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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雙重生)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梅香?謝謙之眉頭微皺,手指習慣性的輕叩扶手,尋找著記憶里關于這個名字的一切事情。梅香……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初見時,她一臉的驚慌失措,靖安摔得頭破血流。

    “這位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是飽讀圣賢書之人,怎能見死不救?”

    “地上躺著的是當朝的靖安公主!如此,公子還不怕嗎?公主若在這里出了事,別說我們三個性命不保,只怕帝后的怒火會波及整個崇德書院,還有公子你的家族?!?/br>
    他曾以為,那會是個聰慧的女子,知進退識實務,可最后呢……

    “公子,太子殿下的藥是我換的”她跪在他面前,一張臉蒼白如鬼“公子,你高興嗎,從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受制于公主殿下了?!?/br>
    那時,他坐在陰暗的書房里,一燈如豆,臉上全是冷峻漠然,他耳邊只回蕩著火海中那女子的最后一句話,他眼前只剩下那鋪天蓋地的火焰,他甚至克制不住的,克制不住的想要親手殺掉面前的女子,憑什么,你們憑什么替我做決定,靖安和我之間的糾纏,與你們這些人何干。

    “公子,梅香傾心于您,在公主殿下動心之前,梅香就傾心于您了啊?!彼难劾餄M是淚水,話中卻含著nongnong的絕望“公子,我替您除了公主殿下,您可高興?!?/br>
    “你覺得呢”輪椅上的男子緩緩抬頭,他看不見,可是梅香看見了,看見了他臉上的怨恨。永遠云淡風輕的公子啊,她從未想到有一天會在他的臉上看到怨恨。

    “呵……呵呵呵”梅香忽然笑出聲來,卻是一聲比一聲低沉,一聲比一聲凄涼,最后整個人都伏在地上顫抖著“原來,原來還是公主殿下贏了啊,原來公子你早就輸了,呵呵……”

    到最后,哭聲開始一聲聲溢出來,她抬起涕淚縱橫的一張臉,恨恨的說道:“公子你知道嗎,其實這世上再沒有人像殿下對我那樣好了,可是,我害死了她,因為你害死了她啊?!?/br>
    “公子,為什么要給我希望,為什么讓我以為你怨恨著她!”

    “還是,公子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謝謙之沒能想起來,只知道后來她踉踉蹌蹌的走出門去,再后來聽說在亂葬崗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白絹掩面,是自殺。

    “公子,你不記得了嗎?”竹韻試探性的問道,兩彎娥眉顰蹙,盡是擔心與憂慮“自從上次去太醫(yī)局問過公子的傷勢回來,梅香就被公主罰做灑掃丫頭,她說心中并無怨怪,只是十分掛記公子,得知公子痊愈,求我?guī)€信給公子,今日能否一見?”

    竹韻雖然為難,但到底還是顧惜著多年一起長大的姐妹情分,也可憐她這個癡心人,故而才冒險傳信。

    “公子……”遠處的喧嚷聲因為此刻這詭異的沉默變得越發(fā)讓人不安,竹韻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咚咚的跳個不停,眼神也變得慌亂。垂下頭,只看見青白色的衣擺在風中輕舞,謝謙之卻是一味的漠然,無動于衷到甚至連低頭皺眉的神態(tài)都不曾改變。

    “勞煩姑娘轉告梅香姑娘,在下與她不過一面之緣,實則素昧平生,請她顧惜自己的名聲?!敝x謙之抬頭冷道,聲音平直的訴說一個即成的事實,依然保持一個世家公子應有的謙和與風度,可就是這樣的平直越發(fā)的叫人尷尬心傷。

    “公子是,無意梅香?”雖是不忍心,竹韻嘆了口氣還是說道“既是如此,公子何不與梅香當面說清,絕了那丫頭的癡心,也算是公子的功德了?!?/br>
    竹韻話還未說完,謝謙之慢慢的轉過頭來,清冷無波的目光里含著淡淡的諷刺:“只因她有意,我無心,我就必須應這番功德嗎?姑娘還是請回吧?!?/br>
    他的口氣并無半分盛氣凌人,但話里卻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竹韻咬咬牙,還想要說些什么看著那張平靜無波的容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流云起舞,衣袂飄香。日漸西垂,各位世家女眷接連入宮。安寧宮里更是釵環(huán)珠翠迷人眼,錦繡羅裳目難暇,迎來送往好不熱鬧。各家的夫人坐在一起寒暄些家長里短,亦或是為自家兒女打算,拉著這家的貴女那家的姑娘仔細看??滟澋脑捜缑谰瓢阕砣诵奶?,那波光流轉的雙眼下到底含著怎樣的心思卻只有自己知道了。

    “公主殿下如今大了,出落得越發(fā)大方了?!辈恢袢帐堑趲状温犚娺@樣的奉承話了,透過氤氳的茶香,靖安隱約的從白瓷茶盞上看見自己此刻的神情,臉上掛著疏離有禮的笑,眉眼間卻全是無奈,那樣熟悉的神情啊。

    “國公夫人你可別再夸她了,靖安這丫頭什么時候給我省過心了,我只盼著她能學著你家大女兒三分懂事,我也就放心了”朱皇后笑瞥了眼靖安,親和笑道“聽說你剛得了外孫,可見啊,國公府的小姐是個極有福氣的,回頭靖安出閣啊,說不定還要勞煩呢?!?/br>
    朱皇后此話一出,整個宮室都是一靜,眾位夫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暗自思量,帝后這是要為靖安公主擇駙馬了嗎?靖安公主竟沒有再鬧?她們可都記得三年前提到選駙馬時,這位殿下可是差點沒把芳華殿給翻了,硬逼得帝王收回成命。

    清河郡主接著低頭品茶的功夫偷看了靖安兩眼,卻見她當真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臉上甚至還是一抹淺笑,并不見絲毫異樣。

    “啪”猝不及防間,茶蓋猛地扣在在茶盞上,晃動的波紋消散了原本的倒影。殿中又是一靜,朱皇后頗為憂心的看她一眼,靖安莫不是、莫不是又不肯了吧。

    “殿下,公主殿下……”嬤嬤小聲的在她身后提醒道,靖安的臉色卻還是有幾分蒼白,將茶盞放在了一邊,安撫性的握了握朱皇后的手“母后,女兒有些累了,先告退了?!?/br>
    “嗯”朱皇后點頭應道“你表姐也該到了,你去后院陪她走走吧?!?/br>
    “是!”靖安低眉順眼的行了禮,這才轉身道“怠慢諸位夫人了,靖安先行告退。”

    眾人自然是起身連稱不敢的。

    “都退下吧,我自己走走?!睗嵃椎涅Z卵石鋪就了彎彎曲曲的林間小徑,靖安低著頭默默前行,夕陽下的風輕拂過耳,遠處的宮人掌起燈火,星星點點。

    點點碎金在夕陽下的水面上躍動,倒映著她的身影,她看著水中的那個人,她是那樣熟悉卻也是那樣陌生,靖安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把自已嚇到。是不是和一個人在一起久了,熟知了他所有的習慣之后,自己也會染上那個人的印記。

    她那時在笑,可那笑容卻不再是自己記憶里的那樣,而是相極了那個人,疏離有禮,那不是她靖安啊,那是她最常在謝謙之的臉上看到的神情,然而卻不是她靖安啊。

    ☆、第二十六章

    那個敢愛敢恨的靖安呢,那個明烈似火的靖安呢?凝視著水中的倒影,靖安的肩膀頹然垮下,為什么她會變得這樣畏首畏尾,為什么她會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模樣,疏離的笑容漠然的眼神,她所厭惡的一切竟然都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靖安的眼神無措的閃爍著,究竟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她重來一次的人生應該怎樣的活?

    漠視他,無視他,恨他。然而她卻學著前世的謝謙之一樣,學著把所有的情緒收斂,學著不再讓人輕易猜透自己的心思,學著八面玲瓏的陪母后應付女眷,學著皮笑rou不笑,明明是自己所厭惡的一切啊。

    靖安,你看得透自己的心嗎?你還敢像前世一樣守住自己的心嗎?如果順應自己的心意會怎么樣呢,是愛他還是恨他,任憑那些傾瀉的情緒將她淹沒嗎?將她,將謝謙之,甚至是阿顏都推向不可預知的未來嗎?她能嗎,她敢嗎?

    可是所有被壓制的負面情緒幾乎都在此刻洶涌的沖擊她的理智,她已經快被逼瘋了,面具和真實已經快分不清了,前世和今生愛恨早已交織了。

    “靖安?”帶著些許的不確定,蓮步輕移的女子遲疑的喚道,待靖安轉過頭來才笑道“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真的是你啊,靖安。”

    “表姐”靖安也是一笑,那女子著皇子妃服制,梳著圓髻,笑容大方可親,正是朱家的嫡女,靖安的嫡親表姐,三皇子的正妃朱初珍。

    留下一個掌燈的宮人,朱初珍挨著靖安坐下,兩人都是靜默,看著天邊的斜陽一點點墜落,直到最后一縷霞光都沒入黑暗之中,四處只聞流水潺潺,蟬鳴聲聲。

    “靖安,可是有心事了?”朱初珍收回目光,扭頭沖靖安柔聲道。

    “表姐怎么這樣說?”夜風微涼,卻是剛剛好散去她心頭的燥熱與不安。

    “我家沒心沒肺的靖安也長大了啊,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朱初珍答非所問的回了一句,笑看著她“靖安可是在為駙馬人選擔心?若是此事,你只管放寬了心,想來父皇母后也舍不得把你輕易托付與人的,若當真有看中的人選,那人也定當是極好的?!?/br>
    “不是”靖安輕笑了聲,搖了搖頭“嫁人這事,沒什么想不開的?!?/br>
    “那是為何?”朱初珍吃驚抬頭,除了出閣嫁人的事,她想不出還有其他什么能讓這個事事順心的表妹這樣憂愁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半掩著嘴說道“難道是……難道是靖安你有了心上人,不會真的是前些日子鬧得滿城風雨的謝家二公子謝謙之吧,靖安,你可要想清楚,那人可是個庶子?!?/br>
    “表姐也覺得我心儀他?”靖安頗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兩個多月她一直在宮里養(yǎng)傷,傳言如何倒真的不曾過問,不由得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那、表姐是不是也懷疑是我為了謝謙之,把王婉推給了三皇兄?!?/br>
    “什么?”朱初珍眉梢微挑,轉身正視她的眼睛“靖安,你把表姐當做什么人了?我雖然不知道為何他會突然要王婉,但就算是你推過來的,他那樣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接受這種壞自己名聲的事情。倒是靖安你,真的喜歡謝謙之嗎?王婉今日送進府邸,青衣小轎,可是連個像樣的形式都不曾走,我聽說她與謝謙之感情甚好,你就不怕謝謙之把這事算到你頭上嗎?”

    “表姐莫氣,是我莽撞了”靖安垂下頭,軟下了口氣“我不喜歡他的?!?/br>
    “當真?”朱初珍加重了口氣,她可是特意聽了姑母的話來勸靖安的,只怕她一時鉆了牛角尖,莫名其妙的見了王婉,突如其來的敵意,處置了青梅竹馬的梅香,出口幫了素不相識的謝弘,這看似不相干的一切卻處處都指向那個男人—謝謙之。

    “自然是真的”靖安看著橋下不斷涌動的流水,逝者如斯,往事難追“難道表姐以為我貴為帝后唯一的嫡女,會真的屈尊下嫁給一個庶子嗎?”

    “若是真心,也無不可的”朱初珍卻松了口,輕嘆了口氣“靖安,父皇那樣寵你,你若真能找到兩情相悅的有情郎,再難父皇母后也會成全你的??墒蔷赴玻憧梢砸粫r沖動的去喜歡一個人,卻不能一時沖動的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到那個人手里。他是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他的習慣,他的喜好還有他為人處事的態(tài)度,是不是能和你處的來??v是真心相愛有緣無份的也多,何況……靖安,如果能遇到一個可靠的人,不求能寵你一輩子,但求能不讓你受委屈,知冷知熱,相扶一生,也就是一樁美滿姻緣了?!?/br>
    夜風清冷,燈火漸漸的由點及線,連成一片。

    “表姐你,是真心喜歡著三皇兄嗎?”沉默了好一會兒,靖安才慢慢的吐出這句話來,聲音輕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

    似是沒料到她會這樣問,朱初珍也是一愣,喜歡或是不喜歡難道還由得她來抉擇嗎?

    “你三皇兄是個體貼人的丈夫?!彼荒苓@樣答,說不上親密或是不親密,他們的相處就像這每一對世家夫妻一樣,內宅外院,各司其職,就像她的父母親一樣相互扶持著走過大風大浪,到最后也分不清是夫妻情分還是共患難的恩義了。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三皇兄與阿顏爭奪皇位,不死不休的話,表姐會怎樣做呢?”靖安沒想過修飾些什么,□□裸的把一切攤開在她面前,而她的眼睛也牢牢的盯著朱初珍,不放過她臉上絲毫的神情變化“表姐,那時,你要怎么辦呢?”

    夜里的風分明還帶著涼意,朱初珍卻覺得后背上的中衣都快要被汗?jié)?,仿佛埋藏在心中最深的隱患被毫不留情的掀開,剝皮動骨。她白皙的手指掐緊了繡花的帕子,她的指甲不小心勾起了繡線,絲絲縷縷的纏繞在指尖。

    “殿下,你這是什么意思呢?”

    “表姐是不知道嗎,不知道是該作為朱家的嫡女來回答,還是作為三皇子妃來回答嗎?”靖安抬起頭,臉上竟還帶著笑容“我以為表姐是再通透不過的人,會告訴我答案呢?!?/br>
    “表姐不是問靖安在憂慮些什么嗎?我想的正是這樣的問題啊?!?/br>
    重活一次她是要作為靖安而活,還是磨平靖安身上的所有棱角,只作為大周的公主而活。

    “見過公主殿下,三皇子妃,皇后請二位移步錦樓,穿針乞巧?!碧釤舻膶m人來尋。

    “表姐,我們走吧,晚了,母后該等急了”靖安笑了笑,就先行起身了,原來不只她一個啊,所有人在遇見這樣的問題時都會掙扎,明知道結果卻還會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靖安!”就在她大步往外走的時候,朱初珍卻突然喚住了她“事情沒有走到那一步之前,我永遠都無法給你答案,如果真的落到你所說的那個地步,無論是站在哪一邊心里的痛都不會增減,我只能求一個問心無愧而已?!?/br>
    “問心無愧?”靖安慢慢停下腳步,緩緩的重復著這個詞,問心無愧啊,可她的心早已充滿了愧疚和悔恨,是不是早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呢。

    “靖安還真是羨慕表姐這一句問心無愧啊?!?/br>
    她只留下這一句話,身影便漸漸的消失在黑暗里,朱初珍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那樣明烈如火的靖安啊,長在這宮闈之中尚且能存一份真心,無憂無慮的靖安,到底是什么讓憂愁掩蓋了明快,讓嘆息取代了笑顏。

    樹影婆娑,燈火璀璨,宮人們得了特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擺上桌案,貢上瓜果,獻上五子,釆來正灼灼盛開的鮮花,焚香禮拜。少女們的裙裾有如綻放的花朵般盛開在月光下,而她們臉上的神色更是無比的虔誠,面朝織女,默念心愿。

    而梅香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她那樣誠心祝禱的愿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他不愿見我,為什么?”樹影后,女子的身形隱沒在黑暗中,話里滿是不信。謝公子是那樣謙和的人,她想著即便是因為愧疚,即便是拒絕她的心意,至少還是會見她一面的。

    “你小聲些!想嚷嚷的誰都知道嗎?”竹韻急忙捂住她的嘴,低聲道“我看你還是死心吧,那位公子并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何況,他雖退了婚,可以后的妻子即便家世再差也不會是我們這樣的人的?!?/br>
    “我不求那么多,我只求能待在他身邊,遠遠的看著他就好,這也不行嗎?”梅香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想見他,哪怕是只有一面也好。

    “梅香,不說你現(xiàn)在被公主罰做了灑掃丫頭,即便你還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這樣的人依然是我們高攀不起的”謝家清貴,他那謙和的態(tài)度里時時都透露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怎么梅香就這樣死心眼呢。

    “不行,即便是真的放棄我也要他親自與我說,我一定要見他,我一定要去見他!”

    “梅香,你往哪里去啊,快回來,梅香!”

    竹韻看著遠處的錦樓,心中頓時覺得一片灰暗,梅香這丫頭不會真的要闖出大禍吧。

    ☆、第二十七章

    今夕何夕兮,星漢燦爛。深藍色的天空中萬點繁星閃爍,各色的紗幔浮動著昏黃的燈光,鼓樂聲鳴,清商曲動,廣袖流裳,遠遠望去,整個錦樓更是流光溢彩,宛如仙境一般。

    樓上設了桌案,陳以瓜果酒炙,以祭祀牛郎織女二星。

    皇后居主座,鳳冠翟衣,雍容華貴。那些侍立一旁份位低的宮嬪不由得偷窺了幾眼,宮中一向是王貴妃主事,據(jù)說是因為皇后娘娘生育太子時難產,損了身子,一直都是靜養(yǎng)在安寧宮中,非有大事不得相擾,以至于許多份位低的宮嬪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后。

    不同于下首對坐的兩位貴妃,謝家清貴,謝貴妃一直是一副清冷模樣,臉上鮮有笑意,只有在三皇子妃說話時才難得的應上幾聲。王貴妃最是長袖善舞,臉上含笑,與一眾女眷寒暄,好不熱鬧,只是身邊的一身華服的六公主楚云卻一臉不耐。

    朱皇后既不似謝貴妃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也不像王貴妃那樣擅于言談,始終都是含笑靜坐,偶爾應上幾句話卻都是一語中的,輕易的控制著整個局面,從容的向眾人展示著一個皇后應有的風范和寬和。只有身側的靖安公主開口時,皇后的眉眼才或舒展或輕皺,如同這世間最普通的母親一般看著不懂事的孩子。

    “王家的姑娘是今日進府吧”謝貴妃正襟端坐,腰背筆挺,難得的帶上幾分寬慰輕聲道。

    “是的,母妃”朱初珍恭謹?shù)皖^,將應盡的禮儀做得一絲不茍。

    “豐兒不曾與你商量就惹出這事,讓你難做了”謝貴妃看了對座的王貴妃一眼,眼里波光微動“不管怎樣,事已至此,你且放寬了心就是。豐兒也不是不知輕重,耽于女色的人。那王家的姑娘雖說是連個貴妾的名分都不曾給,但你心里該有個數(shù),打理好后院,不要因為女人家的事牽扯到兩家關系。”

    “謹遵母妃教誨,兒媳知道。”朱初珍心里雖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很快就恢復過來,作為世家女子,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只是她一個人的丈夫,而作為一家主母,她的責任從來就不在于爭風吃醋,而在于打理后院的一切事宜。

    “你素來是個懂事的”謝貴妃笑著說了句“我記得再過十余日,就是你祖父的壽辰吧,讓豐兒陪你一起去吧,也帶上我的一份心意?!?/br>
    “多謝母妃。”朱初珍低頭,金步搖下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柔順的垂在耳側。

    “吉時到,請娘娘穿針乞巧!”嬤嬤領著三五宮人上了錦樓,呈上九孔針和五色線。

    在眾人的期待下,朱皇后伸手取了第一根針和五色絲線,兩側的宮人將燈火挑的更為明亮,她這才凝神對著月光慢慢將線穿過針。靖安坐在一旁,凝視著燈火下母親的面容,雖然母后的臉上一直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可是那微微抖動的雙手,那微瞇的眼睛都在向她傳遞著一個事實,母后,真的在她不知不覺間開始老去。

    在這從來不缺美人的宮闈里,在這些鮮活如花的美人們的襯托下,母后的蒼老是那樣突兀的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沒有人不恐懼蒼老和死亡,美人遲暮的悲哀讓多少人望而卻步,她曾經也是那樣恐懼著,恐懼到一遍遍問他,有一天我老到青絲成白發(fā),一張臉爬上了褶子,身上的皮膚開始起皺,你還會和我一起走嗎?

    那時的他是怎樣回答她的呢?

    少女之美,在豆蔻年華,或是丁香情結欲語羞,或是杏花滿頭將身許,前者如小荷初綻,后者如桃花灼灼,皆為美。待到一日出嫁,為□□為人母,孝親敬長,寬和持家,性情圓潤溫和,如萱草清芳,此時女子之美已不以容稱,德行自芳。百年之后,子孫滿堂,從“灼灼其華”到“有蕡其實”,女子的一生就稱得上美滿兩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