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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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風雪加緊,天色已晚,除了八條主街上人群還算密集之外,其余皆是閉戶掃雪,路途通暢。 “太子不必太過擔憂,天子腳下,陳妃不會憑空失蹤?!比鹜跗髨D緩和一下過于緊張的氣氛。 更何況,想到那女子輕柔婉約卻樂得自在的樣子,瑞王并不擔心她會出事。 依他對女子的分辨,陳妃聰敏靈慧,絕不像她所展現(xiàn)給世人的那般柔弱無主。 太子凝視著萬家燈火,茫茫雪夜,有種難以言說的預感,漸漸在心頭放大,“偌大的京城,一個人若想藏,便比失蹤更難尋覓?!?/br> 瑞王頓了頓,和后面的馬車齊平,王惠兒的聲音從窗簾里面?zhèn)鱽?,“西大街街角的胭脂鋪子,陳家jiejie慣用這間的水米分?!?/br> 寧春等人皆是換了常服,瞧著像是富貴人家的家仆小廝。 他即刻進去打探,但不一會便敗興而歸,“回殿下,店主說今兒一天,沒見過陳妃模樣的女子來買胭脂?!?/br> 太子策馬回轉(zhuǎn),冷言,“繼續(xù)尋下一處。” 而后經(jīng)王惠兒指點,又分別去了陳婠從前常去的書鋪、首飾鋪子,皆是一無所獲。 封禛滿眼被雪光映射,似乎能看到陳婠纖柔的身影,此刻正繾綣坐在某個昏黃的燭燈后面… 她為何要不告而別?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去往何處? 不知可是心中始終橫著一根尖銳的刺,封禛不可抑制地去揣度她的心思。 在他將近三十年的生命里,從來都是萬人之上,錦繡未央,只有旁人討好迎合自己,即便是對待父皇母后,也不曾有過如此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念。 城中巡邏的梆子聲敲響,時近戌時。 凜冽的風,如刀割刮在臉上,馬兒踏過一條又一條街巷。 封禛的眉心染上落雪,愈發(fā)清冷懾人。 “也許,陳妃已經(jīng)回了王府?!比鹜跤行膭窠?,太子卻轉(zhuǎn)頭一望,對面的藥鋪里還散發(fā)著暖黃的燭光,偶爾有三三兩兩百姓從里頭出來,提著手中藥包埋頭走入風雪中去。 便在此時,藥鋪厚重的棉布簾子再一次掀起,露出一方雪白的狐裘衣角。 封禛眸光凝住。 在冷月清雪的微光下,陳婠舉著手微微呵了口氣,便緊了緊披風,悠悠往外走。 素白的臉兒被凍得微紅,偏生表情卻如此坦然,沒有絲毫欺騙的愧疚之感。 封禛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一步一步走過去。 陳婠似乎在專注地想些甚么,直到馬兒將近,才驀然抬頭。 她微微一頓,顯然是沒有想到太子會出現(xiàn)在如此地方,再看他寒霜覆面,和平日里高華不可侵犯的姿態(tài)大相徑庭。 “妾身正要回去,殿下怎地找來的?”陳婠在馬下仰著臉兒,面容真摯,無懈可擊。 “你私自出府,欺瞞眾人,該當何罪?”封禛盡管口中逞硬,當看到她風雪如晦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心下卻不自主地軟了下來。 陳婠雙手握住臉頰,“風雪這樣大,殿下能否讓妾身先去車中,所有經(jīng)過,妾身會細細說與您聽。” 此時,車簾掀開一角,王惠兒探出頭來,“陳jiejie,你沒事就好!” 陳婠狐疑地望了太子一眼,封禛冷冷道,“她說知道你的下落,便從陳府跟過來尋找?!?/br> 王惠兒笑著央求,“好jiejie,你在王府獨自玩賞,怪沒意思的,就讓惠兒陪陪您吧?!?/br> 看了眼天色,已經(jīng)很晚,現(xiàn)下送王惠兒回陳府,也不合時宜,索性就帶她回瑞王府住一晚再定奪也不遲。 陳婠剛要走過去上車,封禛卻彎下腰來,手臂一橫,“隨孤上馬?!?/br> 瑞王見狀,了然一笑,將馬兒交給家仆,低頭進入車廂內(nèi)坐著,想來這外面兩人自是要血雨腥風一番了的。 馬兒繞著外城寬闊的街巷緩緩前行,封禛長臂一舒,將身前柔軟溫香的身子圈在懷中,就這么依偎著往前行。 馬兒每走一步,陳婠的身子便顛簸一分,這一顛簸,便被身后人擁的更緊一分。 “方才誰說的,要同孤細細說來?!狈舛G見她靠在自己懷里倒是十分舒坦,眸子微微閉著,隨著馬兒晃悠,便忍不住在她腰上掐了一下。 但經(jīng)過這般親昵,心頭怒火更減了三分。 “妾身今日在回春堂待了一整日,怕殿下不應允,這才編了個謊話出來?!标悐蟠蠓椒降爻姓J,眉眼低垂,但刻意忽略了宇文瑾一事。 “為何要去?身子不舒服盡可宣太醫(yī)過來?!狈舛G顯然是將信將疑,順勢便將下巴枕在陳婠香肩上,將大氅從她身前裹住。 不一會兒身子便暖了起來,“有件事情,妾身不知該不該告訴殿下。” 封禛不安分的手,在大氅的遮蓋下更是毫無忌憚,從腰線輕掐著,往前探去,“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陳婠制住他的手,“陛下的病癥,診為肺癥,但卻一直遷延不愈,殿下可曾生過疑問?” “一直是母后cao勞此事,孤的確有些疏于探視?!?/br> “之前在正陽宮侍藥有一陣子,陛下的藥皆是皇后娘娘親手喂食,但唯有一次,妾身有機會親手喂藥,卻也正是這次,發(fā)現(xiàn)了其中不同尋常的味道。” 封禛接著道,“所以,你擅自去回春堂,便是想要找出這味藥材?!?/br> 陳婠觀其顏色,見他口吻淡淡,不知深淺,便將欲要說出的話,又咽了下去。 如今時局特殊,她不能確定皇后與太子妃聯(lián)手的背后,身為太子的封禛是否參與其中! “但,妾身畢竟不通醫(yī)理,說來慚愧,終究沒能尋到…順便給母親帶了幾味藥材,明兒托甘露送去家中?!?/br> 身后人的手,停在她柔軟的小腹上,“就這些?” 陳婠抿唇,封禛卻道,“母后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剩下的,孤會安排妥當,至于父皇的病,孤會竭盡全力以赴。” 陳婠將目光投向風雪細細的遠處,隱約可見天微皇城隱在至高處。 她心中想著,也許很快,天下江山便要易主。 回到瑞王府,封禛似是有重要的事情處理,便留下王惠兒陪著陳婠一處歇著。 室內(nèi)安靜,封禛抬頭,一襲黑影已然行至案前。 “韓林,”方才的繾綣柔情消失無蹤,他冷聲道,“京兆尹王梁、封國侯鄭平之…行刺之人的目的十分明確,皆是從前征戰(zhàn)沙場的老將。孤要你率暗衛(wèi)營,將京城凡是立國戰(zhàn)功之人,暗中嚴密監(jiān)視保護,但凡有風吹草動,盡可先斬后奏?!?/br> 名喚韓林的男子身量中等,卻生的精壯利落,一雙眼眸如刀裁斜飛,他躬身頷首,腰間佩劍正是天子所賜的玄光刺,上可誅殺逆臣,下可手刃賊子。 韓林欲要退下,封禛卻將他喚住,“去查一查回春堂藥鋪,還有所有買過金創(chuàng)藥的主顧的行蹤。” 陳婠沒有說實話,她身上極淡的金創(chuàng)藥的味道,表明了她的有所隱藏。 而只覺告訴他,這件事,定然和叛逃的宇文瑾有關(guān)。 回到棲鳳閣內(nèi)殿,甘露守在門前,夜已然深重。 但房內(nèi)的燭火微亮,他挑開帷幔,見陳婠并未在床上,再一低頭,便見她蜷縮著臥在軟榻上,青絲鋪了滿榻,他走近,便有絲絲清香入鼻。 而一旁的案頭上,擱著白日里她從回春堂帶給陳夫人的藥包,在往下看,封禛忽而眼眸一滯,一瓶開了蓋子的金創(chuàng)藥赫然擺在上頭。 他低頭,繞至睡的香甜的女子身前,一雙玉足露在罩衫下面。 封禛握住腳踝,將裙子往上捋了捋,入目竟是一段微腫發(fā)青的傷口,橫在瓷白的小腿上,十分刺眼。 許是疼痛驚醒了她,陳婠猛地一縮腳踝,便張開了眼。 封禛彎起身子,“你受傷了?!?/br> 陳婠縮回腳,“今日在南城行路,不防被迎來的馬匹踢了一下,所以自己買了藥敷上,回春堂的金創(chuàng)藥京城聞名,是金字招牌的?!?/br> 她身上的金創(chuàng)藥味道,原來是在腳傷上面。 封禛看著她倔強又強忍的模樣,便嘆了聲,將她抱到榻上,“早些安置,后日便是上元節(jié),孤帶你瞧一瞧京都最熱鬧的燈會?!?/br> ☆、第31章 鸚啼春曉意闌珊 上元燈會,乃是民間最繁華熱鬧的節(jié)日。 當日,青年男子女子,便可著盛裝,戴面具上街游玩賞燈,遇見傾慕之人,更可留信物做媒,日后結(jié)成佳偶亦不在少數(shù)。 十里長街繁華,華燈初上,河堤兩岸蓮花燈順流飄蕩,如九天銀河。 封禛已經(jīng)換了一身常服,出了細看之下,能從料子和袖口的紋路看出貴氣非凡以外,粗看之下,倒當真是好似那家俊秀公子,游街賞燈一般。 陳婠跟在一旁,見他目不斜視,步態(tài)端姿,忍不住悄聲道,“殿下這哪里像是賞燈會?倒像去兵營檢閱三軍似的。” 封禛睨了她一眼,今日陳婠一身梨黃色的對襟襦裙,羅帶在胸口下方束緊,然后順著腰線一路散下去,配上春桃髻,更是如少女般靈動可人。 一時將目光落在她微紅帶笑的面頰上,忽而心弦一動,封禛心下覺得,此趟來的十分值得。 路旁少女結(jié)伴成群,見封禛樣貌出色,多是投來傾慕的目光,更有大膽者已然投桃相邀,一時惹得他渾身不自在,低聲道,“如今的女子,都這般不拘小節(jié)了?” “民間從來皆是如此,是殿下高坐廟堂,不懂凡塵樂事。” 陳婠說話時,一雙眼睛如星子閃亮亮的,正好映在河邊的月色下,極是好看。 封禛看著正在攤販上挑選蓮花燈的她,不禁暗自得趣,感嘆自己眼光當真是出色。 陳婠第一眼并不是驚為天人,但相處久了,便越看越美,越看越有味道,姿色各異,比那些個庸脂俗米分勝出不知多少倍。 老板娘見她亭亭貌美,便夸贊不止,冷不丁身旁又來了個冷面公子,這一看,亦是驚為天人。 老板娘心下想著好一對璧人,嘴上卻更見熱情,封禛望著滿眼花花綠綠,朵朵睡蓮,“若是喜歡,那便將這些都選了,教寧春抬到車上去?!?/br> 陳婠回頭,見不遠處人群中,隱藏著暗衛(wèi)數(shù)名,寧春也混在人群里頭。 “就要這盞好了?!标悐滤僮龀鍪裁锤龈竦氖虑?,便挽了他往河邊走去。 許是氣氛熱烈,月色nongnong,陳婠倒是玩的很盡興。 但抬頭一看,封禛的目光變得很是奇怪。 不是喜,亦不是怒,而是夾雜著些許滿足和暢快,就連冷清的面容上,也染了一層薄薄的笑意。 陳婠低頭一看,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挽著他的手臂,十分親昵。 她連忙放開手,但封禛卻極快地又將她手握在手心兒里,眸中含笑,“方才孤見他們皆是如此結(jié)伴,便學了一招。” 河堤兩旁,春柳還未抽芽,陳婠將裙子挽起,蹲在水邊兒,在字條上寫了“一世長安”四枚小字。 陳婠將炭灰筆遞給他,“殿下有何愿望便寫在上面,放河燈許愿,是很靈驗的?!?/br> 封禛想了想,便也跟著蹲下,執(zhí)筆一書:“山河猶在,國泰民安”。 他的字剛勁有力,厚重肅然,和陳婠娟秀的字跡放在一處,如秀木滄海,皆是極好看的。 “小時候在宮中,母后和嬤嬤也帶著我放過一回,那是在清蓮池,宮中許多人都聚在一起放燈,雖然不比京城柳河悠長,但在當時整日埋頭功課之中,也是極有意思的事情,”封禛聲音變得柔緩,眸中還映著點點燈光,“后來,我和一名儲秀宮的宮女私自跑到后山玩耍,回來的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