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jié)
末璃哦了一聲,就不再問,低頭逗懷里的羊羔。見她自得其樂,曉樂也松了一口氣,安安靜靜坐在帳篷里陪著。 這邊風(fēng)平浪靜,那邊族長的大帳里,可是熱鬧非凡。 * 貴客盈門,族長趕緊招呼隨從,帶上奴隸去羊圈里挑一頭肥嫩的羊羔宰了現(xiàn)烤,招待貴客。 同時又恭而敬之的把幾位皇親貴胄迎到帳篷里。 這不免和祁進(jìn)他們撞在一起,但草原牧民生性豁達(dá)好客,最不嫌客多。客人越多,才顯得主人越發(fā)好客,越發(fā)有面子。 使團(tuán)一行進(jìn)了帳篷,一眼就看到坐在上首客位的祁進(jìn)。祁進(jìn)脫了皮帽,坐在火堆前,白面白膚,白眉白發(fā),模樣十分詭異。然而他長得一副端正華貴的臉,又帶著天生的貴氣,叫人不敢輕視。 族長連忙上前介紹。 “這位是商隊的頭人,祁先生。祁先生,這三位是大齊的貴族,二皇子和威德郡王,還有蕭大人?!?/br> 聽到這三位的名號,祁進(jìn)只是輕輕一撩眉毛,冷冰冰的眼珠子在三人臉上輕輕滑過,隨后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三位皇親貴胄立刻臉色一變,怒上心頭。這是什么態(tài)度?小小商隊的頭人,見了耶律氏和蕭氏竟然連起身行禮都沒有,簡直囂張至極,目中無人。 二皇子最是火爆,當(dāng)下咣一聲抽出腰間的彎刀,指著祁進(jìn)喝道。 “小小行腳商,見了皇族也不行禮,好大的膽子!不想活了!” 面對明晃晃的刀尖,祁進(jìn)這一回連眉梢都懶得挑,壓根不看二皇子一眼。只是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根翠綠的絲絳,用一根手指勾著,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那絲絳做的精巧,打著如意結(jié),綴著珊瑚珠,翠綠粉紅,像是女兒家的閨中之物。然而絲絳下面卻吊著一塊黑漆漆的鐵片,四四方方,愣頭愣腦。鐵片一看就是有年頭的東西,被人用手不斷摩挲,表面磨的發(fā)光發(fā)亮。尤其是上面烙著的一個狼頭,更是泛出銀光。 見到此物,三人頓時一愣,臉色大變,隨即就單膝跪地,抱拳施禮。 “見令如見狼王!” 祁進(jìn)冷哼一聲,用眼梢瞥了這三人一眼。 旁邊被嚇傻了的族長見狀,連忙也噗通雙膝跪下,伏地磕頭。 狼王就是大齊皇帝陛下的別號,這令牌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狼王令,怎不叫人膽戰(zhàn)心驚。 威德郡王蕭恒德恭敬問道。 “敢問先生尊姓大名?為何持有此令?” 祁進(jìn)依然不作聲,只是嘴角一撇,冷哼一聲。把手指上的絲絳一挑,甩起鐵片跌落手心,順手就又塞回懷里。 二話不說,站起身,轉(zhuǎn)頭對著族長微微一笑。 “老人家,夜深了,告辭!” “???先生輕便,先生輕便?!?/br> 他再次微微一笑,仰頭自顧自揚長而去,自始至終竟連一眼都不看這三位貴人,態(tài)度是即輕蔑又無禮。 帳篷里的氣氛一下尷尬至極。尤其是這三位大齊的貴胄,簡直如同被人當(dāng)眾打臉一般,可謂臉面盡失。 二皇子最是沉不住氣,祁進(jìn)才剛走,他就蹭的跳起身,咣得手里的彎刀砍在木桌上,震得桌上的奶酒撒了一地。 “欺人太甚!就算持有狼王令,也不能如此輕蔑皇族。你們誰也別攔我,本王這就出去砍了這小子!” “二皇子!不得無禮!見令如見狼王,你若對他無禮,就是對陛下無禮。等回到西京,對方參你一本,你就是死路一條!”威德郡王喝道。 二皇子渾身一震,恨恨甩下手里的彎刀,一屁股坐倒。 “誒!真是窩囊死了!這小子到底什么來頭?在朝中從未見過。怎么會有父皇的狼王令?莫不是他偷的?” 偷的?可笑之極!蕭繼遠(yuǎn)瞥了二皇子一樣,眼神鄙夷。 若是狼王令都能讓人輕易偷去,那大齊皇宮就成了無人之境,仍由來去自如。若是如此,那這人就是想要暗殺陛下,都輕而易舉。 可正如二皇子所說,這人在大齊朝中從未見過,到底是個什么來頭?怎么就能拿到狼王令?以及,陛下給這狼王令,又是交代此人做什么大事? 若是陛下有密令交代,這人又怎會隨意出示令牌。可若是沒有大事密事交代,又怎么會給如此重要的狼王令。 陛下行事,真叫人摸不著頭腦啊。 蕭恒德和蕭繼遠(yuǎn)面面相覷,各自皺起眉頭。 原本歡樂的氣氛一下鬧僵,連帶著族長也分外尷尬,站在旁邊不知該說什么好。 “族長不要慌!把這里收拾一下,再備些酒食送來,讓我等幾個吃飽了盡早好去休息?!笨ね鯛攪诟赖馈?/br> “是是,小的這就去準(zhǔn)備!”族長連忙順坡下,誠惶誠恐的出了帳篷。 剛才這是怎么回事?祁先生一直挺和氣的呀,不僅換了好多東西給他的族人,還送了他一把鎏金的小刀。 怎么剛才就突然變了臉?那什么狼王令,又是什么東西? 搞不懂! 雖然搞不懂,他也知道這不是他一個小小族長能打聽的事。今晚上風(fēng)頭不對,他還是小心為上。 * 很快奴隸們就把現(xiàn)成的酒食份上,又把新宰的羊羔rou切成小塊,穿在鐵釬上,架火上烤。 聞著羊rou的香味,聽著油花在火里吱吱作響,二皇子按耐不住,坐下來喝酒吃rou,填飽肚子。 威德郡王也端起guntang的奶茶,喝起來。 蕭繼遠(yuǎn)抓了一塊餅,撕開了,掐成小塊往奶茶里扔。 那個什么祁先生,他一開始就覺得對方很不簡單。那男人看模樣就不是大齊的子民,倒像是鎏玥人??肾太h人又怎么會在這兒出現(xiàn)?邊關(guān)早已經(jīng)封鎖,就算是商隊也沒有冬季走這么遠(yuǎn)的。 一個鎏玥人帶著狼王令,走在大齊腹地,怎么想都覺得很詭異。 說這人是商人,他絕不相信。這人從頭到腳就沒有一絲商人的氣息,而且對此還絲毫不加掩飾。光是這份囂張到極致的態(tài)度,就夠讓人吃驚。 他放下手里的半塊餅,端起泡滿餅的奶茶,大口吞咽。熱乎乎的奶茶混著酥軟的餅干順著喉嚨一路滾到肚子里,頓時激起一陣暖意,驅(qū)散囤積在四肢百骸里的寒冷。 喝了一大碗奶茶泡餅,他額頭起了一層薄汗。然而暖意并未到達(dá)全身,心中仍有一片陰冷。 在木那坨讓他們碰上這樣一個奇怪的馬隊,奇怪的人,到底是天神的安排,還是魔鬼的陷阱? 蕭繼遠(yuǎn)陷入沉思,思緒一下飄得很遠(yuǎn)。 議和初步達(dá)成之后,他們就帶著鎏玥的國書啟程回國。鎏玥皇帝已經(jīng)在議和的國書上蓋了玉璽,還交付了頭一批的歲幣。他們帶回國書,由陛下蓋上玉璽之后,這份國書就算是真正有了效力。等到明年開春,他們會再次派出使節(jié),帶著有效力的國書回到鎏玥,再帶回另外一批歲幣。 此后每一次交付歲幣,兩國國君都會在國書上加蓋玉璽,以證明彼此履行了各自義務(wù)。 這樣一來,隨著國書來來回回,大齊和鎏玥至少會有一整年的和平。兩國人民都能歇一口氣! 但是…… 蕭繼遠(yuǎn)皺了皺眉,握緊拳頭。 這一路走來,他有非常不好的預(yù)感! 陛下在調(diào)兵! 雖然在關(guān)外兵馬調(diào)動的行跡掩藏的很好,但越往大齊腹地走,這調(diào)兵的跡象就越明顯。各部族的頭人都在各處驛站集合,還帶著各自的兵馬。一個兩個可以說是跟著草原遷徙,但沿途這么多加起來,怎么看都是陛下在調(diào)兵遣將,意圖發(fā)動一場大戰(zhàn)。 而大戰(zhàn)的對象,毫無疑問,肯定是鎏玥。 一想到關(guān)內(nèi)鎏玥百姓還在為議和成功而歡慶,他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 這議和的國書一式兩份,大齊這一份還是他草擬書寫的。臨行之前,鎏玥的小皇帝還親自到驛站送行。這嬌弱的小人破天荒的握了他的手,雙眼殷切期盼。 “朕等你們帶著和平,再次回到這里?!?/br>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那孩子的體溫,似乎在留在他手背上。 帶著和平,再次回去,他也想啊??墒牵慌率遣荒堋?/br> 深吸一口氣,他面色一獰,從使臣轉(zhuǎn)換為將軍,心中漸漸升起一片殺戮之心。 兵不厭詐!趁著鎏玥以為議和成功,放松警惕,一舉發(fā)動攻擊,正好可以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此行他們在鎏玥看了許多,鎏玥連年戰(zhàn)亂,土地荒蕪,社會蕭條,百姓也死傷過多,正是奄奄一息之際。 趁她病,要她命!這確實是個好計謀! 可是為戰(zhàn)亂所苦的不僅僅是鎏玥百姓,也有大齊百姓。大齊的百姓,也需要休養(yǎng)生息啊。 陛下卻還是想要打仗,想要開疆拓土,想要一舉拿下最強勁的敵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臨走之前,陛下已經(jīng)同意議和,怎么又反悔了呢? 鎏玥不堪一戰(zhàn),可大齊也一樣啊。而且現(xiàn)在是冬天,光是在外面過夜就能凍死人。等到大雪紛飛,草原冰封,到時候糧草一旦跟不上,那可怎么辦?鎏玥人只要堅守關(guān)卡,就有可能拖垮整個大齊。 雖然他們帶回了第一批的歲幣,可是大多都是不能吃不能喝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糧食少得可憐。 如此一想,他不免又要佩服鎏玥的小怪物。她是早就料到了吧,所以死活不肯多給糧食,寧可多付財寶。 不過,這孩子就算再精明,也不會料到這議和有異。 但陛下也失策了!這一仗勝算真的不大,陛下難道真要拿大齊男兒的性命去賭? 陛下真的老了!糊涂了! 不!他咬了咬唇。 陛下沒有糊涂,但陛下真是老了! 陛下老了,快死了。所以想要在死之前,把鎏玥這個宿敵搞定。為六皇子登基奠定一個天下無敵的基礎(chǔ)。 可是這個天下無敵,真的能手到擒來嗎? 大齊為了拿下鎏玥背水一戰(zhàn),但別忘了背后還有合邕虎視眈眈。到時候屁股被人咬一口,大齊又拿什么來戰(zhàn)? 他越想,越不安。美酒食物擺在眼前,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吃不下,他便站起身,出去走走,透口氣。 結(jié)果一出門,就被耶律淑哥的侍女?dāng)r住。 “大人,皇女請你過去!” 過去個屁!剛才就纏著他,現(xiàn)在又來煩!國家危急存亡,他焦頭爛額,心如亂麻,哪有功夫去哄那個嬌嬌女。他伸手一揮,正欲拒絕。 結(jié)果身后威德郡王跟出來,撫著胡須幽幽道。 “大人還是過去看看皇女吧,畢竟,她現(xiàn)在可是有身子的人。” 這話讓蕭繼遠(yuǎn)面色一暗,一顆心直接墜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