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文槿……”心中像被利器狠狠刺痛,臉上兩行眼淚就似滾落的珠子,不由分說下落。 “先走。”他背起她,怕之前的四人折回,前功盡棄。 兩人也不敢在附近村落落腳,就四下躲躲藏藏,也沒有多顧及傷口。 夜里洗凈,才發(fā)現(xiàn)臉上留下不深不淺一條疤痕,阮婉替他擦拭,禁不住喉間哽咽。 若是再傷得再長些,只怕她都認(rèn)不出來。 阮婉言罷,邵文槿微頓,若有所思看她。 挨到第二日,也沒有追兵追來。又與前幾次相似,邵文槿心生中拿捏了幾分,還是攜了阮婉往榮城方向去。 郡城變故,已然沒有后路,前往蒼月只能通過榮城。 到了第三日黃昏,兩人才輾轉(zhuǎn)到了榮城附近。 入城也有官兵盤查,拿得就是畫像比對(duì),城門口人多眼雜,邵文槿只得帶她避開。 不敢離榮城太近,就在城郊短暫歇腳。邵文槿心中有事,便低眉沉思,良久也不開口。 晚些時(shí)候,忽然笑著說渴,讓阮婉去取水,阮婉就覺有異。 走出不遠(yuǎn),心中猛然一滯,連水囊都不要了,拼命往回跑,“邵文槿??!” 臉上才將愈合的傷口被他用匕首生生割開,又在近旁劃了更長,儼然兩道疤痕,觸目驚心。 阮婉眼中氤氳,“邵文槿!你作什么??!” “將你安穩(wěn)帶回南順?!?/br> 旁人認(rèn)不得她,卻認(rèn)得他。 西秦國中各處出入,皆有畫像比對(duì),困在西秦一日,危險(xiǎn)便增加一分。 要讓旁人識(shí)不出他來,唯有自毀容貌。 阮婉又豈會(huì)不知,遂而泣不成聲,“誰要你這般做的!” “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洪水猛獸……” “自以為是,剛愎自用?!?/br> “……” 嗚咽聲里,帶著慣有的惱意,鼻尖微紅,就似要將心中的話道盡才得罷休。 他一聲不吭,低眉處,心中卻是些許暖意。 等她惱夠,方又上前替他擦拭,眼底盈盈碎芒。邵文槿輕笑,想起過往的幕幕,一把將她攬回懷中,“阮婉,等回南順,便以身相許如何?” …… 再往后,兩人果然順利入了榮城。 她換回一襲女裝,粉黛略施,又說得一口長風(fēng)成州口音。扮作新婚夫婦回家省親,旁人根本難以同昭遠(yuǎn)侯三字聯(lián)系起來。 而邵文槿也斂了鋒芒,佯裝途中染了風(fēng)寒,久病便藥不離身。 若遇人盤查,就掩袖咳嗽幾聲,說話都有氣無力。 旁人有心遠(yuǎn)離,乍一看,他臉上有刀疤,容貌和畫像不甚相似,便都避之不及。 如此,西出榮城,又一路繞道晉州南下。到了九月初,行至楉城,都安然未生事端。 桃之便是在南下時(shí)遇到的。 桃之是長風(fēng)成州人,早前隨了大戶人家小姐陪嫁到西秦國中,住了好些年。后來姑爺家道中落,要舉家投奔長風(fēng),幾經(jīng)周折,到了途中舉步維艱,便想賣掉桃之。 阮婉聽得桃之是長風(fēng)口音,她若出面贖下,好過賣給腦滿腸肥的紈绔子弟。加上桃之原本就是成州人,同他們一路,正好借用她家小姐的經(jīng)歷做戲,慌也圓得合理。 有她同阮婉一道,旁人也不懷疑她是舉家從長風(fēng)國中遷來的,又與昭遠(yuǎn)侯身份撇得干干凈凈。 再者,桃之機(jī)靈有余,更知曉何事該問何事不該問。直接喚了公子、夫人,旁的事由一概不多提及。 只是桃之慣來有些怕邵文槿。 …… 桃之出聲喚她,阮婉才回過神來,盤查的官兵業(yè)已放行,桃之便扶她上了車馬。 出得楉城,就臨蒼月地界。 再從蒼月到南順,連上水路,都只需月余。思及此處,眸間流光溢彩,好似慈州就在眼前一般,遂而眉開眼笑憧憬,“文槿,我們?nèi)粼谑轮醒鼐?,興許還能趕上十一月的秋獵,斷然不能平白漲了高不平那家伙的志氣!” 終日動(dòng)不動(dòng)就剛烈,若是再讓他摘得頭籌,眼睛豈不都要長到頭頂上去了。 邵文槿笑不可抑,她不明所以,便也跟著呵呵笑起來,西秦就在身后漸行漸遠(yuǎn)。 “阮婉,人家叫高入平……” “……” 作者有話要說: 我欠了好多債,周四中午前使勁兒還! 么么~ ☆、第八十六章 放花燈 第八十六章 放花燈 出得楉城,一路往南皆是大道。乘馬車再行二十余里,就可抵達(dá)蒼月北部重鎮(zhèn),稟城。 要等入了稟城,才真正算是到了蒼月境內(nèi)。 蒼月是泱泱大國,國力昌盛,遠(yuǎn)非毗鄰的西秦、長風(fēng)等國可比,西秦國中的勢力想要染指蒼月絕非易事。 換言之,若是到了蒼月境內(nèi),又會(huì)再安穩(wěn)幾分。 阮婉唏噓,來時(shí)途徑蒼月,便走馬觀花,都未來得及好好細(xì)看。如今又要從蒼月返回南順,心境卻全然不同。 阮婉單手托腮,兀自倚著車窗出神。 六月里,一行人同卓文從京中出發(fā)趕往西秦,還依稀似是昨日的事情。那時(shí)她身邊還有阿蓮和江離,轉(zhuǎn)眼間,變故突生,一百余騎里卻只剩了她和邵文槿兩人。 要帶她回南順,邵文槿甚至不惜自毀相貌,掩人耳目。 輾轉(zhuǎn)月余里,幾次驚險(xiǎn)逃亡,也吃了不少苦頭,時(shí)至今日才算是逃出西秦國中。 思及此處,阮婉微微轉(zhuǎn)眸看向一側(cè)的邵文槿。邵文槿卻也凝眸盯著窗外出神,不知在思量何事。 臉上的疤痕同月前相比,已然淺淡許多。但疤痕在顴骨位置,份外顯眼,若非是從前的熟識(shí),只怕根本認(rèn)不出來。 起初,阮婉心頭還似簇了一團(tuán)細(xì)小針頭,不時(shí)刺得隱隱作疼。 等到臨水照影處,邵文槿俯首看了許久,遂而開口相笑,“父親原本就嫌我和文松兄弟二人生得秀氣,缺了軍中該有剛毅銳氣。此番再回南順,定是合他心意的?!?/br> 明知他是故意寬慰,阮婉眼中盈盈水汽,他還缺軍中的剛毅銳氣? 他就笑而不語。 等到再過些時(shí)候,不知是看得習(xí)慣了,還是旁的緣由。阮婉只覺這幅模樣的邵文槿像比從前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氣度,竟會(huì)越看越順眼,那道刀疤也不似早前那般礙眼。 她便時(shí)常偷偷打量他,又像是有了這道刀疤,才和洪水猛獸更貼切些。 彼時(shí)纖手撫上他臉頰,一席話就脫口而出,邵文槿竟也不惱,攬她到懷中,問她當(dāng)初為何喚他洪水猛獸? 他分明待她溫柔。 他其實(shí)在意。 阮婉聞言便笑,哪有見過旁人如此兇我的? 邵文槿若有所思,繼而鄭重其事開口,他不算旁人。 他該算…… 良人? 阮婉惶恐看他,險(xiǎn)些被嗆死。 許是這般苦中作樂,兩人作伴,一路風(fēng)餐露宿,亡命奔波倒也不覺,若非有邵文槿…… 阮婉迄今心有余悸。 見他望著簾櫳外出神,阮婉便也不出聲擾他,只同一旁的桃之閑話幾許。 桃之是七八年前離開的成州,阮婉也將好是那個(gè)時(shí)候去往南順京中的,兩人對(duì)成州的印象大抵停留相似的時(shí)間。 恰好起了興致,便零零散散聊起早些年前成州的見聞趣事來。 譬如城南有家私塾的教書先生甚是嚴(yán)厲,聽聞動(dòng)不動(dòng)就要打人,一日之后都要打斷好幾根戒尺。 阮婉自然有印象,那時(shí)若是孩子不聽話,城中的父母還會(huì)搬出那位私塾的教書先生的種種出來嚇唬孩子。小孩又哪里懂得,久而久之,城南的私塾就成了狼外婆的代言人。 阮婉過往還覺好笑之極,不想到了南順京中,自己竟也成了這種狼外婆的角色!舉頭三尺有神明,妄笑旁人的,多半是要回過頭來自作自受的,古人誠不欺我。 桃之的成州口音,她本就聽得親切,再加上娓娓道來的都是記憶中的熟人熟事,更覺愜意了幾分。 桃之就接著私塾先生講起,又從私塾先生講到城西的布莊。 那家布莊遠(yuǎn)近聞名,衣裳做是做得好,但做一套竟要人足足等上兩月之久。偏偏店里的掌柜還清高得很,先前定好的尺寸若是有了變化,決計(jì)不讓重改??腿艘前l(fā)?;蚯鍦p了,根本穿不了,那也不是他的緣故,重做一套便是。 罵得人多,但罵完之后,去買的人還是多,就不知是何緣故,想來許是人云亦云。 阮婉不能再贊同。 譬如阮少卿之流,倒談不上多喜歡他家做的衣裳,就非說喜歡這掌柜的性子,對(duì)胃口得很,阮婉無語至極。 但她又向來臭美,人家做的衣裳她穿得好看,她就喜歡得不得了。 用阮少卿的話說,便是殊途同歸。 雞同鴨講! 洋洋灑灑說了一路,共鳴處,兩人便笑作一團(tuán)。 過了許久,阮婉才覺邵文槿在看她,殊不知他先前偷偷聽了多少。 邵文槿就笑,原來我家“夫人”住在城東,門前路口有兩顆百年老槐樹,斜對(duì)戶人家家中開了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