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見他做了讓步，心里倒是有了個底，點點頭。他們很快告別了大叔，趁著天色還早，坐拖拉機(jī)出了村子。

    趙晉整個過程都處在呆愣中，直到回到學(xué)校才稍微緩過勁來。

    “今天謝謝你?！背ＰΧY貌道謝。

    趙晉訥訥地點了下頭，隨后像是整個人被人拍醒了一般，大驚小怪地瞪著常笑：“你今天不是開玩笑的吧？”

    常笑挑眉看著他：“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趙晉傻乎乎地?fù)u頭，隨后臥槽一聲：“你玩真的？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你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

    常笑知道他的意思，順著話講：“我回去就打電話給我媽。他們會過來解決的?！?/br>
    趙晉像看怪物一般看著她，半響才說道：“那……要不我回去幫你跟我爸說說看？那地我之前聽我爸嘮叨過一句，不止二百多萬。你別看著那地看著蠻大的，但是這四周都是別人的，他那地方被包圍住了，除非將來你能將整片地都買下來，否則就會形成困獸局面?！?/br>
    常笑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不以為意地說：“你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只要能用合適的價格談下來，就出不了差錯?！?/br>
    見她這樣，趙晉也不好說別的，只說回去幫忙讓他爸說句話，也沒有其他辦法。

    等他離開后，常笑問一直在旁邊充當(dāng)背景的祝景鑠：“你怎么看？”

    祝景鑠目光瞟了眼趙晉離開的方向，不冷不熱地憋出幾個字：“不怎么樣?！?/br>
    常笑一愣：“你先前不是也覺得那地不錯嗎？不然你也不用說那么多……”她說到一半，忽然察覺到祝景鑠看著的方向，頓時無語。

    她拽著他：“走了，先回去吧?！?/br>
    祝景鑠自知事態(tài)，面色有些發(fā)紅，想起常笑之前的話，說道：“這地下二百萬拿不下來，你……”

    祝景鑠是想問常笑哪里來那么多錢。如今常家的農(nóng)場收益在再好，也沒那么多資金周轉(zhuǎn)。

    這個問題常笑去看地之前就想過，這會想了下，說道：“我家的農(nóng)場如今發(fā)展的不錯，我想讓爸媽將農(nóng)場的股份賣掉一些，然后再去貸點款，這樣能湊到買地的和前期的費用?！?/br>
    祝景鑠琢磨了一下：“也行?！?/br>
    只是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異樣的情緒，明明有話要問，卻在要出口的時候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常笑在想自己的心事，沒注意到他的異狀。

    兩人各自回了寢室，常笑用宿舍的電話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是楊銀環(huán)接的電話，幸好常笑之前就跟家里說過這個打算，要不然楊銀環(huán)非得嚇個半死。但即使這樣，乍一聽女兒竟然跑去跟人家談生意，而且需要兩百多萬，依舊嚇得臉色慘白。

    “笑笑，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咋們家好不容易才賺了這么點錢，你說萬一要是出個什么事情，可得怎么辦？”楊銀環(huán)問道。

    常笑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理由搬出來：“媽，你看咱們家現(xiàn)在跟大養(yǎng)殖場合作，而且還實行了股份制，就算我這里全部賠光了，家那邊也出不了大事。你放心吧，我都留好了退路。再說，我這邊虧不了。”

    “可是你說你以后難道還真呆在b市不回來了？不然你折騰這個做什么？”楊銀環(huán)不解地問。

    常笑說道：“媽，你也知道大城市發(fā)展地好。咱們那個村子發(fā)展地再好，也只是一個農(nóng)家樂園。大環(huán)境放在那邊，又不指望整個慶德鎮(zhèn)都能在十年之內(nèi)發(fā)展起來。但是在這里，我起碼可以少奮斗許多年，前面是辛苦了點，但是以后這日子就好過了。”

    她沒說的是，祝景鑠注定是屬于大城市的。她知道他一直想做些事情，想要去找一些答案。她不能幫著他去走自己的人生，但是她起碼可以作為他的后盾。她也相信他之后會有自己的事業(yè)，但在他站起來之前，她想先準(zhǔn)備起來。

    活了兩世，她不想再想上一輩子，靠著誰，或讓被人靠著自己。他們以后都會有自己的人生。

    楊銀環(huán)說服不了女兒，讓常紅海也來勸了勸。但是常紅海向來不太會說話，最后讓農(nóng)場的會計來跟常笑說，常笑直接將她策反了，反而幫著常笑說話。

    在常笑上大學(xué)之前，她就跟家里說過以后想在b市發(fā)展的事情，事先敲了邊鼓。這一次雖然心里打鼓，但暫時答應(yīng)了下來。具體的，等他們到了b市再說。

    在常笑爸媽來b市的時候，常笑先帶著祝景鑠去了一個地方。

    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已經(jīng)要將近兩個月了，學(xué)校的生活算是穩(wěn)定了下來，常笑便尋思著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們還沒單獨到過校外，祝景鑠看的出，興致不錯，話也多起來。公交車上，祝景鑠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常笑神秘細(xì)細(xì)地說：“你待會就知道了。”

    祝景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也沒繼續(xù)問，轉(zhuǎn)頭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這b市是一個歷史古都，公交車經(jīng)過現(xiàn)代化商業(yè)街之后，來到一條有些古樸的街道。

    祝景鑠目光忽然一凝，身子也僵了。

    這個地方他自然不會陌生，當(dāng)年他可是這里的小霸王。只要他在這條街道上走，不管大人小孩，誰不喊他一聲祝小少爺。

    在這街道的深處，有一座高門府宅，據(jù)說當(dāng)年是一個王爺?shù)母?。如今，這里應(yīng)該還屬于祝家。這條街，正是祝家縮在的朱雀街。

    “看什么呢？”常笑見車子開過了，祝景鑠還在盯著后面看，不禁好奇地湊過來。

    祝景鑠慌忙坐正身子，搖頭：“沒事?！?/br>
    常笑癟癟嘴，沒說話。她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來。她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條街的字號，眼眸也深了許多。之前她早就打聽過，祝家就在這朱雀街。

    祝景鑠不想說，她裝作不知道，之后便是一路沉默。公交車開了許久，大概半個小時后，車子到了終點站，是一個靠近城郊的地方。

    常笑跟祝景鑠下車后，常笑只知道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并不知道怎么走，就叫了一輛黃包車，帶著兩人去找。

    黃包車夫哼哧哼哧地拉著他們跑，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到后來，人煙都稀少起來，祝景鑠不禁警覺起來，轉(zhuǎn)頭低聲問常笑：“這地方?jīng)]錯？”

    常笑心里也沒底：“應(yīng)該沒錯的吧？”

    車夫聽到他們的話，抹了把汗，腳下動作未停，笑著說：“錯不了。你們放心吧，前面還有個兩三百米就到了，莫急！”

    他說著，就加快了腳步。黃包車迎著風(fēng)呼呼地跑起來，常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點緊張起來。她忽然抓住了祝景鑠的手，緊緊的，一點都不放松。

    車子停在一排低矮的民房外邊，常笑付了錢，讓車夫在遠(yuǎn)處等他們半小時，帶著祝景鑠往里面走去。

    這一片都是外來務(wù)工人員，環(huán)境很臟亂，cao著什么口音的人都有。地上到處都是垃圾，有陣陣惡臭撲鼻而來。

    常笑一邊走，一邊看著兩旁的房子。有人在院子里看到兩個學(xué)生模樣的人過來，都好奇地看著他們。

    往前走了沒多遠(yuǎn)，常笑發(fā)現(xiàn)有一家籬笆關(guān)著的農(nóng)房收拾地很干凈，一個老婦人拿著淘米的東西走出來。她的被雖然夠摟著，但是依舊在努力地挺直著脊背，面色憔悴，但舉止都與這里格格不入。

    常笑發(fā)現(xiàn)，身旁的祝景鑠在看到這位老太太時，整個人都僵住不動了。

    ☆、第68章

    第七十二章：

    暖暖日頭下，少年站在籬笆外，抿著唇，身體顫栗著。他原本是被常笑抓著的，但此刻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反握住常笑的手。

    那雙已經(jīng)很寬厚的手，同樣顫抖著。眼眶酸疼，話卡在喉嚨口，他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你們是？”老太太放下竹編的淘籮，抬頭看見門口站著兩位年輕人人，瞇著眼問。

    常笑的手晃動了一下祝景鑠的，示意他自己說話。

    祝景鑠還在強(qiáng)大的沖擊當(dāng)中，眼前這神情憔悴的太太再也不是當(dāng)初他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相認(rèn)，害怕說話，要不是手跟常笑握著，他已經(jīng)落荒而逃。

    他是想過再見面的情景，但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你……你是？”老太太眼神比以往差了許多，瞇著眼走過來。以往見到門口站著陌生人，她是理都不想理的。但此刻看著那高一點的小伙子，看得模模糊糊的，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景爍？”老太太突然一聲驚呼，隨即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大睜著眼睛，滿眼只剩下不可置信，連高興都忘記了。

    祝景鑠張張嘴，澀然地喊道：“外婆?！?/br>
    “景爍！”老太太的眼眶驀地就紅了，顫顫巍巍地加快步伐過來開籬笆。

    祝景鑠上前一步，直接跳過籬笆，一把抱住了老太太。這個從小就特別疼他的老人，再也沒有當(dāng)年的貴氣，如今是一個被生活折磨的老人，歲月早就將她的棱角磨平。祝景鑠心疼地不得了，那些憋了六七年的情緒仿佛就要決堤。

    “景爍！真的是我的景爍！你來了，你終于來了！”老太太又哭又笑，寶貝地抱著他，一輩子都不想撒手。

    “外婆?！弊＞拌p哽咽，這么多年他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他們也沒找過他。當(dāng)時他不理解，但在見到外婆的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不是他們不想找，而是找不得。

    外婆一直重復(fù)著一句話：“你終于來了！你終于來了！”

    “嗯，我來了?！弊＞拌p聲音沙啞地說。原來，并不是所有親人都拋棄了他，起碼他的外婆一直都在等他。

    兩人的情緒都非常激動，常笑怕老太太出事，走過去拉了拉祝景鑠的袖子，小聲說：“先進(jìn)屋吧?！?/br>
    祝景鑠點點頭，對著外婆說道：“這是我朋友，常笑?！?/br>
    “好好，姑娘，來，先進(jìn)去。”祝景鑠外婆高興地看了常笑一眼，擦擦眼淚帶著他們往屋里走。

    這是一間很破敗的平房，只有兩間。地面雖然是水泥地，但水泥澆得不是很好，斑斑駁駁的，地面上的沙土永遠(yuǎn)掃不干凈。

    但其他地方卻被打掃地干干凈凈，桌椅板凳雖然破舊，但擺放整齊，整個屋子跟他們先前過來見到的那些民工房比起來，要整潔許多。

    “景爍，來，先去看看你外公?！蓖馄胚M(jìn)屋嘆了口氣，“他也一直盼著你呢，還好，你來了?！?/br>
    祝景鑠心中一緊，急忙跟著進(jìn)屋。常笑站在外面沒進(jìn)去。

    里面很快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祝景鑠外公的聲音聽上去很虛弱。常笑聽不太清楚祝景鑠的話，只聽到壓抑的哭聲。

    她先前已經(jīng)打聽到兩位老人家的情況，祝景鑠外公一年前癱瘓在床，已經(jīng)不能下床了。他能熬到現(xiàn)在，估計就是為了見這個外孫一面。

    里面說出了很久的話，常笑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過了好一會，祝景鑠才出來。

    祝景鑠跟他外婆的眼睛都紅紅的，但老人家臉上更多的是高興。

    “來，坐椅子上，外婆給你們倒水。”

    “外婆，我來。”常笑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兩人都倒了一杯。

    祝景鑠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喝水。他外婆坐在一邊端詳著他，時不時地抹把眼淚，跟得到了失而復(fù)得的寶貝一樣。

    “正好，我們景爍跟小時候的模樣沒大變，我還認(rèn)得出！真好，你如今是個大小伙子了。知道這些年你過的好，我們就放心了。”外婆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當(dāng)年自己女兒出事后，他們第一時間就要去找外孫?？墒侵蟀l(fā)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他們自顧不暇。更重要的是——

    “景爍，希望你不要怪外公外婆，那時候我們實在是不敢去找你啊?！蓖馄挪粮裳蹨I，說起當(dāng)年的事情如今只剩下嘆息。

    祝景鑠從祝管家那里聽到一些當(dāng)年的事情，但是他說的模棱兩可，他確實很想知道當(dāng)年到底是什么情況。先前怕刺激到外公，他并沒有問，這會才開口：“外婆，那時候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你們……你們?yōu)槭裁磿?/br>
    當(dāng)年的胡家何等風(fēng)光，地位甚至要比祝家還要高，但是卻落敗正這個樣子，祝景鑠真難以想像那個他叫了十年的爸爸對他的親人做了什么。

    外婆嘆息一聲，有惆悵地說道：“當(dāng)年的事情其實不怪任何人，都是上一輩作的，報應(yīng)到了我，身上而已。當(dāng)年你mama做出那種事情，我們是沒臉面去跟祝家說理的，只想著你沒人照顧想接過來。但還沒去要人，胡家就遭受了一連串打擊。先是胡家本族的公司被人鉆了空子虧了許多生意，后來是你舅舅他們被逼著離開國內(nèi)。原本你外公是要去坐牢的，也算他們有良心，放過了我們?！?/br>
    當(dāng)年祝胡兩家的恩怨在這b市鬧得滿城風(fēng)雨，不光是商場，就連政界都震蕩不已。祝黃興是鐵了心要將胡家置之死地，一開始還有人幫胡家，但后來眾人一看風(fēng)向不對，都選擇了觀望。胡家沒有任何準(zhǔn)備，被打得措手不及。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吧。祝家跟胡家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在你mama嫁過去是之前，兩家雖然明面上看著和諧，其實私底下明爭暗斗從來沒停止過。要怪，就只能怪我跟你外公識人不清，哎……也怪自己沒教好女兒，讓她做出這種事情。我們只是愧對你，讓你一個孩子跟著吃了那么多苦?！崩咸f著有要哭起來。

    祝景鑠畢竟做過祝黃興十年的兒子，對他還是比較了解的。當(dāng)年的事情他可以想象的到，看著眼前瘦骨嶙峋蒼老無比的外婆，他自責(zé)自己為什么不早點過來。

    常笑看到他皺眉，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們?nèi)缃駥嵙Σ粔?，就算早過來也只是個包袱而已?！?/br>
    “對，常笑說得對。景爍，你一定要小心祝家的人。你是不是祝家的孩子還不確定呢，你以為祝家就風(fēng)平浪靜嗎？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還好如今祝黃興跟別人有生了一個兒子，雖然才只有兩歲，但你的處境反而要好許多。但是還是不可大意，盡量避著點祝家的人?！蓖馄耪J(rèn)真地講道。

    祝家兄弟并不止祝黃興一人。當(dāng)年祝黃興用了十年時間來布局，贏得了當(dāng)家人的身份。但不服氣的人大有人在。這繼承權(quán)的東西沒人會馬虎，在祝黃興的二兒子出生之前，他們將目標(biāo)都盯在了祝景鑠身上。但祝景鑠到底是不是祝黃興的孩子誰都不能真的肯定，所以大家也只是在觀望中。

    從這點來說，祝景鑠他們其實是應(yīng)該感激祝黃興當(dāng)初的決定的。他將祝景鑠仍在常家村，并沒有再次確定血緣關(guān)系，這樣別人反而不好隨意下手。

    這要真是祝黃興的兒子，因著胡佳慧的事情，勢必會影響到祝景鑠將來的繼承權(quán)。如果不是祝家的孩子，那祝景鑠就徹頭徹尾成了祝家的恥辱，保不準(zhǔn)誰暗中派人就來將他除掉了。這一層，也是常笑后來了解到祝家內(nèi)部的一些腥風(fēng)血雨才突然想明白的。

    “孩子，你來看過我們，我們就沒什么遺憾了。先回去吧，不要在這里多呆。記住外婆的話，在你真正強(qiáng)大起來之前，不要跟祝家的人有過多的接觸。明白了嗎？”外婆站起來抓著祝景鑠的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