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崔倫帶著人一到,便是砍瓜切菜,收拾殘局。 展萬鈞很想留在車里陪末璃,但是分身乏術(shù),只得將她交給溫子言,跳下車。 柳傲君善謀術(shù),不會明知戰(zhàn)事已末,平白無故還派這么多人過來。必定是認為此事仍未了結(jié),前途還有兇險。 于是他命令留下兩百精兵繼續(xù)護衛(wèi)圣駕,剩下的全部火速前往行宮,沿途仔細搜查,務(wù)必肅清一切隱患。 此行若再有刺客,一律格殺勿論,不必留活口。 崔倫領(lǐng)命帶兵離去,他便掉頭回到御駕。 還未到車前,就聽見御駕里傳出一聲慘叫,頓時心頭一震,拔腿沖上去。 “陛下!” 砰的推開門,就看到末璃趴在錦褥上,濕透的衣衫被人從背后全部剪開,連貼身的馬甲一起。那本該晶瑩雪白,如冰似玉的后背,整個斑斕紫青,紅黑遍布,觸目驚心。溫子言的手就按在她的暴露的后背上,沿著脊椎一節(jié)一節(jié)的往下按。每按一下,她都仰頭慘叫一聲。 聽到動靜,溫子言抬頭,就看到他眼睛紅紅的瞪著自己,好似要吃人。 “王,王爺?” 本來他就滿頭大汗,此刻被這紅通通的怒目一瞪,后背脊就冒出一層冷汗。 王,王爺不會是誤會了吧? 心里是怒不可遏,然而展萬鈞明白,自己是不能向溫子言發(fā)怒的。溫子言沿著脊梁骨摁,是要檢查她的脊椎是否有傷。她能喊痛是好事,說明脊椎沒有任何折斷,全是皮rou筋骨之傷。 可這怒意若不對著溫子言發(fā),他又該對誰去發(fā)? 是誰把他的阿璃害成這樣? 他想了想,雙眉深擰。深吸一口氣,把涌上心頭的怒意硬生生壓下,沉著臉跳上車,膝行到末璃身邊。 “陛下的傷勢如何?”沉沉問道。 溫子言連忙退到一邊,用衣袖抹了抹額頭。 “萬幸,脊椎沒斷。但傷筋動骨一百天,陛下恐怕暫時得好好休息一場了?!?/br> 是啊,萬幸!比起外面那些缺胳膊斷腿肚腸滿地淌的,永遠起不來的死人,她能活著就是萬幸。 他皺起眉,伸手輕輕觸碰她的后背。 指尖才剛剛碰到,末璃就嘶的一聲,消瘦的肩胛骨如受驚的蝴蝶一般,振翅而飛。 那本該是雪一般晶瑩的翅膀,此刻也染上斑斑紅黑淤泥,破敗而脆弱。 展萬鈞懊恨的握緊拳頭,砰一聲砸在車頂上。震得整個御駕為之一震,也把末璃渾身震痛。 真是冤家喂!溫子言按了一場,她已經(jīng)痛的喉嚨也喊啞。好容易小太醫(yī)不按了,這位煞星爺爺又來折騰。 媽蛋!非得活活疼死她是不是。 氣若游絲,她睜開眼,不滿的瞪他一眼。 見她還能瞪人,倒叫展萬鈞心頭一喜,連忙低頭俯身,湊近她。 “阿璃!”只喊了一聲就停住。 鼻子酸酸的,喉嚨啞啞的,剛開口就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涌上來,自喉嚨到眼睛,都濕了。 他不敢再說話,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丟臉。 看到攝政王這幅樣子,溫子言也是膽戰(zhàn)心驚,連忙低下頭別開臉,不敢看他失態(tài)。 只有末璃幽幽嘆了口氣,艱難的舉起手,輕輕蓋在他的雙眼上。 他這是想哭嗎?真是……好令人難為情?。?/br> 他以前老是瞪著眼拉長臉,嚇唬她?,F(xiàn)在竟然紅著眼,可憐巴巴的看她,叫她都不好意思起來。 她也是賤,就見不得他這樣的臉,非得他擰眉毛瞪眼睛,冷著她吼著她,才舒坦。 展萬鈞一把握住她的手,緊緊捏住。 他還是在她面前丟臉了!可丟了就丟了,他心里是一點也不生氣。 在乎她的這份心,他問心無愧,也樂意表白給她看。 一直認為愛是索取,誰愛他就該任他擺布,任他索求。但此刻他卻覺得,為愛付出也挺好。 只要她肯要,他丟臉也無妨。 * 知道小皇帝的“蹊蹺”,如今再看到攝政王的“失態(tài)”,溫子言再傻也知道這兩人關(guān)系已經(jīng)非同尋常。 然而正因為如此,他更是坐如針氈,覺得自己此刻待在這兒純屬多余,恨不得就此隱身,給兩位騰地方。好讓這兩位互訴衷腸,情意綿綿。 可惜,他這大燈泡還沒走,外頭又添一個燈泡。 李得勝用捧著龍?zhí)P卵的小心勁,捧著一碗剛燒好的熱水,心急火燎的一路小跑而來。 “讓開讓開,快讓開!溫太醫(yī),熱水來啦!” 溫子言猛抬頭,伸手想要開車門接水,又停住,回頭看了一眼。 展萬鈞已經(jīng)把按在自己臉上的手拉下,伸手想要扯點什么給她的后背遮擋一下,卻發(fā)覺如今是夏天,就連靠枕都全改蒙象牙面的。 他想脫自己的衣服給她蓋,可他的衣服也全濕透了,又是血又是泥,臟污不堪。 還是溫子言識相,連忙把自己的外套脫了,小心翼翼的遞過去。 他一直躲在車底下,沒淋著雨,后來跑出來指路,淋了些雨,但衣服沒怎么臟,至少比攝政王那一身好多了,能用。 展萬鈞看著他遞過來的衣服,眉頭緊皺。 “溫太醫(yī),溫太醫(yī),水來了!”李得勝又在外面喊。 沒得辦法,攝政王只好嘖了一聲,一把扯過這衣服,抖開了給小皇帝輕輕蓋上。 溫子言扁了扁嘴,攝政王臉色陰沉沉的,令人頭皮發(fā)麻??伤彩且黄眯亩?!哎,伴君如伴虎! 不對!這就是個逆臣!陛下才是他的君! 可如今他的君要和這個逆臣好上了。唉!他怎么覺得好難過! 唉聲嘆氣的開了門,李得勝急忙把手里這碗比金子還貴的熱水遞進去,擔憂的問。 “陛下怎么樣?” 如今他的性命可都系在這小主子身上,陛下要是不好,他也就不好咯。 溫子言微微一笑。 “陛下真龍降世,自有天意庇佑。一切安好,你等無需擔憂。放心吧!” 聽到這一句,李得勝是大松了一口氣。有心想要偷窺一眼,可剛撩起眼皮就瞄見攝政王的衣角,頓時嚇得低下頭,再不敢亂看。 溫子言端著熱水回去,砰的又關(guān)上門。 把guntang的熱水端進來,溫子言醫(yī)者父母心,此刻也顧不得攝政王尊貴又恐怖,直接指揮起來。 “王爺,勞駕把杯子拿過來。” 展萬鈞也不計較,把擱在架子上的套杯都拿過來。 接過杯子,他把手里的熱水交給展萬鈞拿著,自己則低頭從藥箱里取出瓶瓶罐罐。把藥丸藥粉都拿出來,挑揀了兩丸藥,分別放進小杯里。 “王爺,倒點水,小心燙?!?/br> 用熱水把藥丸化開,稍大一杯先遞過去。 “煩勞王爺服侍陛下先服了這藥?!?/br> “這什么藥?”展萬鈞接過,湊到鼻前聞了聞,撲鼻一股辛辣之氣。 “驅(qū)寒的。陛下淋了雨,受了驚,寒氣入體,得驅(qū)驅(qū)寒才行。” 倒是在理。展萬鈞也就不再多說,把末璃稍微扶起,讓她側(cè)頭枕著自己的腿,小口小口的把藥吃了。 藥肯定是不好吃,她整張小臉都快皺成一團,好幾次都快吐了。然而愣是沒吭聲,逼著自己把藥吃了。sk 她越是乖巧,他越是心疼。真寧可她像以前那樣,又哭又鬧,發(fā)小孩子脾氣。 內(nèi)服的藥吃下,還有外敷的。 溫子言不是傷科大夫,身邊帶的傷藥效果也一般??纱丝坛怂矝]有別人了,能用就用。 幫小皇帝敷了藥,剩下最后一點熱水,他也全喂給她喝了。 溫子言建議他也吃點驅(qū)寒的藥,正要叫李得勝再送一碗水,結(jié)果攝政王直接把藥丸扔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了。 真不好吃,他皺起眉。又苦又辛,辣得舌頭都麻了。 但這份感同身受的苦辣,也叫他有一種與她同甘共苦的甜蜜。 * 雨下了一夜,夜里末璃發(fā)了燒,身體熱得guntang,卻一滴汗也不出。 溫子言連忙下車,一面叫李得勝帶人燒水,一面提著燈籠冒雨在山里尋找草藥。 找了六七種草藥,在雨水里沖洗干凈后,摘取根莖,只留下花葉,擱熱水里熬成濃汁。用布把藥渣濾除,提著一桶熱氣騰騰的藥汁送到車里。 讓攝政王給陛下擦身。 先用藥汁擦一遍,待一炷香的時候在拿清水擦一遍。如此往復(fù)三遍,末璃終于出了一身熱汗。汗一出,整個人雖然仍舊熱,但至少不燙了。 半夜里,崔倫派出的報信官快馬趕到。 金羽衛(wèi)在前方五十里處又發(fā)現(xiàn)了黑衣人,經(jīng)過一場廝殺,已將所有刺客斬殺殆盡。催大人留下一百兵丁原地鎮(zhèn)守,順便打掃清理。剩余的兵力則全部帶走,繼續(xù)前行。 三更天,第二路報信官又到。 崔大人已到行宮,馬上開始全面搜查,排除一切隱患,務(wù)必保證圣駕安全。 崔倫這個人,展萬鈞是知道的。當年他和自己是同科出身,也寫得一筆妙文。但此人個性陰郁,不善專營,所以官途不暢。 還是自己上位之后,把他提拔到大理寺為官,用的是他為人清正,辦事謹慎。 然而崔倫在大理寺混的并不好,因為辦事太能干,以致得罪上峰。也因為性格問題,被同僚疏遠。 大理寺有他在的時候,破案率不錯。凡事他參與的案子,多半都能有個結(jié)果。便知此人心思縝密,體查入微。而且看人很準,但凡作jian犯科,心懷不軌之輩,都難逃他法眼。 正因為對方這個本事,所以他又把崔倫從大理寺調(diào)到金羽衛(wèi)任校檢。從文官到武將,崔倫是不樂意的,校檢只有六品,在京官里太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