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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明潼送了一張金徽玉軫斷紋琴,垂上絲絳或是掛或是擺都使得,明湘摸了一回就道:“得虧得她不在,若在還不賴在你這兒不走了?!泵髀迨橇暻俚?,原來同明湘同住一院,分開得久了還有些想念。

    明沅想到明洛那不讓人的性子,也跟著笑起來:“到時候你作畫,她彈琴,我呀,就挨在繡榻上午睡!”

    兄弟姊妹都送了賀禮來,明蓁那兒也預備了,她送了一對兒白兔一對兒黑兔,四只小東西一送來,頭一個放不了手的竟是澄哥兒,挨著墻角給造了窩,他還怕四只兔子凍著了,捧在手里要抱它們?nèi)ナ覂?nèi)暖一暖。

    明沅干脆送了他一對,連著細竹籠子都一并帶走了,這一對小兔不過手掌大,生的毛團團的,還系了彩帶鈴鐺,一動就一陣鈴響,毛長的臉都瞧不見,在竹籠里頭不停嚼著菜葉。

    明沅把養(yǎng)兔子的活計交給了九紅,冬日里她再派不上用場,養(yǎng)一對兔子倒還輕省,對她來說算是南人在北邊過冬,金陵還濕冷,一入了冬雪就未曾停過,明沅還不曾穿上厚襖,她先一層層穿起來了,恨不得抱著湯婆子過。

    大丫頭屋里是能燒碳的,原采茵沒回來的時候,幾個小丫頭擠在另一床上,九紅抱了被子跟采薇一處睡,如今采茵回來了,她們只好睡在榻腳上,挨著個輪流早起拎熱水,一早上還得送明沅去讀書。

    明沅自家碳分用不完,她曉得安姨娘那里是要饒出去換錢的,她這里便一塊都不動,讓小丫頭屋子里也能燒起碳來,讓采茵記數(shù),均夠一冬天用的,有多的再存起來。

    湖心院離綠云舫近的多,早上好多睡一刻,這回輪到明沅等明湘了,兩個約在綠云舫前那條廊道里等,牽了手一處去上學,下了學再一處去給紀氏請安,吃了茶點心,便再回去上課。

    三日有一日讀半天書,明沅就請教起明湘學畫來,光是運墨五色就夠她學的,明湘對著窗畫雪景,她也跟著冊子描線,天一筆地一筆的畫出柳枝竹子玩。

    冬至臘八轉眼過去,明沅在小院里頭閑適渡日,過年守歲,初一拜年,還往紀家又去一回,這回卻沒見著紀舜英,說是病了,連年都沒過成。

    紀氏這回回去不可同日而語,灝哥兒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一張白胖臉蛋兒,抱在紀家老太太手里,哼哼一聲尿了老太太一身,一屋子人笑的東倒西歪,老太太還高興,給包了個大大的紅封。

    明沅挨在明潼身后跟澄哥兒兩個團手說吉祥話,收了滿滿一荷包袋的壓歲錢,金銀錁子都有百來個。

    澄哥兒跟紀舜華兩個在廳堂花織毯子上拍牌子,紀老太太笑眉笑眼兒的拉了紀氏的手,親親熱熱摟了她的肩撫著她的背,一只手還扯住明潼:“如今我可算放下心事了。”拿眼兒往澄哥兒身上一溜,捏捏紀氏的肩:“那一個,你預備怎么辦?”

    明潼一怔,聽見紀氏笑道:“原來怎么著,如今還怎么著?!闭f了這一句,指了丫頭:“把英哥兒那一份給他送了去,可別落下了?!?/br>
    老太太安然點頭:“這才好,你能這么著,我就是立時閉了眼,也沒什么好掛記的了?!奔o氏立時啐一口:“祖母再不能說這話,過路菩薩聽見了,只當是我不孝,折我的壽數(shù)呢?!?/br>
    明潼立起來就呸一聲:“母親往常教我規(guī)矩,怎的自個兒倒不守,節(jié)里說起這些個來了。”虎了一張臉把老太太逗笑了:“看看,你丫頭心疼你呢?!?/br>
    明沅正看著,紀舜華上來就掐了她的臉,掐得她皺眉頭往后縮,這才松開來,明沅捂了臉頰,澄哥兒生氣了:“你做甚欺負六meimei!”抱了手不肯再跟他玩。

    紀舜華是淘氣慣了,聽見澄哥兒不理他,也昂了頭不理人,澄哥兒拉了明沅往桌前去,拿了塊栗子松仁卷兒給明沅,看她白嫩嫩的臉上紅了一大塊,給她吹吹氣。

    紀家的老太太見著重孫淘氣,闔了眼兒長嘆出一口氣來,等不聽見明沅的哭聲,瞇瞇眼睛:“這個丫頭,倒皮實?!?/br>
    紀氏皺了眉,招手就把明沅喊過來,果真掐得不輕,伸手給她揉了,明沅心里雖不計較,到底是惱火的,偏偏黃氏當沒看見,她知道不能惹事,坐著挨住紀氏。

    紀家老太太見她竟不訴苦,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是五歲了吧,該是屬羊的,玉螺,把我那只青玉羊拿了來,賞給這丫頭作耍?!?/br>
    老太太記錯了,卻沒人挑她,明沅還趕緊站起來謝了賞,把老太太賞的那只玉羊雙手接過來裝到荷包袋里,帶回去就擺到了幾案上。

    眼兒一瞬,立春就過了,安閑的日子過得一日便少一日,算算日子,顏連章就要回來述職了。

    ☆、第53章 糖漬櫻桃(捉)

    顏連章到家的頭一等大事,就是帶著灝哥兒行全禮,他人不在金陵,這些原該免了去,可這是盼了快十年的嫡子,顏連章接著信的時候,喜的在書房里搓了手來回打轉,知道紀氏在六榕寺里救過簽,真?zhèn)€往六榕寺去給菩薩捐了金身。

    不光給菩薩貼了金,還給寺里捐了百斤香酥油,蓮燈僧衣僧鞋還有素點心更不消說,這些事兒原是交給張姨娘辦的,她雖不敢怠慢,卻不曾辦過這樣的大事,略有些差錯,顏連章立時申斥了她,冷了三兩個月沒往后宅踏。

    原來澄哥兒灃哥兒時候不曾行全了禮節(jié),此時俱都列了出來,他在船上就想著這事兒,下了船也顧不得后頭的女眷,全扔給高平高安,還沒往伯父那頭請安,一路快步進來,就為了先看兒子一眼。

    灝哥兒已經(jīng)半歲大了,骨頭雖還軟著,翻身卻很順當,紀氏屋子里一天碳火不斷,燒得一室春暖,花圃子里頭的綠枝才發(fā)出細芽芽來,紀氏屋子里的惠蘭花,連著一個冬日都開著花。

    灝哥兒在屋里頭就穿著秋天衣裳,抬頭翻身俱都會了,被人扶著就能穩(wěn)穩(wěn)坐起來,日日都用一碗牛乳蛋,吃得白胖胖的,見著人就會張嘴咿呀。

    這樣的兒子抱出來,顏連章怎么不愛,上手就要抱他,叫紀氏一把攔了:“換了衣裳洗漱過再來。”

    灝哥兒正坐著去抓褥子上鋪開的紅布老虎,聽見簾子響動抬頭去看,細脖子上面頂著大腦袋,穿一身百子嬰戲的大紅衣裳,見著顏連章,并不識得他,卻沖他咧了沒牙的嘴笑的眼睛都瞇縫起來。

    顏連章恨不得一步三回頭,草草把衣裳換過,拿熱巾子捂暖了手臉,一把把兒子抱起來,灝哥兒先是瞪大了眼睛,見著自個兒忽的高了起來,呀呀兩聲,只當是玩,咯咯咯的笑開來。

    一串孩子接著了信俱都從各自院落里趕過來給顏連章請安,明潼跟澄哥兒離得最近,來的也最快,進來才要行禮,就看見灝哥兒正張了手,兩條腿不住的蹬著,笑的嘴角流口水,紀氏跟在身邊,生怕他把兒子摔著了。

    澄哥兒牽了明潼的手,羨慕的看著灝哥兒笑,明潼眼睛落在灝哥兒身上還在笑,到看見父親,便又把那笑收了去,領著澄哥兒往前問安。

    她們倆磕過了頭,明沅跟明湘才趕了來,安姨娘抱了灃哥兒跟在后頭,顏連章抱了灝哥兒便沒放下來,站著受了禮,幾個孩子看一圈,還又落回到明潼身上:“大囡真?zhèn)€大了,身量高了這許多?!?/br>
    “可不是,舊年斗蓬都到不了腳跟了?!奔o氏滿眼瞧不進別個,先看女兒,再看兒子,等看到澄哥兒,招手把他拉過來:“澄哥兒也大了,曹先生說開了年就得養(yǎng)起馬駒來,自性子溫順的先練起來。”

    君子六藝,騎射也是一樣,今上素喜圍獵,每到秋日就要去圍場上跑一回,金陵城邊的丘陵山地多的是貴人的莊子,去不得遠處時,便到那地方去,由著莊頭上人把活物放出來,讓他獵個盡興,一票人哄著皇帝玩。

    顏連章先是沖兒子點頭,又去看紀氏,把要行全禮的事兒安排下去,明沅明湘磕了頭,安姨娘抱著灃哥兒也跟著請過安,顏連章看過灃哥兒,心里有一瞬記起了睞姨娘,轉頭看看明沅:“六丫頭都這樣高了。”

    他在女兒里頭只看中明潼一個,說出來的話也沒甚個分別,明湘更是沒能得著問話,兩個姑娘說了一回“請父親安”,便再沒話好說。

    張姨娘跟明洛兩個卻不曾過來,顏連章這時候才想起來:“五丫頭病了?!敝贿@一句便不再說,點了澄哥兒說夜里要查他的功課,澄哥兒想著這會兒念到《四書》,也不知要抽哪一段,急急回去溫習。

    明潼跟他一道,臨出門回頭一看,父親母親正相坐對望,好一番的柔情蜜意。她斂斂神,邁出門坎,澄哥兒直往廊道上躥,明潼喊了他一聲:“慢著些,爹才跟家來,總要吃了夜飯才考你的?!?/br>
    心思在張姨娘程姨娘兩個身上打了個轉,見母親騰不出空來,送了澄哥兒回去便把前頭管事的叫了過來,知道后頭兩轎子不曾進門,分派了前院管事高平家的:“清心居士回來竟也不送個信,好再尋個痷堂安置了她,如今只往清音閣去,帶的兩個丫頭自來不曾進過府的,帶下去學了規(guī)矩再說,樂姑姑那兒已是備了人了?!?/br>
    高平家的腆著臉笑,一疊聲兒的應了,心里卻咋舌頭,都說三姑娘厲害,如今一見方知道手段,進得門還摸不著北呢,連身邊跟著的人都擼了去,那院子偏遠的很,進去了還怎么出來。

    想著前段樂姑姑調(diào)理小丫頭子,沒成想是為著這個,躬了身退出去,立時就吩咐了,姨娘們的轎子不能進正門,就從角門進來,程姨娘身上還穿著素衣裳,高平家的見她人消瘦了一圈兒,臉上還客套:“都是咱們想的不周,叫居士踩了俗地,太太已是安排好了,跟著我去便是?!?/br>
    一左一右兩個婆子架了她,她遠遠瞧見個眼熟的丫頭,才要叫起來,就叫那婆子暗掐了一把,一路半是拖半是架的到了清音閣,才進了院落,里頭已是有丫頭婆婆子等著了,兩扇門一關,往門前一坐:“居士歇一歇,里頭水飯都預備得了?!?/br>
    程姨娘在莊頭上忍了兩年,好容易紀氏回了金陵,眼看著有望回來,竟又碰上張姨娘,早先爭寵時斗的烏眼雞似的,到她占著宅子,哪里還有放自家過門的道理。

    程姨娘使盡了招數(shù)不曾回來,好容易莊頭上送貨進府,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回金陵的時候,把這些年積攢的東西俱都掏空出去,換那個小莊頭問一句話。

    本來姨娘的事就輪不著姨娘來管,可別個也犯不著為著她問到老爺跟前兒去,在莊頭上原來日子就艱難,總算還有十來兩銀子,索性全給了,還放出話去若再不往上報,等船開那日她就尋死,那莊頭的渾家也怕她真?zhèn)€狗急跳墻,捂不住了才往上報。

    她又不曾真的出家,還帶著發(fā)呢,顏連章聽說了便許她跟著回來,安排船只卻還是張姨娘能吩咐兩句,安姑姑由著她們斗,曉得船上這些時候難打發(fā),若真?zhèn)€粘到一處回去還不得給紀氏發(fā)作了,正苦思辦法,顏連章自個兒開了口,單獨一條快船,急著回去看兒子。

    張姨娘跟程姨娘兩個倒成了一條船,兩個對面就掐,一路上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連帶著明洛都受了閑氣,張姨娘獨一個霸著顏連章整一年,不說結果,花都沒開出一朵來,程姨娘吵起嘴來便拿這個笑話她。

    讀了兩年佛經(jīng),半個字兒也沒進心里去,卻是越呆越戾氣了,張姨娘是甚個出身,最難聽的臟字兒自小聽著,口上功夫最利,程姨娘是在莊上呆了這許多日子,渾話聽了一肚皮,一個先天占優(yōu),一個后來居上,翻著花樣的吵嘴。

    到進了府張姨娘聽見程姨娘竟給安置到了清音閣,立時痛快起來,當著人就啐了一口:“該!”撣了衣裳角半真半假的嘆一口氣兒:“同船也是情份,家里有喜事怎么好穿素衣裳,等拾掇得了,理兩件舊衣出來給她送去?!?/br>
    明洛身上不好,一多半兒是叫親娘氣的,含著仁丹生津,嗓子全啞了,心里不舒坦也說不出來,拿帕子一遮臉兒,賭氣不去看張姨娘得意的神色,一路瞇了眼兒,回了遠香閣,半為著羞半為著惱,索性躺到床上裝出十分病來。

    張姨娘料理好了女兒,這才往上房去請安,哪知道還沒走到大門邊就叫人給攔住了,她甫一怔,立時知道里頭怎么回事,不過是小別勝新婚,扭頭咬牙酸了一鼻子,只當能抱著孩子回來,再不濟還能懷上一個,哪里知道竟沒有,往后這宅子更是上房的天下了。

    明潼澄哥兒都告辭出去,明沅幾個更不能留,手牽了手出去,明湘還道:“明洛怎么病了,咱們要不要去看一看?!?/br>
    一直走到廊道里,安姨娘才拉女兒:“老爺說了要全禮的,還不趕緊回去預備起來?!毙猩拥娜Y,她們不過陪坐,可安姨娘這樣說了,明湘便熄了去看望明洛的心思,沖明沅歉意一笑,跟著親娘回了棲月閣。

    她都不去,明沅也不再去,知道程姨娘竟跟了來,雖知道不該多問,心里卻記掛澄哥兒,回了屋子坐在羅漢床邊,先吩咐采薇送一匣子糖漬櫻桃去給明洛送藥,落后又把采茵叫了來:“我怎么聽說,二哥哥的姨娘跟著回來了?”

    采茵本就不欲多事,跟她們原也挨不著,聽見明沅問了才道:“姨娘是帶發(fā)出家,咱們都走了,獨留她一個沒了依靠,這才一道帶回來的。”里邊這些一句都不提。

    明沅擰擰眉頭,握了茶盅兒想到了紀舜英,過年的時候不曾叫他出來,紀氏那份子禮一送了去,他立時要過來拜見,叫黃氏攔住了,紀家的老太太當著黃氏的面賞下去一碟子八珍糕。

    屋里頭顏連章一手抱了兒子,一手摟了紀氏:“明兒開弓射天地四方?!奔o氏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嘴上還埋怨丈夫:“他都這樣大了,叫人笑話?!?/br>
    “哪個笑話,理旁人作甚,這是我頭生嫡子,縱鬧些也不妨?!彼€盤算起要請了大伯過來,要在府里順德堂前開弓。

    紀氏趕緊攔了他:“可不能這么著,弟妹心里原就存著事,再拿這個惹她的眼作甚,咱們一府里單過便是了?!?/br>
    話越是這么說,顏連章越是想著要把伯父請了來:“我不在你必是受了她的氣,她雖是大房也是弟妹,倒敢給你閑氣受了,往后難道不求著咱們?!?/br>
    紀氏這回皺了眉頭,知道丈夫說的是過繼的事兒,把臉擱在他肩上:“我是最好沒有她求來的一天,那樣的鬧法,怎么受的住,不說咱們,孩子怎辦?”

    顏連章卻定了主意非請來不可,顏家大伯第二日就顫顫巍巍叫人扶了來,在堂的大理石云屏椅子上頭坐定了,兩只手搭在拐杖上,看看地下一溜排開的孩子,眼睛笑的瞇了起來。

    一溜幾個孩子都穿著大紅裳子,女孩兒還戴了金飾,連灃哥兒都乖乖立著不動,自大到小,看著顏連章拉開桑木弓,往圓頭箭上綁上蓬草,自東始到北終,射出四枝箭去。

    家里除開顏明陶,還是頭一回有男孩出生行了射禮,一箭一聲鑼,家里下人又都發(fā)了一個月的月錢,灝哥兒還在襁褓里,就是下人口里的福氣小少爺了。

    ☆、第54章 茶油浸臘梅

    灝哥兒周歲生日那一天,明沅才把紀家兩位舅舅見齊全了,里頭還有紀氏后母所出的弟弟,如今也已經(jīng)討了媳婦,只還沒生下孩子來。

    紀氏待這個弟弟面上笑的親切,可她到底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跟繼母并不多親近,這些弟弟打小還不如伯父家里的哥哥見的多,血脈雖更近,說起來話來再客套不過,倒是她弟媳婦,很有些往上湊的意思。

    紀氏待她卻只如常,便跟尋常官眷多幾分親近,不為旁的,只因著這個弟媳婦是繼母娘家的侄女,到弟弟紀懷瑾說親事的時候,胡氏作主,給自己的兒子配了娘家閨女。

    小胡氏心里知道這個長姐因著她的出身待她淡,可她卻把情面做足了十分,顯得兩家一向交情深厚,那些個不知道的,只當她真是紀氏的親弟媳婦了。

    這也明白的很,翻過年明蓁就十四歲了,備了兩年嫁,只等著及茾就行大禮,成王再不受圣人的寵愛,到底是個親王,已經(jīng)十七歲了,在朝里領了差事,這兩年同顏家越走越親近,連著顏連章的差事,也是他幫著疏通的,沾親帶舊,又怎么會不上門巴結。

    里頭數(shù)紀氏的大嫂黃氏走得最近,黃氏進門的時候,紀氏還不曾出嫁,閨閣里頭便有情誼,因著親近長房的嫡出哥哥,連同這個嫂嫂看著也先多了幾分可親。

    黃氏初來乍道,這個meimei是養(yǎng)在老太太房里的,比別個都多幾分體面,她既是個好相處的,自然上趕著交際。

    女兒家初嫁人,紀家又是要臉的,沒得通房沒得妾,這個嫂嫂很拿得出手,品性溫柔相貌親切行事得體,說話舉動一眼看著就是大家子里出來的。

    她同紀氏兩個最要好,紀家上一輩兒女兒少,她們倆便成了閨中蜜友,倒似小兒女般相待,相約著睡在一床,只為著等早上一道看初開的玉蘭花。

    春寒里頭裹了薄襖,拿細竹竿兒把花打下來,拖面糊糊下鍋炸著吃,沾著玫瑰蜜,呈上去送給紀老太太,老太太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孫媳婦。

    后來紀氏出嫁,黃氏無孕,一年年的磨搓,明珠成了魚眼睛,再不復閨中女兒那些閑情,往日情誼雖在,可這個堂嫂作為,惹得紀老太太不快,連帶著紀氏也跟她疏遠了。

    紀氏曉得她艱難,沒兒子的心酸越是正室越是嘗得透,她嘗過這苦頭,黃氏比她更盛,她不僅沒兒子,連女兒也無,五六年頂著無出的帽子,好容易得了個嫡子怎么不看重。

    這番心意紀氏能夠體悟,可紀舜英到底是紀家的哥兒,每每看著曾祖母嘆息,她便更警醒,再不能行到那一步去。

    紀懷信原來同妻子也甚是恩愛,他房里頭的通房妾室只一個庶子一個庶女,那兩個都是他的孩子,身上淌著他的血,當?shù)漳傅恼展懿坏?,怎不由得他不心驚。

    黃氏倒好似在丈夫面前披了一層皮,她原來那些個仁慈愛護,便全發(fā)自真心的,往回看也都成了假意。這塊畫皮剝落下來,黃氏自個不覺著,紀懷信卻只當瞧見了妻子的真面目。

    紀老太太拿這個長孫媳婦當例子擺給紀氏看,她既受教,再不能按著這條路子走,便是生了兒子,也得拿住丈夫的心。

    今兒人到的齊全,紀家過年見著那些個孩子庶出的全沒來,黃氏帶紀舜華,夏氏帶了紀舜榮,只小胡氏一人還沒生養(yǎng),見著灝哥兒這樣白胖的孩子哪能不愛,抱在手里撒不開,摟得他一會兒,香了好幾口。

    小胡氏是盛妝來的,頭上耳上頸上的插戴一樣不少,灝哥兒被她抱在手里并不舒服,扭動著身子晃著兩只胳膊,他雖不會說話,卻擺明了并不喜歡小胡氏抱他。

    紀氏眼睜睜看著不好伸手,明潼過去把弟弟抱了過來,她已經(jīng)過了十歲生日,人抽了條,越長越像紀氏了,穩(wěn)穩(wěn)一伸手,面上帶著淺笑:“他可墩實呢,舅姆別累著了,我來抱吧?!?/br>
    話還沒說完,灝哥兒一巴掌抓掉了小胡氏頭上的赤金分心,那金分心上頭還帶了幾根頭發(fā),他吃的好長的壯,手上力氣也不小,這么一抓,小胡氏“絲”的吸了一口氣兒,才剛皺了眉頭,黃氏已經(jīng)挑她的刺兒:“你沒帶過娃兒,這樣擱了他可不舒服,那些個養(yǎng)娘嬤嬤俱都不準戴首飾的?!?/br>
    小胡氏忍了這一句,臉上笑一笑,拿手攏住了頭發(fā),她梳的牡丹頭,一個圓髻亂了,余下那些俱都要重梳,里頭還填著假發(fā),看看紀氏:“倒要擾jiejie借我套梳子使使?!?/br>
    灝哥兒一把扔了那個金分心,嘴里咿咿兩聲,很不高興,叫jiejie抱在懷里,委屈的窩到她肩上,小手指頭抓一抓頭,明潼低頭一看,小娃兒白嫩嫩的手指頭,叫那赤金分心上頭嵌住紅寶石的槽子磕著了。

    她心疼極了,趕緊抱了他吹氣,紀氏面上不好露出來,笑盈盈的指了瓊玉領她去暖閣里頭梳頭發(fā),還讓瓊玉把專給她梳頭的高升媳婦叫了來給小胡氏拆頭發(fā)。

    明沅翻過年按著虛歲便是六歲了,她跟在明湘后面出來,一探頭瞧見紀舜華在,趕緊立在明湘身邊寸步不離,回回見著明沅,他非得欺負她一回,不見著她生氣,是絕不罷手的。

    連黃氏都不說他,紀氏只好少帶了明沅去紀家,可他上門來卻攔不住,上回是扯壞了明沅頸里四季如意金鎖上的絲絳,這一回又不知道要作什么鬼了。

    紀舜華原是看著灝哥兒的,眼睛一瞬瞧見了明沅,立時就沖她壞笑,笑的明沅皺起眉頭來,什么叫熊孩子,她可算是見識到了,這個活霸王,非得把她欺負哭了才稱心,可明沅自來就不愛哭。

    她越是不哭,紀舜華就越是變本加厲,自過年他掐了明沅的臉,她一聲也不曾哭,倒似狗熊見著了鮮蜜,冷不丁的就要出來唬她一下,非得她害怕難受了,這才肯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