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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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有陳婠知道,周才人去的那一晚,皇上并非如傳言中那般鐵石心腸。 亦是那晚,才從封禛口中,親自道出了當(dāng)年的一段淵源。 周若薇原本并非生來就是病弱之身,未入宮時,曾在一場狩獵中,替皇上擋下一箭。 那一箭,并非尋常的箭傷。乃是一場有預(yù)謀的刺殺,箭端淬了毒。 毒入心肺,盡管經(jīng)御醫(yī)全力救治,但仍是傷了肺腑,禁不住寒涼浸體,便日日羸弱下去。 沒有人知道,皇上封她為太子妃是出于對太后的妥協(xié),還是對她舍命相救的報答。 也許,流年歲歲之中,就連皇上自己也早已模糊了初衷。 “如此說來,溫淑妃是要效仿與她?”封禛并不將她扶起,任由跪著。 溫淑妃已然心死如灰,溫家敗落,父親病亡,兄長流放。 “臣妾不敢,只求此身能遠(yuǎn)離紅塵紛爭,落一片清凈?!?/br> 滿室凄惶之中,皇上始終沒有開口,他以一種審視的目光,靜靜望著眼前的女子。 良久,斂袖轉(zhuǎn)身,“朕給你三日期限考慮,若踏出這宮門,你如今仍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溫氏一族,就只剩你一人了?!?/br> 溫淑妃深深叩拜在地,卻驀然抬起頭,“皇后娘娘留步,臣妾還有最后的話要說?!?/br> 事已至此,最后一程,陳婠終究是沒能狠下心腸。 轉(zhuǎn)眼,空曠的殿中,就只剩下兩道柔麗的身影。 只是一人清華端雅,一人形容委頓,不復(fù)當(dāng)初的競相爭艷。 溫淑妃走過去,“臣妾從前心高氣傲,總想要事事爭先,可如今想來,當(dāng)真是一場笑話…” 陳婠淡然道,“你現(xiàn)在明白,還為時未晚。在皇宮里安心住著,陛下也不曾虧待你,為何要如此?” 溫淑妃始終低垂著面容,凌亂的斷發(fā)散在肩頭上。 她猛然跪了下來,帶著決絕的神態(tài),“臣妾從沒有求過皇后娘娘,求您讓我再見大將軍最后一面…” 驀然聽到大哥的名字,陳婠心下一驚,再看溫淑妃憔悴的面容,轉(zhuǎn)而徹悟。 原來大哥苦戀溫顏,但她肆意踐踏,毫不珍惜。 如今時移世易,有人抽身而退,她卻才看透心意。 在那哀婉絕望的目光里,陳婠終究是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本宮不能答應(yīng)你的請求。” 頓了片刻,陳婠靜如山月的聲音道,“大將軍即將娶妻,他以后不會與你再有任何瓜葛?!?/br> 溫淑妃眸光凝滯,傾身癱坐在地,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陳婠離開合秀宮時,似乎聽到里面?zhèn)鱽黼[隱的啜泣之音。 夜風(fēng)清冷,將衣擺吹得獵獵飛揚。 殿門悄然關(guān)上,兩世宿怨,同樣因果。 只是這一次,溫顏的痛苦,要比那一杯鴆毒更濃烈。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無可戀,卻仍要茍延殘喘。 三日之后,合秀宮溫淑妃一紙陳情書,自請離宮修行,斷發(fā)出家。 從此,和天家再無瓜葛牽絆。 后宮安寧,前朝盛世昌平。 皇上與陳后恩愛繾綣,深宮畫眉,□□添香,已然傳為一段佳話。 而封禛繁忙國事之余,仍不沒有忘了當(dāng)初的承諾——帶她下江南巡游。 正在籌謀開春之后南巡事宜的陳婠,不知道一場毫無預(yù)兆的災(zāi)難悄然而至。 昭平元年的冬日格外寒冷,為數(shù)十年來最苦寒,才秋末已然萬木凋敝,便開始落了雪。 大雪連綿,一場接著一場。 皇上素來喜愛騎射狩獵,這忍了許久,一見風(fēng)雪初停,便挑了日子率領(lǐng)眾將去圍獵。 陳婠本是不愿去的,說要在宮中陪鸞兒。 但封禛如何肯依,如今不肯讓她遠(yuǎn)離半步,最后拗不過他,只好將鸞兒托付給沈青桑和乳娘照看,心中盤算著過幾日就回宮來。 大將軍陳棠正在準(zhǔn)備婚事,已將安姮接到將軍府去住著,不知揉碎了多少京城少女的芳心。 大婚黃道吉日,定于開春之后,算起來,還有兩個月的光景。 此次狩獵,自然要將小妻子帶在身旁。 安姮一來,正好陪陳婠做伴,外面寒風(fēng)如刀,陳婠最怕寒,到了獵苑便圍在內(nèi)室點炭爐取暖,并不參與騎射圍獵之事。 頭一日,群臣策馬,興致高昂,十分盡興。 皆是須眉勇士,難得陛下親和體下,與他們同樂同飲,夜間就在野外設(shè)篝火,飲酒啖rou,好不暢快。 陳婠將他扶進(jìn)殿時,觸手只覺得脖子和手腳十分冰涼,但胸膛上卻是一團火熱,臉頰潮紅,想來是飲了太多的烈酒的緣故,起初并沒放在心上。 夜間安寢,他便又纏了上來索求。 第二日晨起,果然恢復(fù)精力充沛,神清氣爽,絲毫不顯疲態(tài)。 封禛自恃身子骨一直強健,便緊接著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狩獵。 麋鹿、狍子、雉雞等獵了許多,同樣圍著篝火烤rou而食。 在陳婠的一再催促之下,終于將狩獵行程減縮到最短,七日之后,御駕返程回宮。 而這一日,京城又飄了雪花。 時近黃昏,原本在車內(nèi)靜坐的皇上忽感頭暈,便就勢躺在陳婠腿面上閉目養(yǎng)神。 陳婠在看書,起初被他亂動的手?jǐn)_的無法,后來,漸漸就停下了動作。 直到軺車行入司馬門,她輕推了推躺在身上的男人,“陛下,該下車了?!?/br> 推了幾下推不動,陳婠這才發(fā)覺了異樣。 她連忙伸手觸上額頭,guntang地嚇人。 正陽宮中,魏太醫(yī)從內(nèi)室里走出來,仔細(xì)問了病情。 面色并不明朗。 陳婠抑制住心頭的驚慌,事關(guān)國體,要他必定知無不言。 魏太醫(yī)說,是陛下多年來勤政勞碌,看似身強體健,實則內(nèi)里已然積勞成疾。加之冒雪嚴(yán)寒狩獵飲酒,以致龍體大受損傷。 如今,只有先盡全力驅(qū)寒降溫,才是唯一的辦法。 一直在宮中守到半夜,龍榻上的男人仍是處于高熱昏迷之中,幾副藥下去,絲毫不見好轉(zhuǎn)。 子夜時分,鸞兒哭鬧要找母親,沈青桑只好將帝姬抱來正陽宮中。 陳婠一面抱著鸞兒安撫哄著,一面將寧春宣來。 盡管事情緊要,但她一雙清眸中鎮(zhèn)定安然,“陛下狩獵回宮,需要休整幾日,再恢復(fù)朝議?!?/br> 寧春心領(lǐng)神會,連忙下去辦好。 夜間,陳婠抱著鸞兒在正陽宮側(cè)殿安置下來。 皇上昏迷,已經(jīng)有兩日,高燒不退。 陳婠此時,已然發(fā)覺事關(guān)重大。 身為皇后,宮中無太子,如今皇上不省人事,整個后宮乃至前朝的事務(wù),都落在她一人肩頭。 先下令將太醫(yī)院所有御醫(yī)都嚴(yán)格控制在宮中,不許與外界有任何聯(lián)絡(luò),交給陸川部下看管。 又將父親和大哥急詔入宮,商議對策,前朝之事,有父兄二人擔(dān)當(dāng),暫可安撫臣心,但終歸不是長久之策! 陳婠忽然想起了一個人,而幾乎同時,陳棠也將那個名字脫口喚出,正是塔穆。 一連三日,衣不解帶,陳婠親力親為,皇上的高燒依然不退,神智亦是時而清醒時而昏沉,但連一句完整的交待也不曾有。 眼看朝議之事不能再拖,已有上書開始初露端倪。 魏太醫(yī)試了許多種藥方,便是暫時降下了些,很快又熱了起來。 本想用冰塊冷敷降溫的法子,但魏太醫(yī)說陛下身子不能禁邪寒侵體,只得作罷。 此時,大雪如鵝毛,嚴(yán)寒凜冽。 她的心中,何嘗不是一片冰封沉重。 這是她從來沒有面對的過的困局,即便是在從前,封禛也是將所有事情都打理妥當(dāng),她所面對的敵人,都來自于后宮形形色*色的女子。 但如今,江山萬里,系于一旦。 陳婠靜了片刻,將殿中的炭爐盡數(shù)熄滅,褪去外衫,獨步走到殿外屋檐下。 寧春等人見狀連忙勸著,但都沒有任何用處,陳皇后已然站在風(fēng)雪中,瘦弱的身形越發(fā)蕭索。 大片大片的雪瓣落下來,直到渾身凍的有些僵硬,陳婠這才抬步入內(nèi)。 一件一件將皇上的衣衫褪下,直到露出精壯的身軀,這才揮手將帷幔放下。 燈影中,便見皇后脫去衣袍,用凍地冰涼的身子,緊緊擁住躺在榻上的人。 風(fēng)雪仍在不停飄落,一刻也不曾停歇。 寧春悄然背過身子,心下酸楚動容,幾欲落淚。 夜色無邊漫長,明日已到了延遲的期限,若再見不到皇上,只怕天下必將一場大亂。 許久,陳婠僵硬的身子被他體溫漸漸暖熱,她將手貼在跳動的左胸房上,只覺得滿心疲憊。 從前,這個男人如山如海,總是他抱著自己入睡。 而此刻,竟換了位置… 俯下身,在他耳畔低語呢噥了一陣子,陳婠只覺得無比的疲累襲來,不知何時就著他滾熱的身子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