坐著。像個漂亮的娃娃,連席上的其他人也留意到了,笑問,“原來大人的女兒這樣大了?!?/br> 謝崇華笑道,“這是我好友的meimei,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暫時由我們夫妻照看?!彼终f道,“這位是我的妻子,女兒還不足一歲,怕吵,就讓奶娘陪在家里。” 眾人恍然,瞧著夫妻兩人,真是一對璧人,郎才女貌。 說了一會話才上菜,菜肴色香味俱全,道道都可見不菲。 謝崇華自小就去山上挖藥材補貼家用,收藥的掌柜給過他一本圖冊,讓他尋了名貴的挖,所以那些普通藥材他不大認得,貴的,卻認得很多。單是那熬雞湯的藥材,就足以讓他們一家豐裕過一年。 瞧見這些他沒有開口,上任第一天,到底要給幾分薄面。直到小二又端上來一個宮廷煲,蓋子揭開,只見是一片片切得極薄的rou,像是在開水里涮過,不帶血絲,卻也瞧不出是什么rou。他才出聲,“這是什么?” 一人笑答,“這可是深山里的吊睛白額大蟲,知道大人今日來,便使喚幾個獵戶去抓的,傷了好幾個人,十分珍貴,rou刮來食用,以骨熬了濃湯,等會便端上來,大人請享用?!?/br> 謝崇華喉嚨微動,抬頭問道,“是使喚獵戶去捉的,不是獵戶為了拿賞錢捉的?” 微妙變化的語氣齊妙已經(jīng)聽出來——丈夫現(xiàn)在很不高興,她也知道他為何不高興,沒有阻止,更沒有動筷,只是靜靜看著。 那些人卻都沒聽出來,仍是笑道,“他們知道是為大人捕獵,所以爭著搶著要去,自然沒有拿賞錢?!?/br> 話落,意想之中的夸贊和得意卻沒有在這新知縣臉上看見。滿席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都沒有再擅自開口。謝崇華說道,“我記得若是有大蟲出沒的地方,縣衙都會懸賞捉拿的獵戶白銀?!?/br> 慕師爺答道,“我們縣里也有,一只大蟲懸賞三十兩。”他笑道,“只是他們知道是送給知縣享用,所以心甘情愿……” “那就按懸賞的將銀子送過去吧。”謝崇華這才拿起筷子,只夾那青菜食用,“我在外面不吃rou,可酒宴少不得要上葷菜,所以日后有酒宴,也不必相邀,免得掃了你們吃rou的興致。” 席上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真假,最后只好將視線落在知縣夫人那。齊妙淺淺笑道,“我夫君的確是在外面不吃rou,謝過各位如此有心?!?/br> 她將“外面”二字咬得重了,眾人卻依舊沒聽出來,只當他真的不吃rou,難怪臉色并不好看,莫非是向佛的人?眾人又夸了幾句知縣心善,這才跟著拿筷,也幾乎無人碰rou,都小心陪著這新知縣。沒有摸清脾氣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得好。 溫洞主坐立不安,終于是忍不住,趁著再次說話的空檔,起身說道,“老夫身體不適,可否先行離席?” 謝崇華自然早就留意到了他,只是在席上給他難堪,提及舊事,反倒是自己理虧。溫洞主曾說過他有四十年的名望,而且當初他送弟弟到墨香書院,不就是因為溫洞主名聲好么?如今和他斗氣,旁人定會以為他故意找茬,到時候自己就真斗不過他了。面色淡淡微點了頭,就見他匆匆離開了。 目光收回,一人起身敬酒,不曾留意,弟弟也趁那時離開了。 溫洞主從樓上下來,往家中趕時,總覺有人在跟蹤。心中不由慌亂,難道那謝崇華派人來害他?可他不過是奪了他弟弟一次頭名,要離開書院的可是他弟弟,又不是自己逼的,他用不著這么大恨意吧? 他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祟還是真有人跟,干脆閃身拐進一條巷子,探頭往外看去,什么也沒有。這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膽子真是太小了。笑笑抹汗,卻見地上投來一個影子,抬頭看去,少年俊冷的臉近在眼前,嚇得他心一跳,猛停片刻。 謝崇意好整以暇瞧著他,忽然笑了笑,“溫洞主怎么見了自己的學生也而不相認呢?要不是看你眼熟,我差點忘了你曾是教過我的先生。好在我跟上來了,特來相認?!?/br> 少年好似財狼,更勝虎豹,被這樣冷聲相對,溫洞主額上已滲冷汗,“不是我趕你出書院的,是你自己。就算你們兄弟二人要捉弄我,別人也只會說是你的錯。” 謝崇意輕笑一聲,“這么久沒見,溫洞主還是這副嘴臉,讓人瞧了惡心的嘴臉?!?/br> 溫洞主從未受過這種侮辱,膽子也大了,惱怒道,“我好歹曾做過你的先生,你也得喊我一聲老師,可你竟這樣跟我說話?!?/br> 尾音一落,少年的臉色更是陰郁,眼底寒光更是銳利,抬手便扇了他一記耳光,頓時將溫洞主打懵了。 “你……” 溫洞主正要怒聲呵斥,卻被他踢倒在地,手壓著他半邊臉,直往地上的砂石摁,“若不是你,我兄長又怎會為我日夜cao心,若不是你,我又怎會離開書院。你以為我喜歡去聞那藥材味,我只想坐在學堂上,念我的書,寫我的文,可卻因為你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逼我離開書院!” 他每說一句話,手上力道就越大,壓得越是用力,就越是憤怒。當年積郁在心底的憎恨,徹底爆發(fā)了! 在書院中因為家貧,他不是沒受過同窗的氣。甚至同窗嫉妒他家貧書卻念得最好,在他米糧里放沙子,將他的被子劃破,朝他扔石頭,這些他都不恨,因為沒人會去欺負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他只當他們是嫉妒,他們嫉妒,他反而高興,也越是上進。可唯有溫洞主,踐踏人心,碾碎了他的尊嚴。 他唯一不能原諒的人,就是溫洞主。 既不能為人師表,何必如此踐踏寒門子弟。 這種人,根本不配待在圣潔書院中。 溫洞主被他捂了嘴,喊不出話來。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這少年的力氣又奇大,被痛打得無法還手。他又怕又怒,好不容易那手微松,得了說話的機會,怒聲,“我定要告你。” “你去告吧,告了我,別人就會查我曾是你的學生,然后再查出我為何會離開書院,接著……溫洞主收受賄賂的事,想必也會隨之公告整個太平縣了?!敝x崇意將他的臉都痛揍得腫了,這才收手,起身后又重重踹了他一腳,“這些,都是我還給你的。日后……我定要你還更多。只要你還在太平縣,只要你還在墨香書院,我定會一點一點,直至百倍的還你!” 溫洞主愕然,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如今竟有顆這樣狠毒的心。月色下少年的臉色陰沉,像地獄爬來的人,看著恐怖至極。 那最后一句話,只怕他絕不是在說氣話,也不是在威脅他,而是在宣戰(zhàn)。 謝崇意壓抑已久的怒火,終于因這一次痛快教訓(xùn)而降下一半,至少是暫時卸下了心頭重負,卻總覺有些落寞。這些是他要的?不是,他的心愿,從來都只有念書,考功名,如大多數(shù)讀書人一樣。 他緩步從巷子走出來,那窄小入口,本該空蕩蕩,卻見一個小身影站在那,好像已經(jīng)等了很久。他愣了愣,立刻沖了過去質(zhì)問,“你剛才看見了什么?” 陸芷微微眨眼,目光仍往巷子看著。 謝崇意咬了咬牙,“你不會跟我哥說的,對不對?” 陸芷沒吱聲,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謝崇意覺得她簡直是腦子不會拐彎了,跟了他一路,就是記得下午嫂子說的要她跟著自己嗎?他想了想,溫和了面色說道,“我給你買糖,今晚的事你誰都不要告訴,好不好?” 見她抿嘴不吭聲,謝崇意抱起她帶她去買糖,一瞬覺得她真輕,輕得像根羽毛。 陸芷視線一高,就看見剛才被他揍了一頓的人站起來,一臉狼狽,眼神很兇。她頓了頓,趴在謝崇意肩頭上,閉上了眼。不管怎么說,會給她買糖的人,應(yīng)該都是好人。因為從來給她買糖的人,都是好人。 齊妙是最先發(fā)現(xiàn)謝崇意不見的,她借故下樓去尋,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瞧見,心覺不安,就要尋人去找時,卻見謝崇意抱著陸芷回來,回來的方向著實奇怪,“三弟去哪了,怎么也不說一聲?” 謝崇意微頓,陸芷緩緩轉(zhuǎn)身,沖她擺了擺手上的糖人。齊妙這才笑道,“怎么大半夜的也吵著要吃糖,纏著人去買。下回不許這樣,晚上總吃糖牙要壞的,過來,跟嫂子去吃點飯菜?!?/br> 她伸手將陸芷接了過來,因天色已黑,沒有留心謝崇意衣服上的臟東西,就抱著人進去了。謝崇意微微松了一口氣,拍拍身上臟亂的地方,這才跟著進去。 巳時將至,酒宴吃完,謝崇華就準備回去。明日便要正式上任,請宴的人也不敢多挽留。更何況人家的夫人在這,總不能當面喊姑娘來陪,那自然更是索然無味,早早散了。 回到家中,沈秀因歇好了,便去燒水給兒子洗身。酒婆同她聊了幾句,說起兒子就高興,說起兒媳也沒惡言,大致也知道她的脾氣了。還有一點便是,謝家兒媳人還不錯。這世上能讓婆婆一說起不帶惡言的,不是婆婆太好,就是兒媳太好。 謝崇華攜妻子回到屋里,酒婆來敲門,說水燒好了。齊妙想他先去洗,畢竟明早得早起,誰想等他從衣柜找了衣服出來,卻是自己的。她瞧得心里歡喜,也不推三阻四的客氣,接了過來先去洗身。 倒是沈秀瞧見她先去,心里不痛快,說道,“你要多體諒你丈夫,明日他還要早起呢?!?/br> 齊妙知道婆婆脾氣,要順著她的意思,這種道理和她說了,她也不會明白,只會繼續(xù)指責,“知道了,娘?!?/br> 沈秀這才離開澡房,臨走前又道,“你要快些?!?/br> 奔波一日,齊妙還是洗了頭,不愿臟兮兮的跟丈夫睡在一起,寧可他多等一會,他也不會希望瞧見自己臟亂的樣子吧。 想著房間夠大了,明天就去街上購置個澡桶放房里,寒冬洗身就不會冷了,畢竟屋里會點上火爐。不過一屏之隔,想來,已覺羞赧。 翌日一大早,謝崇華就起來了,齊妙也早早起床,親手給他穿衣系腰帶。官服是朝廷裁量身材后定做的,自然非常合身,身形挺拔頎長,饒是齊妙看過千回,仍覺俊朗非凡,無人能比。她的丈夫,是世上最好的。 想到用過早飯后他就要出門去前堂處理公務(wù),齊妙想起一件事,“二郎有一點得改口?!?/br> “什么?” “在他們面前,少說我字,多說本官?!?/br> 謝崇華笑笑,“我親民些不好么?” 齊妙搖搖頭,“如今你便說親民,他們卻會將你當軟柿子。人心呀……不就是如此?!?/br> 他想了想也是,還是妻子想得周到,仍有許多事要跟她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