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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78節(jié)

第178節(jié)

    東西都是現(xiàn)成的,也打掃得干凈,明洛懷了身子還替她打點的這樣周到,忍冬扶了明沅的手往廊下去,春日里花兒開得好,處處都有景致,她倒為著明沅嘆一聲:“這可好了,咱們夫人舒舒服服的在這兒生個小少爺?!?/br>
    除了身邊跟著侍候的丫頭,還有看家護院的,外頭跑腿的,廚房燒灶的,各種都要添人,還得再補些東西,屋里頭家具有了,還得掛上畫擺些陳設(shè)。

    這一進一出,算上房子的錢,一千兩總要的,明沅手上能動的錢不多,還想余下一半來,在這兒置上些地。

    她轉(zhuǎn)上這一圈兒出去,明洛吃炸桃瓤,拿帕子包著又香又脆,見著明沅出來,飲一口茶:“怎么著,這屋子可還襯心?”

    “你可別誑我,里頭那家什都是黃花梨的,再沒雕花,木料的價錢也擺著呢?!边@點錢還真辦不下來。

    明洛搖搖手:“不誑你,這價錢是陸允武壓的,到我手里就要了八百兩,你自家看契約就是了,等紀(jì)表哥上了差,叫他往衙門落契去?!?/br>
    來的時候走著來的,回去的時候她只覺得腰酸,下人回去叫了轎子,空著抬幾步過來,再載了明洛抬回去,虎子才剛睡醒,正滿院子的找娘,一見她就笑,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在說甚,抓住明洛的裙擺不肯撒手了。

    明沅回屋里開了匣子,先摸了些散碎銀兩來,交給九紅夫妻,把要置辦的東西說了,家具是全的,可是杯碗碟筷總要新辦,澡桶臉盆,再沒有用別人用的過的,屋子里還得新?lián)Q紗窗,桌圍凳幔,洋毯引枕坐靠擱手,這些個俱都要辦了。

    九紅辦事仔細(xì),買了東西就叫人送到新宅去,錘子原就是柜上的,慣常同人打交道,街上走一個來回,哪家賣的甚全摸了個清楚,這點銀子只付定金,東西送了來再跟人結(jié)帳。

    到了這地界到?jīng)]京中規(guī)矩那樣大了,丫頭們也能上街,明洛還非要帶明沅往金沙寺去拜佛會,還叫下人買了黃豆來,說是本地風(fēng)俗,到了四月初八,都要舍緣豆的,捻了豆子念佛號,把這些個豆子蒸熟,到街市上去分送給人,就算是結(jié)了善緣。

    “等再過幾月萬壽寺就落成了,蜀王專出了錢給圣人造的,說要在里頭替圣人祈福添壽,可真是古往今來頭一個會拍馬屁的,想捧了小兒子上位呢?!泵髀灏烟胰恳У靡宦暵暣囗?,很有些看好戲的模樣:“只看表哥的太極功夫深不深了?!?/br>
    他們來的本就早些,屋子拾綴了就能住人,紀(jì)舜英日日往外頭去交際拜會,家事全交給明沅一個打理,陸允武又要去剿匪,家里只兩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

    明洛雖懷了胎,精神倒好,有人陪著談天說話,也不覺得氣悶,一時想著聽書一時又想著聽?wèi)颍e玩了三四天,這才一拍腦門想起來了:“看我,怎么著也該辦個花會了,把你引薦給那些夫人太太才是?!?/br>
    明沅原是想在自家宅子里頭辦的,只等屋子打理妥當(dāng)了,往外頭置上些細(xì)巧點心,再有些金陵風(fēng)味,請那些個夫人太太過門,賞一回花,彼此通個名姓,男人們不好辦的事,女人們也能給辦了。

    “你還懷著胎呢,哪里就急在這一時了,安心養(yǎng)身子罷,我那兒也沒多少東西要辦了?!泵縻鋽r著怕她吃力,她便笑起來:“這有什么的,我懷虎子的時候,還騎馬呢?!?/br>
    陸允武帶了她騎的,兩個都不知道有孕,回來就有些不適,請了大夫來摸脈,這才知道竟然是懷了胎,兩個這才后怕,再不敢顛著碰著,一直老實到了生產(chǎn)后。

    明沅聽了唬得一跳,明洛寫來家里的信中可沒提到這些個,她在外頭也報喜不報憂了,明沅伸了手點點她,更不許她再cao心這些,叫她老實呆著,把請宴的單子列出來給她看過,定在了四月里,到時候便是從外地趕著赴任的也該到了。

    明洛把那單子看得一回,原來在家時看帳冊寫禮單子她就不如明沅仔細(xì),這會捏著紅箋面帶驕色:“這兩個一碰著就是烏眼雞,可不能擺在一處,這一個呢,是和事佬,這些個夫人都愛搓麻,你開了水閣擺上兩桌牌,把她們分開就是了?!?/br>
    又說些各人的口味不同,南邊來的愛甜口軟糯的,北邊來的愛吃硬食大rou,既要辦席就得四干四鮮八冷葷全配齊了,兩個圍著桌子頭挨著頭,明沅拿了筆在紙箋上勾勾劃劃,明洛看著她就笑起來,伸手摟了她的胳膊:“你看,這倒像回到小香洲了。”

    話音還沒落,虎子跌跌沖沖過來了,他腦袋生的大,就是個大頭娃娃,扶著床還撐不住頭,細(xì)脖子支撐得會兒,就要把下巴擱到人身上歇一會兒,走起來更是看著怕人,養(yǎng)娘一把抱了他,他還不肯,非得自個兒在地上走。

    住了幾天,天天見著明沅,他已經(jīng)很熟識了,先叫了娘再叫六姨,明沅“哎”了一聲就笑:“看看,小香洲里可有虎子?”

    地上一個,懷里還揣著一個,明洛嘴里吃個不停,沒一會兒一碟子酸棗全叫她吃了,明沅都替她牙酸,吃完了又犯困,挨著枕頭打起渴睡來了。

    丫頭替她蓋薄毯子,明沅往外頭去列單子,一家夫人發(fā)一份,這幾天里就得把宅子理好,先搬進去了,肚里思量一回還不曾下筆,就見九紅急急進來。

    明沅才要問,九紅就往屋里頭看了一回,湊到明沅耳邊:“才剛在后門口,瞧見個寡婦帶著個孩子,問六姑爺呢?!?/br>
    明沅一驚,知道九紅必然不會胡說,立起來道:“坐得乏了,往園子里走走去,采菽,給我拿個披帛來?!?/br>
    避開明洛的丫頭,主仆兩個往園子里去,出了月洞門,這才問九紅:“你可聽清楚了?真?zhèn)€是問六姑爺?shù)???/br>
    雖借住在明洛這兒,到底不是自家的宅子,跟著的這些個下人,明沅都吩咐下去,凡要用什么的,小物價就去外頭買來,似澡豆頭油這些個,后門口總有貨郎在。

    九紅就是往外頭買東西的時候聽見的,那個寡婦問的是后街?jǐn)[攤子的行腳大夫,賣些個貼膏丸藥,九紅在攤子上頭挑扎花繩子,聽見人問陸允武,回頭看了她一眼。

    一個寡婦,拖著個兩三歲的孩子,面貌姣好,身上穿著青衣,發(fā)里別了一朵白絹花,因著戴孝,平添一份嬌怯意味,問陸大官人在不在家。

    若是正經(jīng)上門,怎么不走正門?不問門房,在后門邊問這些跑江湖的,九紅立時就留意起來,那兩三歲孩子已經(jīng)會說話了,叫了一句爹,叫寡婦一把捂了嘴兒,低著頭走遠(yuǎn)了。

    明沅聽見那個“爹”字兒,抽了一口氣:“你可聽真了?真?zhèn)€是叫爹?”九紅急得沒法,連連點頭:“可不是!姑娘!這可怎么是好!”

    ☆、第368章 片皮乳豬

    明沅擰了眉頭,九紅雖性子急些,卻從來不說沒有根由的話,事兒總要問明白:“這一大一小多大年紀(jì),作甚樣打扮?”

    若是衣著貧寒保不齊是來投奔的,陸允武就是蜀地人,雖說沒有父母兄弟了,許還有些繞著彎子的親戚,過不下去了求上門來打打秋風(fēng)也是有的。

    九紅才要張口,幾個丫頭拿了籮兒經(jīng)過,籮兒里擺了竹剪子,到園子里來給明洛剪花枝,行到跟前問一聲安,明沅松開眉頭點點頭。

    到人都走過去了,九紅才道:“我哪會連這個都分辨不出來,衣裳顏色是素的,可也是好料子,不是那些個吃不起飯的人?!变N金織絲的沒上身,也穿著綾裙羅襖。

    明沅一問,九紅就知其意,跟的久了,一開口就知道她要問的是甚,要緊的是那個孩子,她吸一口氣:“那個小兒手里還拿了個泥捏的娃娃,頸子里掛了付銀鎖?!?/br>
    那就不是貧人家的孩兒了,最差也得是小康之家,能保衣食的,這才能有閑錢給孩子打銀鎖戴,明沅面上不露,心里卻猜測起來,要說陸允武這個人,顏家還真不是知根知底的。

    當(dāng)初急著把明洛嫁過門,那是成王保的媒,因著信大jiejie,這才把媒合了,連著保媒到成親,不過一個月的光景,連見都沒見過一回,哪里就知人知面知心了。

    陸允武的來歷,顏家人不是聽媒人說的,就是聽大jiejie說的,只知道他確是成都府人,到底原來如何并無人知曉,這會兒鬧這么一出,明沅心里便想著,難不成他先頭是娶過妻的?

    亂世之中還有什么父母妻子,佚散了也未可知,等他娶了妻子回來,這才找上門了,這樣的故事,話本子里頭可不少,皆是男子重情重義,把這難題拋給妻子,若是認(rèn)下,便贊這前頭的貞節(jié),后頭的知禮,若是不應(yīng),那就是婦德有虧。

    結(jié)局都是后嫁的大家小姐認(rèn)了前頭那個當(dāng)jiejie,能作平妻也就罷了,有的還得執(zhí)妾禮,這方才顯著賢良淑德,一家子的姑娘都有美名可傳,也不想想,真?zhèn)€是大家子里頭出來的,怎么肯叫女兒當(dāng)妾!

    是打秋風(fēng)的最好,破費得些錢財便罷;再次就是外室,也不是無法可解;最壞便是陸允武前頭娶的妻子,占著大義名份,先就勝過一頭去。

    九紅覷著明沅的臉色也跟著發(fā)愁,兩個想的都是一樣,看了聽了都先當(dāng)她是外室,可若是外室,哪有出門不告訴一聲的道理,還能由著她找上門來,不說保媒的時候明洛就不是她陸允武能欺負(fù)的,如今的顏家更不是他能辱沒的了。

    主仆兩個愁也無用,這要是在金陵還能跟紀(jì)氏討主意,如今她初來乍到,錦官街外頭甚個模樣都不知,要辦這事,還真有些為難。

    “夫人別愁,只怕是咱們想差了,若真是外頭養(yǎng)著的,沒道理尋上門來問?!本偶t只聽見一個爹字,不定就是在叫人,許是要說旁的話。

    想是這么想著,可明洛懷了胎,上一回不安穩(wěn)沒往家里報,這回更不能叫她受那份罪,前后守門的俱是陸家人,要盯著那寡婦來不來容易,要瞞過明洛卻非易事。

    明洛午睡醒了,還嚷嚷著要跟明沅一道吃片皮乳豬,才要叫又趕緊擺了手,伸手摸了肚皮:“我懷著胎,還是替她積積福,不吃這些個?!?/br>
    明沅掩了口就笑,面上半點不露出來,還照常打趣了她:“這可好,五jiejie得吃素了,不光是吃素,放米放面放稻種,這才是真積福?!?/br>
    明洛愛酒愛rou,全戒了不能夠,也不過是不吃才出娘胎的東西,連著蛇龜小麻雀都不吃了,明沅不過玩笑,她卻當(dāng)了真,一拍巴掌:“還是你想的著!這法兒好,我得生個小閨女,你不知道,小花釵我都打好了?!闭f完了又嘆:“這是金沙寺老和尚說的,這些東西且得少吃,饞死我了,那蛇rou鍋子,多鮮呢?!?/br>
    乳豬蛇rou吃不得,照樣燉了只雞來,她早就吃膩了,就喝雞湯,加了枸杞,吃著帶點兒甜味,rou燉的酥爛,這雞也是陸允武特地著人從鄉(xiāng)下帶回來的,只只都是走地的老母雞,養(yǎng)了兩年的才能上桌。

    “我原看表哥是個不著調(diào)的,原來那些都送的是個甚,嫁了人才知道,男人就少有著調(diào)的,他這些年送我的東西一只巴掌都數(shù)得過來了,只這些個,自來沒叫我cao心過。”明洛笑的蜜滋滋的,明沅聽了卻不免心驚rou跳,關(guān)心則亂,若陸允武真在外頭不干凈,是瞞著還是告訴她?

    換一個人必得告訴才是,顏家姐妹自上到下,不說明蓁明潼,就是明湘,也不是自亂陣腳的人,明洛卻不一樣,她那些個精明都在小處,大事倒不定能把是住了,何況還是這樣的事。

    何況她嫁給陸允武之前,還經(jīng)了一回詹家的事,這二年過得舒心襯意,真叫她知道這些,可怎么了得,將心比心想一回,若是紀(jì)舜英也鬧這一出,自家又該怎么辦。

    倘是明蓁,必是個賢良人,換了明芃,無心便休,到了明潼這頭,鄭家那么些個妾,有良有賤,哪一個敢在她跟前作耗?到如今鄭衍可是一個庶子女都沒鬧出來,收拾得干干凈凈,慧哥兒的位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明洛藏不住話,這事又未確實,明沅便一字也不提,明洛瞧不出明沅不對勁來,紀(jì)舜英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吃了酒回來,才進門見著明沅坐在燈下通頭發(fā),梳子好半天沒動一下,就知她有事,拿冷毛巾蓋了臉,醒醒神問她:“這是怎的?”

    采菽去要醒酒湯,紀(jì)舜英是官身,明洛明沅又是親姐妹,廚房自然不敢怠慢,加緊著做出來,明沅卻按了他的手,趁著他還有幾分酒勁問他:“你說,你想不想納妾?”

    紀(jì)舜英聽得這句,醒酒湯還沒下肚就先清醒了,張手摟了她:“好端端怎么問起這個來?”明沅也知道自個兒問沒來由,便不再說話,端了湯碗叫他喝。

    紀(jì)舜英想一回明白過來:“可是五姐夫要納妾?”

    明沅支了額頭不答,紀(jì)舜英摸摸她的面頰,她心頭煩躁,拿手推開,坐正了問:“咱們新來,外頭一個人不識,要怎么打聽消息為好?”

    紀(jì)舜英輕笑一聲:“這有什么難的,你找街面上的閑漢小兒,給他些散碎銅子兒,跟到街市坊里,再找保長打聽一回,身份來歷娘家夫家都能打聽出個大概來?!?/br>
    明沅竟沒想到這個,她一向長在宅門里,哪知道外頭這些門道,拿眼兒瞧他一回,又蹙了眉毛:“她那個氣性,要知道了,怎么了得。”

    把事兒跟紀(jì)舜英一說,他沉吟得會:“既未確實先不必提。聽著穿著打扮,也算殷實,頭上戴孝就是夫孝三年不滿,孩子兩三歲,就是遺腹子,往前推定上些日子,五姐夫那會兒已經(jīng)從軍了?!?/br>
    明沅心頭略定,卻還睡不安穩(wěn),紀(jì)舜英自后頭抱了她,叫她的背貼在他胸膛上,陸允武有些能耐,這些日子出門交際,知道他同陸允武是連襟,倒有人夸他幾句,并非作偽,可于女色上頭卻所知甚少。

    明沅叫他埋了肩窩,這才覺出出冷落了他,拍拍他的手道:“過兩日是不是要往布政司去?今兒見人如何?”

    紀(jì)舜英想到沈同知先笑了:“我原當(dāng)他說懼內(nèi)是假,哪知道竟是真的,湖廣會館里無人不知。”

    沈大人這位妻子,是家里買來的童養(yǎng)媳,沈同知家是開豆腐坊的,沈夫人打小便在豆腐坊里磨豆腐,生的卻不是個西施模樣,老夫妻兩個先亡故了,沈夫人獨立一個支撐著供沈同知讀書,把他供出來,也有人看著他年輕有為要給他說親的,他不曾理會,還娶了沈夫人,生了一子一女。

    明沅聽住了,把頭往紀(jì)舜英身上挨,反身摟了他的腰,指甲輕輕刮著,嘆道:“沈大人也算是知恩圖報了?!?/br>
    紀(jì)舜英叫她刮著了癢癢rou,身上一抖,口鼻里呼出的氣就熱起來,抓了她作怪的手探到被子里頭去,叫她手碰著往她耳朵眼里吹氣:“不管旁人如何,我再不會納妾的。”

    紀(jì)舜英說這話,明沅是信的,他年少受得許多苦,不就為著黃氏先無子而后又有子,捏了他的耳朵,倒有些嬌意:“你這,可是對著月光菩薩說的話?!?/br>
    窗外月華流瓦,投在地上似起得一層寒霜,紀(jì)舜英捅了她的腰揉著腰間那塊骨頭,明沅這兒最經(jīng)不得碰,一碰就發(fā)癢,眼睛彎著笑看她:“是,我不忘,不獨月光菩薩,日光菩薩燈火菩薩,滿天神佛都知道?!闭f完了舔舔嘴唇:“你坐上來?!?/br>
    明沅照著紀(jì)舜英說的,吩咐了錘子去辦,在門邊又等了兩天,那寡婦又來了,這回卻沒帶孩子,是自家一個來的,錘子叫個孩子跟了,摸出些銅子,再給了一串兒糖葫蘆,沒一會兒那孩子就回來了:“姓戚,住在平康坊里?!?/br>
    錘子不敢怠慢,立時叫他帶著去敲了保長的門,他是外鄉(xiāng)人,也不立即就打聽事兒,只說主家要在此處買個幽靜所在,又笑一回:“是在外頭養(yǎng)一個,不好抬進家去?!?/br>
    保長指了兩處屋子,到經(jīng)過那屋子時,錘子便道:“這一處到是安靜的,看著花木倒好,可有人住?”

    保長拿了他的銀錢,點點門:“沒掛木牌,卻是有人住的,是個守寡的婦人,來的時候就大著肚子,生下個遺腹子來,說是男人參軍死了的,嘿嘿?!?/br>
    最末那一聲笑,笑的意味深長,錘子嘆口氣:“那倒是家道殷實,一個寡婦人家還能住這樣的屋子,不易。”

    保長斜他一眼,敲敲煙袋:“扒著大官兒了,自然殷實,前頭的死鬼死了,住的不過是鋪屋,一天十文錢且還付不出,如今可不一樣了,那娃娃叫了別人爹,這條街可沒哪個來惹,少過她的門,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br>
    錘子連連點頭,給保長作了揖,怕人瞧出來,真?zhèn)€去看了一回房子,挑了毛病說屋子太窄,保長嘆一句:“行那勾當(dāng),一個個都不省心,怕比家里的婆娘還麻煩些?!?/br>
    這一句錘子牢牢記住,也算問得七八,趕緊回去告訴九紅,九紅報給了明沅,這一個,倒吃不準(zhǔn),是不是外室了,只有一條,那個孩子,不是陸允武的。

    ☆、第369章 炒油菜花

    明沅聽了九紅的回報,知道那孩子不是陸允武的,這才松一口氣,跟著又問一聲:“甚個是鋪屋?”

    九紅笑一聲:“就是大通鋪,尋常都是給男客的,也有給女客的,男人家二三十個睡一間,女人家好些,也有七八個一間的,一日破費上十來文,還包一餐飯食。”

    那女子才來的時候就戴了孝,住在平康坊外頭出租的鋪屋里,身無長物,連著鋪屋的錢都支會不出,明沅雖未在外頭走動過,可也知道單身女子行道是極少見的,可那會兒才經(jīng)過亂,流離失所的也不是沒有,保長記著她,一是因為年輕美貌,二是因為她孤身一個還懷了孩子。世道艱難,帶著個遺腹子的寡婦就越加艱難了。

    男人參軍死了,家里沒人了,來城里投奔親戚,這是對外說辭,若真是沾著親,那著了就該大大方方上門才是,明洛又不會把人趕出去,作甚非要在外頭賃個屋住,還一住就是三年多。

    后來說的扒上了大官兒,就是陸允武了,保長說了個七七八八,總還有一二分不盡不實,明沅不敢貿(mào)然就給陸允武定罪名,可真要是接濟也沒有接濟這些年的道理,便是再沒親戚了,難道就沒有族人?給些銀子代為照應(yīng)也不是不成。

    保長未必就全說了,既知道地方,明沅又叫九紅去,平康坊外頭是賣繡品的,正好要定繡墩坐墊,叫她往那鋪子里頭一走,尋著門邊的腳店坐下,吃著瓜子兒,等著上紅油抄手。

    一碗蓋茶三文錢,九紅是婦人打扮,又穿著青衣,曉得是當(dāng)差的,看著衣裳就知道主家不錯,那腳店的燙酒焌糟半日也沒賣出一碗酒去,九紅有些個量,嘴上碎碎說些主家叫她跑腿的話,得著那婆子的應(yīng)承,又叫了幾個下酒菜,要了一杯酒:“煩你燙得滾熱的于我吃?!?/br>
    婆子開了張,怎么不高興,九紅便又說些初來乍到的話,一聽她果然不是此地口音,婆子趕緊兜搭生意,那宅門上守門的也有叫菜叫酒的,這一筆賺的可是長遠(yuǎn)生意。

    九紅贊她手藝好,小菜做得入味,酒也燙得正好,正說著,邊上那個彩帛鋪子又有鬧起來,婆子一伸頭,“哼”了一聲縮回腦袋來。

    卻是個老婦帶那個寡婦買緞子,指明了要紅要綠,為著量布,跟小伙計鬧了起來,那嗓門大的,隔著街都聽得見:“你個賊才料,虛空這么一比劃就知道數(shù)?白饒了我三寸去!”

    九紅見機趕緊問一聲,那婆子卻說了些新鮮話出來:“只見著娘賣女兒的,你可見過婆婆賣兒媳婦的?真是作孽喲?!?/br>
    九紅請她一杯酒,數(shù)了銅板出來,婆子笑著飲了,打開話匣子:“那婦人原是來城里投親,說投親也不盡然,一個村子里的青梅竹馬,一個出來混街市,一個嫁了旁人,兵禍一起,到叫那人混出來了,嫁了的丈夫呢,偏偏又死了?!?/br>
    嗞溜吸了一口酒,九紅曉得打彈的也要等人問,趕緊接上一句:“這么看著,倒是命苦?!逼抛狱c了頭:“可不是,好好的小娘子,肚里還懷著一個,這兵荒馬亂往哪兒去,她逃出來尋親,又沒尋著,得虧得遇上原來那一份,有些情份在,見她果然可憐,把她安置下來?!?/br>
    “那怎么又說是婆母賣兒媳婦?”九紅做不解狀,若是個小丫頭子來打聽,這婆子必不會說,就是這么半大的媳婦子,她笑得一聲,眼兒一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