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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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nèi)原本便有竊竊私語,忽而不知哪個鼎爐中碳星子迸裂開來,發(fā)出異響,恰此時,殿門外有人抬步邁了進(jìn)來,自然就將所有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一道緋煙色的素凈長裙,羅帶束得微高,上面繡著細(xì)細(xì)的雛菊紋路,那女子輕輕解開披風(fēng),便福身行禮。 身段柔柔裊娜,一垂頭便瞧見云煙髻上簪著一枚水頭極好的玉甸。 當(dāng)真是溫柔婉約到骨子里的美人兒,絲毫不沾染脂米分氣息,令人見而心生憐愛之感。 趙皇后客氣地道,“陳良娣坐吧?!?/br> 其他妃嬪多不曾見過東宮里新來的妃子,唯有鄭賢妃與陳婠有過交鋒。 只聽她冷言一句,放下手中的茶碗,“陳良娣的面子好大,倒教咱們都等著你。” 陳婠不疾不徐地坐下,仿佛沒有聽到鄭賢妃的話,轉(zhuǎn)頭身旁溫良媛的位置還是空著。 倒是一旁病容未褪的太子妃替她解了圍,“賢妃娘娘莫怪,是臣妾說的辰時一刻聽事,她倒是準(zhǔn)時來的,再回皇后娘娘,溫良媛風(fēng)寒病著,告了假?!?/br> 這下鄭賢妃的臉色不免尷尬,遂又悶頭吃茶。 陳婠沖她微微頷首,以示謝過。 見人都來齊了,皇后這才開了口,“近日雪大,本宮將各宮銀碳取暖的月例都加了許多,盡可教宮人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去。” 陳婠一面聽著,微微抬眼望去,這些面孔許久不見,也并未忘了。 淑妃仍是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珍妃心事重重,顯然沒有仔細(xì)聽著。 德妃性子最弱,在后宮中幾乎沒有存在感,倒也安穩(wěn)地坐著四妃之一的位置。 至于賢妃,她入宮最晚,卻因?yàn)闃用叉妙H得盛寵,這文昌帝一病,她也是個識時務(wù)的,連忙就轉(zhuǎn)而投靠皇后一脈,以求自保。 正思量間,皇后突然將話鋒一轉(zhuǎn),“珍妃meimei,如今藩王入京,你的兩個兒子現(xiàn)下大約也該到了吧?” 珍妃抬眸,笑答,“安王和平王的封地皆在西北邊境,路途遙遠(yuǎn),自然不如昭王家眷來的及時,傳訊說已到了徽州邊境?!?/br> 一聽牽扯了自家兒子,德妃這才開口,“昭王昨兒入京,是太子殿下下的懿旨,安置在北宮樂成殿,還未來得及拜見陛下?!?/br> 皇后擺擺手,鳳儀威嚴(yán),“陛下龍體欠安,倒也不急于一時?!?/br> 賢妃連忙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待三位藩王齊聚,陛下瞧見才更是安心?!?/br> 皇后啜了茶,容琳便過來添上。 你一言,我一語,柔聲細(xì)語,卻暗自較量的把戲,陳婠沒興趣細(xì)聽,只紋絲不動地做個擺設(shè)。 此次聽事,大約都繞著藩王入京朝圣做文章。 雖是家事,卻是各方勢力暗涌而動。 陳婠心下清楚,這幾位藩王,確屬珍妃的兒子封煒野心最大,便也是傭兵最重的安王殿下。 至于,何時而動,只怕都在等一個時機(jī),這個時機(jī)正系在文昌帝的龍體上。 所以太子代傳圣旨,只有藩王和親眷準(zhǔn)許入京,一切侍衛(wèi)兵馬都要卻京都三十里之外扎營,正是防患于未然。 方才德妃說起北宮時,陳婠忽而心頭一亮,某種隱約的預(yù)感隱隱浮現(xiàn)。 北宮位于正北,而御馬場亦是同樣方向,兩者之間距離極近… 也就是說,秦桓峰若當(dāng)真在宮中,很有可能是跟在昭王封煜部下。 上座的皇后歇了片刻,又將元日家宴的安排和四妃商榷議下,其間瑣碎自不必提。 太子妃忽然插了一句,“陳良娣和溫良媛皆是新入宮的,她們二人父兄皆為國之良才,可否也趁此詔入宮中一聚?!?/br> 皇后思量間點(diǎn)頭,“薇兒想的心細(xì)周全,就按你說的辦?!?/br> 在椒房殿停留了一個多時辰,陳婠端坐著腰腿酸痛,心想著卻是找個甚么借口去樂成殿探上一探,以解心頭疑惑。 沉香扶著她才出了殿門,又被容琳喚了回去。 皇后取下七寶羽鳳簪,“你過來。” 陳婠自是多留了個心眼,順從地過去,皇后竟是站起來,將那枚鳳簪插到陳婠鬢間,“你侍奉太子有功,這是本宮送你的。太子妃時常在本宮身邊說,你是個溫良識大體之人,她與你投緣?!?/br> 陳婠娓娓欠身,“謝皇后、太子妃看重,妾身惶恐。” 皇后再進(jìn)一步,雙手從后面握住她的腰,用力按捏,按得陳婠有些疼。 而后下移,再上移,將她渾身檢查了個遍。 “你生了副好身板,腰細(xì)臀兒圓,瞧著細(xì)瘦,摸著豐腴,是塊好材料。”皇后面無表情,就像是在品鑒珍寶一般,“難得太子愿意親近你,該早日懷上麟兒才是正經(jīng)。本宮已經(jīng)吩咐御膳房,往玉露閣多送一份藥膳補(bǔ)身子?!?/br> 陳婠自然要佯作歡喜的應(yīng)下。 “臨近元日,本宮料理闔宮事務(wù),需要個幫手,明兒起,你每日過來正陽宮,替本宮照看著些陛下,亦是盡一份心力。” 為何突然要自己去侍藥?陳婠并未想明白,更猜不透皇后的用心所在。 容琳瞧著那道柔柔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這才疑惑,“娘娘您為何偏偏選中她呢?” 皇后淡淡一笑,眸中透著銳利的鋒芒,“因?yàn)楸緦m看得出來,她心中并不愛太子。這樣的女子,用起來才安全。即便她將來生下龍子,養(yǎng)在太子妃膝下便是。” 容琳回想起初入宮時陳婠泰然的神色,話到嘴邊兒又咽下。 這般女子,當(dāng)真會是那樣好拿捏的? 正陽宮守衛(wèi)森嚴(yán),文昌帝雖然病著,卻也趁著為數(shù)不多的清醒,對太子批閱完畢的奏折予以修改指點(diǎn)。 陳婠說是來侍藥,不如說是來聽皇后訓(xùn)誡。 因?yàn)榘财缴砩系恼钭右恢蔽赐剩远际亲尦料愀^來。 一日下來,皇后拿了本《女則訓(xùn)誡》教她抄寫,限三日之內(nèi)抄寫完畢。 陳婠這廂在偏殿執(zhí)筆抄寫,皇后便坐在高榻中翻看賬目,時不時往下頭瞧一眼。 見她姿勢端正,一絲不茍地抄寫。 過了一個多時辰,忽而殿外來人通報,說是太子殿下駕到。 陳婠仿佛沒有聽到,仍專注在宣紙之上。 太子入殿,寒意重重。 他徑直坐到皇后身旁,“父皇的病情可有好轉(zhuǎn)?聽太醫(yī)說新得了方子,頗見成效?!?/br> 皇后瞥了一眼規(guī)規(guī)矩矩的陳婠,“本宮正要給太子說一句,這些天就讓陳良娣過來給本宮搭把手,處理些事務(wù)?!?/br> 封禛緩緩走過去,見她臻首輕垂,纖纖素手白嫩細(xì)致,握筆的姿勢端正,再看紙上字跡端正分明,別有風(fēng)骨。 他便站在身后,隨手將她落下的幾縷發(fā)絲撩起來,別在耳后。 觸到她涼涼的肌膚,封禛只覺得指尖留香,黏膩不去。 舞文弄墨的她,透著書卷雅致的韻致,偏偏這韻致里頭,又含著勾人的媚。 和溫顏明艷逼人的大不相同,陳婠的柔媚是刻在骨子里,清高中有令人想要摧折的欲、望。 這是在他周圍鶯鶯燕燕中,從未有過的感覺。 陳婠被他觸碰,這才抬頭,“殿下看妾身寫的可還好?” 封禛認(rèn)真地翻了幾頁,“字有風(fēng)骨,改日給孤也抄一卷明史?!?/br> 皇后冷眼看著,便道,“該傳晚膳,太子就陪本宮一起用膳吧。” 封禛點(diǎn)點(diǎn)頭,陳婠卻說,“妾身未感饑餓,再抄一會兒?!?/br> “如此,本宮就教人將飯食給你端過來用?!?/br> 陳婠遂繼續(xù)伏案,心想著正好避開皇后,也樂得清靜。 抄完半卷時,滿月映上樹梢。 陳婠推開門,一股清冽的寒氣襲來,此時的正陽宮安然寂靜,仿佛一只沉眠的雄獅,俯臥在皇城的正中央,酣然入睡。 沉香去御膳房取皇后賞賜的藥膳補(bǔ)湯,陳婠便慢悠悠獨(dú)自往東宮的方向走。 她低著頭,踩著腳下一階又一階漢白玉的臺階,一抬頭,便見臺階下站著一人,向她望來。 封禛伸出手臂,待陳婠下到最后一階,便被他握住手,牽了下去。 將她披風(fēng)緊了緊,封禛這才道,“夜深露重,孤送你回去?!?/br> 陳婠抽回手,“皇后娘娘吩咐,教殿下多陪陪生病的溫良媛?!?/br> 封禛頓步,凝住她,“為何去蘭煙殿,孤認(rèn)為以你的聰慧,不會猜不出因由?!?/br> 陳婠抿唇一笑,然后明眸將他鎖住,“那殿下,來玉露閣,想必亦是同樣的原因?!?/br> 此時,兩人已然踱步入林,□□上梅香陣陣。 只是如此對望一眼,卻仿佛隔了兩世漫長。 他抬手,撫上她的頰,略帶粗糲的指腹,一路沿著她眉心婆娑,直到停在她溫軟的唇瓣上。 他俯身,貼在耳畔,“婠婠還是不說話時,會比較可愛。” 而后封住她的唇,微微一觸。 卻說沉香去了御膳房,但里頭各宮姑姑都在傳膳,沉香只得在外頭候著。 過了許久,待人都散盡了,她才往里頭走。 誰知御膳房此時的燭火忽然熄了幾盞,大約以為已經(jīng)無人再來。 沉香放慢腳步,聽得里面竟有人竊竊低語。 她遂警惕地留了個心眼兒,貼在側(cè)面鏤花的窗臺下傾聽。 “將這藥米分放進(jìn)去,無色無味,就連御醫(yī)也不能察覺…日久見效…” 沉香心頭一跳,算來,只剩自家主子的藥膳還未取走。 沉默了片刻,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記住我的話,不會虧待了你們?!?/br> 話音一落,腳步聲便往外走。 情急之下,沉香身子一歪,腳卻踩上了石頭,猛地發(fā)出聲響。 這一響自然驚動了里頭的人,沉香心知不好,連忙往小路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