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陸正禹一愣,“我夫人她有了?” “有了?!?/br> 陸正禹瞬時喜得掌心有汗,又不好在外人面前欣喜若狂,握著拳頭已是歸心似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了她面前。 饒是極力掩藏,趙守備還是看出來了。倒越發(fā)不明白,這娶的是二婚頭,還帶個那么大的女兒。這徐正要什么沒有,偏是看上那樣的殘花。那徐夫人他也見過,是長得好,但比她長得好看的多得去了。本以為徐正是一時被迷了心竅,但如今看來,分明是上了心的。 謝嫦娥昨夜又夢見陸正禹了,還夢見兩人兒時的事,那時他總是欺負自己,痞氣得很。后來慢慢長大,她還以為一直以為他討厭自己,誰想年齡越大,就越斯文了,別人欺負她,還要幫她打回去,奇怪得很。 再后來情竇初開…… 夢境美好,那時雖窮,卻是無憂無慮。 醒來后發(fā)現(xiàn)枕邊無人,伸手摸了摸,觸感微涼,更是失落。 城外的鑼鼓轟天炸響,想必卯時已經(jīng)到了。她緩緩起身,算了算日子,丈夫還要半個月才回來,那時候只怕城里已經(jīng)打仗了吧。他在外面也好,至少安全。 等她撩開蚊帳,卻發(fā)現(xiàn)天色還昏黑著,根本還不到卯時。不等她俯身穿好鞋,便又聽見遠處傳來巨大聲響。 這聲音嚇了她一跳,也將駐扎在城外的朝廷大軍從軍營里震醒。 元初連衣服也沒披,赤腳走到外面,往那傳來聲響的方向看去,正擰眉張望。又聽見另一聲巨響,回頭看去,那銘城城池上,幾束光火沖天直上,和那遠方的光火顏色一模一樣。 他皺眉一想,臉色驚丨變,喝聲,“速速鳴鼓,迎敵作戰(zhàn)!” 此時還是寅時,山邊才露鴉青色,正是人熟睡的時候。一聽號令,還云里霧外,直到聽見要迎敵作戰(zhàn),才急急忙忙起身。天色昏黑又慌張,碰碰撞撞十分凌亂。 忽然聞得前面高聲呼和,夾著兵器聲涌來。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后面也傳來同樣如潮水拍岸的巨響。 那前后守望的騎兵已快馬趕來,大聲道,“將軍,后有大軍來襲。” 不一會那守著銘城的人也回來稟報,“將軍,城門大開,已有大軍往這邊襲來?!?/br> 元初臉色大變,飛身跳上馬背,提了長丨槍便高呼莫慌,指揮眾人迎戰(zhàn)。 可時間緊迫,那襲擊突如其來,前后都有大軍,氣勢如虹,驚得毫無防備的眾人更是慌張,自亂了陣腳。 祁王早已有令不許奮力攻打,因此跑得并不快。銘城由孫韜秦方從兩側(cè)進攻,弓箭手先行,以弓箭遠攻。數(shù)以萬計的利箭直入敵軍,殺得他們方寸大亂,死傷無數(shù)。見敵營更亂,兩人又領(lǐng)騎兵殺入,快馬掠過,像野火燒開。最后補以步兵,與之廝殺。 永王猜得若要進攻定是選夜里毫無防備時,元初既有攻城計劃,近日便不會再來襲,因此自得到消息后,便讓眾將士白日多休息,十日下來,這半夜殺敵,比起那被迫起身的敵軍來,氣勢更甚。一時殺得對方兵沒有招架之力。 只是元初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十年,也不是沒被敵軍奇襲過。大亂片刻,便讓人敲鼓重整隊伍反擊。 鎮(zhèn)守京師的兵素來都是精兵,訓練有素,被打得懵了半刻,便回過神來,立刻迎敵抗衡。一時也打得永王大軍吃力,那祁王卻在近處停下,等他們打得筋疲力盡,再趁勢上前。 謝崇華已看出他的用意,在旁請他領(lǐng)兵去救,祁王哪里會搭理他。見他勸阻不停,便道,“本王便是要撿這兩敗俱傷的好處,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現(xiàn)在投靠我,本王可以許你高官;二是你的人頭現(xiàn)在留在這,再也不要回去了?!?/br> 話落,旁邊已有侍衛(wèi)上前,要擒住謝崇華。慕師爺眸光一冷,迅速從旁邊侍衛(wèi)手中,抽出長劍,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就見那利劍一劍刺入祁王心口,眾人當即驚愕。 祁王瞪大爽呀,滿眼驚恐,劍毫不遲疑地被拔丨出,血頓時噴涌不止。祁王連掙扎都沒怎么掙扎,兩眼一翻,斷了氣。 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這才有人回過神來,怒喝一聲就要殺了慕師爺。謝崇華厲聲,“祁王已死,群龍無首,你們?nèi)羰窃敢馔犊坑劳酰乙孕悦鼡?,你們在祁王這里能得到的好處,在永王那,一定會得到更多!隨我前去殺敵,你們便是功臣,若殺了我們,你們非但得不到任何好處,元初大勝之后,定會處置你們這些亂黨!” 祁王起兵,追隨投靠他的人都是下了決心要對抗朝廷的,亂黨身份已經(jīng)坐定。祁王一死,他們?nèi)允莵y黨。與其如此,倒不如投了永王,剿滅朝廷大軍,他們不但能保住性命,還能立下大功。 幾位將軍交換了眼神,當即說道,“永王宅心仁厚,有帝王之心,我們愿棄暗投明,誓死追隨永王!” 謝崇華未露喜色,此時決不能讓他們覺得是永王有求他們,人便是如此,一旦察覺到自己從客變主,便會有更多要求,說高高在上也不為過。他神情肅穆,接了那令旗,領(lǐng)軍前去支援。 前方永王大軍占了先機,卻始終因兵力懸殊,又因朝廷大軍驍勇,開始被逼得后退。打得朝廷大軍更是士氣高漲。誰想背后突然傳來鋪天蓋地的聲音,踏著鐵騎,舉著祁王大旗殺來。 元初一震,高呼眾人不要自亂陣腳。 孫韜已在他二十余丈外,聽見聲音,神色一凜,喝了一聲便提槍騎馬往元初直沖而去。 擒賊擒王,沒了元初,這仗定會結(jié)束更快。 而且這大央第一名將,他早有心會會。 說是夙愿也不為過。 沖開前方廝殺的兩軍,騎馬直穿,兇煞氣勢連元初都有所察覺,抬眼往那看去,便見個年輕將軍提槍從對面沖來。轉(zhuǎn)眼就沖到面前,他面色一沉,長丨槍直揮,那銀槍便從孫韜臉上劃去,要不是孫韜閃得快,差點半邊臉都被削下。 對手驍勇,孫韜不懼反倒更是往前攻去,連本有些大意的元初也多了幾分肅色。槍槍都往對方要害刺去,毫不留情。 激戰(zhàn)一刻,兩人身上盔甲都見劃痕,可見血rou。卻都不曾退半步,提槍廝殺,塵沙飛揚。直殺得□□皆斷,又接了長劍再戰(zhàn)。 寒光剛落,元初喝聲,“這樣的身手卻做叛黨,背叛朝廷?!?/br> 孫韜輕笑,“先皇暴斃,死因不明不白。沒半天功夫太后掌權(quán),扶持新皇,厲太師大肆鏟除異己,瞎子都知道其中有內(nèi)情,元將軍身為我們大央第一名將,卻是非不分。我叛的不是朝廷,更不是大央,問心無愧!” “執(zhí)迷不悟!” 元初心下愛才,可對方冥頑不靈,不再廢話,又與孫韜死戰(zhàn)。 奈何孫韜武藝高強,久戰(zhàn)之下,元初已漸落下風。察覺到對方越殺越勇,元初明白再戰(zhàn)必然落敗,干脆將長劍用力朝他擲出,趁他躲閃之際,騎馬轉(zhuǎn)身要逃。可這一轉(zhuǎn)身,卻是愕然,身后已成血海,幾乎都是叛軍。愣神剎那,背上猛然刺痛,被利箭穿身。 他緩緩回頭,不知那箭從何所來,只看見那年輕人臉上,已露惋惜。再看不見眼前之景,那滿耳喧囂也再顧及不上。倒身從馬上落下,重摔地上。 孫韜輕嘆,誤入歧途的,大概是元初,而非他。是非不分,轉(zhuǎn)投jian臣,可悲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已經(jīng)攻入銘城的朝廷大軍不知統(tǒng)帥已死,仍在城內(nèi)奮戰(zhàn)。 城中大亂,被攪和得烏煙瘴氣。 永王早已吩咐過永王妃,一旦城外發(fā)起進攻信號,便讓她立刻帶著人去徐謝家中,集合護院侍衛(wèi),一起抗敵,保一家安康。 如今一眾婦孺都在大廳中,大門緊閉,院子沾滿了家丁護院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護衛(wèi),聽著外面的喧雜吵鬧聲,微微屏氣。連孩童都察覺到了外面不同尋常的氣氛,沒有誰吵鬧。 有個小郡主才三四歲,餓得實在不行,扯了扯母親的衣裳,低聲,“母妃,我餓了?!?/br> 永王妃鼻尖微有細汗,聞聲將她抱得更緊,“馨兒再忍忍。” “餓……” 一個嬤嬤說道,“不如老奴去廚房看看可有什么飯菜?!?/br> 永王妃說道,“萬萬不可,如今大亂,你還有閑情在廚房生火,到時候炊煙一起,定會惹人注意。” 嬤嬤這才忍住。 齊妙說道,“廚房應當還有糕點之類的,不用生火,直接拿來便行,小郡主不嫌棄就好?!?/br> 患難之際有人待自己好,總會心生感激,永王妃說道,“勞煩謝夫人了。” 齊妙念了一聲“客氣”,便去了廚房。一直挨著母親的小玉沒了倚靠,見魏臨就在隔壁,看了他兩眼,一時不確定能不能往他身邊去,會不會又惹他生氣。倒是魏臨方才見齊妙走,也去尋小玉蹤影,見她瞧看,默了默,伸手說道,“過來?!?/br> 小玉展顏,握了那手。魏臨怕她說話,低頭輕噓了一聲。小玉也低低“噓”了一下,乖乖站他旁邊沒再出聲。 齊妙拿了糕點讓下人送去前堂,自己拿著吃的去了謝嫦娥房里,剛敲門,就聽見里面童聲冷問,“誰?” “是青青么?” 片刻門打開,開門的果然是青青,手里正拿著一根長棍,也不知道從哪里拿來的?;⒁曧耥竦难凵褚娏她R妙,這才消失。齊妙摸摸她的腦袋,這么小的人,卻比一般的大人更勇敢。 下人從里頭小跑出來,齊妙問道,“jiejie醒了么?” “醒了,剛起來?!?/br> 凌晨鼓聲大作,宅子里慌亂,謝嫦娥小受驚嚇,要起身幫忙,被齊妙給攔住了,讓她再睡會。想著自己出去也是幫倒忙,便等在房里,等著等著就睡著了。這會剛起來,聽見她的聲音,喚了“妙妙”,就見她走了過來。 齊妙坐在床邊,將吃的拿給她,“外頭沒事,安全得很,jiejie等會再睡會吧。” 謝嫦娥說道,“不睡了,你也別擔心,我不出去,就在這兒好好待著?!?/br> 齊妙笑笑。看得謝嫦娥心有感慨,“這個時候你也能笑,總這樣愛笑,像是沒煩心事。” “哪里總是笑,也是哭過的,只是不在你們面前哭。二郎去請祁王的時候,我還哭成淚人了呢?!?/br> 提及夫君,齊妙心想他應當就在這半里之內(nèi),這一仗也不知能不能贏,他一個不會提槍用劍的人,外面這么亂,但愿他不要被刀劍傷到。哪怕心中擔憂,臉上卻不能太露愁顏。 她出去時見常青還緊握著棍子,彎身輕語,“青青要代替你爹保護好你娘,可也要小心些,知道么?” 常青點點頭。 齊妙出去時又對門口的下人說道,“如果聽見前院有動靜,就帶著夫人姑娘從后門走,去安家小宅?!?/br> 那宅子是她不久前買的一座別人久不曾住過的,外面看著夠破敗,里面也很臟亂,就算被攻城,也可以暫時前往那躲避,不會引人注意。 還未走到前面,忽然前面突傳鬧聲。她臉色一變,這個時候永王妃絕不會讓人發(fā)出那么的聲音。而且聲音雜亂sao動,聽著異樣。想到兒女還在前面,她急忙往前跑去。快到大堂,已聽見孩童哭鬧聲。 此時大門已被兵卒踹開,前院眾男眷拼死抵抗,后面的婦孺驚怕得驚叫躲閃,往后面逃。齊妙差點被人撞倒,心中更急。跑進前堂,就見陸芷死死護著嫣然,臉上驚怕又決絕,文靜的眼里像是要瞪出怒火來。 “阿芷從后門走!” 齊妙撥開混亂人群,喊著不要亂,可哪里有人聽她的。好不容易見到斐然,上前將他抱住,“你jiejie呢?” 斐然大哭不止,搖頭答著不知道,緊抓母親衣服。 齊妙一手護著他的頭想去找長女,小小的廳堂竟好像看不見盡頭了,眼前都是亂跑的人。直到看見那幾個侍衛(wèi)護著王妃一行離開,才瞧見世子更拉著女兒的手往后退,她喊了她一聲。 可人聲嘈雜,沒有穿透人群。 齊妙見王妃已經(jīng)往這邊退,便也往這離開,打算等會再匯合。而且有侍衛(wèi)保護,總比留在她身邊得好。 此時陸芷已經(jīng)背著嫣然從后門出去,快到小門,卻見門口躺著一雙腿。這個時候誰會躺在那,惟獨是后面也來了人。她驚得轉(zhuǎn)身就跑,果然門口的士兵殺了外逃的人就進來,陸芷已背著嫣然逃離了他們的視線。 她跑得急,又慌,差點摔倒。 到處都是血,滿眼的血,氣已經(jīng)快要喘不上。跑著跑著面頰就濕了,淚大顆大顆滾落,渾身都發(fā)起抖來。她跑不動了,后面還有人兇狠叫囂。 她想起以前自己也這么跑過,從黑暗的小屋子里逃了出來,看見兄長在對面找她。她就要喊時,卻被人抓了回去,灌了一大壺的藥。 “哥……”她顫聲念了一句,又想起那時最后一次看見兄長,滿目的焦急,嗓子嘶啞地喊她的名字。要是她再跑快一點,就不會被人牙子抓走,兄妹四人分開那么多年了。 “姑姑?!?/br> 她猛然回神,背上的小人兒也在發(fā)抖,“姑姑你跑不動了嗎,放下嫣然吧,我能自己跑?!?/br> 陸芷騰手將擋了視線的眼淚抹去,定了定心,“姑姑不會放下你的?!?/br> 兒時兄長沒有保護好自己,他到如今看自己眼里還總有愧疚。她不能重蹈覆轍,謝家哥哥嫂子對自己這么好,她怎么能放下嫣然! 她跑進柴房中,將嫣然藏在草垛后面,把手帕遮住她的臉,便將生火用的枯草將她蓋住,“不要怕,不管等會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出聲,也不要出來?!?/br> 她看了看四下,拿過那劈柴的斧子,將門關(guān)上,便站在門口,握緊斧頭,緊盯這柴房木門。 那些兵卒發(fā)現(xiàn)這里有永王家屬,已呼了更多人往這邊過來,一時護衛(wèi)都難以抵抗,血腥味滿溢在小小宅子。 徐伯已經(jīng)被逼退到角落,奮力斬殺一人,見有人要沖酒婆砍去,忙沖上前將那人踢開。 酒婆到底年邁,跑不動了,推了推他,“你快走?!币娝蛔?,怒聲,“我們兩人總要有一個活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