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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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唯有如此,謝崇華走不開,只能讓人去找,坐等消息了。 齊妙一會去將收到的禮清點(diǎn)了下,發(fā)現(xiàn)少了幾樣,問了賬房,說是婆婆瞧著喜歡拿去了。便自己從賬房拿了銀子去購置回禮。 沈秀依舊不愛出門不愛和人打交道,這附近的人她不認(rèn)識,也聊不到一塊去,無趣得很。她是越來越想念老家的一畝三分地,還有老鄰居們了。今日被兒媳拉去赴宴,好不自在,唯一要高興的,就是得了許多禮物,還個個不菲,又好看。 她從里頭挑了幾件,送去給小兒子。進(jìn)了他院里,就見他背身站在房門前,喊著“躲好了嗎,我要找了”。她接話問道,“躲什么?” 謝崇意聽見母親的聲音,回身說道,“在玩躲貓貓?!?/br> 沈秀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過來,娘給你找了幾件裝點(diǎn)門面的好東西,你呀,過兩年就要討媳婦了,還是知縣的弟弟,不能再穿得這么隨意。” 謝崇意倒不在乎這些,也不想討媳婦。從母親手里接過一個玉冠,沉甸甸的又容易碎,還不如他的一根束發(fā)布帶。沈秀又道,“別光顧著玩,把這玉佩給你哥送過去。然后讓你哥給你在衙門里謀份差事吧,做醫(yī)館的學(xué)徒?jīng)]前途,一輩子發(fā)不了財(cái)?!?/br> 謝崇意頓了頓,“當(dāng)初娘不是很贊同兒子去的嗎?” “以前是以前,以前你哥還沒出息,如今有了,你怎么能還只做個小學(xué)徒?!鄙蛐阆氲浇袢昭缦?,一問那些貴婦人的出身,便覺自家兒媳的家世拿不出手了。大夫的女兒……聽起來實(shí)在小門小戶,自己的兒子可是縣令,七品官呀。 謝崇意接了玉佩給兄長送去,只是他明是非,絕不會讓哥哥為難給自己差事的。將玉佩送去,齊妙也剛回來,謝崇華已去洗身。她接了玉佩,笑問,“是娘讓你送來的?” “嫂子怎么知道?” “這玉佩是我和娘一起去赴宴時(shí)得來的,拿回來時(shí)清點(diǎn)過,自然記得。只是怎么是你送來?” 謝崇意笑笑,“娘想讓二哥給我找份差事做,只是我不想二哥為難,所以就不提了。對了嫂子,要是二哥問起,你便說是我志不在此吧,免得二哥內(nèi)疚?!?/br> 瞧著三弟越發(fā)懂事,身為嫂子的齊妙也欣慰,“我會跟你二哥說的。只是……三弟如今的志向是什么?” 許久不曾想過的事又被放在面前,謝崇意有些茫然,“不知……以前跟二哥一樣,想考功名,出仕??伞笨勺詮淖崃艘活D溫洞主后,他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不了干凈的讀書人了,“如今不知道了?!?/br> “千萬不能得過且過,早些尋了志向,才會為之奮進(jìn)?!饼R妙和他年紀(jì)相當(dāng),可說起話來,卻能讓謝崇意聽入耳。只因他知道這個嫂子不是在教訓(xùn)自己,而是和兄長一樣,真心為自己著想罷了。 一會謝崇華回來,讓他進(jìn)屋里說話,又問了他近日讀的書。聊了近半個時(shí)辰,酒婆又過來說那洪老爺死活要見他,謝崇意這才離開。 從屋里出來,他還在想往后的路要怎么走,竟是全然不知。 走到房門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剛和陸芷玩游戲,竟忘了告訴她不要躲了快回去,如今她該不會是還在等他找吧?應(yīng)當(dāng)不會這么傻的。 他推門進(jìn)屋,準(zhǔn)備睡覺。躺下后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陸芷沒回去。下床穿鞋去她院子里尋人,一問那伺候的仆婦,說她沒有回來,這才急忙回去找她。 縣衙內(nèi)宅不大,尋了幾處地方,終于是在假山那小洞找到了她。他彎身瞧看,要不是她穿的綠色羅裙他還記得,差點(diǎn)以為是小洞里頭長了青草略過了。 他蹲在洞口瞧著里頭抱膝成團(tuán),直勾勾盯來的團(tuán)子,氣道,“你就不會自己出來嗎?” 陸芷轉(zhuǎn)了轉(zhuǎn)眼,沒吱聲。瞧見他伸來要接自己出去的手,才抓住,彎身爬了出去。 謝崇意見她衣服都臟了,又不好拍,說道,“下次我隨身帶個雞毛撣子,你要是再給我闖禍,我就好好揍你?!?/br> 陸芷瞪大了眼瞧他,末了又低頭拍身上塵土,“你說了會來找我的,要是我走了,你找不到我怎么辦?” 謝崇意本來還覺她笨,這一聽,倒是他不守承諾了,說了做游戲的,他卻給忘了。他摸摸她的頭,“明天給你買兩個糖人?!?/br> 陸芷展顏看他,“好呀?!彼挪粫嬖V他因?yàn)樽罱鲜浅蕴茄例X又松又疼了,就好像她才不會告訴他她一點(diǎn)也不怕他說要揍自己,每次不都是說說而已嗎? 謝崇意見她俊俏的臉上露出笑顏,倒比默默不語的她好看多了,這才是小姑娘該有的模樣。 第二日一大早,謝崇華便去前堂斷案,齊妙也想趁熱打鐵,為夫君一舉博得秉公執(zhí)法,不收受賄賂的好名聲,便將昨夜買的禮包裹好,準(zhǔn)備讓下人回禮。 沈秀見她忙活,湊近一瞧,發(fā)現(xiàn)都是貴重玩意,問道,“這是做什么?” “我們上回赴宴不是收了許多好禮么,這些是回禮。” 沈秀好不訝異,“為什么要回禮?還回得這么貴重?” 齊妙淡笑,“他們在縣里是大人物,以后二郎還得有事要尋他們問的,關(guān)系自然不能僵了。但二郎一上任就收如此貴重的禮,就顯得有受賄的意思了?!?/br> 沈秀問道,“那怎么還收?不是多事嗎?” “豪紳在當(dāng)?shù)囟加凶约旱膭萘?,人總是這樣,若不收下,不是變成陌路人,而是變成敵人。收下來,便是收了他們的心意,表明不會與他們?yōu)閿?。而回更貴重的禮,也是借機(jī)告訴他們,二郎不是以錢可以收買的官,要想在二郎的管轄地鬧事,請他們自己掂量好,不要生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都可安然。” 沈秀心氣不順,聽了兒媳的話仍覺不順,“這買賣虧大發(fā)了。自古哪家縣令是要自己倒貼錢的呀,我們盧嵩縣的許大人,連我們逢年過節(jié)送去的雞鴨都收,從不見回禮啊。怎么自己做了官,卻窩囊起來,還得給人家錢了。科舉考得那么辛苦,到頭來還是窮人家,那做官有什么意思?” 她是不能懂了,總覺憋氣,虧她還跟族里人保證,等明年祖祠要修繕,定會出大頭的錢。而今看來,根本沒臉回老家了。 齊妙見婆婆又想不通,解釋了一番,就是解釋不過來。沈秀見下人還在幫著包裹,伸手捋了一些過來,“有些是她們說送我的,我的不用回了?!?/br> 刑嬤嬤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向齊妙。齊妙稍稍擺手,“那就依婆婆?!闭f罷,便指揮下人將東西搬上馬車,上了馬車才探頭說道,“去一趟八寶齋?!?/br> 婆婆不讓回禮,但一定是要回的。齊妙知道婆婆重錢財(cái),扭不過彎來,多說只會招嫌,干脆明著順?biāo)囊馑?,背著用其他東西填上。 此時(shí)衙門門口已經(jīng)站滿了人,都是來瞧洪家熱鬧的。熙熙攘攘,將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如此一出大戲,怎能不來瞧看。 衙門“荒廢”已久,如今有了人氣,倒讓一眾衙役很是陌生。不知不覺那散漫姿勢已消失,站得筆挺,手中拿著水火棍,神色威嚴(yán)。 洪康被逼跪下,回頭看去,看見父親束手無策站在那,心覺糟糕,正要說話,就聞堂上聲音威儀——“太平縣人氏洪康,市井yin徒,恃勢妄為,敗人名節(jié),奪其清白,乃禽獸所為。其罪難赦,其人當(dāng)誅,為縣除兇!” 洪康狠盯謝崇華,怒聲,“你頭上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了?!” 謝崇華瞧他一眼,說道,“烏紗帽是圣上所賜,官是圣上所封,你自比圣上,罪加一等。” 洪康差點(diǎn)沒背過氣去。 “等等。”洪老爺推開守門衙役,踉踉蹌蹌跑進(jìn)來,跪身說道,“大人,我兒罪不至死,那些女子都是自愿入我家門,絕非我兒逼迫。請?jiān)偌?xì)查兩日?!?/br> 謝崇華面色冷淡,細(xì)查不過是為了拖延時(shí)日,等那杜大人來搭救吧,“證據(jù)確鑿,無需多言,來人,將犯人洪康押入大牢,明日午時(shí)問斬!” 洪康臉色頓時(shí)慘白,抱了父親便不肯松手,哭得撕心,“爹救我,爹救我。” 洪老爺驚得哆嗦,“你、你竟真的敢斬我的兒子?!你知不知道那都轉(zhuǎn)運(yùn)使杜大人是我的女婿,你怎敢這么做?” 謝崇華神情更是淡冷,“以私情干擾律法,罪又加一等,來人,將他拉下,關(guān)入大牢反省十日。” 洪老爺怒氣沖上天靈蓋,兩眼一翻,暈死過去。洪康自覺大勢已去,跳氣身怒罵,千般詛咒,萬句惡言。直到被戴上鐵索,才痛哭求情,悔不當(dāng)初。 可謝崇華已決意治他死罪,無論是惡言亦或哭求,都不改初衷。 那洪康被押下去時(shí),衙門寂靜無聲,驚得百姓也忘了議論。趙押司記下最后一筆,和慕師爺相看一眼,會心一笑。 ——這賭你輸了。 ——輸了,卻輸?shù)猛纯臁?/br> ☆、第47章 重回故地 第四十七章重回故地 如今已是八月,洪康的案子已經(jīng)遞交三司,等待發(fā)落。因正逢每年三司復(fù)核的月份,案子很快就判定,十月問斬。 仍在獄中的洪康得知這消息,驚嚇過度,又因謝崇華嚴(yán)令不許外人探視,洪康吃喝不慣牢飯,沒幾日,就在驚恐中心悸而死。 洪康離世那日,洪老爺還被關(guān)在牢中,洪家親眷避之不及,下人也怕牽連,偷了自己的賣身契就跑了。洪夫人早已過世,家中無人掌權(quán),更無人去為洪康收尸。等過了一日,謝崇華見沒人過來,念及洪老爺喪子,便放了他出來。 洪老爺添了半頭銀發(fā),看見兒子慘死,又暈死過去。最后還是慕師爺和衙役一起將洪老爺送回洪家,又將洪康送到義莊,往后的事不便插手,送了人去就回來了。 回來途中日頭高照,秋時(shí)日光,總是顯得愜意的。饒是剛從義莊出來,慕師爺也覺身上干干凈凈。一旁的衙役聲音很是擔(dān)憂,“那謝大人鐵面無私,往后我們兄弟可要怎么活。” 慕師爺說道,“安分守己,就能久活?!?/br> 衙役嘆道,“小人是指撈不了油水了,只能死拿俸祿,怎么能吃得起大魚大rou?!?/br> 慕師爺輕笑一聲,“那你是要項(xiàng)上人頭,還是大魚大rou?” 眾衙役只覺后頸一冷,想到那要被關(guān)押三年的戴衙役,訕笑,“當(dāng)然是腦袋重要?!?/br> “這不就簡單了?!?/br> “這倒也是……”眾人嘆氣,卻無可奈何。一任三年,這可得三年才能回到以前吃喝不愁的日子,著實(shí)不痛快。 因謝崇華將洪家惡子嚴(yán)懲,眾人之前所送的錢財(cái)又都被加倍送回,一時(shí)威懾衙門,豪紳礙其威儀,有所收斂。 沈秀見如今也沒人請她赴宴,更無人送禮,心中好不憋氣。都怪兒媳,好好的錢不要,讓兒子沒了官威。趁著兒媳帶著孫女去寺廟上香,等兒子中午從衙門回來,和他說道,“娘和族人好不容易等你出人頭地,就等著你給祖宗添榮耀,年底回去祭祖,要好好修修祖祠,可如今娘一個子兒都沒攢下,哪里有錢修?!?/br> 謝崇華笑道,“三年小修五年大修,每次不都是大家湊份子,到了年底,二兩銀子還是拿得出來的?!?/br> “你都做官了,怎么可以還給二兩,要被人瞧不起的?!鄙蛐銚u頭,“你爹那邊的人總瞧不起我們家,最難熬的時(shí)候,多虧你二舅幫忙??芍x家到底是本家,還是得幫著的,娘就想在他們面前揚(yáng)眉吐氣,讓他們當(dāng)初瞧不起我們孤兒寡母?!?/br> “那娘是想湊多少銀子?”如今日子不難過了,他可以再省省,讓母親高興也好。 沈秀想了想,抓了抓衣角,遲疑說道,“二十兩吧?!?/br> 謝崇華苦笑,“兒子一年俸祿才二十兩,是萬萬拿不出這么多的,五兩倒是可以咬牙擠擠。錢再省多點(diǎn),妙妙少不得又得倒貼嫁妝,再不能讓她這樣了。” 一提齊妙沈秀就不痛快了,“娘倒要說說你媳婦,她真是越來越不聽娘的話了。我們一起去赴宴,收了人家的禮,她非要加倍回禮。她要回她那份就算了,可是連別人送給娘的,她也要拿去回了。” “這事妙妙和我提了。” 沈秀意外道,“提了?”末了又有些生氣,“定是說為娘貪財(cái)了是吧?” “妙妙向來敬重您,怎么會呢?!辈艘呀?jīng)端了上來,謝崇華沒有提筷,說道,“那日娘將東西收回房里去后,妙妙又去了一趟賣珍玩的八寶齋,自己墊了錢買了回禮。” 沈秀詫異,“為什么要這么做?” 謝崇華淡笑,“是啊,妙妙為什么寧可倒貼錢都要這么做?” 沈秀嘟囔,“娘怎么知道?!?/br> 謝崇華耐心道,“那是因?yàn)槊蠲畈幌肽锊桓吲d,但是那些禮,她是認(rèn)為一定要回的。只因收了,兒子這頂烏紗帽,這身官服,就臟了。娘說我們縣里的許知縣收了禮不回,但娘也會說他不是好官,娘自然不愿意太平縣的百姓背后非議您的兒子,可對?” “……這倒是……”沈秀仍不死心,“但只是收一回兩回,也沒什么事呀?!?/br> 謝崇華緩聲道,“兒子曾在書上看過這么一件事,有位叫張乖崖的縣令,發(fā)現(xiàn)有個小吏從庫房偷了一枚銅板,他便杖責(zé)那人。小吏大怒,說這只是一個小錢,算得了什么。那張大人便說‘一日一錢,千日一千,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如今收這些禮一次兩次不算什么,但日積月累,積小為大。等十年后若有人查貪污受賄,那兒子定要落馬。再有,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收了人家的東西,往后人家來求兒子辦事,難不成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趕人家走?” 沈秀已覺有理,這世上最難還的,便是人情了。 “妙妙是個聰明人,娘也明白。但妙妙卻這樣傻的回了那么多禮,連自己的嫁妝都不吝,執(zhí)意要回禮,定是有她的想法。而對于此舉,兒子并沒有想到,倒是妙妙先為兒子想到了?!敝x崇華又繼續(xù)說道,“祖祠修繕的事,我們今年多加一點(diǎn)銀子就好,免得族人以為為官便能發(fā)財(cái),不義之財(cái),我們不能發(fā)。面子固然重要,可總不能為了面子,丟了我們一家人的安康?!?/br> 這么一說,沈秀也想明白了,也對,兒媳不是傻的,沒事將東西翻倍還回去做什么。她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放下這事,又說道,“你弟弟還是不要待仁醫(yī)堂了,在衙門給他安排個事做吧?!?/br> “弟弟志向不在這,而且入了官衙,就不能像在仁醫(yī)堂那樣清閑,會擾他念書。三弟聰慧,往后還是入仕途得好。” 長子靠著念書有了出息,幺兒聰明,肯定也能順利出仕,沈秀就不再多言。用過午飯后回了房里,坐了一會還沒困意,起身從懷里掏出鑰匙,將上了兩把鎖的箱子打開,讓刑嬤嬤把上回收的珍寶,都送到兒媳房里去,讓她處置。 cao勞一世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兒孫安好,比起以前連飯都吃不飽的時(shí)候,如今偶有葷菜,已十分好了。何必要留下隱患,萬一再回當(dāng)初,她定會怨恨自己。 去謝家的路程不過只需一個時(shí)辰的常家在午時(shí)用飯后,常老爺終于忍不住對兒子發(fā)了脾氣,“讓你早點(diǎn)去見見你妹夫,你偏不去,再不過去,長喜街那塊地就買不到了?!?/br> 常宋嘖了一聲,“我這不是最近腰疼嘛,又不是故意不去的?!?/br> “今日就算是腰斷了,你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