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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星光無往事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葉喬蹙眉:“好像有人在拍照?!?/br>
    “你瞧見了?”

    “沒,只是感覺?!彼龑︾R頭有股天生的敏感,女人的直覺可信其有也可信其無。

    周霆深在上高速前突然打了半圈方向盤,從地面走,混入了紛雜的車流。工作日的下午尚不屬擁堵,這條路的支干眾多,相鄰的車各自駛向不同的歧路。周霆深開了一段,特地繞了個小圈子,又繞回主干道,笑說:“你感覺得還挺準(zhǔn)?!?/br>
    葉喬聞聲去看反視鏡,后面一直跟著一輛黑色馬自達(dá),不醒目的車型很容易令人忽略。透過兩層玻璃,隱隱約約能看見坐在前方副駕駛上的人戴著一個黑色棒球帽,遮去了半張臉,顯得格外陰森險詐。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人脖子上掛著黑色帶子,很有可能便是相機(jī)帶。

    她和那人的目光在反視鏡里對上一眼,確定道:“應(yīng)該是娛記?!比羰欠旁谄剿剡€不足為懼,只是今天她要去心理醫(yī)生診所,并不適合被拍到。

    周霆深看出她的顧慮,說:“那還去不去?”

    葉喬不置可否:“有沒有辦法甩開他?”傳出緋聞還好,空xue來風(fēng),她費(fèi)心澄清即可??墒撬タ葱睦磲t(yī)生的事,不想任何人知道。

    周霆深眼瞼低垂,若有所思道:“有?!?/br>
    他平時開車很穩(wěn),葉喬當(dāng)他是在這件人命關(guān)天的事上謹(jǐn)慎小心,不危害馬路交通安全。誰知根本不是。周霆深吩咐一聲“扣好安全帶”,加速開過車流中間,每次都能險險避過一輛車,有時候眼看著輕則擦碰重則車毀人亡,他卻能靈巧地擦身而過。

    卡宴的性能被他利用到極致,后面那輛記者的車應(yīng)對不及,很快被甩出老遠(yuǎn)。只可惜車身顏色太過醒目,花了比預(yù)計更久的時間才徹底甩開。

    周霆深開到一條古城墻,已經(jīng)離城區(qū)很遠(yuǎn),再飚速回返,四點零五分,還是遲到了五分鐘。葉喬迅速下車,數(shù)著步子往前趕。

    醫(yī)生姓溫,診所開在一家民國洋樓里,若不是門口掛的牌子寫明,這棟布滿爬山虎與花草的花園洋樓更像一位富豪的度假別墅。葉喬按過一遍門鈴,在黑色仿籬笆大門后觀察庭院里的花卉,蔥綠色間,曇花大片盛放?;ㄆ谶@樣短暫的它竟然在大風(fēng)天盛開,風(fēng)潮扇動下枝葉凌亂,空氣中彌漫著令人迷醉的香氣。

    管事披著大衣前來開門,問:“是葉小姐?”

    葉喬“嗯”一聲,聽見他問“這位是?”,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周霆深泊完車,竟然也跟了上來。她詫異道:“你不回去嗎?”

    “我進(jìn)去等你。”周霆深態(tài)度堅決。葉喬拗不過,詢問了管事,對方才放人進(jìn)去,說:“我們醫(yī)生不推薦家屬陪同病人一起問診。這位先生可以隨我到茶廳?!?/br>
    周霆深跟著人進(jìn)去,庭院幽深,大廳布置成古舊的民國大戶人家樣式。他不滿地看葉喬:“你一定要挑個這么故弄玄虛的醫(yī)生么?”

    葉喬即來則安,說:“不是我挑的?!鼻恰逗趫?zhí)事》腦殘米分,還沉迷英劇,這個獨(dú)辟蹊徑的醫(yī)生作風(fēng)倒確實很符合她的審美。她笑著安撫他也安撫自己:“國內(nèi)的心理咨詢行業(yè)不發(fā)達(dá),私人診所良莠不齊,據(jù)說這位已經(jīng)算業(yè)內(nèi)翹楚。”

    周霆深嗤笑:“他是家財豐厚,砸出來的名聲吧?這樣的配設(shè)去開家餐廳倒很雅致?!?/br>
    “食色性也。你就知道這兩樣?!比~喬將簡單的嘲諷說得詰屈聱牙,周霆深在她面前總有種英雄氣短的感覺。但他來有所圖,趁管事去通知溫醫(yī)生的時候,將她封在墻角,肅聲道:“葉喬,你看你說話、做事,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嗎?”

    葉喬乍然被他長臂堵住了去路,莫名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沒病?!敝荟罡咚活^,俯身時她的視線只能瞧見他唇上那個剛剛愈合的細(xì)小傷口,他緊抿一下唇,輕輕開合,“人有一些心理需求是正?,F(xiàn)象,你沒必要一定從科學(xué)角度找原因。”

    葉喬無辜挑眉:“不從科學(xué)角度解決問題,要怎么辦,跟你一起信上帝嗎?”

    周霆深凝眉。

    葉喬兩掌攤開在面前:“無意冒犯你的信仰。但我是個無神論者。”

    周霆深不理會她企圖讓氣氛輕松的插科打諢,眼神認(rèn)真地承諾:“不管你有什么樣的癖好,我都不會介意。”

    “原來你說的是那個?”葉喬總算明白過來他把自己的“心理疾病”理解成了什么,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打趣地笑道,“嗯,非常感謝你的配合。不過就算是這個,你不介意,可是總會有人介意的。我覺得也有必要一并解決一下。”

    后面的句子都聽不清了,周霆深的注意力停在“總會有人”這四個字。

    她的“總會有人”是什么意思?未來男友、甚至丈夫?

    葉喬陡然感受到面前這個人帶來的重壓,他的目光如鉛,落在她的肩上,竟讓人覺得不堪重負(fù)。她腦海里閃過一絲荒唐的念頭,慌亂地抓住,下意識問出了口:“周霆深,你不會是認(rèn)真了吧?”

    那雙鋒勁俊漠的眼睛,瞳仁微顫了一下,眼瞼驟然收斂。那是逃避的訊號。

    葉喬不能置信,故作輕松地笑了聲:“真的?”

    周霆深眸色閃動了一瞬,喉結(jié)滾動:“我說是,你會走出這扇門么?”

    葉喬猶豫了片刻,抱歉地說:“不會。”

    周霆深心間的郁氣幾乎要化作將她拆吃入腹的欲望,偏生這時候管事的腳步聲在走廊一端響起。葉喬趁勢掙開他雙臂的桎梏,徒留他面色幽沉,危險又陌生。

    待管事走近,葉喬問:“溫醫(yī)生方便了嗎?”那沉定禮貌的語氣讓他的堅持顯得荒謬滑稽。

    管事做了個請的手勢:“您請隨我來?!?/br>
    ☆、第28章 阿司匹林08

    室內(nèi)靜寂。

    “endorphin,內(nèi)成性的類嗎啡生物化學(xué)合成物激素,愉悅感的來源。人是具有自我調(diào)節(jié)性的動物,像一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擁有自凈手段。當(dāng)人遭受劇烈的疼痛或者悲痛的時候,腦下垂體會自動分泌endorphin,使人產(chǎn)生愉悅感來抵消痛楚。

    “這就是為什么在劇烈運(yùn)動之后,人往往會覺得愉悅,從而誤認(rèn)為愉悅感來自于劇烈運(yùn)動本身。其實不過是因為運(yùn)動后的缺氧,導(dǎo)致大腦自我保護(hù),用endorphin來抵消缺氧的痛苦?!?/br>
    葉喬斂容聽了許久,打斷他:“所以?”

    溫醫(yī)生兩手長指相合,斯文的無框眼鏡后眼鏡微微斂起:“所以葉小姐你不必?fù)?dān)心。你所有的放縱欲,其實都來自于長期的壓抑。這與你幼年的心臟病史很有關(guān)系。也許現(xiàn)在術(shù)后康復(fù)的你能與正常人生活無異,但在你心目中,你與常人是不同的。所以你謹(jǐn)小慎微,在生活上處處不敢越界?!?/br>
    他闡釋:“長期壓抑自己物理與生理需求的人,在獲得某個之后,會加倍地釋放欲望。情感破裂,家庭變故,事業(yè)壓力……種種,都可以成為你的?!?/br>
    夾雜英文的分析讓她不適。葉喬反對:“但我不覺得愉悅,這些對我而言難以忍受?!?/br>
    “難以忍受,痛不欲生。但是欲罷不能?!睖亟B謙司空見慣般地笑,“這就是你為什么需要來這里。”

    葉喬抿起唇。

    他分析時透明鏡片在陽光在變色,閃著一些鮮艷如毒蘑的光:“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葉小姐你在幼年,曾經(jīng)遭遇過變故。這個變故對你的影響也許是翻天覆地的,但你從心底否認(rèn)它。你甚至感到慚愧,但出于自我保護(hù),一直強(qiáng)迫自己認(rèn)為自己無辜,將罪惡堆砌在別處、或者他人身上?!?/br>
    葉喬驀地抬頭,眼底空茫,聽他說完最后一句:“但這與你的ity不符。你習(xí)慣于自我歸責(zé),心理上的趨利避害反而讓你無法正確認(rèn)識問題,在斗爭里無法自拔?!?/br>
    許多掩埋在心底的過往被一件件血淋淋地剖開。室內(nèi)沉悶的空氣讓葉喬透不過氣,沉聲道:“那有解決方式嗎?”

    “很簡單的道理。解鈴還須系鈴人。”

    葉喬苦澀道:“不可能。”

    很少有病人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不可能。溫紹謙將嵌合的十指分開,眉峰一挑:“那就試試看正視問題,合理地釋放?!?/br>
    他善于利落地結(jié)尾,補(bǔ)充一句:“今天就到這里?”

    葉喬挪開包,起身與他握手:“那,謝謝醫(yī)生。”

    她的手極瘦,溫紹謙虛虛一握幾乎成空,需要收攏些許,才能將這雙筋骨勻細(xì)的手握入掌心。也許是對病人和弱女子的照顧欲作祟,他對眼前這個氣質(zhì)恬靜的女人好感又增幾分。

    他溫然道:“不用叫我醫(yī)生,我叫溫紹謙?!?/br>
    “溫醫(yī)生。”葉喬僅添了個姓,自然地帶出一句早存于心的贊許,“你院子里的曇花很美。”

    “你在它們開放的時候光臨,說明我們很有緣分?!睖亟B謙遞給她一張名片,笑道,“千溪給了我你的聯(lián)系方式,我今晚會給你發(fā)一條信息。以后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

    葉喬接下名片,從“緣分”兩字開始覺得異樣,敏銳地捕捉到他提起千溪時的熟絡(luò),問道::“你和千溪很熟嗎?”

    “不算熟。她父親與我母親是大學(xué)同學(xué),但我自中學(xué)便在英國就讀,與她家往來不多。”溫紹謙人如其名,笑容謙和溫潤,讓人沒有絲毫不適地開玩笑,“如果早知她有葉小姐這樣美麗的表姐,我興許會多在國內(nèi)留幾年?!?/br>
    葉喬驟然得知真相,不欲拆穿,意有所指道:“那就沒有今天的‘緣分’了?!?/br>
    年代久遠(yuǎn)的樓道昏暗陰寒,葉喬關(guān)上咨詢室的門,一盞橙色的聲控?zé)袅疗?,紗制的燈罩上繡著明清式樣的古樸花紋,讓現(xiàn)代化的設(shè)施都透著一股古樸書卷氣。

    她幾乎在燈亮的同一時間從包里拿出了手機(jī),撥通千溪的電話。

    千溪昨晚又是夜班,一覺睡到傍晚,美滋滋地醒過來:“喂——表姐?你去紹謙哥那兒了嗎?感覺怎么樣?”

    葉喬冷笑:“你是說咨詢怎么樣,還是人怎么樣?”

    千溪一個激靈困意全消,聽見電話那頭葉喬的高跟鞋在空曠走廊上的回聲,那“噔”、“噔”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戳在她臉上。她哭喪著臉哀求:“表姐……求不殺?!?/br>
    “我殺你做什么?”

    千溪經(jīng)不住嚇唬,一兩下就把實情和盤托出:“我真的不是故意噠……是我爸啊,聽說了你現(xiàn)在這個情況,就想給你介紹對象。恰好他有個同學(xué)的兒子一表人才,剛剛回國,又是非常杰出的心理咨詢師,一切這么機(jī)緣巧合,也是緣分吶!”

    葉喬聽見“緣分”兩字,又是一聲冷笑。

    一條走廊走到盡頭,發(fā)現(xiàn)茶廳里沒有周霆深的影子。葉喬想起兩小時前發(fā)生的事,以及他那個逞兇的眼神,心上愈發(fā)躁亂。

    千溪還在頂著風(fēng)頭勸:“不過我也是把過關(guān)噠。紹謙哥哥雖然沒有你們那個圈里的男明星長得好看,但也算是個美男了吧?而且人家是海歸博士欸,氣質(zhì)談吐都上乘,家世背景也好得恐怖。這種黃金單身漢哪里去找呀!我要不是有了我家傅醫(yī)生,早就去勾搭紹謙哥哥啦!”

    “去吧?!?/br>
    “表——姐——!”

    葉喬不為所動道:“下不為例。以后不要犯這種傻。我掛了?!?/br>
    千溪捧著顯示“通話結(jié)束”的手機(jī),對自己的頭發(fā)一通亂抓,啊啊啊?。∷凰斫銙斓舻碾娫掃B起來簡直可以繞赤道一圈啦!

    走出大廳,風(fēng)已經(jīng)停了,傍晚昏沉的天陰云壓陣,沉悶得叫人心慌。

    葉喬走下三節(jié)臺階,從滿目凋殘的曇花叢中,看見了周霆深的車。他坐在車?yán)?,把車窗調(diào)到底,伸手出去抽煙,俊漠的側(cè)臉映在后視鏡里,說不出的孤寂。

    靠近車門的地上,已經(jīng)零散零散落了兩三個煙頭。

    葉喬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想要說幾句話緩和氣氛,張口卻發(fā)現(xiàn)啞然無言,只湊出一句:“我以為你走了?!?/br>
    “兩個小時而已,等得起?!敝荟畹鹕蠠?,把車窗升上一半,一言不發(fā)地擰動鑰匙。

    葉喬深吸一口氣,主動問:“晚上吃什么?”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幾分討好他的意味。

    周霆深單手扶方向盤,左手夾煙,吐出一口長長的煙氣,聲音都有些沙?。骸奥犇愕摹!?/br>
    葉喬思考著,剛想開口,被煙霧嗆到,連連咳嗽兩聲,眼睛都被熏得酸澀難當(dāng)。周霆深聞聲直接把手上的煙頭往車外一甩,干脆道:“說吧,有什么想吃的?”

    “吃螃蟹吧?金秋時節(jié),再過一段時間螃蟹就不好吃了?!?/br>
    他忽地笑,那笑卻也是冷漠疏離的:“附近有幾家南方館子,螃蟹做得不錯?!?/br>
    葉喬略有些局促:“嗯,你挑一家?!?/br>
    秦淮記。

    江浙菜系的餐館,葉喬要了兩份香辣口味的,依舊不怎么辣,便覺得沒有重辣的味道好。她忽地想起溫紹謙的endorphin理論,笑了笑。

    周霆深剝開一個蟹蓋,抬眸看她一眼。

    葉喬沒話找話:“今天那個醫(yī)生說,吃辣覺得好吃,不是因為辣好吃,而是因為食物激起痛覺,大腦出于自我保護(hù),腦下垂體分泌一種叫做endorphin的物質(zhì)?!?/br>
    “什么?”

    “endorphin,安多芬。學(xué)名叫內(nèi)啡肽,是一種內(nèi)成性的類嗎啡生物化學(xué)合成物激素?!?/br>
    周霆深聽得有點倒胃口,隨意點了兩下頭。

    葉喬看著他垂眸專心致志剔蟹腮,量他也不在聽她說話,自顧自接下去:“安多芬有很好的鎮(zhèn)痛效果。所以對辣味欲罷不能,不是因為你喜歡痛,而是因為‘內(nèi)啡肽效應(yīng)’。有些人會內(nèi)啡肽上癮,一直去尋找刺激物,就像吸毒一樣。”

    周霆深把蟹掰成兩半,拿濕巾擦凈了手,說:“覺得好吃就行了,管什么激素。”

    葉喬又拿一只新的,裝作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說:“你不覺得這個跟斯德哥爾摩綜合癥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