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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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到了水閣,里頭已經(jīng)醉了一個,除了明洛還有哪個,明芃已是趁著醉意畫起畫來,一勾一畫就是一天水色,紀舜榮原遠了吃酒,這時候也挨過來看,笑道:“這是放翁的詩。” 明芃畫得一葉小舟,舟上負手立著一人,幾筆用墨便畫了一片山水,這一室的熱鬧,卻叫她越發(fā)思念起梅季明來,略一怔忡便扔了筆,自家又去吃酒,已經(jīng)灌醉了一個明洛,扯著明湘同她行起酒令來。 幾個姐妹俱都吃得半醉,夜里放起煙火來,純馨披了大斗蓬過來,她睡得面頰通紅,總算有了精神,看著明沅便對她一笑,姐妹們也沒人問她去了哪兒,看她頭發(fā)重又梳過,知道定是午歇去了,又吃杏仁汁子燉的燕窩,又吃八珍糕,人人仰頭往天上看,偏她伸了手出來,往明沅手里塞了個東西:“才剛竟忘了給你。” 細長長一只瓶子,蓋子上還是拿玻璃燒出來的花,通身是松綠色的,明沅一接過來就知道是紀舜英的手筆。 純馨沖她隱秘一笑,光張嘴不出聲,說了大哥哥三個字,說完又沖她眨眨眼睛,明沅把這瓶子緊緊攥在手里,攏到袖袋中去。 到送走了客,擰開瓶子,自瓶口浮起茉莉花香,瓶身上還刻是花紋,一看就是西洋貨,等明沅轉(zhuǎn)過來一看,竟是顏家鋪子里頭賣的,她“撲哧”一聲笑起來,九紅不明所以,還是采菽看明白了,拿袖子掩得口:“表少爺還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br> 九紅這才明白過來,也掩了口笑:“咱們姑娘往后就是舉人娘子了,說不得春日一過,就作了翰林夫人?!?/br> 得中進士,排位靠前的,才能進翰林院,算是天子的近臣,說明沅是翰林夫人,可不就是位列一甲,狀元探花不好說,頭甲卻是能夸口一回的。 明沅倒不在意這個,卻實是心里松一口氣的,紀舜英越有出息,往后她嫁出去,在婆家的日子就能過得越好。 她臉上是笑,卻道:“當翰林夫人有什么了得,我要是作了翰林的jiejie,那才是了得。”說得一句玩笑,又盤算起了春闈該給紀舜英送些什么,日子隔得這樣近,只怕他也不會回去書院,黃氏那兒的日子可不好過。 還沒想出個章程來,紀舜英便逃也似的回了東林,連年也沒回來過,到得年末明沅跟紀氏一道對禮單子送年貨去給紀舜英,外頭紛揚揚下得大雪,紀氏才報了個風雞的數(shù)目,明沅低頭去看,忽的一室俱靜,丫頭掀了簾子,外頭喪鐘響了起來。 ☆、第259章 暖姜湯 一屋子人屏息凝神數(shù)著喪鐘聲響,到最末一聲,久久沒再響起第二下,卷碧原在廊下搓著手數(shù)鐘響的,隔得許久沒聲兒了,這才掀了簾子進來道:“皇后娘娘薨了。” 紀氏手上一頓,先是松得口氣兒,接著又提了起來,擋在太子前頭最后一座屏障也沒了,張皇后自太后過世便一直避居祥瑞宮,連親蠶這樣的事都讓給了元貴妃,便是年節(jié)大宴,張皇后也是稱病不出的,圣人身邊只一個元貴妃,也并不曾聽說過皇后有恙,怎么忽的人就沒了。 她心里疑惑,嘴上卻吩咐了起來:“趕緊把這些紅的艷的都給撤了,年里的戲酒俱都停了,把節(jié)禮里頭的葷腥酒rou都給去了?!?/br> 不說死了皇后,便是死了皇帝,該走的禮也得走,只不過上下都安份些罷了,這些事紀氏早就辦熟了,一條條吩咐下去,底下人便忙亂起來,若是夏日里倒還好,用的多是青色綠色藍色,可這在年節(jié)里頭,各房用的都是紅金,一處處都得換了。 自上往下,連燈籠上都貼了白紙,連屋門外頭掛的紅布簾子都換了下來,柳芽兒一時興起給煤塊做的紅棉罩子也都得換下來重做一個。 這個年快又是過不好了,顏連章在不在京里,紀氏卻還是五品命婦,得往西華門思善門去哭靈,這時節(jié)可不好挨,哭太后靈那一回,京里就跟著走了好幾位老夫人,天家辦完了喪事,底下這些人家也跟著辦了喪。 紀老太太的喪事也是在年節(jié)里頭,素服麻裙倒是齊的,卷碧又把整套的銀首飾找了出來,紀氏擺了手:“用不著這個,金珠銀翠俱都不能帶,卻不是咱們自個兒家里守孝,給我把那衣裳的尺寸放一放,里頭多穿一件素的,也不知過幾日下不下雪?!?/br> 下人們進進出出自門簾換到褥子帳幔,柳芽兒還給一團雪也換了個青綠色的褥子墊進貓窩里頭,一團雪卻發(fā)起脾氣來,寧肯睡在地毯上,也不喜歡這個新窩。 “隨它去罷,總歸地毯鋪著也凍不著它,竟還知道挑顏色了,你看煤塊多乖?”明沅話音一落,煤塊就在籠子里撲騰翅膀,它也知道是在說它的好話,把胸一挺,尾巴毛都低了,嘴兒一動一動的叫著明沅的名字。 明沅屋里頭的地毯都叫換了蓮青色的,冬日里看著凍人骨頭,原來的金紅色一瞧就是滿室的暖意,如今這個燒了炭也不覺得熱。 “柳芽兒去看看灃哥兒那換下來沒有,他年節(jié)里要穿的衣裳還沒預備,先把身上的荷包三事去了。”自聽見喪報始,軍民都得服素三日,這會兒趕不及做,只先把衣裳上的頭的裝飾除去。 紀氏又著人送信給明潼,她是在冊的世子夫人,哭靈的排位還在她之前,前兒才說身上不好,這會子要去哭靈,可別再把身子給跪壞了。 喪鐘一響,公侯伯家立時預備起來,不獨百日這內(nèi)要停嫁娶,祭祀也得往后推,有素的服把素服尋出來掛燙,無素服的急趕著制起來,說是批麻帶孝,也沒誰在這大雪天里還只穿著麻衣麻裙,里頭也得穿素,,裁縫鋪子針線上人趕工起來,到得第四日在京的官員命婦俱都往思善門外哭靈去了。 天還沒亮就起來了,穿了全身的素,把麻布衣裙套在外頭,穿著麻布衣裙里頭還能穿件素面的棉襖,可腳底下這麻鞋里卻無法加東西,從里面燒的皮毛靴子里脫出來,不一時就腳下發(fā)涼,還沒踩到雪地里,鞋子就得濕透。 還是凝紅往那麻鞋鞋底上頭縫上一塊毛料,穿在腳上也瞧不出來,只兩邊還是漏風,腳趾頭凍得麻了,一上車卷碧就趕緊替她烘起腳來。 明湘明洛明沅三個一路送到二門上,紀氏揮了手:“你們?nèi)チ?,這天寒地凍的,沒的陪著我熬,家里各處能理的理兒都捎手理了去,我怕得到傍晚才能回來。” 說是朝夕哭靈,那便得從天蒙蒙亮,哭到天色將晚,廚房里給預備了點心,因是大家一道吃的,就只有素面餅子,明沅還叫廚房抬了小爐子到車上:“總好給太太熱熱一水,里頭盛了蜜,調(diào)些也暖暖身子。” 紀氏只笑一笑,哪里能喝水,萬一要更衣卻往哪里去?這東西也只得沾沾唇兒,等上了車才看見里頭不光有爐子,還有個盅兒盛了姜湯,卷碧拿毛毯給紀氏蓋了腳:“太太到了地方先吃個半碗,身上有了熱氣,也挨得住些?!?/br> 紀氏還算好,她身上是五品的誥命,并不排在很前頭,程夫人在她前邊,兩個還打了個眼色,近處遠處全是一片白茫茫,也分不清哪一個是明潼,只聽著禮官喊一聲哭,于是個個都哭起來,男人無法,女人卻能掏出帕子往眼睛上一抹,眼淚不落也落下來了。 跪在紀氏身邊的,便是薛家夫人,她兩個女兒俱都進了宮,薛寶芝生了兒子,她的meimei又叫父親獻了上去,姐妹兩個乍一看十分相似,是東宮里頭最得寵愛的姐妹花,只如今meimei還未生養(yǎng),jiejie是嬪了,meimei瑞芝還是寶林。 這便已經(jīng)夠叫薛夫人趾高氣揚了,恭嬪生下的兒子,是太子的長子,皇后比圣人還少著幾歲,圣人也是有壽數(shù)的人了,等他一去,半個天下都是她孫子的,眼睛紅著在落淚,嘴巴卻翹個不住,顏連章就同薛平望共事,可薛夫人卻半句也不搭理她。 紀氏也只顧跪著聽令,那頭一喊哭,便齊聲悲鳴,一說收,便又萬籟俱寂,早上起來不曾下得雪,哭到一半兒卻下起雪來了,自細鹽下到鵝毛,禮官喊完了十五次,便能往小屋里頭喝口姜湯暖一暖身子。 明潼跟著鄭夫人跪哭,鄭夫人不起來,她也不好起來,身子漸漸支撐不住,小篆一扶住她,她便道:“娘,我肚子痛。” 鄭夫人收了哭聲,原就是干哭,臉上沒淚,一聽她說這話,先還說她太嬌氣,見她面作難色,立時明白過來:“你這是……” 明潼略搖搖頭:“是晚了幾日,還作不得準呢?!彼@一句話,把鄭夫人要孫子的心又勾了起來,她看著明潼的模樣,知道是沒個定準還不曾報給她知道,可自上回落得一胎,她早就盼著第二胎了,房里兩個通房一個懷上的也沒有,若不是逢著國孝,她正想趁新年給兒子那兒添兩個人呢。 趕緊扶了她起來,把她安置到屋子里,屋里都是有了年紀的老太太,見著這么個年輕的,知道是有了身子,倒都感嘆一句:“碰上這個也是無法,撐不住就進來歇歇。” 卷碧一說明潼往屋子里頭歇去了,紀氏趕緊立起來過去,卷碧扶了她的手,做個不支的模樣出來,到得屋里往明潼身邊去:“這是怎么了?!?/br> 明潼的小日子一向很準,五月里落了胎,也是坐足了兩個月的小月子,鄭夫人幾回明里暗里的刺,她只允耳不聞,后頭又有鄭衍的事,鄭夫人便睜只眼兒閉只眼兒,她忍著暑天調(diào)理身子,補得圓潤了一圈兒,身上一干凈,就又按著日子來月信,往后推了半個月,算著日子確該是有了。 小篆端了姜湯來,明潼喝了半碗,她倒不覺得冷,素服里頭貼身穿了一件里面燒的毛背心,是想著明沅做的那一件,急趕著把大衣裳剪了的,既是剪了一件,余下的便叫小篆縫成了褲腿兒,一直包到膝蓋,這天里大家都穿得厚,只要外頭瞧不出來,再沒人挑剔這個。 小篆同卷碧耳語得幾句,紀氏出來再接著哭靈時,她便把這事兒說了:“三姑娘暖和著,太太不必憂心了?!?/br> 紀氏臉上這才顯出點兒笑影來:“這個倒好,回去緊著也裁一件出來?!碧焐絹碓疥?,人跪在蒲團上凍得直抖,先還只下雪,后頭雪漸漸小了,開始落起了冰珠子來。 這下許多人受不住了,天才將午,陰風一刮雪珠直打在人身上,蓋著麻哪里擋得住,暈過去好幾位老大人老夫人,便是看著年輕輕的,身子不好也一樣倒了過去。 原來跪得密麻麻一片,不一會兒就一個個空了,程夫人也受不住,同紀氏兩個攜手往屋子里頭去。兩邊的屋子都立滿了,連坐的地方也無,這些個夫人們只好站著。 宮人發(fā)得姜湯,一人也不過抿上兩口,唇上凍得發(fā)青,有相熟的看著明潼臉色倒好,便道:“是個帶著火性的,這會兒不覺得,暑天可得遭罪了?!?/br> 幾家夫人們都老道,一看她坐著,俱都知道是懷了胎的,外頭的冰珠越落越大,先不過米粒大小,再往后黃豆大小,打得門窗噼啪作響,才剛沒進來的,此時連躲都沒地兒躲了。 一位老夫人顫顫悠悠道:“變天啦?!彼@話一出口,屋里便是一靜,在座的也沒人敢搭腔,有相熟的彼此看看,余下都只端了杯子不說話。 明潼手扶在肚皮上,看得那位老夫人一眼,卻認不出她是誰家的,說的倒是不錯,過了年,可不就該變天了。 哪知道事兒比想的來的更快,三日哭靈一畢,京里正是一片人仰馬翻,頭七還沒過,圣人便想立元貴妃為后。 ☆、第260章 野雞湯 張皇后瘦的只余一把骨頭,哪里像是五十不到的人,看著倒似老婦,皮子皺巴巴的貼在身上,因著長期茹素,整個人半點光澤也無。 她說的吃素,是真的吃素,過的尤其清苦,一日不過兩餐,豆腐白菜而已,說是思念太后,為太后祈福,不敢稍有懈怠,作行樂之想,連她身邊的宮人也跟著一道吃素,穿著素衣麻服,整個祥瑞宮,連吃葷腥香氣都聞不著。 宮里頭一日五餐,可就是十餐又有甚用,張皇后著素衣穿麻裙,先是凈餓,餓得瘦脫了形,圣人聽見底下回話后,便贊一句她是至孝之人。 圣人都稱贊過了,她便是再想慢慢吃過去也不成了,天天在佛前跪經(jīng),數(shù)佛豆點朱砂,人都念傻了,眼睛越來越混沌,后頭便連兒子也不再見了。 里頭有沒有元貴妃的手筆不得而知,卻知道她穿上皇后冠服進棺的時候,衣裳掛在身上,那畫師要畫皇后的小像,畫像是個略見瘦削的女子,太子乍看上去,竟想不起來張皇后還有這樣的時候。 拿最末這幾年拼了這么個好名聲,就是想為著兒子最后加一塊磚,哪知道圣人不等著張皇后身后事了,就把立后的事抬了起來。 圣人不曾把話說明,不過露出個意思來,臣下的腦筋立時就動了立后上,皇后在世時兩個便少有相見的,這時候嘆起孤苦來,哪一個能信? 嘆鶼失其鰈,自此比翼不全,從他嘴里嘆一回,再由太監(jiān)嘴里傳出去,滿朝上下無人不知,圣人能這樣嘆,自然是有后手的,他說得這話,立時有人勸皇帝另立新后。 朝里除了于家人,還有哪一個敢應,張皇后的謚號禮部還沒擬出來,倒要先辦新皇后的依仗跟冊封大典不成,便是人走茶涼,也還有太子在前頭呢,太子都已經(jīng)快要三十了,親母過世不到七日就流傳出這些來,也得防著他秋后算帳。 顏連章不在金陵,紀氏有事也無處打聽,只知道顏順章定是立在正統(tǒng)一邊,圣人打的出就是這個主意,既有一個正統(tǒng)在,他便把自個兒心愛的這個也變成正統(tǒng)。 圣人說得這話,除了他自家安排好的,竟無一人接口,若元貴妃是個賢德的,那也得等到除服之后再談立新后的話,更何況元貴妃那個樣子,宮里宮外無有不知,京畿地方的女孩兒,到了宮里要征宮人,也不拘年紀,都恨不得趕緊定親。 運氣好的到了年紀還能出得來,運氣不好的一卷破席就扔了出來,原來家里有個美貌女兒,還想著能光耀門楣,有一個元貴妃在,哪個還想這事兒,過得幾年也還不知道自家閨女是死是活。 滿朝允聾作啞,圣人只要一天不說要立元貴妃為后,這些人就縮著脖子不往前探,張皇后發(fā)喪那幾日,漫天都是灰云,那雪要落未落,半絲風也沒有,低壓壓的壓著房樑,叫人喘不過氣來。 明潼零零碎碎跪了兩天,到第三日報上去有孕,可隔幾日就有些不好,躺在床上不敢起身,御醫(yī)還摸不出脈像來,知道是算著日子有的,也給開了溫補的藥物,叫她無事不要下床,干躺著保胎。 明潼就真的不動,鄭夫人那兒連請安也都給她免去了,要吃什么喝什么,也俱都緊著她,只盼這胎能順順當當?shù)酿B(yǎng)下來,竟還叮囑起兒子來,叫他少往外頭去。 明潼按著醫(yī)囑,什么該吃什么不該吃,一日三餐該補的一樣不少,說是少吃的就一丁點兒都不碰,她捧著肚皮就像捧著寶貝蛋,小篆知道她看見鄭衍就氣不順,回回他來,便說夫人在睡覺。 鄭衍來了幾日便再沒興致了,明潼待他,自來是一時冷一時熱的,原是說懷了胎的緣故,后頭做小月子也是一樣,鄭衍知道她就是這么個性子,進屋幾回果然在睡,也就不再來了。 明潼在房里供得送子觀音,日日上得一柱清香,心里不住求著菩薩給她一個男孩,只要生下了兒子,鄭衍想去哪兒去哪,她半刻也不會留他。 好色輕浮軟骨頭,最厭惡的幾樣,偏偏全在他身上集齊了,結(jié)親的時候想著避開太子,求仁得仁了,對著鄭衍卻依舊好過不起來。 她自個兒比鄭夫人還要看中肚里這一胎,等到正月里頭能摸出脈,御醫(yī)說確是有了,她便連門都不叫鄭衍進了。 紀氏也是一樣的憂心,她又把喜姑姑派了過去,這胎且不知是男是女,再不能叫幾個妾趁這時候懷上,若是明潼生了女兒,妾的肚子里卻生了兒子出來,依著鄭夫人那個性子,明潼的日子怕不好過。 她不好時時上門,喜姑姑卻時常派了巧月回來通消息,張皇后的喪禮不比高皇后是自然的,卻是開國以來辦的最簡的,除了頭三日,后頭過七都不必去思善門,雖官家還停著嫁娶,可家里卻也不食素了。 明潼不肯落人口舌,太子且還有兩年的得意,他對張皇后也并不存著多少母子之情,可他卻最是記仇,又最是心細,若叫他覺出來,只沒報還便記在心上忘不去。 牛乳蛋類倒還能吃,又用著杏仁核桃酪,又吃著秋日里存下來的果子,頭三個月甚都不想吃,可廚房還道世子夫人好胃口,她是回回都把送上來的東西吃掉大半的。 哪怕喉嚨口中跟堵著棉花似的,也得一粒一粒的把米咽下去,喜姑姑知道她實是不想吃的,干飯咽著難受,便換著法兒的給她燉粥吃,送上來說是粥,里頭用的是烏雞湯,再加上菜葉子,倒能多吃半碗。 明潼這么吃著也還是見瘦,胎一坐穩(wěn),便開始吐起來,比懷上一胎再不一樣,燒心氣短都來了,又不能用藥,連香也不敢多點,果真叫那幾位老夫人說中了,這會兒就燥,等夏日里可怎么是好。 紀氏一頭忙著女兒,一頭又忙著侄子,二月里紀舜英便要春試,這一回卻不能再往顏家住了,還沒到日子紀懷信就一封封家書往錫州去,催著兒子趕緊回來,那些個請吃的這時候就上了門,全等著紀舜英回來,要同著這魁經(jīng)一道論文呢。 紀舜英只作不見,凡是紀家送來的家書,都只接過就擺到信匣里,紀懷信是哄是罵,他都不在意,只讓紀長福定下房間,到時候就住在貢院外頭,紀懷信也不好埋怨。 紀懷信心里便又把這個兒子罵得狗血淋頭,他不獨在書房里罵,還在黃氏床前罵,可在外頭卻無處不說這個孩子好,打小就用功,府尹如何如何喜歡他,他解元亞元兩個又是如何交好的。 若不那兩個門口沒立牌坊,紀懷信怕比別個還造的更快些,同僚間哪個不知道他有個魁經(jīng)兒子,宴不曾少吃過,若不然紀舜英也不會逃回錫州去了。 他那一回就聽了一肚子黃氏是慈母的話,紀懷信難得有能宣揚的事,除了兒子考了舉人第三,便是對人嘆妻子為著兒子日夜在菩薩面前跪經(jīng),都有人來問黃氏供的是哪一尊佛,念的又是哪一種經(jīng)了。 紀家是再不能回去的,到了地方就進了客棧,派了青松去顏家報信,紀氏聽了還皺皺眉頭:“這個孩子,再怎么也不能去住客棧。”心里卻明白,如今他身份不同,不住本家住姑母家中,被人知道了,不定怎么說嘴。 趕緊把備下的干凈褥子枕頭被子帳幔理了叫人送去,問明白包了個小間,臨著湖的也算安靜,又怕他呆在市井中溫不了書,青松回道:“少爺說了,功夫不在這幾日?!?/br> 到春闈了,紀氏才嘆,想一想高皇后過世那會兒,綴朝三日不說,因著正逢初九,太祖皇帝還停了一科,天下戴孝,得虧得張皇后不得圣人的心,若他仿著祖宗來這么一回,又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再等著夏日里補開,那天兒就熱起來了,鴿子籠大點的地方,還不把人熱暈過去,紀氏見著紀舜英都打點好了,便派了門上日日過去給他送飯,怕他在外頭吃的不如意,旁的rou菜倒還罷了,一盅湯是再不會少的。 一時是潤肺的一時是補腦的,天天換著法子的喝,菜rou還有剩下的,湯卻是從來不剩,每一回都是喝干凈的。 紀舜英上回下場,住在顏家便是天天一道湯不斷,他知道這湯是明沅的手筆,這回隔著街市還日日不斷的送來,外頭拿厚棉布做了套子,放在食籃里頭,送過來還是溫的,下得米線面條,吃得身上暖洋洋的。 這客棧里也不住客商了,俱是趕考的舉子,總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時候,見著紀舜英年紀這樣輕,都上來結(jié)交,見紀舜英到了飯點兒就有人送飯菜來,再問他是本地人士,倒都有些詫異。 這一日是燉的野雞湯,燉的湯色澄清,半點油花都不見,里頭加了蟲草花,一盅兒送上來,打開來撲鼻的香氣,那湯盅底下還壓著一張小箋,紀舜英從底下抽出來往袖子里頭一攏,叫眼尖的瞧見了,咳嗽一聲:“難不成默存這湯是心上人送的?!?/br> 紀舜英先舀了一口湯喝,咽下去才道:“是我妻子?!?/br> 他不說便罷,說得這句個個驚詫,看著年紀輕輕,竟已經(jīng)成了家,紀舜英這才勾起點笑意來:“青梅竹馬?!?/br> ☆、第261章 豬頭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