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您若還一意孤行要追隨當(dāng)今，那是您的事。我卻不愿意，誰能造福蒼生，兒子便愿意為他孝犬馬之勞。突厥虎視眈眈，兒子打算去雍州參軍。至于九公主，誰愛娶娶去，我是不會娶的?！币驗榫殴靼檬鞑潘懒藳]幾個月，遂這門雙方家長都贊同的婚事現(xiàn)在不能走官方程序，這倒便宜了俞祈，要是有了法律效應(yīng)，到底是一樁麻煩事，他都有喜歡的小娘子了。

    俞祈吹胡子瞪眼，直覺便要罵，又反應(yīng)過來兒子話里的意思，“你要去參軍，你才多大？還要去雍州參軍，你是嫌我位置太穩(wěn)了，是不是？”

    “不殺突厥人，難道去殺中原人嗎？我會從李大郎親兵做起并不會馬上上前線，皇帝會因為我去雍州猜忌父親，李氏卻不會因為阿爹忌諱我。高下立見！”

    “你強(qiáng)詞奪理！”俞祈色厲內(nèi)荏。

    俞懷瑾突然放低了聲音道，“父親和我都知道，我去了雍州，皇帝必會疏遠(yuǎn)您。我不后悔，兒子真怕您若繼續(xù)為皇帝效力，有一日會遭千夫所指，萬人唾罵?！?/br>
    俞懷瑾從來不指望他這爹會投靠皇帝以外的任何人，他只是想俞祈對皇帝死心。對皇帝鞠躬盡瘁的，哪個有好下場了，謝相為他殫精竭慮，被皇帝百般猜忌，連太子都被遷怒。曾春以死進(jìn)諫。符鼎博是個混球，但是符侍郎忠心耿耿，皇帝是怎么對他的。

    ——

    因為西突厥屯兵黑山嶺，李湛等離開的比預(yù)期中更早，李昭則要留在京城陪李廷和成國大長公主，這是官方說法。

    隨著李湛離開的還有崔家大郎一房人，崔夫人思慮再三，把一半家產(chǎn)交給了大兒子，覺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還把二兒子打發(fā)到蘭陵娘家。

    還有俞懷瑾，他是偷跑出來的，來的時候還一瘸一拐，那天俞懷瑾終是惹怒了俞祈，被按著動了家法，然后一把大鎖鎖在屋里。能逃出來，是因為他娘帶著他哥哥趁俞祈上朝撬了鎖。

    臨走之前，拜托李昭照顧他家人，李昭欣然應(yīng)允。她挺欣賞俞懷瑾，看問題一針見血，十分犀利，小小年紀(jì)就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該怎么做，并為之努力，是個有理想有抱負(fù)的少年。雖然有點中二，可這家伙一腔血熱的李昭都有點汗顏，這種人很難不欣賞。再推薦給李湛后，李湛也表示十分欣賞他，伸出橄欖枝。

    俞懷瑾一走，皇帝便再也按捺不住，金吾衛(wèi)人事變動頻頻，俞祈心力交瘁，若是換進(jìn)來的都是能人到罷了，然多阿諛奉承眼高手低之輩，偏皇帝想消除俞祈在金吾衛(wèi)內(nèi)影響力，遂這些人職位不低，以至于衛(wèi)所中的老人怨聲載道。

    俞祈和皇帝說這些人難堪大任，皇帝就用涼梭梭的目光盯著他看，盯得俞祈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幾日后，俞祈因御前失儀被皇帝擼去職務(wù)罰閉門思過，金吾衛(wèi)交給原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趙天成，副統(tǒng)領(lǐng)葛楊升為統(tǒng)領(lǐng)。

    趙天成初來乍到，威嚴(yán)不足難以服眾，金吾衛(wèi)眾校尉心有不忿，又有空降兵參差不齊之故，整個金吾衛(wèi)烏煙瘴氣，對其他人而言，可不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趁此良機(jī)，李廷也往里面塞了釘子。

    自家有多了一個籌碼，李昭喜聞樂見，且金吾衛(wèi)里有人，安全系數(shù)也上了一個臺階，誰知道這皇帝會不會突然抽風(fēng)殺人放火。在李昭看來這皇帝不是瘋也是個傻的，有一個聰明的敵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的敵人不是常人，因為你永遠(yuǎn)猜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么，被他坑了，只能吐血：窩勒個去，居然還能這樣！但是什么都晚了。

    李湛臨走的時候就給她留了不少或明或暗的人手，分布于京城內(nèi)外，叮囑她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帶著大父大母跑路。不用李湛囑咐，李昭也不會拿自己小命冒險，人沒了，那就真是什么都沒了。

    一晃就到了秋末，楚崇原凱旋而歸，陳廣群眾基礎(chǔ)廣泛，朝廷這場仗贏得十分慘烈，但至少是贏了，眼下，皇帝十分需要一個振奮人心的喜訊，遂只宣揚(yáng)功績，全然不提犧牲幾何。

    楚崇原等將領(lǐng)入城那一天，萬人空巷，鑼鼓喧天，誰能想到大齊皇朝已經(jīng)搖搖欲墜。

    陳廣起義就像一個訊號，短短幾個月內(nèi)，各地農(nóng)民起義如雨后春筍，大大小小有八股，有的被州府剿滅，有的還在蓬勃發(fā)展。最讓皇帝頭疼的王晉安就發(fā)展的越加茁壯。

    歌舞升平之下已是危機(jī)四伏。

    一場秋雨一場寒，李昭不幸中招，平日身體越好的人，一病起來便來勢洶洶。李昭喝了七天的藥這病也沒好利索，整天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

    李廷因雍州稅賦問題和皇帝在朝上鬧得不歡而散，起因是大齊戰(zhàn)火四起，國庫空虛，大軍糧草供應(yīng)不及。而一直以來，雍州的稅賦都比其他八州低，他要加稅賦。

    李廷說，雍州連年征戰(zhàn)，傷亡遠(yuǎn)大于八州，這些年也接連遭逢天災(zāi)不斷，民生維艱，陛下是要逼得雍州百姓也揭竿而起嗎？

    謝韞和方相趕緊出來和稀泥，稅賦是你想加就能加的嗎？加的不好是要出大亂子的。

    又有雍州官員跳出來說我們雍州遭災(zāi)，向朝廷要求賑災(zāi)的折子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怎么加稅第一個就想起我們。

    雍州一系官員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活像是個被繼母虐待的小孩，把這些年的憤憤不平都發(fā)xiele出來。

    最后鬧得很不愉快，當(dāng)天李廷就報了病休，來一個眼不見心為凈。雍州一系其他官員有樣學(xué)樣。

    成國大長公主索性拍板一家人去京郊溫泉莊子休養(yǎng)。

    “這個點了，你怎么還不睡？”成國大長公主不滿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李昭，故意在她藥里多加了安神藥，就怕她不肯好好休息。

    李昭俏皮的歪了歪頭，“我不想睡，”軟綿綿的撒嬌，“大母，等有了消息，我馬上去睡?！?/br>
    成國大長公主無奈的一嘆，小時候李昭還會沖她撒嬌，可自打來了京城，她穩(wěn)重的不像個十歲出頭的小娘子。眼下被她這么一央求，成國大長公主忍不住就心軟了，可想起她是為什么撒嬌，成國又止不住的憂心，思慮傷身！李昭前幾日病的兇險，成國頗有一種膽戰(zhàn)心驚。

    “藥也沒吃？”

    李昭打哈哈，“讓人溫著呢，待會兒就去吃。”

    “重新熬一碗來，久了就沒效果了，端來了你給我馬上喝了睡覺，一覺醒來，什么都塵埃落定了，你不睡有何用？”成國大長公主態(tài)度強(qiáng)硬。

    忽的紫光小跑進(jìn)來，顫著音道，“楚王反了，皇上在全城緝拿楚王一干人等，已經(jīng)有人尋到莊上了?！?/br>
    李昭眼神驟然亮起來，今晚是楚崇原的慶功宴，皇帝命三品以上官員攜眷參加。幾日前，李廷為什么和皇帝鬧得那么僵連帶著不少雍州重臣都一起病休，就是為了順理成章的避開今天這場宮變。至于事后被人猜到他們早知楚王陰謀又如何？

    “具體是怎么回事？”

    紫光搖頭，“奴婢不清楚。”

    成國大長公主忍不住又嘆一口氣，“罷了，你收拾下去尋你大父問清楚，省得你在這抓耳撓腮猜?！?/br>
    李昭沖成國大長公主甜甜一笑，收拾了下就隨著她一起去尋李廷，李廷見到李昭只搖了搖頭，便指了李毅說話。

    “楚王勾結(jié)葛楊聯(lián)合阮氏、呂氏、胡氏等刺駕失敗，楚王帶著世子從西天門逃走，楚王妃一概家眷被擒。葛楊當(dāng)場伏誅，齊王、定王、安王死于混亂之中，平王重傷昏迷?！?/br>
    李昭驚了下，不是驚訝前面那一句，她早就得知楚王要逼宮。打仗耗錢，國庫空虛，唯一那點打算以防萬一的家底也因為接二連三的起義不得不拿出來。有一段時間連糧草都供應(yīng)不上，為此還鬧出了小范圍的軍隊嘩變和搶劫百姓的丑聞。

    皇帝從抄了青陽縣公孫等三個小世家的事情上得到靈感，區(qū)區(qū)一個小地方的世家就如此豪富，中等世家呢？一流世家呢？

    于是皇帝盯上了比較獨(dú)的中等世家何家，揪了對方克扣糧草的罪名，抄了何家解決了燃眉之急。嘗到了甜頭的皇帝，一發(fā)不可收拾，把世家當(dāng)成了國庫。

    這幾個月仗打下來，已經(jīng)有五家被抄，這五家并不無辜，可以說罪有應(yīng)得，然皇帝這種做法卻得罪了一批世家，逼得一些世家不得不反他，不反也許下一家就是自己。

    阮氏是方氏朋黨，為何會幫楚王，蓋因阮即令棄城而逃，皇帝又沒有從輕發(fā)落的意思。

    皇帝又動了金吾衛(wèi)，連帶著御林軍都有變動可不就給了別人造反的機(jī)會。

    她驚訝的是，“是楚王的手筆還是皇帝下的手？”這幾位王爺都是有問鼎龍椅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