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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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木勒聞言突然欣慰笑了笑,看向他道:“近一年不見,小郡王現(xiàn)在真是讓屬下吃驚?!?/br> 阿史那毗伽無奈看了他一眼:“父王故意一個人跑去盤鎬見小妹,把我扔在這云中城歷練,若是還不長進,只怕要罰我了?!?/br> 赤木勒笑笑,轉向阿史那邏鶻:“小王爺所言也有理,坐看情勢發(fā)展也絕非良策,不知郡王有何想法?” 阿史那邏鶻視線又轉回了地圖上:“毗伽你去將夕仇先生請進來,本王問問他。” 阿史那毗伽領命:“是,父王?!?/br> 片刻后,他和一個身體微微發(fā)胖的老頭子進了書房。 阿史那邏鶻請他入座,剛要說,夕仇已出聲道:“剛才小郡王已經(jīng)都告訴我了,郡王不必再說?!?/br> 阿史那邏鶻笑了笑:“夕仇先生既然聽了,想必知道本王請您來的用意?!?/br> 夕仇捋了捋下巴上垂著的白須,直直看入他眼底道:“蘇伯玉不會自立為帝,天下也不會大亂,郡王不用擔心這點兒,他還會積極收復失地,所以該聽從鳳相所言。但是如此,郡王要做好承受失去陛下的痛苦。這次離開盤鎬,陛下必然有性命危險,現(xiàn)在正是扶立幼帝的好時機,蘇伯玉不會放過。陛下和小皇子究竟誰當皇帝,對鳳相而言都一樣,不知郡王是否也如此看?如果是,老夫就無需多言了,郡王只需照鳳相安排行事即可?!?/br> 阿史那邏鶻臉上笑容散去,默然不語。 赤木勒此時出聲道:“郡王是陛下的侍君,自然與鳳相不同,在郡王心中再沒有比陛下更重要的?!?/br> 夕仇笑了笑,看向阿史那邏鶻道:“若是如此倒也好辦,若是沒有了陛下,做的符合規(guī)矩也沒有什么意義,郡王不如為了陛下放肆一回,老朽可以斷言,來日陛下定然不會怪罪郡王?!?/br> “哦?”阿史那邏鶻抬眸看向他:“怎么個放肆法?” 夕仇起身走到地圖邊,阿史那邏鶻、赤木勒和阿史那毗伽皆到了他身后,他詳細給他們指點了起來。 三日后深夜,紫宸殿密道口,五十名便衣禁軍陪同商凌月和孩子進入,蘇伯玉緊隨其后。 一個時辰后,他們出現(xiàn)在了城門外的官道上。 只見不遠處五六個火把燃燒著,漆黑的夜色中仿佛星點閃爍不定,隱隱約約能見舉著火把的模糊人臉,但看不太真切,還能聽見好多匹馬“撲哧撲哧”的鼻息聲和不時換蹄的踏地聲。 商凌月抱著熟睡的孩子走近,火光下,鳳耀靈和阿史那蘇羅橘紅色的臉清晰起來。 二人都穿著普通商人的衣服,躬身行禮:“見過陛下?!?/br> 商凌月抱緊了孩子停下了步子:“平身吧?!?/br> 阿史那蘇羅起身,側身道:“陛下隨臣來?!?/br> 商凌月跟著他走過了兩輛馬車,到了最中間的一輛,阿史那蘇羅扶著她小心走上去進入坐穩(wěn),他坐在了對面:“陛下和臣坐這輛馬車,鳳相和其他宮婢太監(jiān)分別在另外三輛中。其他大臣隨后陸續(xù)分批撤退,我們先行一步?!?/br> 商凌月本還以為蘇伯玉會跟她坐一輛,聞言怔了一怔。 阿史那蘇羅透過車里懸掛的小燈看得出她的臉色,恭敬道:“統(tǒng)軍沒有告訴陛下嗎?” 商凌月心里咯噔一下,驟然皺了眉:“告訴我什么?” “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沒跟陛下說?”阿史那蘇羅驚呼一聲,商凌月眉頭倏然皺得更緊,阿史那蘇羅趕緊笑呵呵道:“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陛下不必多想。這次他不和我們一同離開,會留下抵抗吐蕃,如果城破,便立即撤離來跟我們會和,假如不破,便在皇宮等著我們回去?!?/br> 商凌月根本不知道他做的安排是這樣,還以為今晚要一同離開,盤鎬必破,他為什么還要留下,面色瞬間不好了,轉身掀起車窗上的簾帷,只見他正和鳳耀靈站在一輛馬車旁說話,火光在他們身上閃爍著,明暗不定,她防線簾帷,轉身就將孩子交給了芮娘,對阿史那蘇羅道:“我出去一下,照看好孩子?!碑敿凑酒饛澭?,掀起簾帷走出馬車,撩起衣擺撲通就跳了下馬車。 “陛下!”她著動作嚇壞了芮娘和馬車邊護送的禁軍。 聲音驚動了他們二人,正在說話的蘇伯玉驟然頓住,刷得轉眸看去,鳳耀靈也望去。 只見商凌月幾乎是跑著到了他們跟前,眼睛直直盯著蘇伯玉,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鳳耀靈一閃眸,看向他:“陛下找統(tǒng)軍有事,鳳某先去安排其他事,一會兒再來見統(tǒng)軍。” 說罷對她躬身行禮:“陛下,臣告退。” 商凌月這才轉了下眼睛,看向他,點點頭:“嗯?!?/br> 鳳耀靈離開后,商凌月走近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眉心緊鎖:“你為什么不走?盤鎬一定會破,這不是你跟我說的,那你還留下做什么?” 蘇伯玉一皺眉,向他們坐的那輛馬車望了眼:“這個阿史那蘇羅,真是個大嘴巴!” 商凌月聞言,倏然有些生氣:“他要不說,你還打算一直隱瞞我到什么時候?!?/br> 蘇伯玉收回了視線,看她眸色憂怒交加,暗嘆口氣,另一只手抬起按住了她的手,帶著她走上旁邊的馬車,商凌月看他這幅堅決的樣子,心頭突然跳得快了起來,攥緊了他的手跟上,簾帷在他們身后落下,里面黑漆漆,只有門邊懸掛的一盞小燈。 商凌月不小心被車里的東西絆了下,猛得向前載去,蘇伯玉急忙拽住她:“車里黑,小心?!?/br> 商凌月這才沒摔倒,他繼續(xù)細心體貼地攙扶著她坐下,商凌月一想他不跟他們一起走,留在兇險兵亂的盤鎬,只有她和孩子相依為伴,心里一陣空落落又揪得難受,眼睛頓時酸澀起來,暗淡的光線中他的臉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她轉身就緊緊抱住了他:“你不管我和孩子了?你讓我一個人怎么辦?” 蘇伯玉從她留下那日起至今,也沒見她在自己面前這樣過,孩子當時兇險萬分,她都沒跟他示弱,一時心里也不是滋味,環(huán)抱住了她,輕拍拍她的背:“我怎么會不管你們,別胡思亂想?!?/br> “那你不跟我們走!”商凌月說罷抬起了頭,眼睛紅紅得看著他。 蘇伯玉抬手輕按在她肩頭:“若吐蕃當真攻破了盤鎬,我隨后就從密道離開會去找你們,只是晚些,你和孩子在陜州等著,我不會有任何危險,不必擔心?!?/br> 商凌月急得抓緊了他的胳膊:“你現(xiàn)在就能陪我們走!為什么非要等那時?吐蕃大軍若當真攻入盤鎬,你一人留下能有什么用?” 蘇伯玉看她擔憂,摟她入懷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留下才能穩(wěn)定民心和軍心,只要我還在,所有人就會以為你也在。安心在陜州等著,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不要讓我在盤鎬擔心你們。阿史那蘇羅可以完全信任,我不在期間,除了鳳耀靈,你有事也可以找他商量,他們一文一武,各有所長。” 商凌月聽他安排得如此妥帖,從沒覺得這般傷感過,酸澀難擋,淚流了出來:“我心里難受。” 蘇伯玉嘆了口氣,一收雙臂,將她緊緊壓在懷里:“無論盤鎬是否能保住,我們都很快能見面。” 話音剛落,“陛下,時辰不早,我們該啟程了?!瘪R車外突然響起了阿史那蘇羅提醒的聲音。 ☆、第104章 情權糾纏 蘇伯玉松開了手,低頭凝視她:“走吧?!?/br> 商凌月眼睛泛紅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緊緊抱著他片刻,才戀戀不舍得收回,擦了擦眼睛:“你答應我的,我等你?!?/br> 蘇伯玉看她眸中泄露的情意,淡淡笑撫了下她的臉:“嗯。” 阿史那蘇羅看見他扶著商凌月走下馬車,商凌月眼睛還泛紅,余光見鳳耀靈還在隊尾做最后檢查,看向蘇伯玉道:“你安心在盤鎬做你的事,我會服侍好陛下的。” 蘇伯玉頷首,凝向商凌月:“上馬車吧?!?/br> 商凌月壓著眼淚,點點頭便轉身離開,向她乘的馬車走去,阿史那蘇羅趕緊追上去,扶著她上了車,隨后落下的簾帷遮擋了他們的身影。 蘇伯玉這才收回視線,轉身走向隊尾的鳳耀靈,彎腰施了一禮:“陛下和皇子安危就交給鳳相了?!?/br> 鳳耀靈回眸望了眼夜空下黑黢黢高聳的城門樓影,嘆了口氣,收回視線抱拳回禮:“盤鎬就有勞統(tǒng)軍,鳳某這就告辭?!闭f完轉身在書童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蘇伯玉一斂披風,退后幾步,站在了路邊緣,隨行的數(shù)名禁衛(wèi)軍隨他退后。 鳳耀靈掀起車窗簾帷,一聲令下:“出發(fā)!” 由百名禁衛(wèi)軍偽裝的仆從押運的數(shù)十輛貨車開始前行,咯吱咯吱交織著車輪滾動的隆隆聲音在夜色中回蕩著,緊接著鳳耀靈乘坐的車從身前離開,他對他頷首致意后放下了簾帷,未幾便遠離。 第二輛馬車緩緩駛近,簾帷垂著,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飄動著,蘇伯玉靜靜目送,就在馬車快要駛離時,一只手突然伸出掀起,露出了商凌月再也忍不住回望的面容,閃爍不定的火光照得她眼中別離的情緒清晰可見。 蘇伯玉納入眼底,心頭也不由沉了沉,面上卻不見任何波動,只是平靜望著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晦暗模糊,直到徹底被夜色淹沒不見蹤影,才收回視線,斂緊披風,轉身:“回宮?!?/br> 禁衛(wèi)軍齊刷刷轉身,護衛(wèi)在他左右片刻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官道上又恢復了夜的寧靜,晦暗的星空下,只有夜風微微吹拂著,不時飛卷起地上的點點沙塵。 第二日到了早朝時辰,天際已經(jīng)大明,富麗堂皇的殿里文武大臣列位左右,眼巴巴望著空蕩蕩的龍椅,這已經(jīng)過了一刻,陛下怎么還不出現(xiàn)? 竊竊私語聲漸漸在殿里響起,就在此時,“統(tǒng)軍到!”一聲小太監(jiān)尖利的聲音瞬間靜了宣政殿。 各個大臣趕緊各歸各位,低頭肅立不動,噤若寒蟬。 只聽蘇伯玉從殿門走入的腳步聲,片刻后便行過他們,到了皇臺之下,旁邊的小太監(jiān)趕緊給他撩起衣擺,蘇伯玉拾級而上,走到空龍椅前轉身,打開一份兒圣旨俯視殿下眾臣:“皇帝陛下四月初六詔曰:蝗災、瘟疫接連發(fā)生,今又吐蕃入侵,必是她君德有虧,從今日起齋戒,停朝二十日入天廟祭禮,以求上天寬恕,期間一切國事皆由姒國公禁軍統(tǒng)軍蘇伯玉處理,欽此。” 眾臣當即都跪下領旨:“臣等領旨?!?/br> 蘇伯玉環(huán)視他們道:“如今吐蕃入犯,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從今日起諸位大人不必再來上早朝,有何事直接入宮到安仁殿面奏?!?/br> 下朝后,蘇伯玉召了禮部戶部吏部尚書單獨在安仁殿見面,拿出了另一份圣旨讓他們看:“三位大人立即回府準備,今晚攜家眷秘密離開京都,前往陜州與陛下、鳳相匯合,我會派禁軍護送諸位。” 三部尚書看完圣旨全都愣住了,蘇伯玉隨即給他們詳細解釋了是怎么回事,三人才恍然大悟,難怪早朝時他下了那樣的令,當即領旨:“吾皇萬歲萬萬歲,臣等明白?!?/br> 十日后,偽裝的商隊舟車勞頓,終于順利到達了陜州行宮。 商凌月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好多時日在皇宮不見的周昌邑,他們剛安頓好,他便請求來覲見,她將孩子交給了芮娘,起身走到大廳中,看向跟隨她來此伺候的高盡國:“傳!” 片刻后,周昌邑跟隨高盡國進入,跪下行禮:“臣開國郡公周昌邑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br> 商凌月道:“平身吧?!?/br> 周昌邑謝過恩后站起,商凌月給他賜坐:“你何時來了陜州,朕未聽阿兄說你也在這里?!?/br> 周昌邑恭敬道:“是統(tǒng)軍安排臣提前到此地等待陛下?!?/br> 商凌月怔了下,周昌邑在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為什么不告訴她?“他為什么讓你提前來?” 周昌邑聞言,笑著起身:“統(tǒng)軍讓臣將一物交給陛下?!?/br> 商凌月狐疑:“是什么?” 周昌邑從袖口拿出來一個紫色繡著白玉蘭的錦囊,高盡國去取呈給了她,商凌月接過打開取出了里面的東西,卻不料是,怔了一怔:“令牌?!边^往記憶涌入腦海中,不由摩挲著上面的紋路,那日鳳臺宮發(fā)現(xiàn)真相后,她明明將它扔了,連她也不記得扔到了何處。 周昌邑起身走近她,躬身道:“統(tǒng)軍找到了它,讓臣交給陛下。并讓臣問,您是否還記得當日他說過的話?” 憑它可調(diào)動他手下的任何人,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如何能忘得了,商凌月握住,有些失而復得的珍惜,壓著心頭波動,抬眸暗含警惕看他:“記得如何?不記得如何?” 周昌邑恭恭敬敬道:“統(tǒng)軍說禁軍要保衛(wèi)盤鎬和皇宮不能擅動。他提前命臣調(diào)遣了一萬人駐扎在陜州保護陛下和小皇子。臣只有把他們調(diào)來此處的權力,到陜州后便無權指揮。他們現(xiàn)在只認拿著令牌的人?!?/br> 這一萬人是什么來頭,商凌月心知肚明,只是沒想到蘇伯玉竟然做了這種安排,可卻不告訴她,心頭復雜,垂眸盯著掌心的令牌半晌不說話。 周昌邑見狀語重心長道:“陛下想必知道這兩萬人的來歷,自古爭權奪利有之,統(tǒng)軍不惜暴露自己護衛(wèi)陛下,他對陛下的心意,陛下現(xiàn)在可愿意明白一二?” 商凌月依然沉默。 周昌邑輕嘆一聲,突然跪下:“爭權勢必血流成河,成王敗寇千古不變,臣為了統(tǒng)軍懇求陛下一件事?!?/br> 商凌月聞言抬起了頭看他。 周昌邑曉得她這是應允了,直言不諱道:“若是來日統(tǒng)軍得勝,還請陛下能放下過往一切,愿意以新的身份陪伴在其左右,不要棄他于不顧。他自幼喪母,孤苦伶仃,于蘇朝恩身邊長大沒有體會過半點兒人世情義,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得到這些。陛下給了他這些,他從沒想過只是做戲卻弄假成真深陷其中,而不愿自拔?!?/br> 話音剛落,商凌月突然呵呵笑了笑,笑聲在殿內(nèi)回蕩,卻聽得人心泛酸苦澀。 周昌邑依然望著她,絲毫不曾受了影響:“陛下恨他騙了陛下,但從他立場而言卻沒有什么錯。非要說錯,也只能怪說造化弄人?!?/br> 頓了頓,他接著道,“陛下細想想,自從你們二人坦誠相見后,他可曾再做過一件傷害您的事?甚至有些本不該陛下立場知道的事情,他都告知了您。我曾勸過他,可惜他為了讓您在他面前舒服,相信他不會傷害你,做了許多對自己不利的事?!?/br> 商凌月聽到這里收住了笑,不想泄露自己波動的心緒,淡淡道:“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周昌邑看著她漠然的眸光,也并沒有生氣,反苦笑了笑:“陛下如此想,也是對的,他終究是您的敵人。臣方才只說了他取勝后的奢望,但若是敗了,他和臣都會死無葬身之地,而陛下可以坐擁天下。無論何種結果,您和小皇子都很安全。臣只希望陛下日后能對統(tǒng)軍好些,現(xiàn)在和未來只有您能傷到他,他再也舍不得,也不會傷您分毫?!?/br> 商凌月聞言看著他略帶怨恨她無情的臉,雖然他隱藏得好,但她還是能感覺到,心頭倏然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氣悶,不想再看見他,抓緊了令牌起身,轉身背對他:“朕累了,你下去吧。” 周昌邑聞言收回了視線,恭恭敬敬伏拜在地:“是?!?/br> 片刻后,他的腳步聲消失,殿門關閉聲響起,商凌月才轉回了身,目光落在他剛才跪著的地方,重新看了眼掌心中靜靜躺著的令牌,心頭突然沉沉得難受。 他手下的私軍應該不少,他能用兩萬人來保護她,卻不愿用兩萬人主動打退吐蕃,因為會消耗戰(zhàn)力,徹底暴露自己,來日無法與阿史那邏鶻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