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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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熟人來看,必定不敢相信,前后短短一段時日內,周兼竟有如此翻天覆地之變化。 就是彭林自己,若非他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 本來周博出事,便是因為承宣布政使司一筆賬目出了差錯,賬面上寫的是二十五萬兩,可府庫之中僅有二十萬兩,中間這五萬兩的差距著實令人費解。府庫那邊的賬目倒能與庫銀相對,說是沒有差錯,可周博這里的賬本怎會多出來? 兩本賬冊不一樣,不是周博這里出了問題,就是府庫那邊出了問題。 因此,彭林不得不將這一位素有清譽的周參議給抓了起來,周兼的日子也就一下天翻地覆。 原本周兼乃是濟南出名的才子,如今為了解救自己的父親,不得入了吏胥,便不是什么好事。更莫言,現在他還成了抓他父親的彭林手底下的幕僚。 抬手,手指壓在旁側香爐出香的空隙上,周兼唇邊掛了幾分笑:“彭大人要見嗎?” “我應該見嗎?” 彭林素來比較依賴自己身邊的智囊,尤其是在周兼來了之后,他發(fā)現此人乃是多智近妖,幾乎是事事算無遺策,也就凡事多問上他兩句。 周兼撤了手指,而后輕輕一嗅,便嗅出指間染上的香息。 他點了點桌面,道:“我父親下面人的賬目沒問題,可下頭管著賬目的人,與秦王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周某早就告訴過大人您,此賬目問題,一則是下頭人辦事不妥當出了差池有貪墨,做了欺上瞞下的事,二則是這賬目只在賬本上出了錯。其一倒不要緊,左右都是秦王頭疼;可若是二,事情必定出在宋元啟的身上?!?/br> 彭林沒說話,只聽著。 周兼又道:“宋元啟此人與我父親向來交好,布政使司左右參議雖分管著不同的事情,可賬目上卻是兩個人一起保管東西的,同一本賬冊,除了要從我父親手中經過之外,還要從宋元啟這里過?!?/br> 這一回,彭林接了話:“所以我也以他事為由頭,先捉了宋元啟,扭送到這邊來。不過我只怕,修改賬目事小,他們被秦王當了替罪羊才是大?!?/br> 現在還不知這一筆銀錢到底是被人吞了,還是本身便不存在。 若是被人吞了,怕是秦王那邊的嫌疑會更大。 當今皇上有五子,尚不曾立太子,秦王囂張跋扈,多縱容門下人之舉,大多數人因著其母出身高貴,秦王又驍勇至極,所以對秦王這等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若是秦王這手伸得太長,朝中大臣們可就要不高興了。 彭林琢磨了一陣,便道:“如此,我還是不見這宋夫人為好?!?/br> 周兼唇邊的笑意不曾變過,垂下眼去喝茶的時候,才微微一瞇眼,待得茶香氤氳滿口,才道:“彭大人何必去見一介女流之輩?如今朝中正在審議此事,見不見都不打緊?!?/br> 彭林眉頭一挑,一摸自己唇上兩撇胡子,才瞧周兼道:“我忽然想起來,你跟那宋五姑娘,似還有過一段情緣?” 將放下茶盞的手指一僵,周兼唇邊的笑意卻擴大了,搖搖頭道:“彭大人您知道的事情還真多?!?/br> “咳,不也就是問上一兩句嗎?”彭林只覺得如今這場面有意思得很,“我倒是好奇了,能被你周留非看上的姑娘,到底是何許驚艷……” 驚艷? 周兼想著,便放下茶盞,淡淡道:“美人皮,石頭心,捂不熱的。” ☆、第二十九章 舊日情 花廳中,小楊氏已經坐下來與彭夫人一道品茶。 去為小楊氏通傳的仆人已經去了有一段時間,彭夫人打量著小楊氏的神情,只瞧見她沉靜得很,連著旁邊坐著的兩個姑娘也規(guī)規(guī)矩矩,頓時高看了她們一眼。 宋儀也知道如今的小楊氏是有求于人,可這般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著實叫人刮目相看。她也是不動聲色,不過是出于個性使然。 心下想著人也去了有一會兒,有消息沒消息也早該回來了,怎么耽擱這么久? 莫非是彭林那邊還有什么差錯? 念頭方轉過去,宋儀眼角余光便瞥見那邊彭夫人已經抬起頭來,看向了前面。 仆人剛剛回來,站在外面,便恭恭敬敬道:“回夫人的話,老爺說,按著平時是必得要見上一見的,可如今老爺與此案有關,現在書閣內又有客人,實在是不好離開。所以,這一回只能怠慢了?!?/br> 話說得好聽,只是不見罷了。 結果都是一樣的,不過小楊氏倒是感覺到了彭林的意思。這人雖是朝中無數人的眼中釘rou中刺,本事不小。 她眼神里帶著很自然的幾分失望,不過轉眼便掩飾了過去,唇角掛笑道:“還是彭大人客氣了,在府上叨擾多時,既然不能得見,那妾身也不好再厚顏待下去。今日彭夫人生辰,只愿夫人這等好心腸,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br> 事情沒辦成,她也是感激彭夫人的。 這等的心意,彭夫人也感覺得到,她與小楊氏聊過一陣,深感此人也是個可交的,這宋元啟若能熬過這一劫,未必不能平步青云,就看他是不是能熬了。 彭夫人虛扶了小楊氏一把,請她起了身,而后特意點了丫鬟送她出去。 出府的一路上,小楊氏臉上那淡淡的表情,也終于漸漸收斂了進去,帶上了幾分憂心忡忡。 站在彭府外頭的臺階上,她身子顫了顫,似乎有些眩暈。 宋儀宋倩二人見了連忙上來扶她,都有些被嚇?。骸澳赣H?” “……無事,只是勞累了一些罷了?!毙钍蠑[了擺手,又站好了,這才緩緩朝著另一邊去。 宋儀心下惻然,還是松了手,看著小楊氏離開。 她也跟了上去,眼見著就要進那一頂小轎,豈料抬眼就瞧見彭府里頭出來了個人,正穿著一身顏色并不鮮艷的錦緞長袍,旁邊站著的正是彭府的管家,對著這人是畢恭畢敬。 第一眼,宋儀沒把他認出來,直到對方的目光也掃了過來,遠遠與她對了一下,她才瞬間恍惚覺察出來,這人很面善…… 面善,自然面善了。 這人不是周兼又是何人?只是眉眼神情之間的改變太大,宋儀幾乎認不出了。 她當場便僵硬住了,像是被什么定住一般,再走不動一步。 “五姑娘?” 丫鬟們看著宋儀這神情,有些驚疑不定,也不知她是怎么了,順著拉了她的手一下。 宋儀這才回過神來,輕道一聲:“無事……” 這模樣怎么可能沒事? 丫鬟們都看出不對勁來了,更不用說旁邊的宋倩和小楊氏,那一瞬,小楊氏一下就看向了門口臺階上,周兼已經若無其事地走了下來。 他是跟著彭林來京城的,到的時間比小楊氏他們也早。 更要緊的是,他如今在京城活動著,也有彭林照應,不比小楊氏這一群似沒頭蒼蠅一樣亂轉,都是救人,可各自的手段卻差了天遠。 好歹周家與宋家乃是舊日有交情的兩家,各自之間也多有感情的聯絡,只是最近出了事,所以恩斷了義絕。 只是見面總不好不打招呼,周兼自認為乃是個很懂禮貌的人,于是上前來拱手:“晚輩見過宋夫人?!?/br> 饒是小楊氏早已經預料到周兼變了個樣子,可真正見到的時候依舊平白生出一種觸目驚心來。 張了張嘴,小楊氏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 她回過頭,看了旁邊宋儀一眼,眸底顏色深沉。 宋儀卻是心頭一跳,她回望了小楊氏一眼,一想起最近兩年起的變化,原本平靜下來的心,轉瞬又倉皇無措起來。 宋家的人,畢竟是愧對著周兼的。 所以周兼能在這種地方主動給小楊氏問好,可小楊氏若要有個什么回答,都顯得卑鄙而下作。 越是如此,越是尷尬。 仿佛也是看出了他們的尷尬,周兼淡淡一笑,又是當初月朗風清模樣,身上深沉之色褪盡,只道:“周宋兩家畢竟交好,我父親當初出事,唯恐牽連了宋大人,如今宋大人也攪和進了這爛攤子里,著實叫人有些惶惑不安。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只有先盡人事,再聽天命。宋大人之事,還望夫人不用太過憂心,若有什么消息,晚輩當請人通知于您?!?/br> “……” 怔住。 不管是宋儀還是宋倩,或者小楊氏,在聽了周兼的話之后,都怔然了。 宋儀兩手握在一起,站在小楊氏的身后,打量著這個曾經可能成為自己夫君,如今則本該成為陌路人的周兼。以德報怨這種事,宋儀還真沒聽說過,不以怨報德,便算為人的底線了,如今周兼此言此語,分明字字句句都表示他并未將昔日之事放在心上。 小楊氏喟然一嘆,忽然道:“周公子……都是我宋家對不起你,原本是老爺想著明哲保身,所以當日不曾伸出援手來。如今真是一報還一報,老爺自己也牽扯了進去。周公子即便是心里有疙瘩,記著仇,我也半分沒有怨言??芍芄舆@般高風亮節(jié),心里寬敞,半分沒計較,我反而心里更愧疚……” 這話大多都是實話,可剩下還有幾分是真卻很難說。 周兼也不在意這話的真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從來沒有必要分辨。他喜歡時便是真,不喜歡時便是假,哪里用得著那么麻煩? 因而,周兼笑笑:“宋伯父之舉,也不過是人之常情。晚輩事后想想,若是宋伯父哪日落難,我父親也不一定伸出援手吧?夫人不必自責,如今把宋伯父與我父親先救出來才是正理?!?/br> “這倒也是?!毙钍下犚娺@一句,心底的疑慮終于漸漸被打消干凈,她看向周兼,道,“往昔恩怨,終究是宋家對不起你,我們留待日后來算,只盼著如今人沒事才好。” 從頭到尾,宋儀都只有聽著。 她也聽出來了,小楊氏其實不很相信周兼真能這樣不記仇,可仔細想想,周兼原本就是個文弱書生,即便是如今成了彭林的幕僚,短時間之內遭逢大變,本性依舊是好的。 再見到周兼,除了心里那一股奇怪的愧疚之外,宋儀心里竟然沒有什么感覺。 她垂下眼,也不知應該怎么面對周兼,索性不看。 而周兼卻很坦然地瞧了她一眼,依稀昔日那因著戀慕她所以帶了幾分促狹的少年郎。 不過如今舊日倉皇無措都已經褪去,只余下滿眸的淡然。 周兼注視著她,在收回目光之下,終于又等到宋儀一抬眼,于是兩個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他眼底含著的幾分笑意于是透了出來,剔透得很,似乎也叫人安定得很。 然而宋儀胸腔之中的一顆心,卻陡然變得無比焦躁不安,她不知這樣的情緒是因為愧疚還是別的什么,總之難受極了。 周兼的目光,看著溫涼如初,可她老是心驚rou跳。 看上去,這還是昔日的周兼。 約莫也僅僅是看上去了。 能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位置沉進泥里,好好一個府學的秀才,竟然當了胥吏,現在還成為了彭林的幕僚,放得下身段,忍得了屈辱,可…… 周夫人又怎么說? 周夫人乃是周兼嫡母,又是早年就沒了生母,與嫡母感情親厚,他一個人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平白叫周夫人擔心,如今又若無其事地與小楊氏說話…… 宋儀心里難免有個疙瘩。 她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避免了與他之間的對視。 周兼見狀,并不多言語,一拱手,目送著小楊氏等人上了轎子,這才背著手離開。 一路順著長街往下走,時間不早,黃昏鋪滿地,周兼唇邊卻漸漸掛起了笑容,只是眼底瞧不見半分的笑意,冷冰冰,死寂寂。 宋儀那樣子,倒像是對他多有愧疚一般。 可愧疚又有什么用? 他掐著手指,一路走遠,便將萬千煩惱事都壓在了心底下,再不露出來半分。 而已經離開了彭府的宋儀,坐在轎子里,卻抬手按著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