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甚大事？”

    這話說得也實在是太虛偽了。

    只是陳橫不好說什么，畢竟奉詔入宮各有各的事兒，哪兒能都說個清楚去？他一拱手：“皇上還要召陳某入宮說話，回頭再與周大人敘敘?！?/br>
    周兼也不多話，一拱手就讓過了。

    只是等看著陳橫走出去之后，他才眉目微斂，露出幾分并不高興的神態(tài)來。

    這陳橫，也跟宋儀傳過幾檔子的事兒呢。

    宋儀……

    這名字快烙得他心疼了。

    終究已經(jīng)是陌路人，相逢也作不識。

    周兼上了馬車，緩緩歸家去了。

    ***

    宮中發(fā)生的事情，畢竟風(fēng)聲蓋不住。

    更不用說，衛(wèi)起本來是個手腕通天的人物。

    他從宋儀宅院之中離開的時候，宮中的人才過來，險些跟他的車架撞個正著，還好沒叫人發(fā)現(xiàn)。

    眼見著宋儀跟著那趙禮離開了宅院，衛(wèi)起整個人便陰郁了下來。

    “王爺，剛剛得了信兒，說是人已經(jīng)從宮中出來了?！?/br>
    陶德終于推門進(jìn)來，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根細(xì)細(xì)的竹筒來。

    衛(wèi)起一看外頭封著的火漆標(biāo)志，就明白這消息是從哪里來的了。他唇角一勾，只道一聲：“漸漸也到了該他盡心的時候了。拆開來看，念?！?/br>
    于是，陶德輕輕將外頭封著的火漆用小刀給起了開，捏著細(xì)竹筒一吹，就從里頭落下來細(xì)細(xì)的一卷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幾行小字。

    “有人秘求于太后，請?zhí)鬄槊?，牽于宋儀之姻緣。宋五去后，太后召見周兼，細(xì)談何事某不得知。”

    這一位“某”到底是誰，看陶德與衛(wèi)起都是心里有數(shù)，可就是不說。

    衛(wèi)起聽了，臉上陰云密布起來。

    宋儀先去，后去了周兼，前面又是太后要給宋儀牽姻緣，難免不叫人多想。

    伸手揉了揉額頭起來，衛(wèi)起踱步：“沒想到，宋五這名聲忒壞的，這許多年下來竟然還有人愿意娶?！?/br>
    陶德心里樂了，將那竹筒封好，他抬頭起來道：“瞧您這說的，大家伙兒也都是有眼睛的人，能不知道什么是好東西嗎？別說是宋五姑娘聲名并不狼藉了，即便是狼藉也未必嫁不出去……有野心的人，約莫都好宋五姑娘這般的一口吧？”

    能找到太后幫著拉姻緣的人，可不簡單吧？

    陶德說的也不錯，可衛(wèi)起聽著這話怎么怎么聽怎么刺耳呢？

    他納了悶兒，斜睨陶德一眼道：“你如今一個連媳婦兒都沒娶的，張口也敢胡說八道了。”

    “小的哪兒敢？”

    陶德大呼冤枉，一眼過去，竟然撞見自家王爺那微冷的眼神，頓時嚇了個哆嗦。

    “王爺？”

    “無事，等著宋儀回來，好問個清楚吧?！?/br>
    衛(wèi)起也懶得去折騰了，權(quán)當(dāng)是這件事就這樣。

    他琢磨了一下，道：“長期叫他待在太后身邊也不是辦法，還是找個時候，給他送到御前去，比較好辦事。”

    “找個時候？”

    這時候具體是？

    陶德不大敢擅作主張。

    衛(wèi)起道：“把太后這一檔子的幺蛾子事兒結(jié)束了就去?！?/br>
    “得嘞！”

    陶德連忙記了下來，打量打量衛(wèi)起的眼神，啟稟道：“那，小的去等宋五姑娘的消息？”

    “算你有眼色?！?/br>
    衛(wèi)起“嗯”了一聲，便一掀衣袍坐下了，顯然是準(zhǔn)備等消息。

    ***

    陶德一溜兒小跑出了去，一面跑一面笑，沿路上看見的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呢。

    “頭兒，干什么這么高興呀？”

    “嘿，我路上撿了錢了，能不高興嗎？”

    陶德可懶得說，得意洋洋，尾巴就要翹上天了，一路奔向門口，就吩咐下去：“趕緊備馬，咱去宋五姑娘府上蹲著去。”

    “這是除了什么事兒了？”

    “不是什么好事兒……不過……”陶德仔細(xì)一琢磨，又笑，“說不定也是好事?！?/br>
    下頭人聽得不明白，只覺得陶德整個人都怪怪地。

    陶德馳馬飛奔而去，剛到宋府門口，就撞上回來的宋儀，連忙勒馬一甩韁繩，翻身下馬來，朝著馬車前頭打了個俯身：“小的宋五姑娘道安了！”

    車?yán)镱^的宋儀還琢磨著宮里的事，一聽見前面馬嘶，還道誰這么大膽子敢攔自己的馬車，結(jié)果一聽這行禮聲，就知道是陶德。

    陶德是衛(wèi)起身邊的人，她宋儀哪兒使喚得起？

    一個眼色出去，她叫雪香打起了車簾子，正襟危坐，看出去，果瞧見陶德一臉奇怪的討好的笑。

    她滿心疑惑：“陶德，你這是有什么事兒？”

    “沒什么，就是王爺差小的來一問，您可知道宮中那托太后做媒的是誰？”

    單刀直入。

    陶德頭一回覺得自己這么利落。

    宋儀臉色拉了下來：“我若能知道，才是奇怪了，正想問問你們王爺呢?！?/br>
    “咱們家王爺也正想是誰呢，小的瞧著，宋五姑娘您這似乎不大高興呢？”陶德試探著問道。

    宋儀無奈，險些沒氣笑：“我哪兒能高興？”

    “這就對了……”陶德嘿嘿一笑，低下聲來嘀咕，“您要高興了，端怕是我家王爺就不高興了……”

    “你說什么？”

    “沒沒沒，沒什么，那小的這就回去復(fù)命了?！?/br>
    陶德簡直被宋儀一句問給嚇住了，暗道自己是得意忘形，連忙又躬身一禮，再次打馬走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場空

    “咕嘟嘟……”

    一杯冰冷的茶水，頃刻之間消失在了衛(wèi)錦的口中。

    身邊的侍女有些驚駭?shù)乜粗?，仿佛從來沒見過這般模樣的衛(wèi)錦一樣。

    衛(wèi)錦今日的確有些反常。

    可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所遇到的一切變得反常起來。

    不遠(yuǎn)處的芙蓉齋里還是一片的喧騰，衛(wèi)錦覺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怎么也沒想到宋儀會用這般下作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她滿心的憤恨，滿心的憎惡，卻無可奈何。

    剩在心里的，只余有不住的悲涼。

    唯有一杯一杯地將那冰冷的茶水灌進(jìn)腹中，才能消減她一分兩分的怒火。

    怒火澆滅了，剩下的只有凄冷。

    衛(wèi)錦有些失魂落魄，依仗一個接一個地失去，她很快就要成為一無所有的人了。

    她費盡心機(jī)，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卻因為一個宋儀的出現(xiàn)，而讓整個固若金湯的城池，摧毀殆盡。

    到底，她當(dāng)初做的是對，還是錯？

    衛(wèi)錦不明白。

    可是仔細(xì)一回想，她根本別無選擇。

    她與宋儀之間，本就勢不兩立。

    這天底下，沒有誰對誰錯，只有站在誰的立場上，分出個敵我來。

    “我沒錯……”

    我沒錯……

    衛(wèi)錦不斷地告訴自己。

    她揉著自己的額頭，終于擺了擺手，回看了背后早已經(jīng)被人群砸得一片狼藉的芙蓉齋，仿佛要擺開這一切的羈絆。

    “芙蓉齋……隨它去吧，反正到手的錢也不少了……”

    衛(wèi)錦淡淡地想著。

    這一刻，轉(zhuǎn)身的她，姿態(tài)還帶著三分的嫻雅。

    “郡主……”

    侍女們的目光里，都帶著擔(dān)心。

    衛(wèi)錦卻是淡淡一笑：“走吧，芙蓉齋與我有什么相干？”

    眾人愕然，只覺得衛(wèi)錦似乎已經(jīng)超脫了。

    然而，只有衛(wèi)錦知道。

    正是因為心痛難當(dāng)，所以其余的一切都忘懷了。

    她順著長街一路而去，朱雀大道兩旁都是達(dá)官貴人，沿路都能看見很多熟悉的車駕。