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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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后宮里又恢復平靜,太子尊皇后為懿太后,奉養(yǎng)于慈寧宮,下藥的事情以及皇上的病情,都被壓了下去。 第三日,御藥房侍奉的宮人們煥然一新,所有侍奉過先皇之人,都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出了宮。而太醫(yī)令陸華,也向朝廷上奏辭官,告老回鄉(xiāng)。 至此,文昌帝青史一頁,終是翻過。 但陳婠亦不會知曉,先皇遺詔上,只寫了一行字:外戚專權,猶勝藩王之禍。 轟烈還是平淡,都已不再重要。 “新帝登基,陛下日理萬機,顧不上后宮也在情理之中?!避蔡筮种械淖咸捶鹬?,“你們身為陛下后妃,要替他分憂解難,若但有爭寵之風,哀家自是第一個不會饒過她。” 時值雨過初晴,淡淡的日光灑在慈寧宮外大片的山桃樹上,風卷著葉,葉散著香,一直綿綿延延到遠處去。 就如同這皇城一般,代代君主,代代如新,新人來去,不知舊故。 陳婠將目光投向窗外,身上新制的服喪宮裝素白,就像梨花的蕊,白的扎眼,卻分明的好看。 在宮中,除了大喪,是禁穿白色的。 但偏偏這一群花樣兒的女子們,一著白色,烏發(fā)如墨,便好看的絕勝幾分顏色。 從前,后宮里的嬤嬤私下都道,女要俏,一身孝。 正是這個道理。 鄭太妃連忙附和,“正妃晉位,這將來皇后的位置,自然非太子妃莫屬?!?/br> 周若薇淡淡一笑,“甚么位分不打緊,重要的是后宮穩(wěn)固,姐妹們齊心協(xié)力,子嗣綿延,為皇家代代相傳?!?/br> 溫良娣艷色容光,撫了撫領口的盤絲扣,“太子妃說的有道理,但綿延子嗣,也得要沾雨露才行,陛下多久沒去咱們宮中了,您是知道的?!?/br> 周若薇面有難色,又有幾分委屈在里面,“終歸是臣妾身子不爭氣…也怨不得陛下。” 這一番話,自然將風頭引到陳婠身上,所有人都頗得深意地望著她,似乎在等她表態(tài),似乎方才所說的爭寵諂媚、借子邀功之人是她一樣。 若可以,更希望將她放在祭臺上炙烤,最好消失干凈,才最合心意。 可她們不能,因為還要顧及她的肚子。 陳婠偏偏便不接話,自顧自地坐著一語不發(fā),好似擺放的白瓷花瓶一般。 雙手交疊在膝頭,安靜溫婉,又教人挑不出錯處。 仍是懿太后主持大局,“哀家看陳妃侍奉陛下太過辛苦,身懷龍?zhí)ビ植荒艹卸?。待先皇守喪之期一過,便該充盈□□才是正經(jīng)?!?/br> 陳婠淡淡頷首,“多謝太后娘娘體恤?!?/br> 太子妃的臉色,忽然有些變了。 其實,此事懿太后早有思量,太子妃體弱,怕是難以受孕,但憑借從前對太子有過救命之恩,太子重情重義,自然不會廢她。 可若要長久地保持自己太后的地位和權勢,保持趙家的勢力不被消磨,必須要給后宮注入新的人選。 懿太后別有深意地凝著陳妃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既然皇上喜歡此類溫婉順從的女子,不妨就栽培一個相似的,送進宮來。 而在族親之中,懿太后已然甄選好了心儀的人選。 這廂正說著,外頭寧春的聲音拖著長音響起,“皇上駕到——” 懿太后收攏袖擺,率領眾妃起身迎駕,婢子黃門跪拜迎接,如海浪般起伏,山呼萬歲。 一時偌大的慈寧宮中,氣勢十足。 隨著目光落出,九爪蟠龍鳳紋流云袍,十二簌琉璃垂珠冕,翹尖祥云錦靴,人未至,聲先倒。 “母后的慈寧宮甚是熱鬧。” 陳婠抬首,皇上隨日光而來,一時容色瀲滟,看不真切。 只是,和從前清俊高華的太子,仿佛判若兩人。 這一派明袍加身,便不再是誰的良人,卻是天下所歸。 懿太后鳳儀肅然,卻露了一絲難得的微笑,“正值守喪之期,后宮諸事繁瑣,哀家cao持起來,甚是辛苦,是時候該給東宮的妃嬪一個名分了,也好幫幫哀家?!?/br> 封禛撩開珠簾,清俊的面容上依舊是掛著點到為止的笑,冷冷不易近人,他先是上前一步,將陳婠扶了起來,“你有身子,不必行大禮?!?/br> 這當眾如此替陳妃立威,便是在說,陳妃連朕都不用跪,自然就不用跪天下任何人。 陳婠被他扶著坐在一旁,封禛這才上座,回身,“兒臣此來,正是和母后告知一聲,遵父皇遺愿,兒臣大赦天下,安王、平王,貶去王位侯爵,保留皇籍,喪期過后,就派往各地,再不用回京?!?/br> 懿太后點點頭,“皇上宅心仁厚,顧念手足之情,實為天下表率,先皇欣慰?!?/br> 封禛不動聲色,“而昭王,身懷父皇御賜的免罪金牌,亦得特赦,貶為庶民,流放西南?!?/br> 聽到免罪金牌幾個字,陳婠心頭猛然一驚! 自己分明就沒有將金牌的事告訴皇上,而且當初尋到遺詔時,自己就在一旁,并未見過什么金牌! 原以為,那金牌只是文昌帝的一個莫須有的誘餌,為了引出遺詔而放出的線。 怎么會…怎么會到了昭王手上? 除非,這宮中還有人知道這個秘密…而且,先一步取走了金牌。 她微微看了一眼四周,太后和太子妃斷不可能,其余之人,毫無頭緒。 懿太后微微一窒,昭王起兵謀反,論罪當誅,竟然還有后招… 一聽昭王二字,眾人色變,誰不知當今皇上最恨昭王? 但偏偏,就拿他無法。 懿太后眸中厲色一閃,“不過,昨兒晚上,珍妃已在冷宮自縊,以殉先皇了?!?/br> 封禛點點頭,“祭祀大典朕已交由禮部和尚宮局cao辦,六宮內政還要母后擔待些?!?/br> 懿太后又將話題折了回來,“哀家想要太子妃做個幫手,皇上還是趕緊擬個名分要緊?!?/br> 封禛沉吟片刻,“如此,那便晉封太子妃為皇貴妃,賜居鸞秀宮。其他人,擇日再封。” 周若薇的臉色徒然而變,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緩緩揚起臉來。 懿太后眸中的詫異,不必太子妃少,其余人,聞言更是咋舌不語。 按禮制來講,太子妃乃東宮之主,太子登基,她理應晉為皇后! “皇貴妃…”周若薇面色漲紅,她問,“陛下,臣妾,可是做錯了什么?” 封禛巍然道,“皇貴妃賢淑良德,應有此位?!?/br> 如此一來,蓋棺定論,太子妃屈降一位,成了不上不下的皇貴妃。 當真不知是該恭賀還是嘆息。 懿太后收斂好神色,“皇上心中有數(shù)最好,前些日西昌侯世子入京任職,先皇從前對他有恩,祭祀禮上,會攜家眷來祭拜,哀家已經(jīng)安排妥當?!?/br> 西昌侯何許人?乃是懿太后母家的二伯父趙穩(wěn),早年跟著文昌帝立國戰(zhàn)功,但始終留在邊陲。 前段時間,京中宗正寺空缺一職,經(jīng)過地方層選,便由西昌侯世子趙越補上宗正寺卿一職,位列九卿之四。 亦是肱骨之位。 這趙越已經(jīng)上書陳詞,表了心意,但封禛始終未曾回話。 趙越此人年近四十,比懿太后小了些許,如今家中兩女一子,皆跟著入了京。 封禛略整了袖口起身,金線引動,游龍飛舞,宛如活物。 “朕乏了,先回宮歇息,”他緩步下來,行至陳婠身旁時,忽而長臂一舒,“陳妃隨朕侍奉,其余人也早些回去,莫擾了太后的安?!?/br> 皇上和陳妃一走,便也各自散了,皇貴妃和太后哭訴了一回,卻也無法。 懿太后只安慰她日子長久,后面自然有機會,只要她還是后宮中位分最高的,便總有籌謀。 待皇貴妃一走,懿太后問向容琳,“趙家的大丫頭趙芷清如今居于何處?” 容琳便答,“在儲秀宮西閣?!?/br> 懿太后鳳眸微微,“你去將她喚來,就說是這些天來慈寧宮陪陪哀家?!?/br> 從慈寧宮出來,陳婠被封禛牽著,一路從清涼臺的假山苑里穿過。 “這些天,朕委實忙了些,沒得空來看你,婠婠不會置氣吧?”他褪去了方才殿中冷厲肅然,掛上了一絲暖心的笑。 陳婠搖搖頭,“陛下,言重了?!?/br> 封禛捏捏她的手心,無骨如綿,“婠婠就不能說句軟話,便是哄一哄朕也好?!?/br> “陛下若想聽,想來后宮中很多人,都會搶著說,您自然歡喜?!彼_下一滑,雨后的青苔格外濕黏。 “當心些,你如今是兩重身子。”封禛弓腰,又將她抱了起來。 陳婠瞧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宮娥成群,便道,“如今陛下已是君王,原該注意些,免得旁人又拿妾身作伐子。” 封禛淡淡一笑,波光粼粼,他壓低了附在耳邊,“朕倒有個辦法,不如婠婠做朕的皇后,便沒有人敢欺負你了?!?/br> 陳婠猛地抬頭,卻被他鉆了空子,正好就將唇兒給含了去,采擷尋芳,他低聲道,“朕想你了,這幾日,陪朕去正陽宮住著。” 陳婠推辭道,“妾身有孕…” 封禛卻朗朗一笑,神秘道,“朕已經(jīng)問過太醫(yī),自會小心。” 這話噴在耳邊兒,惹得陳婠不由一陣紅霞飛。 ☆、第39章 殘花總賴東君幸 回到正陽宮時,已是日薄西山。 從前在此處侍藥,便也無多心情,今日故地再來,陳婠回身望去,但見層層云海,高樓映月,四方梁柱之上刻著龍騰云海,蔚為壯觀。 天子居所,果然是至高處。 封禛如今驟然換了明袍,隱約中令她不由地想起前世許多不堪的往事來。 對于陳婠有些異樣的神情,還有漸漸緩下的腳步,封禛自然敏銳地覺察到了。 “婠婠如今,可是在怕朕?” 陳婠被他略帶炙熱的眸子燙地一緊,驟然想到冷宮時,他絕情冷酷的樣子,那一句話,便毀了她十年,毀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