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jié)
可這風是濕的,撲在人臉上潮潮的,并不舒服。 明明不熱,她還是拿起手帕擦了擦脖子。然而手帕也是潮的,這可叫人怎么過!整天跟泡水里似得,擱著冰是泡冷水,撤了冰就是泡開水,那種都不舒服! 泡在水里,腦子都要進水了! 恍惚間,人影就到了跟前,屈膝跪地。 “陛下。” 末璃抬頭,扭頭伸手一招。 “去,弄塊冰鎮(zhèn)的手絹過來,給梅公公!” 跟前跪著的正是梅若華。 “快起來吧!” 梅若華這才起身,李薔端了一個小巧的銀盤過來,上面擺著一方雪白的手絹。 梅若華側(cè)過身微微施禮,伸手取了盤子上的手絹,摁在臉上拭汗。 手絹觸肌透涼,卻不是冰鎮(zhèn)的效果,而是熏了薄荷冰腦配成的香。擦干了臉上的汗,壓下潮熱,這才放下絹帕又掉轉(zhuǎn)頭。 末璃朝李薔使了個眼色,她便端著銀盤退下了。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梅若華才又上前一步,低著頭,卻并不說話。 “怎么?”原本懶洋洋躺在牙簟上裝死的小皇帝翻身坐起。 梅若華眼皮一撩。 “王公公把皇子殿下叫到御正殿去了?!?/br> 她噢了一聲。 “我和他說的事,攝政王知道。他肯定得交代穆沙一些事!” 梅若華低下頭。 “怎么?” “王爺向皇子問起了月神之石。” 末璃一挑眉。 “這個,他也知道的呀。” “但皇子和王爺說的,跟陛下說的不一樣?!?/br> 誒?說的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梅華若低頭,拱手,急促說了一句。 “陛下贖罪!” 隨后便再上前一步,到她身旁,伸手攏住自己的嘴在她耳邊飛快了說了一句話。 “什么?”末璃猛然回頭,額角差點就撞在梅若華的鼻梁上。 他急速退后,險險躲開,隨后又快速重復了一遍。 “那東西,就在他身上!” 小皇帝雙眼一睜,又一瞇,伸手一把攥住自己的衣擺。 “當真?” “奴婢不知真假,只知這是皇子自己親口說的?!?/br> 小皇帝皺眉,伸手一擺。 “不對,這不對!” 梅若華低頭,不言語,只是撩起眼皮看著她,眼神仿佛是在詢問。 哪里不對? 當然不對!末璃也看他。 “倘若就在他身上,如何瞞得過祁進!除非,祁進騙我?” 這話梅若華不敢接,立刻垂下眼皮。 “不對,也不對!” 祁進不可能在這事上騙她!倘若那東西就在穆沙身上,他必然會第一時間通知她。她和展萬鈞的三年之約,他才不在乎。 那么顯然只能是穆沙在說謊!但這又是為了什么? 她再次看向梅若華,她能想到的,梅若華肯定也能想到。自北地歸來之后,她便讓梅若華盯著祁進和穆沙,倘若穆沙打著什么鬼主意,定然逃不過他的耳目。 “皇子從未與他人接觸!”他道。 沒接觸?一個人其實也能搞出很多陰謀詭計,只要能力足夠。但穆沙是那種能憑一己之力掌握乾坤的人嗎? 瞧著又不像! 對展萬鈞說謊,與他能有什么好處?何況是這樣的慌言! 月神之石在合邕,他不但可以安全脫身,那可以拿著煉鋼法回國東山再起。到她十八歲生日,要他履約之前,為了讓他能掌握到足夠的權(quán)力,鎏玥還會在多方面給予幫助和扶持。 怎么看,他都應(yīng)該老老實實閉嘴,坐實了月神之石不在他身上的事實才對。 傻瓜才會去說那樣的話! 除非他是不想走了! 亦或者……他只是迫于無奈說了實話,以此來向展萬鈞投誠,換取那些她許給他的籌碼。 畢竟,這些籌碼并不是握在她手里,而是握在展萬鈞的手里。 所以,這其實是真的咯!那東西,真的就在穆沙手里? 這念頭一起,她的心就狂跳不止。這感覺很糟糕,仿佛有看不見的手猛然插進胸膛,一把攥住了她的心臟,一下就把血液都擠出來,血管都快要爆了。 而現(xiàn)實是她也確實伸手一把攥緊了自己的衣襟,眉頭緊皺,咬牙切齒,從喉嚨里擠出一絲壓抑的呻吟。 “陛下!”梅若華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扶住她,眼神慌亂。 “來……” 才喊了半聲,就被她冰涼的小手捂住嘴巴。 她咬著牙無法開口說話,白著臉搖了搖頭。 梅若華頓時閉嘴,扭頭抓過旁邊暖包里捂著的茶壺,把壺嘴湊到她唇邊。 末璃咬住壺嘴喝了兩口溫茶,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落在胸口,把揪成一團的心臟泡開些許。 她咬著牙用力吸氣,慢慢松開手。 衣襟被她攥出無數(shù)褶皺,手心里的汗沾染在上面,一塊潮濕的陰影。 小皇帝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微微低頭,垂下眼皮,長長的睫毛壓著,在眼角落下一片陰影。 “這件事,得讓祁進知道。” 她一動不動的呆坐,雙唇紋絲不動,但輕微飄忽的聲音卻從微微張開的唇瓣之間溢出。 梅若華也低著頭,雙手仍舊捧著那把茶壺。 “曉樂已經(jīng)知道?!?/br> 睫毛下的雙眸閃了閃,然后眼皮緩緩合上。她伸手一擺,整個人往后倒。 梅若華一手托著茶壺,一手托住她的后背,輕輕把她扶住,慢慢靠在鋪著牙簟的靠枕山。 隨后捧著茶壺低著頭,一步步后退,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躺在羅漢床上的小皇帝嘆了口氣,睜開眼呆呆看著天花板,伸手扇了扇風,喃喃低語。 “這還真是天有異象!” * 賴滄瀾帶著手下的御林軍在皇宮里巡邏。 按照他的職位是沒必要親力親為到處走,可屋子里太悶了,雖然外面也熱,也悶,可好歹走動走動,還有點風。 轉(zhuǎn)到寶華殿的時候,就看到一抹黑影掠過。 “誰?”當下提刀而上,追過去。 追了半條巷子,那身影就停在前方不遠處,沒跑,反而等著他。 這可稀罕,他唯恐有詐,反而不敢近身,提著刀一步步上前,離著還有十來步就停住。伸手用刀一指。 “我認得你!” 先前一晃眼,沒看出來。此刻追了一路,又離著近了,他忽而想起這身影不是第一次見。 矮矮的,小小的,這不就是上回大齊使團入京議和的時候,他在皇宮里遇到的刺客么!記得當時他也把人追上了的,還堵在了屋檐上。 當時刺客還不止一人,他被另一個刺客擾亂視聽,一不留神讓這小矮子溜走了。 想不到這家伙一回不成,還敢來第二回。 真是不把御林軍放在眼里!這回要是再讓這小矮子跑了,他就跟他姓! 舊愁新恨一起算!小將軍磨了磨后槽牙,把手里的刀柄握緊,下盤移動,跨出一步。 那身影背對著他,一身黑衣從頭包到腳,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似乎能吸收光線。一動不動貼在墻邊,仿佛就是一個影子,隨時能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他一步邁出,那黑影就嗖的晃動起來。 “哪里走!”賴滄瀾一蹬腿跳起,手里的刀瞬間就朝著黑暗劈去。 刀風凌厲,下手果斷,如光似電,一瞬即發(fā)!別說那是個人,便真是個影子,他也有自信一刀劈成兩半。 那影子一晃,果然被劈開。 空氣吸飽了水,刀風劈過,竟似有波瀾漣漪漾出。被劈開的影子就隨著漣漪晃動幾下,飄然落地。 那只是一片衣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