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話音剛落的那一刻，顧封渟就已經(jīng)后悔了，覺得自己問了一個無比愚蠢且十分智障的問題，正想扭回頭，照常發(fā)動車子，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

    這時候，他卻聽到楚悅結(jié)結(jié)巴巴的聲音響起：“走……走過路啊，為什么突然會這么問呢？”

    楚悅垂在身側(cè)的手緊了緊。

    他一條魚，登上陸地都是頭一回，以前怎么可能走過路！千萬可不能讓顧封渟看出他是一條人魚！QAQ

    顧封渟原本打算將這件事情翻篇，就當(dāng)作沒有發(fā)生過，此時驀然聽到楚悅的聲音響起，原地怔愣了片刻，眼里難得飛快流露出一絲微愕，因為他明顯聽出來了，楚悅的聲音里略帶著心虛和慌亂的語氣。

    這只不過是一個尋常不已的問題，為什么突然就會心虛和慌亂呢？難道楚悅有什么事情在瞞著他？

    顧封渟的眉梢輕輕地動了一下，男人英俊的臉上不動聲色，他側(cè)著眼眸，讓人看不透的目光緊緊盯著楚悅好看得過分的臉龐，深邃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狹長深邃的眼眸隱藏在墨鏡的后面，連帶著眼里流露出的一切情緒，然而，即使隔著一層薄薄的鏡片，這股審視的目光卻好像有實質(zhì)感地落在楚悅身上，沉甸甸地壓著楚悅，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莫名其妙的是，在這股目光的注視下，楚悅在那一刻竟然生出了要向顧封渟交代出所有事情的奇特想法，包括……他是一條人魚這件事情。

    此時，一片烏云悄然而過，將太陽遮擋在了自己的身后，投下地面的光線減弱了幾分，可能是因為車內(nèi)突然暗了下來，楚悅看不清身旁男人的微表情。

    也可能是顧封渟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慣了，常年在商場上打轉(zhuǎn)，浸yin多年，他越是真情實感，他就越能表現(xiàn)得不動聲色……總之，楚悅居然一時沒能看出他是什么意思。

    在這一瞬間，車內(nèi)的空氣像是被什么給徹底凝固了一樣，靜謐片刻，就聽到顧封渟若無其事地說：“沒事，我們先去一趟警局，做完筆錄之后再去我家吃午飯?！?/br>
    顧封渟發(fā)動了車子引擎，一手搭在方向盤。

    楚悅簡短地應(yīng)了一聲，心說看來顧封渟沒有發(fā)現(xiàn)到什么端倪，自覺認(rèn)為男人沒有抓到他的小尾巴，這么一想著，起伏的心緒立刻塵埃落定，重新從容下來，他徹底松了一口氣，渾身松懈似的靠在副駕駛的椅背，心情愉快地欣賞著車窗外的風(fēng)景。

    他沒看見顧封渟搭在方向盤的雙手緊了緊。

    顧封渟目視著前方，透過車窗的反射，可以看見楚悅模糊的身影。

    讓他看不清的不僅僅是面容，還有楚悅的內(nèi)心，再聯(lián)想到小男生剛才那副不自在的模樣，他心下幾乎可以斷定，楚悅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瞞著他。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顧封渟不知道，現(xiàn)階段他唯一知道的是，楚悅只是不方便對他說出來而已，他需要一點時間。

    ……

    做完筆錄，一人一魚才登上了回家吃午飯的車程，這大半天下來，楚悅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永動陀螺一樣，時時刻刻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是轉(zhuǎn)去這里，就是轉(zhuǎn)去那邊。

    先是給顧封渟抓了兩條大海魚，又是從小混混手中解救出陷入危機的人類好朋友，之后右腳不幸負(fù)傷，只好前往海城醫(yī)院接受治療，到最后去了一趟警局做筆錄。

    半天之內(nèi)，連續(xù)變換幾個地點，就算是向來精力充沛的楚悅，此時也有點蔫蔫的，完全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累是真的覺得累，但是在人類社會這些天以來，林林總總，累積起來的生活經(jīng)驗比他這些年在大海里活得更加刺激，簡直是在他的魚生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顧封渟見楚悅的眉目間透著疲憊，擔(dān)心楚悅走來走去，右腳會受不了，有點心疼地看了看他的傷處：“還好嗎？腳裸還疼嗎？”

    右腳的腳裸敷著傷藥，原本紅腫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冰涼的感覺，極大地舒緩了疼痛感，楚悅稍微動了動腳，感覺舒服多了，他如實道：“不疼了?！?/br>
    真是奇怪，人類的藥物竟然會對人魚起到治療作用，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原理，在這一點上，楚悅也是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

    楚悅坐在副駕駛上，微垂著栗色的卷毛腦袋，他垂眸看著裹成了粽子的右腳，眼神里帶著淡淡的憂傷。

    右腳纏滿了白色的紗布，能夠看到里面透出了淡黃色的藥膏，裹得又丑又難看，藥物散發(fā)出陣陣難言而喻的怪味。

    楚悅和自己的右腳大眼瞪小眼片刻，他接連想了好一會兒，直覺無法與自己的審美達(dá)成一致，而且這個玩意至少要裹上兩天時間。

    小人魚看了幾眼之后，隨即便收回視線，他愁得魚尾巴都快要掉下好幾塊鱗片了，整條魚就跟被霜打過一樣的茄子，蔫了巴拉的，他小聲嫌棄道：“好丑?！?/br>
    雖然楚悅的聲音很小，但是這兩個字也飄進(jìn)了顧封渟的耳朵，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想了想，說：“不丑。”

    “很臭?！背傁訔壍匕櫫税櫛亲?，不想多分一個眼神給右腳。

    顧封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安慰楚悅，他目視前方，很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了兩個字：“香的?！?/br>
    楚悅：“……”

    看看，顧封渟這話說得是人話嗎？什么香的？

    坐在熟悉的勞斯萊斯里面，楚悅看向旁邊認(rèn)真開車的男人，回想起顧封渟說過的話，小人魚氣得直接將目光投向車窗外面，假裝自己正在饒有興致地欣賞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