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跪在地上的丫頭低了頭,自責(zé)道:“奴婢無能,請公主責(zé)罰。” “嗑噠”一聲蓋碗輕輕合上,靖安聲音反倒越發(fā)平淡起來:“一個梅香壞不了事吧?!?/br> “是,謝謙之還派來其他人守著王婉那,奴婢技不如人,甘愿領(lǐng)罰?!?/br> 謝謙之,又是謝謙之,他不動手便罷了,竟還礙著她的事。靖安頓時怒上心頭,拿起茶杯便狠狠砸了出去。 “哐當(dāng)”一聲,支離破碎,白瓷四濺,濺上那月白的衣角,抬頭便看見一雙如墨的眼睛。靖安只恨不得再有一杯熱茶,能讓她往他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上砸去。 雕花回廊上,趙側(cè)妃剛換了新裁的衣裳和新制的頭面,才出了住處往朱初珍那里去。不想身邊丫頭使了個眼色,一回身她便笑開了。 “喲,這不是王姨娘嗎,我說梅香,你家主子都病成這樣了,還出來做什么呢。”趙側(cè)妃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王婉,說來她也病了快兩個月了,一直不見好。今兒這一看,這可憐見的,原本的清秀佳人真快成了風(fēng)一吹就到的病秧子了,這衣裳雖鮮艷,卻更襯得她臉色蠟黃,也不知是病中輕減太多,還是衣服大了不合身,竟連腰身都看不出來了。 嘖嘖嘖……這可真是……可真是! 扶著王婉的梅香手緊了緊,不消她提醒。王婉便擺出了一副低眉順眼的姿態(tài),斂去眼里的陰毒,切切諾諾的說道:“今日不是殿下的生辰,又恰逢皇子妃jiejie回府,meimei理應(yīng)去看看才對?!?/br> “王姨娘,正是這大喜的日子才不好給殿下皇子妃添亂啊,您病成這樣還是好好在屋里將養(yǎng)著吧,若是以這般模樣去見殿下,我都替姨娘的前程擔(dān)憂呢。何況今日府里來的都是貴客,姨娘這個樣子出去,唉……這個道理連我做奴婢的都知道的?!壁w側(cè)妃身邊的大丫頭應(yīng)和著主子,一副有恃無恐的小人模樣。 “胡說些什么,王姨娘可是王家的女兒,怎會連這個道理都不自知呢。”趙側(cè)妃也是在王婉手上吃夠了軟刀子,尋著機(jī)會就恨不得把她那副清高樣踩在腳底才解氣。 “是,jiejie教訓(xùn)的極是,是meimei一時糊涂,meimei這就回去,這就回去!”王婉手輕輕放回腹間,低頭時尚見一抹溫柔留戀,可也不過一瞬,再抬頭,便干脆利落的松了手,甚至對趙側(cè)妃露出一抹淺笑來。 “jiejie……” “殿下,王相來了!” 楚豐聽了通報,便起身出迎。二人相見,自然又免不了一頓寒暄,宴上酒席正酣。楚豐卻見貼身侍從腳步匆匆、面色焦急而至。近前附耳道:“殿下,王姨娘小產(chǎn),性命堪憂!梅香指證是趙側(cè)妃所為?!?/br> 楚豐一時微愣,卻迅速反應(yīng)過來,尋了個借口便往后院去了。 待到趙側(cè)妃處,方進(jìn)內(nèi)室,血腥味便撲鼻而來,幾名大夫在忙前忙后,床上的人寡白著臉,身下一灘黑血,不知生死。趙側(cè)妃顯然也被嚇的失魂落魄,瑟瑟發(fā)抖,見了楚豐來,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臉一白眼淚就奪眶而出。 “怎么回事?”朱初珍一聽消息,就命孫側(cè)妃主事,帶著嫻側(cè)妃和嬤嬤婆子們來了。 珠簾剛掀,她人還未進(jìn)屋,就被楚豐堵了出來。 “嫻側(cè)妃你進(jìn)去看看,查清楚了再報上來?!眿箓?cè)妃領(lǐng)了話就帶著人進(jìn)去了。 “殿下?!敝斐跽溥@才懦懦道。 楚豐放下手,難得的有些慍怒:“誰報到皇子妃那里去的?自去領(lǐng)罰?!?/br> 朱初珍想開口卻被他握住手,楚豐緩了緩口氣才問道:“方才可有嚇到?” 朱初珍搖了搖頭,她還沒進(jìn)去就被他用手遮了眼睛,能看到什么? “你如今不是一個人,凡事都要謹(jǐn)慎小心?!背S攬了她的腰,口氣慎重。 “殿下!”她詫異抬眸,她分明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 他不在意的笑笑,我怎么可能把你放在自己一無所知的地方。 ☆、第六十章 “殿下!”楚豐進(jìn)來時,已是四下俱靜,只有趙側(cè)妃面色蒼白的癱軟在地上,懷雁扶著她低低嗚咽,有話想說卻不敢造次,梅香卻還鎮(zhèn)定。 嫻側(cè)妃讓出主位,恭敬回道:“殿下,據(jù)王氏身邊的梅香所說,是王氏與趙側(cè)妃起來爭執(zhí),被趙側(cè)妃推倒以至小產(chǎn)。懷雁說只是口角,并非趙側(cè)妃有意為之,趙側(cè)妃卻說是王氏自己摔下去的。此事估計還需等王氏醒來才能明了,不過方才大夫看過,王氏身子積弱已久,不然也不至于輕易小產(chǎn)。還請殿下節(jié)哀?!?/br> 楚豐闔著眼,臉色確實不太好看,趙側(cè)妃強(qiáng)撐著身子跪行至他面前。 “殿下,你信我,真的是她自己摔下去,真的不是妾所為?!?/br> “她是如何摔下去的?” “妾不知,王氏病了那么久,許是一時身子虛弱眩暈過去也未可知啊,殿下!” “殿下,王氏醒了?!薄暗钕?,王夫人來了!”幾乎是一前一后的兩聲通傳,為首的婦人不怒自威,雍容華貴,正是曾經(jīng)的河間王之女,如今的王相夫人。 嫻側(cè)妃近乎憐憫的看了趙側(cè)妃一眼,無論是不是她推的,殿下今日勢必是要給王家一個交代的。雖然是個庶女,今日若是遮掩過去,王家的面子是再也掛不住的。 “將趙側(cè)妃帶去靜室,聽候發(fā)落?!?/br> 消息傳到聽風(fēng)閣時,靖安腦子里一直崩著的那根弦陡然一送,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總算落了地?;厥自倏匆粋?cè)的謝謙之,卻像一切盡在掌握般淡然閑適,叫靖安暗暗心驚,這樣的人是她憑著一腔孤勇可以抗衡的嗎? “阿羲,我早說過,一切都會如你所愿的?!彼σ馇鍦\,溫潤的眉眼間卻藏著不易察覺的肅殺。 “呵,若真想讓我如愿,不如你替我殺了她如何?”靖安笑得艷麗,七分挑釁三分試探,望進(jìn)那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無波無瀾,漸漸的,卻讓她撐不住假笑,涼了手心。 謝謙之懶懶抬眼,與他慵懶的神情不同,動作毫不遲疑的將她的手抓緊手里,方才搖搖頭笑道:“阿羲又任性了,殺了她,你豈不是再無顧忌,不如說點切合實際的,看我能否為公主殿下效勞。” 本就是試探靖安并不抱什么希望,但聽他如此說,不禁挑眉正色道:“如果我要王婉再也生不出孩子呢?”只解決這次又如何,王婉注定是鳳命,只有她再也生不出孩子,才有可能打破這命格,阿顏他才能再無后顧之憂。 謝謙之意味深長的望著她,波瀾不驚的眼眸下是深深的思慮,何以靖安此生這般執(zhí)著于王婉,莫非這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鳳眼微瞇,聲音清冷:“為了太子顏?王婉已再無可能威脅到他?!?/br> “那又如何?你說當(dāng)年的事與你無關(guān),那便是王婉借我之手害死了阿顏,阿顏與我是一母同胞,血脈至親,不以她骨rou來償何以解我心頭之恨?!彼旖俏⒐?,卻再無半點玩笑之色,眼中是駭人的冰冷,修剪得宜的指甲掐進(jìn)他的手背而不自知。 謝謙之看著那白色由半月蔓延至整個指甲,在指尖處淤成淺淺的紫紅,雖知這必不是全部,卻無力再計較其中幾分真幾分假,眼神漸漸不復(fù)方才的深沉銳利,如清風(fēng)過湖,漣漪清淺,終是無奈:“殿下吩咐,臣自當(dāng)遵命。” 無論三皇子還是謝家,也并不樂意見一個有著王家血脈的孩子出世。 內(nèi)室,血腥味隱隱叫人作嘔,王婉半倚在床頭,墨一般的長發(fā)更襯得臉色蒼白如紙,兩汪清泉般的眸子此刻更是靜如死水,巴掌大的小臉上眼淚無聲的淌著。梅香掀起錦帳,見楚豐近前,她眼中才有了一兩絲神采,越發(fā)凄婉:“殿下,殿下!” 楚豐安撫性的握住她的手,室內(nèi)沉暗,便越發(fā)看不清他的神色,眾人只當(dāng)?shù)钕率菫榱四菬o緣的孩子難過。楚豐略讓了讓位置,露出身后的王夫人。王夫人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慈愛心疼來,坐在了床頭。 “你這孩子,性子最是穩(wěn)妥忍讓,怎么這次就這般不當(dāng)心呢,皇家血脈怎容人如此輕慢!” “母親!是女兒無能,無福留下這個孩子!”王婉終于哭出聲來,撲入王夫人懷里,許久才慢慢收住嗚咽,掙扎著要下床,跪在楚豐面前。 “殿下!求您做主,求您替我和孩子做主??!”王婉頭磕的急了,猛抬頭身子狠狠的晃了晃,楚豐忙伸手扶住了,眸子沉黯,一用力將她半抱上床。 嫻側(cè)妃冷眼看著,試圖從王婉臉上找出一絲異樣,趙側(cè)妃不像是那種膽大妄為的人,旁日里威脅起人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但如果不知道王婉有孕,一時激憤出手也是有可能的,究竟是王婉自己摔的還是趙側(cè)妃推的呢。她扯了扯唇角,有什么關(guān)系呢,最終側(cè)妃這個位置總是有人的。 “你放心,我自會給你個交代?!?/br> 王夫人安慰的拍了拍王婉的手:“殿下既然說了自然會做到,你寬心養(yǎng)著,孩子總會有的?!?/br> “姨娘,該吃藥了?!泵废氵m時的端了藥碗來,王婉半倚著她慢慢啜飲著。如今也只有經(jīng)梅香手端來的藥她敢放心大膽的喝了。 “我先去前廳處理些事,勞夫人再寬解寬解她?!?/br> “殿下放心去吧,這里有我,勞殿下跟相爺說一聲,他也正心焦著呢?!?/br> 一碗藥見底,梅香收拾好便小心的退下了,帶上門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回到小廚房,梅香將剩下的藥渣小心的銷毀掉,又換上了方才大夫開的藥,小火煎煮,算算時間,兩個時辰后還要再送一次藥呢。 “都喝光了?” “嗯?!泵废泓c點頭,對于寄雨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毫不訝異。 “我去回話?!?/br> 三皇子府出了這樣大的事,眾人不免唏噓,尋了借口紛紛告辭。 王相神色雖稱不上難看,卻也深沉晦暗的緊,楚豐道:“王相稍待,我即刻入宮。” 臨行前不免又去見了朱初珍:“王氏雖不要緊,但事關(guān)皇家血脈,趙側(cè)妃又是入了宗譜的,我需向父皇稟明了,這兩日事多你照顧好自己?!?/br> 朱初珍卻是柔柔一笑,道:“殿下放心,我會的。”一定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楚豐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神色總算有些放松,眉眼帶笑。 “三哥安心去吧,有我陪著表姐呢?!币惶ь^卻是靖安來了,卻不見謝謙之,楚豐垂眸,轉(zhuǎn)身大踏步去了。 待得人走遠(yuǎn)了,香嵐這才拍著胸脯喘口氣道:“怎的一回府就出了這樣的事,幸好公主想的長遠(yuǎn),不然姑娘你還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朱初珍雖還鎮(zhèn)定但已沒了平日里的淡定從容,顯然也是心有余悸,靖安握住她的手,果然是一手冰涼,勸慰道:“沒事的,表姐和三哥的孩子一定會平安降生的?!敝斐跽漕H感安慰,拉著靖安敘話。 過了一會,丫頭來報說孫側(cè)妃有事稟告,朱初珍點點頭讓她進(jìn)來了。 楚豐到的時候,趙將軍已經(jīng)聞訊在殿前請罪了,見了王相不住的賠不是。 “父皇……經(jīng)過便是如此,還請父皇定奪?!背S說完便是長久的沉默,大殿上呼吸可聞,趙將軍面色沉痛,卻一字不敢辯駁,只說自己教女無方才引來今日之禍,但憑圣上發(fā)落,只求看在趙家為國盡忠,兢兢業(yè)業(yè)的份上,留她一條命。 帝王嘆息一聲,開口下了處置。 “父皇,還有一事向您稟明,兒臣正妃朱氏有孕已三月余……” 孫側(cè)妃是當(dāng)真不想來淌這趟渾水,可怎么說那也是王相夫人,河間王之女,王氏又失了孩子,皇子妃不去不免顯得皇子府苛待于她,引得王家不滿。 “皇子妃,您還是去一趟吧,稍坐片刻即好?!?/br> 孫側(cè)妃想到的,朱初珍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一聽到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趕過去了,雖然被楚豐堵在了門外可那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還是讓她隱隱作嘔,回來后才想到確實也不妥。王家主母,陛下的表姐,她既抬舉王氏這個庶女,那么以嫻側(cè)妃的身份作陪還是不夠分量。 “meimei稍待,我這就來?!敝斐跽浞隽讼銔沟氖制鹕怼?/br> 靖安見此也放下茶盞,笑道:“我陪表姐一起去?!?/br> 孫側(cè)妃早知道她們姐妹感情好,也不覺異樣,只是看靖安的笑容,卻詭異的讓她覺得不寒而栗。 仆婦打起簾子,小聲道:“娘娘,皇子妃來了?!?/br> 嫻側(cè)妃隱隱舒了口氣,聽得腳步聲漸近,依舊不慌不忙,姿態(tài)嫻雅的起身,斂袂行禮,時間掐的剛剛好:“見過皇子妃,靖安公主萬福?!?/br> “嫻meimei辛苦了,快起來吧?!敝斐跽湫θ萦H切,語氣真誠,親自扶了她起身。 “王夫人呢,王氏身子可要緊?” “王夫人母女在里屋敘話呢,之前王氏本就大病了一場,如今又小產(chǎn),身子積弱已久,大夫說得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過王氏到底年輕,想來也是無礙的。妾有負(fù)皇子妃囑托,未能管好后院,以至皇嗣有失,請娘娘責(zé)罰。”嫻側(cè)妃素來要強(qiáng),如今在楚豐壽辰的關(guān)頭出了這事,無異于當(dāng)面甩了她一耳光,雖對她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但也是不小的打擊。 “事出突然,誰能周全,你的事容后再議吧?!敝斐跽湓捳f的模棱兩可,攜了眾人去了里屋。 梅香輕掀珠簾,見了舊主,臉色一白,低頭諾諾不敢言。 倒是朱初珍恐靖安難受,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畢竟梅香跟了她這么多年。靖安只坦然一笑,叫表姐安心。 王夫人聽得動靜起身相迎,朱初珍忙上前攜了她手,連道不敢當(dāng),對王婉自是又一番撫慰,只道她還年輕,待身子調(diào)養(yǎng)過來,孩子總會有的。 王婉低聲應(yīng)了,心思卻全不在她身上,只拿余光小心的覷著一側(cè)的靖安,見她紅衣張揚(yáng),容顏鮮妍,還是一貫?zāi)恐袩o人,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越發(fā)襯得她此時處境難堪。再一想著謝謙之竟是真心求娶,心里就跟貓抓一樣難受,恨不得狠狠的撓上她幾爪子才解氣。一霎時心中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個念頭,面上卻是做足了小心怯懦的樣子。 靖安自是覺察到她余光里的打量之意,唇角輕揚(yáng),似笑非笑的神情越發(fā)的惡意十足。 “娘娘……”嫻側(cè)妃身旁的大丫頭快步進(jìn)了里屋,附耳輕言了幾句。 嫻側(cè)妃微訝,見眾人都望著她,才端莊笑道:“宮里傳話,趙側(cè)妃褫奪妃位,王氏晉為側(cè)妃,封號慧。陛下的旨意估計要傍晚才到?!?/br> 屋里靜了一瞬,便聞聲聲恭賀,除卻嫻側(cè)妃,王婉就是這府中第二位有封號的側(cè)妃了,連孫側(cè)妃都要位居其下了。 王婉面上卻沒多少喜色,只道:“我福薄,沒能留住子嗣,如今怎配居妃位?!?/br> 王夫人勸慰道:“殿下憐愛你,你豈可再妄自菲薄,來日方長,不可再傷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