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有人撞門而入,梁語陶下意識地往門旁看去…… 彼時,姜瑤正站在門口,以難以置信的眼神,聚焦在她和曾亦舟交握的那只手上。 下一秒,梁語陶飛快地抽開了曾亦舟握住她的那只手,身體往病床后縮了縮,故意拉開了些距離。 姜瑤的眼神卑微到令人心疼,梁語陶正想出聲安慰她,卻聽得她支支吾吾滿含歉意地吐了一句:“不……不好意思,我好像進來的不是時候。” 這一刻,梁語陶心虛了。 時至今日,姜瑤依舊能十分擅長且熟稔地抓住梁語陶的弱點,一擊即中。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姜瑤,你怎么來了?”梁語陶開腔,打破一室詭異的安靜。 姜瑤摸了摸后腦勺,悄悄地朝坐在梁語陶病床前的曾亦舟看了一眼,略有深意地說:“我剛才在內科診室碰上了舟哥,聽舟哥說你感冒了,所以剛忙完工作就馬不停蹄地跑來看你了?!苯幋瓜马樱凵竦臀?,帶著些許嬌弱:“不過現在想想,有舟哥在你身邊照顧你,我應該挺多余的?!?/br> “你別亂想,我和曾亦舟……” 梁語陶慌忙地想要解釋,然而,還未等她說完,曾亦舟卻冷不防地站了起來,打斷了她的話:“我先出去了。” 梁語陶眼睜睜地看著曾亦舟起身離開,往門外走。而那時,姜瑤正站在門旁,曾亦舟擦著姜瑤肩膀走過的時候,姜瑤忽然調轉了個身,朝向曾亦舟:“對了舟哥,醫(yī)生剛剛在找你,想要跟你談談陶陶的病情?!?/br> “哪位醫(yī)生?”曾亦舟問。 “內科的周醫(yī)生?!?/br> 曾亦舟點點頭。 姜瑤是時候地跟了上去,殷勤地說:“周醫(yī)生現在似乎不在診室,好像去了急診區(qū)。醫(yī)院剛開辟了新病區(qū),現在亂的很,樓道的指示標也不太明確。我正好在這里工作,對醫(yī)院的病區(qū)熟得很,舟哥我?guī)闳グ??!?/br> “嗯?!痹嘀垲h首。 曾亦舟與姜瑤并肩離開了病房,在他們的身后,梁語陶抱著膝蓋目送著他們的身影離開病房,最終消失在門框的角落里,再也尋不到。 待他們走后,梁語陶才忽而嘴角上揚了起來,寡淡的笑容裹挾著自嘲的弧度。 她并不天真,也不蠢笨,甚至她比任何人的心思還縝密那么一丁點。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知道曾亦舟喜歡她。大概是因為仰仗著他對她的喜歡,所以她才一直活得肆無忌憚。 只可惜,他們的中間永恒地隔著一個姜瑤。 這個名字,意味著即便有再多的愛意朦朧,也永遠不能揭穿。即便是喜歡,也永遠不能喜歡。 ** 醫(yī)院里的長廊,僻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大約是因為在這條道上,常年來往著生死,所以走在這里的時候,都顯得有些微冷。 同行的腳步聲響徹在長廊里,曾亦舟再前,姜瑤在后。 “舟哥……”她抬眼,小心翼翼喚了他一聲。 “嗯?”曾亦舟繼續(xù)走,沒回頭。 姜瑤打量著他深邃的側臉,沒有一絲松動的表情。她忽然喪失了以往的平靜,直勾勾地問:“我剛剛在病房外面,聽到你跟陶陶告白了?!?/br> “嗯?!彼p描淡寫。 這一聲等于承認,姜瑤懂得。于是,她忽然就沉不住氣了:“舟哥,你就那么喜歡她嗎?喜歡到連她拒絕你,還一樣地喜歡著她?” 咯噔—— 曾亦舟的腳步聲忽地停下來,頎長的身影,停駐在姜瑤面前。他說:“姜瑤,這些事不是你該管的?!?/br> “可她根本不喜歡你!”姜瑤的嗓音默了默,片刻后,才自顧自地說:“而且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歡?!?/br> “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br> 聞言,姜瑤忽然大步走到曾亦舟面前。她直愣愣地看著他,猛地伸出手,從脖子里拽下一枚東西,放在手心,擺到曾亦舟面前:“舟哥,你還記得這個金花生嗎?” 花生形狀的金吊墜,在醫(yī)院紫外線燈光里,散發(fā)著隱約的光線?;蛟S是因為經年已久,花生本身復雜的紋路,早已被磨得有點平,中間還有些黑乎乎的,大約是被時間一并氧化了。 曾亦舟沉默,姜瑤繼續(xù)說:“這是你mama送給你唯一的遺物,我一直知道??墒撬兀揪筒欢藐P心你,也不在意你的任何事。當年,你聽信傳言,說是在臘月大寒的那天,送一個人一枚金制的吊墜,就能送對方一輩子長命百歲。于是,你就把你mama給你的遺物送給了她。可梁語陶偏偏一點都不在乎啊,她轉頭就隨隨便便地把它送給了我。雖然后來我把它還給你,你說不要,但從你的眼神里我還是知道,你很在乎你mama的遺物?!?/br>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有再次提及的意義?!彼櫭迹Z氣微寒。 “她就那么好嗎?好到即使她把你的心意踩在腳底,你都要喜歡她?”姜瑤收回手,將金花生握在手心,一點點地收緊:“舟哥,你有時候能不能大方點。不要眼里只有她,你也看看我好嗎?” “姜瑤,你別這樣,我跟你不可能的?!?/br> “為什么我們不可能?”姜瑤反問:“我父母和你父母從小就說好我們倆指腹為婚,當初曾叔收養(yǎng)我,就是為了等我長大要讓我嫁給你的。說難聽點,就像外人所說的,我無親無故地住在你家,任由你父親養(yǎng)我長大,實則就是你家的童養(yǎng)媳。” “姜瑤,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痹嘀勖婺坷渚胤瘩g:“我父親收養(yǎng)你,是因為你是故人的遺孀,并不存在任何要讓你嫁給我的心思。況且,所謂的指腹為婚,也不過是當時的一句戲言而已。現在的社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婚姻意識,根本沒有指腹為婚的道理?!?/br> 姜瑤忽然就紅了眼眶:“舟哥你怎么能這么說,我一直在很努力地長大,努力學習工作,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你啊。” 曾亦舟長舒一口氣,重新邁開步子,只給姜瑤一個背影。 他說:“沒有誰是為了誰長大,也沒有誰是為了誰而活。姜瑤,我跟你并不合適?!?/br> 姜瑤看向他的背影,眼淚奪眶而出:“舟哥,我愛了你那么多年。對你來說就只有一句不合適嗎?” 沒有人回應,回答她的,只剩下空氣。 ** 姜瑤并不是第一次向曾亦舟袒露心跡。早在她十九歲那年,曾亦舟二十一歲的那年,她就將自己所有的暗戀心事告知于他。可惜,無論是十九歲那年還是今天,結局都是一樣的悲壯慘烈。 不過,姜瑤向來不是個信命的人。十年前,她從大山里爬出來,獨自翻山越嶺,跑到遠江市投靠曾兆的那一刻,她就決定要翻身做人。她不篤信命運,她只信人定勝天的道理。即便是再多艱難險阻,她都可以徒手撩撥荊棘,誰都不能夠阻擋她。 當然,即使那個人是梁語陶。 姜瑤收整好所有心情,去醫(yī)院的衛(wèi)生間里補了個妝。臨末了,她還不忘故意撩開白大褂的長袖管,露出臂膀上明顯的傷疤,并用粗糙的灰色眼影,在上面描畫了幾下,使得整條傷疤突兀而可怖。 待弄好一切,她才朝鏡中的自己淺淺笑了笑,轉身向梁語陶的病房走去。 她敲敲門:“陶陶,我回來了?!?/br> 梁語陶正靠在床板上看電視,見姜瑤來了,才故作輕松地往門口看:“咦,怎么就你一個人?曾亦舟呢?” “他去跟周醫(yī)生聊你的病情了,我擔心你一個人在病房里無聊,就過來陪你聊天了?!苯幾哌M病房。 聽見姜瑤說曾亦舟沒回來,梁語陶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松了一口氣。她并不恐懼與曾亦舟相處,但如果姜瑤也在,那她就會害怕。不是害怕姜瑤,只是三個人的窘境,會令她羞愧得無所遁形。 姜瑤尋了個凳子,坐在梁語陶的床邊,陪她看電視。兩人隨意地聊著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時間倒也是過得飛快。不到一會,姜瑤就站了起來,梁語陶以為她要走,還打算坐起來送她。 沒想到,姜瑤卻只是走到房間的柜臺上,取了一個裝滿了藥液的吊瓶過來,對它笑:“別急,你的藥水快滴完了,我給你換一瓶。” 姜瑤身材瘦小,即便是踮起腳尖,距離吊掛著的桿子仍有些距離。梁語陶見狀,急忙說:“你可別摔著了,夠不到就算了。床頭旁邊有緊急按鈕,我讓護士過來換就得了?!?/br> “我一個心理醫(yī)生,雖然不至于能上手術臺,但換一個吊瓶,總歸是比護士強的……” 姜瑤話音未落,梁語陶就看見她右手上的吊瓶忽然滑落,硬生生地砸在了她的左臂上。姜瑤腳步不穩(wěn),險些倒下去,梁語陶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才幸免于難。 所幸,吊瓶是塑料質地的,沒被摔碎。否則,要是個玻璃瓶,指不定飛濺的碎片就要把姜瑤刺傷。 “沒事吧。”梁語陶坐起身,急忙查看她的傷勢。 “沒事,就是左手臂被砸了一下,有點疼?!?/br> “我看看。” “不用了,沒事的。”姜瑤忸怩地捂住傷口,不讓梁語陶看。大概是職業(yè)病,姜瑤很懂得挑弄人的心理。就比如此刻,她知道越是遮掩,梁語陶就越是會擔心,越是會心急迫切。況且,以她對梁語陶的了解,她一定是沉不住氣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梁語陶已經慌忙拽過姜瑤的左手臂,一探究竟。 還好吊瓶不太重,砸在姜瑤的手臂上并沒有造成外傷,僅有些發(fā)紅。只是,除此之外,更讓梁語陶觸目驚心的,是姜瑤手臂上的那條舊疤。從手背一路蜿蜒到手肘,條條撕裂。 “還疼嗎?”梁語陶撫上她的手臂,下意識地問了句。 姜瑤笑笑:“不疼。就跟你說沒事了,只是被砸了下,有點發(fā)紅而已,” “我說的是這條舊疤。” 姜瑤悄無聲息地收回了手,故意垂下眼瞼,連聲音都微弱了不少:“還好。只是偶爾被東西碰擦到傷口,還是會有點疼?!?/br> “我記得……當年似乎是傷到骨頭了吧?!绷赫Z陶的聲線里帶著點歉疚。 “嗯?!苯幑室獾匦χ?,因為她知道,她越是大方,梁語陶就越是羞愧。她繼續(xù)說:“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都好了,能扛能晃。” “姜瑤,對不起?!绷赫Z陶深埋著腦袋,險些低到塵埃里。 “別說對不起,錯的又不是你?!?/br> “但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變成這樣。我還記得當年你渾身都是血地被送進醫(yī)院,胳膊上的傷深到能見骨頭,那時候……一定很疼吧?!?/br> 姜瑤推搡了一下她的肩膀:“快別想了,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不值得回味?!?/br> “對不起?!绷赫Z陶又默默地嘟囔了一句。 護士推門進來查房,見梁語陶的吊瓶已經被換好,與姜瑤點頭致意了一下,才退了出去。 姜瑤送護士出門,待闔上病房的門,確定病房外也無人之后。她頓時覺得,時機到了。于是,她悄悄地坐到梁語陶的身邊,壓低了嗓音,故作失落:“陶陶,我剛剛在病房外面……” “嗯?怎么?” “我剛剛在病房外面聽到舟哥跟你表白了,你現在打算……”姜瑤小心試探。 梁語陶煞有其事地抬起腦袋,視線與姜瑤的撞在了一塊,她心虛落敗,“你、你別亂想,他估計也是一時糊涂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我跟他青梅竹馬那么多年也沒發(fā)展成什么,他哪可能真對我有意思。估計也就是看我病成這樣,信口安慰我?guī)紫露??!?/br> “安慰你哪可能會說喜歡你?” 梁語陶迫切地想要將這件事圓過去,連語氣都有些慌張:“曾亦舟這人從小不按常理出牌,誰知道呢?!?/br> “那你喜歡他嗎?”姜瑤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聞言,梁語陶忽然怔住了,她像是一個擁有固定開關的機器人,而此時此刻,被姜瑤按下了停止鍵。似乎,與曾亦舟相識那么多年,梁語陶也從未問過自己這一種可能性。她……喜歡曾亦舟嗎?這件事,好像連她都不明了。 不否認,也不能確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囫圇吞棗的想法。 她稍稍抬眼,正打算說什么,可偏偏姜瑤手臂上的那條疤就豎在她的面前。所有想說的話,都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片刻后,梁語陶才堅定了眼神,仰起臉朝姜瑤笑:“就像五年前我告訴你的一樣,五年后也依然不會改變。曾亦舟只是我從小長大的好朋友,根本不可能有愛情因素的存在。再說,以我們倆這么鐵的關系,我哪可能會跟你搶你心心念念的曾亦舟呢?” “真的嗎?”姜瑤皺著眉,眼神忐忑。 梁語陶萬分大方地牽起她的左手,那只布滿傷疤的手臂。之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梁語陶小指微屈,學著小時候的模樣跟她拉鉤。 她含著笑篤定:“我們是好朋友,當然一言為定?!?/br> 彼時,梁語陶坐在病床上,姜瑤則是站在床邊。姜瑤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陰謀得逞的詭異。只可惜,梁語陶一門心思地在跟她拉鉤,根本不會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