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開闊的風(fēng)景叫人心神舒暢，天寬地廣，山峰巍峨，人在其中渺小如蟻。

    琳瑯笑顏綻開，貪婪的瞧那風(fēng)景，同時也感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真味。猛烈的山風(fēng)刮過來，披風(fēng)獵獵揚起，身上冷清了許多。她正想著要加件衣裳，旁邊君煦已然走到她身邊，手里是他自己的披風(fēng)，道：“賀姑娘畏寒，不如先披這個吧？”

    他如今十二歲，琳瑯又沒到及笄之年，坦坦蕩蕩遞過來時，倒叫人想不到旁的地方去。

    琳瑯瞅一眼他嬌養(yǎng)出來的身板，哪里敢接，忙道：“世子快披好衣裳，山頂風(fēng)大當(dāng)心著涼，我這里無妨的?！本銏?zhí)意要給，兩人正推辭呢，后面徐朗大步走過來往琳瑯旁邊一站，山風(fēng)頓時小了許多。

    徐朗本就肩寬體健，山石般往那里一站，竟將風(fēng)擋去了大半。也不知是預(yù)先有準(zhǔn)備還是剛才回去取的，徐朗手里還拿著件琳瑯的厚披風(fēng)，當(dāng)下給她裹上，君煦便也作罷。

    小姑娘們看完了風(fēng)景心滿意足，依舊乘著肩輿下來，這才開始賞秋。

    借著山勢開鑿筑起的屋宇院落畢竟不同，一樣的鏤窗矮墻木屋敞廳，借著四周的山勢各成風(fēng)景。小姑娘們迫不及待的四處走著觀賞，朱成鈺是今日的主家，生怕她們有閃失，安排君煦和沈從嘉現(xiàn)在廳中歇息后就跟著。徐朗不放心琳瑯，當(dāng)然也跟著。

    兩人跟在她們身后，朱成鈺道：“聽聞漠北秋色開闊壯麗，比之江南如何？”

    “北地南境，風(fēng)景各有春秋?！?/br>
    朱成鈺又笑了笑，“京城和江南都多美人，依徐兄看來，又是如何呢？”

    “還是各有妙處?！?/br>
    前面的臺階上小姑娘一蹦一跳，豆蔻少女身姿玲瓏，蓬勃朝氣。朱成鈺哈哈一笑道：“依我看來，京城的姑娘勝在端莊，江南的姑娘則贏在嬌麗，不過么，這位賀姑娘卻是兩者兼具?！?/br>
    徐朗聞言一笑，“朱兄眼光不錯。”

    ☆、39|

    琳瑯等人轉(zhuǎn)了一圈依舊回廳里去，管事已安排人布置飯菜果點，那邊廂除了君煦年紀(jì)小些，其他徐朗、朱成鈺、沈從嘉都是十五六歲的人，就著秋景劃拳喝酒，倒也熱鬧。

    因鳳凰山里野味眾多，朱成鈺等人便商議著打些野味來吃，各自拿了弓箭，鉆入山林。琳瑯等的就是這時機，跟秦蓁說了聲想自己去轉(zhuǎn)轉(zhuǎn)，便帶著錦繡出門去了。這山莊建在半山腰，峰巒起伏連綿，出了門走一小段便是另一座平緩的山頭，徐朗他們射獵就是在那里。

    錦繡是琳瑯的心腹，琳瑯也不瞞她，到了那里便低聲吩咐道：“瞧瞧朱成鈺在哪里?！卞\繡四處一打量，便伸手指過去，“瞧那紅披風(fēng)，可不就是他?！蹦悄t色影影綽綽，在密林里若隱若現(xiàn)，琳瑯瞧準(zhǔn)了便往那邊走。

    山林里野物不少，琳瑯其實有點怕碰見蛇蟲鼠蟻，不過大好機會不能平白錯過，于是抓緊了錦繡的手，小心翼翼的往那邊挪。錦繡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問了一聲，琳瑯只是道：“待會你就知道。”

    漸漸的到了朱成鈺所處的附近，琳瑯尋了好半天，才選中一處三丈高的小山崖站定，低頭打量下面。山崖下野草繁茂，若有人藏身在那里，輕易不會發(fā)現(xiàn)。她其實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當(dāng)即向錦繡道：“扶著我下去?！?/br>
    “姑娘你這是做什么！”錦繡急了，看著旁邊的陡坡，“萬一滑下去怎么辦？”

    “小心點不就是了。”琳瑯提起裙擺往那邊走，錦繡沒辦法，只能在前面給她開路。山崖下倒是平緩，琳瑯?biāo)奶庌D(zhuǎn)了轉(zhuǎn)，這地形再適合不過，招手叫錦繡過來，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錦繡聽得瞠目結(jié)舌，“姑娘你這……能行么？”

    “試試運氣啊，這地方地形太適合，應(yīng)該可以。”琳瑯沖她擠擠眼睛。她雖不懂行軍打仗，卻也曉得因地制宜的道理，根據(jù)地勢算算旁人可能怎么做，自己再恰當(dāng)?shù)牟贾弥T導(dǎo)一下，也許還真就能成事。

    兩個人都說好了，錦繡自去行動，琳瑯便慢悠悠的在原處踱步。等了好半天才看見那紅色的身影靠近，琳瑯便故意在草叢里小心翼翼的挪動著。她身子矮小，藏在那里委實不起眼，只是周圍野草晃動，早將朱成鈺吸引過來。見了是她，朱成鈺大為意外，低聲問道：“賀姑娘？”

    “噓！”琳瑯抬頭沖他比個手勢，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前面山崖下的洞口。

    朱成鈺這會兒已經(jīng)打了一只野豬扛在肩頭，忍不住好奇道：“賀姑娘這是做什么？”

    “我想捉兔子?！绷宅樒骋谎郾诲\繡掩飾過小洞，“剛才一只很漂亮的兔子鉆進去了，我等它出來?！?/br>
    “就你一個人？”

    “錦繡到另一邊去找了。噓，你別驚著它?！毙」媚镙p手輕腳的，生怕驚動里面的小東西。朱成鈺覺得有趣，問道：“我?guī)湍悖俊?/br>
    琳瑯歪著頭看他，似乎是在猶豫，片刻才道：“好吧?！笨戳艘谎鬯冈诩珙^的野豬，臉上有點畏懼嫌棄，“把這個東西扔到那兒去?！崩w手指著她早就扒拉出來的空地。朱成鈺沒在意，便將野豬一扔，低頭覷琳瑯。

    好歹也相處過幾年，縱然曾識人不明，琳瑯對朱成鈺勾搭姑娘的手段卻已十分熟悉。若此時換成了徐朗，也許他就直接上手去捉兔子去了，可朱成鈺不同，他懂得如何恰當(dāng)?shù)挠懝媚餁g心，知道捉兔子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哄姑娘、跟姑娘相處的過程。

    琳瑯便拿出小姑娘的情態(tài)來，“朱公子，待會等那兔子出來，你就幫我捉了它吧？”

    朱成鈺當(dāng)然答應(yīng)，難得小姑娘不再擺冷臉，雖然剛才似乎有點猶豫，但沒拒絕他，也是好事。當(dāng)即配合的問道：“我躲在哪里？”

    “嗯……那里吧！”琳瑯指著亂石后的深深茅草，“離得太近了怕它不敢出來，這里剛剛好?！?/br>
    朱成鈺瞅了一眼，那還真是個絕佳的位置，以他的身手來說，待會兔子沖出來，定然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不由看了旁邊的琳瑯一眼，小姑娘已經(jīng)縮在他的身后躲起來了，粉嫩的臉蛋藏在綠草間，那雙眼睛盯著洞口一動不動，認(rèn)真得可愛。

    是個別扭又漂亮可愛的姑娘，朱成鈺暗暗想。聽父親朱鏞說，她的伯父這一兩年里定能入相，賀文湛在文人輩里也有點地位，她的舅家又在江南權(quán)勢鼎盛，小姑娘還如此漂亮，若能擄了她的芳心，既能借助她身后的勢力，又不會被她所轄制，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

    朱成鈺有些心猿意馬。他向來自負(fù)容貌，這會兒小姑娘清淺的呼吸就在身后，分明是依賴求助的姿態(tài)，真真是可人啊……

    不遠(yuǎn)處茅草悉索，錦繡輕手輕腳的由遠(yuǎn)而近，低聲向琳瑯道：“姑娘，我看過了，肯定在這里，我把它引出來。”

    “那你小心，這里有朱公子?！绷宅樕酚薪槭碌陌才拧?/br>
    那頭錦繡小心的往洞口挪，朱成鈺不疑有他，也看向那洞口。后面琳瑯抬頭瞧山崖，透過茅草的縫隙，瞧見山崖頂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期待的人影——沈從嘉躲在石頭后面，正挽弓搭箭，欣喜的對準(zhǔn)了朱成鈺的那頭野豬。

    果然！琳瑯暗笑。沈從嘉功夫不行，箭術(shù)更差，活著的動物他鐵定獵不到，見到眼前這頭“沉睡”的野豬，哪能不高興？他全副精神都在野豬身上，根本沒發(fā)覺下面的三個人，弓箭拉開繃緊，他凝神屏氣。

    底下琳瑯也是凝神屏氣，成事與否，只在一瞬。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沈從嘉的弓箭，在他要射箭的那一瞬，琳瑯猛然戳了戳朱成鈺的胳膊，“朱公子！”不遠(yuǎn)處錦繡也聽到了，手中動作隱蔽迅速，那山洞口茅草晃動，似乎真有東西跑出來。

    朱成鈺身手敏捷，當(dāng)即飛身躍起，想要躍過亂石捕捉兔子。

    箭支就在那一瞬間飛射而來，帶著強勁的力道直刺入入他的肩頭。沈從嘉力道不小，沖擊之下朱成鈺的身子凌空后仰，伴隨著痛呼跌落在地。

    山崖頂上沈從嘉原本雀躍期待的心情瞬時冷卻！在那紅衣出現(xiàn)的瞬間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可箭已離弦，距離如此之近，他想出聲提醒時已是不及，眼睜睜看著朱成鈺被射翻在地，他驚呼道：“成鈺兄！”山崖下琳瑯也是驚呼，“朱公子！”

    沈從嘉手忙腳亂的爬下山崖，琳瑯和錦繡已然驚慌失措的圍在了朱成鈺身邊。地上血跡斑斑，那支箭透體而過，朱成鈺劇痛之下咬牙強忍著，道：“叫人……”

    這場意外始料未及，朱成鈺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人，從小到大還從未曾受過這樣重的傷，只是礙著跟前有姑娘，強忍著不呼痛。沈從嘉早就被那渾身的鮮血給嚇傻了，扯開嗓子喊道：“來人吶！成鈺兄受傷了！”他的嗓門兒倒是不小，聲音在山野間回蕩，徐朗和君煦就在附近射獵，聞聲都圍了過來。

    琳瑯其實心里鎮(zhèn)靜得很，甚至有些幸災(zāi)樂禍。但她還得演戲，慌亂無措的揪緊了衣裳站在那里，既不去叫人，也不幫朱成鈺處理傷口，只是發(fā)傻。

    前世今生對朱成鈺的厭恨疊加，剛才那一箭透胸而過的時候，其實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蛇@并不是她的目的，她要的是朱家和沈家的齟齬——大人們的事情她沒法插手，但孩子間的矛盾嫌隙，可以成為大人懷恨的源頭。

    徐朗最先和幾個家丁趕到。朱成鈺傷得不輕，有那些家丁在，徐朗也不去干涉，自有人幫他處理傷口，然后抬回山莊。沈從嘉驚慌失措的跟在后面，一疊聲的叫著“成鈺兄”。

    人群很快離去，徐朗比他們慢了幾步，低頭問琳瑯，“你討厭他？”

    琳瑯詫異，抬頭看他。四目相觸，琳瑯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徐朗那股隱然的壓迫感覺又來了，縱然她活過一世，對著他肅然的目光時，竟還是落了下風(fēng)。何況聽那意思，他似乎已看穿了？

    她絞著衣襟，猶豫要不要坦誠相告，徐朗已經(jīng)道：“我是跟著錦繡過來的?！彼运吹搅肆宅樤谥斐赦暩暗难輵颍吹搅四乔珊系纳鋫?。朱成鈺和沈從嘉身在局中或許不明白，徐朗在旁邊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琳瑯“嗯”了一聲，知道瞞不住，便不掩飾?；蛟S徐朗會覺得她壞吧，處心積慮的重傷朱成鈺，卻又作出慌亂情態(tài)，可她只能如此——要挑起沈家和朱家的矛盾，還不能連累秦家。

    何況朱成鈺那樣的人品，只射一箭實在太便宜他了！若不是礙著秦家的處境，琳瑯甚至想親自挽弓搭箭，以泄心頭憤恨。

    徐朗見琳瑯不說話，便半蹲著身子看她。

    “六meimei，這樣太危險了?！毙炖收f，“你如果討厭朱成鈺，讓我出手就是，你這樣以身犯險……”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握住她的肩膀。剛才因為好奇才躲在暗處沒有出現(xiàn)，沈從嘉那一箭射過她的附近，雖然知道不會傷到她，卻也令他提心吊膽。為了配合她演戲才遲遲現(xiàn)身，可剛才那樣的情形徐朗不想看到第二次。

    且不論朱成鈺在她身邊居心叵測，這亂世茅草堆豈是她能亂跑的地方？山里野物不少，若是她不慎碰上了，當(dāng)如何是好？這丫頭也太大膽了！

    徐朗的性格中有漠北漢子的堅毅，平時或許能輕松談笑，這樣嚴(yán)肅正經(jīng)的時候感情反而容易深藏起來。心里諸多擔(dān)心，卻拙于表達，只是沉著臉道：“往后不許再冒險！”

    琳瑯抬頭偷偷瞄他的神色，似乎沒有生氣？略微忐忑的心放了下來，她唇角浮起笑意瞧他：“徐二哥不怪我？”

    徐朗沉著臉不說話。怎么不怪？當(dāng)然怪她！怪她小姑娘家以身犯險，卻不知道求助于他，難道他說的做的還不夠明白么？可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粉嫩的臉蛋時，堅硬卻在一點點垮塌，徐朗默了半天才道：“傷著沒有？”

    “我沒事的?！绷宅樞⌒囊硪?，“咱們回去吧？”

    徐朗不回答，看著周圍亂石堆積、茅草叢生，再看看她已然凌亂的裙角繡鞋，捧起她的手掌看了看，果然掌心蹭破了皮，他拿指腹輕輕觸摸，“疼嗎？”

    他的指腹因為常年練劍持弓而有薄繭，碰到她柔嫩的掌心時顯得粗糲?？伤@然是小心翼翼的，將觸未觸，有點癢，觸及傷口時又有點痛。琳瑯第一次為徐朗的觸碰感到異樣，搖頭道：“不疼?！?/br>
    徐朗轉(zhuǎn)頭看錦繡，錦繡心虛的低頭。

    “我背你吧?！彼咨韺⒑蟊硨χ宅槪蝗菥芙^。

    琳瑯咬了咬唇，看著那陡坡上的荊棘時終究心怯，乖乖趴在他背上。

    記憶里，很小的時候她會纏著賀衛(wèi)玠和賀文湛背她，長到五六歲懂事之后就沒有過了。她將手臂環(huán)在徐朗脖頸間，少年的背雖沒有成年男子的寬厚，背她這個嬌小的姑娘卻綽綽有余。他似乎總有一種力量，讓她覺得踏實心安。

    徐朗埋頭走得穩(wěn)當(dāng)，小姑娘的發(fā)絲滑下來，在他耳邊蹭來蹭去。那一縷青絲是剪不斷的繞指柔，撩撥起他隱秘的心事，他側(cè)耳細(xì)聽，琳瑯的呼吸清淺勻稱，近在耳邊，想起剛才她的細(xì)心布置和假裝驚慌的樣子，又覺得可愛頑皮，不由問道：“解氣么？”

    “啊？”琳瑯這會兒在發(fā)呆。

    “不解氣的話，我再幫你出氣?！鄙硤錾夏サZ過的人，生死都經(jīng)歷過，尋常小傷早已習(xí)慣，朱成鈺的那一箭在他看來完全是小菜一碟。不過琳瑯這樣出手，他終究好奇原因，“朱成鈺怎么得罪你了？”

    “他……調(diào)戲我!”前世的事情不能說，這個理由卻也屬實。

    徐朗腳步一頓，暗暗咬牙。他竟然不知道朱成鈺還有這狗膽！

    到得山莊附近時徐朗才將琳瑯放下來，山莊里已然亂作一團，他們進去時朱成鈺的傷口已然處理完了，正在昏睡。旁邊朱含香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沈玉蓮也跟著哭，沈從嘉臉色慘白，一語不發(fā)。

    賞秋的事就此中斷，管事忙著安排人手送公子姑娘們下山。君煦和徐朗他不敢得罪，點頭哈腰的賠了幾句罪，到沈從嘉那里時卻沒什么好氣，雖然礙著對方是客而敷衍，那神態(tài)語氣里多有責(zé)怨。

    琳瑯和秦蓁攜手往外走，秦蓁被朱成鈺那傷驚得不輕，又擔(dān)心琳瑯安危，怨她不該去山里亂跑。琳瑯不能實說，只得賠罪請她寬心。

    今兒的事情出奇順利，接下來么，她只要留神沈家和朱家的動向就是了。適當(dāng)?shù)臅r候，煽風(fēng)點火也是可以的。

    ☆、40|

    因朱成鈺負(fù)傷后不能馬背顛簸，便將朱含香和沈玉蓮的馬車給他用。山里畢竟諸事不備，下山時四個小姑娘同乘一輛馬車略嫌擁擠，朱含香和沈玉蓮抽抽搭搭的哭個不住，秦蓁在那里柔聲安慰，琳瑯面對沈玉蓮時還好，對著朱含香卻萬萬卻做不出這態(tài)度來，索性騎馬下山。

    她原本只在徐湘的指點下學(xué)過半天，騎馬的功夫還不嫻熟，徐朗怕她有閃失，便貼身跟著護送。

    到了山腳下便有丫鬟婆子們用的馬車，給朱含香和沈玉蓮拾掇一輛出來，琳瑯依舊與秦蓁同乘。君煦等人少不得要跟過去瞧瞧朱成鈺的傷勢，琳瑯和秦蓁便先行回府。

    節(jié)度使家的公子狩獵負(fù)傷，自然是驚動了不少相交的人家，是以消息傳得極快。吳氏也前去探看過，據(jù)說那一箭刺得又深又重，險些傷了琵琶骨，一兩個月里朱成鈺是不能亂動彈了。

    吳氏說完了嘆息一聲，琳瑯也跟著惋惜，問道：“那沈家那邊呢？”

    “從嘉那孩子也忒莽撞，這回把人傷成那樣，說是回到家里就被打了一頓。沈司馬帶著他去朱府賠罪，在朱大人跟前跪了大半天，又被朱夫人數(shù)落責(zé)怪了很久?！眳鞘蠐u頭，其實在她看來，小孩子們一起玩，偶爾不慎受傷也是有的。沈從嘉又不是故意射傷朱成鈺，朱夫人那責(zé)怪沈從嘉其實也沒道理。

    琳瑯聽了暗笑。朱夫人那性子她再熟悉不過，仗著夫君位高權(quán)重，向來都是橫著走的。在外人跟前裝的端方，私底下卻嘴碎護短，是個得理不饒人的。琳瑯上輩子伺候這位婆婆時，可沒少領(lǐng)略她數(shù)落人的本事，這回沈從嘉重傷她的愛子，那一通數(shù)落應(yīng)該夠沈從嘉受的。

    琳瑯有心探一探情況，便和秦蓁一起往沈家去，想約了沈玉蓮?fù)ブ旒摇?/br>
    尋常秦蓁偶爾也會去沈家找沈玉蓮，門房認(rèn)得她，便直接帶著兩人往里走。

    到得沈玉蓮住處時，就見她眼圈兒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秦蓁問她是怎么了，沈玉蓮抽抽噎噎的道：“剛才我爹又打我哥，娘護著我哥，他們就吵起來了?！彼厝绽锔旌阕叩媒?，和秦蓁的關(guān)系也不差，這會兒心里委屈，抱怨道：“又不是我哥一個人的錯，憑什么全怪他？”

    “是為了先前朱公子的事么？”秦蓁一猜即中。

    沈玉蓮點頭道：“琳姑娘，那天你也在場，想必是看見了。當(dāng)時我哥已經(jīng)射了箭，是朱大哥突然沖出去才被傷了的是不是？琳姑娘你給評評理，我哥又不是神仙，射出去的箭哪能收回來，憑什么現(xiàn)在錯處都推給他了！”

    琳瑯自然是要實話實說的，“我雖沒瞧清楚，不過再怎么樣，斷沒有瞧見有人還故意放箭的道理，想必你哥哥當(dāng)時也沒料到朱公子會突然沖出去。你別委屈了，跟你爹爹說清楚就是?！迸赃吳剌鑾椭裂蹨I兒，表示同意。

    “解釋？爹爹哪里會聽！我哥解釋了好幾遍，越解釋他越生氣，我娘幫著解釋，他居然連我娘也數(shù)落。”沈玉蓮委屈得眼淚直往下掉，氣哼哼的道：“不就是位高權(quán)重么，他們也太欺負(fù)人！”這就是把怒火轉(zhuǎn)向朱鏞夫婦了。

    琳瑯瞧著勢頭不錯，就又和秦蓁寬解幾句，見沈玉蓮這般態(tài)度，顯然是不肯去朱家的，秦蓁也覺得摻在這事兒里不好，姐妹倆一商量，依舊打道回府了。

    臨走時沈夫人來瞧沈玉蓮，正好碰見她倆，便拉住琳瑯問當(dāng)時的情況，琳瑯如實相告。沈夫人雖沒說什么，瞧那臉色卻也是氣得不輕。

    不過想想也是，若此事錯全在沈從嘉，那么朱家無論怎么數(shù)落責(zé)罰，沈家恐怕都能忍受?？僧?dāng)時分明是朱成鈺自己跳出來受箭，怪得了誰？就算沈家最初心存歉疚，在朱夫人那一通數(shù)落之后，肯定也不樂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